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照旧在长信宫用了晚膳,三人的心情却并不好,是以这晚膳用的颇为潦草,太后并未多言,只闲谈几句,便将二人遣了出去。
“东山县如今开了个好头,其他县里可有好消息?”
轩辕琤略一思索,微微摇头:“朕命人压下了,只告诉你不必担忧,右相盯着呢……胡子怡也是不错的,教了个好儿子。”
谢栖迟瘪瘪嘴:“你就瞒着吧……朝里总共就那几个下放的进士,即便是有身家清白的地方官也得了你的吩咐,也不过就那几个人,我总能查到……”
他肩膀蓦地被捏了一下,轩辕琤的力道不算小,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气:“我随口一说,皇上也要当真?”
轩辕琤冷笑:“你素来不再政事上随口一说,你可记好了,当日是如何答应朕的。”
谢栖迟心里堵了一口气,幽幽叹了口气:“也罢……说说谢含仪吧,虽说事事都往皇后头上推,很是不妥当,可这后宫里,还会和我这样折腾的,除了她,我当真想不出旁人。”
这宫里也的确是没了旁人。
“毕竟是皇后,还是要有证据的好,免得皇室颜面受损。”
谢栖迟一愣,诧异的看了轩辕琤一眼,对方却是没看他,只抬着头直直看着前面,没了栖鸾阁门前的灯笼,这条通往太极殿的路,便显得格外冷清了,若是配上凄风苦雨,还颇有些阴森。
谢栖迟压下心里的忐忑,瞧着这条黑漆漆的路,心思也阴沉起来,却是半死半分也说不得。
这样好的机会,若是轩辕琤有心,想查出些什么来,实在是太容易了,他这番算计,本也是想再进一步,却不想竟卡在了轩辕琤这里。
谢栖迟太阳穴突突跳起来,他心里莫名惶急,却不敢再多说一句,唯恐被轩辕琤察觉了端倪。
临到太极殿,轩辕琤忽的停了脚步:“御书房里还有些折子,你若是有信要传给谢爱卿,只管让人交给张尽忠……今日不必等朕,早些歇了吧。”
谢栖迟手臂一抖,随即才慢慢将双手握成拳,虽然并未出言挽留,目光却是阴沉沉的落在轩辕琤的背影上。
玲珑轻手轻脚走过来,推了轮椅进去,待进了内殿,借着灯光瞧见谢栖迟难看的脸色,顿时一惊:“主子这是怎么了?”
谢栖迟难得的有些惊疑不定:“办事的人手脚可利索?可曾被人察觉端倪?”
玲珑一呆,连忙伏地:“奴婢仔细确认过,并无纰漏……难不成是皇上发现了什么?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之前做的也不少……”
谢栖迟烦躁起来,玲珑不懂,他此番所作所为,虽说小了,不过是争风吃醋,可往大了说,那是觊觎中宫,并不算是小罪名。
所以,轩辕琤是生气了吗?
谢栖迟脸色阴晴不定,心绪几番起伏,胃里便有些翻江倒海,即便晚膳没用几口,可这会仍旧一点不落的都吐了出来。
他猛地锤了下轮椅的扶手,低低道:“废物!”
玲珑唬了一跳,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却也没敢说话,手脚利索的收拾了地上的秽物,见谢栖迟蔫蔫的,便想着劝他去歇歇。
谢栖迟摆手:“我还想看看递进来的消息,去门外守着。”
玲珑见他脸色难看的利害,却也不敢再劝,只得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心里却是不明白,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是许久都未见谢栖迟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了。
御书房里,轩辕琤的心情也不太好,张尽忠稳了稳心神才敢往跟前奉茶,却是手抖的厉害,险些洒出来,顿时心里一哆嗦。
好在轩辕琤并未注意他,将手底下几份折子批完,抬手按了按额角:“你说他在想什么?”
张尽忠知道这话不是问自己,老老实实垂着头当木头。
“他往常最不爱和旁人折腾,便是真被逼急了,也是直来直去,此番这样挂完抹角,还将张氏牵扯上,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张尽忠越发不敢开口,这后宫的事,再英明的帝王都处置不妥当,何况他一个奴才,此时明哲保身才是实在的。
然而听见这话,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后宫中人,即便是男人,还有不想要中宫之位的?
他只觉得轩辕琤往日精明的很,一涉及到谢栖迟,却是糊涂了。
轩辕琤兀自想了半晌,脸色几番变换,张尽忠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想明白,却也不敢开口询问。
夜半三更,轩辕琤难得回了大明宫自己歇了,张尽忠退出去的时候还抬头看了看天,心道,帝王的心思果真是善变的很,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变了。
只是若太极殿失宠,他曾与那些人如此亲近,是否会被牵连……
张尽忠一夜忧心忡忡,不得安眠,太极殿正殿却也是一夜灯火通明,里面的人,未曾安歇。
眼见着天边泛白,谢栖迟才叹了口气:“传早膳吧,孤要去坤仪宫瞧瞧。”
玲珑忍不住劝他:“那位的病至今也没个准信,若是恶疾可如何是好?这当口咱们正该躲得远远的。”
谢栖迟笑他:“黄氏安然无恙,三皇子还在胶州,皇后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出事。”
玲珑见劝不动他,心里很是着急,正寻思着有什么法子好拦一拦他,便见谢栖迟指了指小书房:“去将桌上的信送去给张尽忠,这会也该下朝了。”
琳琅进来,闻言也未多想,张口便道:“做什么还要多跑一趟,左右到了早膳时候,皇上都是要过来的。”
玲珑一时没拦得住她开口,眼睁睁瞧着谢栖迟的脸色沉郁下去,琳琅呆了呆,一时不敢再开口,偷偷和玲珑打眼色,玲珑只摇了摇头,并未解释。
直到用完了早膳,奴才们将桌子都收拾干净了,轩辕琤也没来,琳琅偷偷拉着玲珑:“这是又闹了?”
她却是半分也未想起来,昨日二人曾争吵过。
玲珑苦笑,她如今也是一头雾水,到底又是出了什么事……
直到谢栖迟这就要出门,大明宫才来人,却是只有张尽忠自己,玲珑压下心里的失望,殷勤的迎了上去。
张尽忠隐晦的看了眼在廊下穿戴整齐,显见是要出门的谢栖迟,心思百转千回,却是半句语风也不敢露,只道:“皇上命奴才来传句话,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御医说了,须得静养,皇上下旨旁人不得前去打扰,尤其是君候身子骨弱,日后更应该远着些。”
谢栖迟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却是闭了闭眼,语调听着仍旧平静:“劳公公走一趟,臣遵旨。”
张尽忠连道不敢,也不敢再如往常一般多待,匆匆就要告辞,玲珑连忙将信连带着荷包一起递给他,张尽忠很是忐忑的收下了,却是并未多说只言片语。
玲珑心里“咯噔”一声,心道,难不成皇上对皇后其实还有情意?
她心里乱了些,匆匆回转去见谢栖迟,对方已然换了衣裳,正弯腰逗坐在地上的狗,神色淡淡,丝毫瞧不出方才的失态。
玲珑挨着他半跪下,抬手给他敲腿:“主子……”
谢栖迟摸了一把狗头:“喂好些,送回去吧。”
玲珑一愣,送回去?送哪去?
她随即回过神来,失声道:“主子何至于如此?不过是闹个脾气,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谢栖迟扭开头:“到底是大明宫的东西,往日我没分寸,什么也敢动,如今得了教训,好歹也得乖觉些。”
玲珑很是为难,直觉这样不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谢栖迟却不离他,自己转了轮椅进了屋子,瞧着是往小书房去了,昨日一番折腾,积累下的折子还未批复。
玲珑见他半分不肯回转,只得起身去收拾些肉骨头来给大黄吃,却是一转身便瞧见一个人影戳在院子里,因着阳光太盛,她一时没瞧清楚那人的脸,却仍旧被那明晃晃的龙袍给晃了一下,心里一惊,接着一喜。
“奴婢给皇上请安!”
轩辕琤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大黄身上,吐出来的话,字字如冰:“他不要,就炖了。”
大黄顿时一哆嗦,夹着尾巴一溜烟跑进了屋子里,玲珑伏在地上,也不敢动弹,却是立刻便听见屋子里传出谢栖迟的声音。
“玲珑你在做什么?还不送回去?!”
玲珑心里叫苦,却又有几分憋闷,多大的人了,生气还要拿着狗做筏子,真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这厢进退维谷,冷不丁便觉得眼前一阵风吹过,再抬眼时便只瞧见了一抹明黄色的背影。
也不知这二人又是要怎么闹腾,玲珑担心大黄,却又不敢进去,只得竖起耳朵听动静。
却是很快便传来一声哼唧,却是大黄惊吓之后的声音。
难不成真要炖狗?
玲珑心里一惊,几乎就要冲进去,随即便听见谢栖迟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来:“你干什么?!”
不多时便是重物落地的动静,轩辕琤失声道:“栖迟?!”
玲珑心里一惊,抬脚就要进去,却有什么东西打中了她的肩膀,力道不重,仿佛是提醒,玲珑微微一怔,缓缓吐了口气。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