学子一走,事情便好办许多,都是卖命的,拼起来便要少许多顾虑。
东子握紧了刀,狠狠啐了一口:“整天躲在这里,还要被人堵着门口,可他娘的憋死老子了,真想下去和他们打一场。”
常发不理会他:“让他们在这里看着,咱们往后面去瞧瞧,谢院使都来了,这热闹可大发了。”
东子摸摸下巴:“你说这也是当爹的,到底是怎么想的……非得把儿子逼死吗?”
他挠挠头:“我听说前阵子,这位谢院使带头要求处置公子,真的假的?”
常发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怎么那么多好奇心,你几个脑袋能担得住?”
东子一瘪嘴,没敢再开口,心里也知道这事八成是有的,就按着眼下这情形,再凶残的事,对方怕是也能做出来。
二人相携去了后院,隔着院墙瞧见一群家丁打扮的正摸上来,个个满身泥泞,瞧着很是狼狈。
这院子前面连着通山书院,路虽然长,也并不好走,可比起后面这条路来说,却算得上平坦了。
这群人这样子,仿佛是一路摔过来的,个个鼻青脸肿,即便是被人群护在中间的谢孟,也并没有体面到哪里去。
璎珞被常发托到墙上,远远瞧了一眼,恨得咬牙切齿:“铁定是崔氏那贱人挑拨,哪里有这样做人老子的!”
谢家的事复杂的很,常发不敢多听,尴尬的移开眼睛,璎珞自墙上跳下去,许是气急了,动作倒是十分利索,看得常发目瞪口呆,想起璇玑来,心道能贴身伺候的丫头,果然都不简单。
谢栖迟听璎珞添油加醋说了,面上无波无澜,瞧着她气的跺脚撕帕子,颇有些无奈:“便只瞧见了他?没有别人么?”
璎珞一呆,她瞧见谢孟已然怒火攻心,哪里还顾得上旁人,闻言讪讪一笑:“奴婢再去打问打问。”
她这一去,果真瞧见了几个生面孔,常发盯着谢孟身边人看了许久,才不太确定道:“那人……好像是张家的。”
这厢几人正辨认着,前门便来了人送信,说外头守着的巡城兵不对劲,身手过于利索了,全然不像寻常的兵士。
常发一怔:“可试过了?”
前来禀报的禁军将手中举着的石头递给他们看,只见那刀口平整,只少许乱痕,显见是一刀便劈开了。
这样的膂力,的确并非寻常兵士能有。
常发脸色变了变:“奶奶的,上当了。”
……
谢凤还一下朝,便在宫门口看见了谢家的马车,如今谢孟赋闲在家,无召不得入宫,他们又是刚散朝,皇帝自然不可能召见。
这马车是来接他的。
谢凤还略一思索,还是上了马车,他本该往户部去,如今提前出了宫,满心都是早去早回,免得耽误了差事。
外头日头大,风却带了些凉意,难得的舒服,他撩开车窗瞧着外头,一面是对谢家生了警惕,随时注意着,莫要再着了道;一面是许久未曾自这条路上过,想多瞧瞧。
却不想这一瞧,便瞧见一道万分熟悉的背影,自不远处的宅子门口一晃而过。
他微微蹙起眉头,心道大约是自己多心,这个时辰,齐骁合该当值,他如今脾性改了许多,当是不会再做些擅离职守的事情。
他倒是还记得有一回齐骁因着送自己往太医院去,被打了板子的。
谢凤还不由抿起嘴,有些坏心眼的想,嚣张的齐世子,应当也受了回教训,如今才越发收敛。
马车在谢家停下,谢凤还摆手拒绝了小厮抬来的软轿,总觉得那东西是娇娇弱弱的女儿家乘的,他一个男子就不必这样讲究了。
谢家如今冷清的很,连仆从都比往日少了许多,且见着谢凤还,纷纷退避,一副惊惧交加的样子。
谢凤还知晓谢常安不见踪影,不少人暗地里编排,是他为报仇下了黑手,只是没有明证,便是有人要往他头上泼脏水,也不敢犯众怒,毕竟,谢二爷的名声,并不是普通的好。
先前往侍郎府去的嬷嬷殷勤的站在二门口上候着,见着谢凤还先是行了礼,才很有些殷勤的凑上来引路:“老夫人一直等着呢,自上回二爷搬出去,也是许久不见,老夫人心里一直记挂着……”
一直记挂着,却也不曾遣人去问候一二。
谢凤还浅笑颔首,仍旧温雅姿态,嬷嬷却觉得他看过来的眼神透彻的厉害,竟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讪讪的闭了嘴,撩开门帘子,请谢凤还进去。
谢老夫人备下了茶水点心,她与谢凤还并不亲近,起因在于谢凤还长居书院,鲜少回府,谢凤还对这点,心知肚明,因此与谢家的冷淡,从未怪之旁人。
眼下这局面,是他一手造成,心里却并不觉得如何后悔,谢栖迟与谢家不得共存,他二选其一,也只能随着本心来。
“老夫人。”
谢凤还行了晚辈礼,谢老夫人叹了口气,未曾勉强:“坐,我们祖孙二人往日不亲近,如今要弥补,却是来不及了。”
谢凤还有些惊讶,他从未想过,谢老夫人竟会如此直接,将面上的疏离客气都抛开了。
虽然场面难看了些,可谢凤还心里却松了口气。
他垂下眼睛:“佛家说因果轮回,老夫人想必是明白的。”
谢老夫人搁在炕桌上的手微微一颤,长长的吐了口气:“你这孩子……你与你兄长,竟是半分也不像你们老子……”
这话说出来,着实带了些不好的意思,若是父亲无大错,常人称赞别人,最爱用的,便是酷肖其父,这不像父亲,总归是不太中听的,即便是谢凤还心里也这样觉得。
“……这样也好,你们都比他有出息。”
谢凤还微微一愣,抬头有些惊讶的看着谢老夫人:“孙儿惶恐,老夫人言重了,何况,兄长命途坎坷,哪里比得上父亲福泽深厚。”
谢老夫人的视线陡然锐利起来:“你不必蒙我,若是停儿当真去了,你焉能如此冷静?我只问你,通山书院里住着的,到底是谁?”
谢凤还悚然一惊:“祖母自何处得知?!”
他当真是吃了一惊,这一抬头间,神色剧变,眼神已然有了上位者的犀利与压迫。
谢老夫人看着他,既有惋惜又有欣慰,她抬手按了按额角:“果真如此……你老子昨夜冒雨出门,我这做娘的自然要多问几句。”
“父亲去了通山书院?”
谢凤还震惊之余,只觉满心寒凉,他嘴唇一阵哆嗦,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是他的父亲,却要置他的兄长与死地……
谢凤还告辞,谢老夫人并未拦着,等人走出去了,嬷嬷才凑过来很有些不解:“老夫人怎的就这样告诉了二爷?”
这样大的人情,总该有些对等价值的东西来换才对。
谢老夫人垂眼看着嬷嬷,嬷嬷被她瞧的心虚,却不知原因,只得闭了嘴,谢老夫人苦笑:“若是含仪与安儿此时出事,你当如何?”
嬷嬷满心困惑,下意识道:“自然是想尽法子去……”
她忽的住了嘴,脸色慢慢僵硬起来,谢氏兄弟与谢家而言,虽是明面上的主子,内里却并无人真心敬爱亲近,便是知晓什么,也总想着讨些好处,却并不曾担忧关切。
谢老夫人心力交瘁,她挥挥手,此时不太想看见再一次提醒她与谢凤还关系无法弥补的嬷嬷。
嬷嬷出了门缩在廊下有些发愁,谢家如今凋零,连个主事的主子都没有,她虽不知道谢孟去做了什么,却也明白,眼下这处境,当是破釜沉舟了,若是他不成功,谢家就要垮了。
垮了的谢家,还能养得起下人吗?
想到这么大年纪,还要被发卖,被丫头片子欺辱,嬷嬷顿时如坠冰窟,她有些惶然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子,脑子里忽的蹦出来一个念头,如果,她能被调到侍郎府去……
她这厢正神游天外,忽的瞧见一个丫头子外头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脸惊慌,看身上的服饰,应当是外头粗使的丫头。
嬷嬷搬起脸:“没规矩,主子院里也能大呼小叫么?!”
丫头被惊得站在原地,也不敢再往前走,嬷嬷在对方的惊慌失措里找到了些安慰,脾气缓和了些:“什么事这样大惊小怪?”
丫头结结巴巴道:“外,外头来了传旨公公,说,说是宫里的娘娘不好了,要咱们老夫人准备着。”
嬷嬷惊得站了起来,宫里的娘娘不好了?
可他们谢家在宫里已经没有别的娘娘了,这和他们什么关系……除非,是有了皇子的娘娘!
这可是大事,嬷嬷连忙进去禀报谢老夫人。
“怕是恪嫔娘娘了……”
虽说谢家在宫里没了人,可这些事总要知晓一二的,先前那母子二人中毒,尽管是救了回来,却坏了底子,如今消息突然传出来,当是她无疑了。
“快,命人取我的吉服金钗来。”
嬷嬷忙命人去取,赶紧扶着谢老夫人梳头,心里却有些忧虑,谢老夫人虽说是一品诰命,总会被优待些,可毕竟年纪大了,崔氏又没了册封,入了宫,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听说咱们老爷与张家亲近,奴婢托人带个话给皇后娘娘,请她照应着……”
谢老夫人心里莫名一跳,刹那间她仿佛想通了什么,脸色一时间惨白如纸。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