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常安被崔氏拉回院子里,让下人拿了膏药来,虽然谢孟气势汹汹,那一巴掌的力道却并不重,谢常安的脸颊只有些发红,凉水敷一敷,很快便恢复如常。
只是他这一会因为谢凤还挨打,心里实在气难平,将崔氏探过来给他上药的手推开,亲哼哼的将桌子上的一堆东西都砸了。
“那个杂种怎么又回来了?!父亲还因为他打我!”
他到底只有十四岁,说着便觉得委屈,眼眶都红了,崔氏也没想到自己送去的两个人直接就被留在了东山县,她现在也没能得到消息,谢凤还到底有没有擅离职守。
眼下这情况,虽然那父子之间的关系本就不好,却也没看出来哪里更差了,难不成这离间没有成功?
崔氏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那两个丫头没有告诉谢凤还,谢栖迟如今流落在外,生死不知,是谢孟一手推动?
以那兄弟二人的关系,以谢凤还的脾性,怎么能无动于衷……
崔氏思来想去,也只得了一个结果,怕是自己派去的那俩狐媚子,当真动了别的心思,想扒着谢凤还这个朝中新贵,好飞上枝头……
说不得眼下人还留在东山,便是怕被自己知晓背叛,不敢回来了。
崔氏无意识的撕扯着手里的帕子,心道若是此时将谢栖迟的死讯告知谢凤还,他会不会做坏了皇上的差事,因此被厌弃……若是能到那个地步,想必谢孟也不会再理会他,到时便将他找个人远远嫁出去……
崔氏心里稍微舒坦了些,面色也柔和起来,抬手戳了戳谢常安的额头:“你急什么?谢栖迟已死,没了帮衬,他一个读书读傻了的,还能有什么本事不成?”
谢常安一愣:“谢栖迟死了?”
这点崔氏并不确定,只是张家再无动作,边境又交战频繁,她差人辗转联系到的人,也没有给出任务失败的反馈,想必是将人结果了……
她手里还有一笔尾款未曾结给判官门,对方也未来讨,她想着,觉得应当是人死在了战乱中,不算判官门杀得,却也有些功劳。
崔氏初得消息时,心里多少有些狐疑,拍了人去丰州插了不少钉子,却半分也未查到谢栖迟的踪迹,除了人当真死了,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这些琐事你就不要管了,母亲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去账房支几十两银子出去玩,带着你表哥。”
上回谢凤还因着谢常安而出事,她提前做了防备,谢栖迟没能将谢常安如何,却着实教训了崔家一顿,崔正奇被送进大理寺待了半年,前些日子才出来,她特意去探望了,只瞧着那侄子除了瘦了些精神差了些,也没受多少苦的模样,心里原本还有的几丝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
眼下谢凤还一鸣惊人,不管内里如何,外人看来,到底是一家人,哪怕是前些日子,外头传了些没头没尾的闲话,以至于谢家如今声名狼藉,可到底血浓于水,旁人看来,谢凤还发达,便是谢家要复起的前兆。
虽内里思忖着如何整治谢凤还,崔氏却仍旧沾了对方的光,在崔家的身份,水涨船高,旁人轻易不敢小瞧。
谢常安得了她这句话,才又高兴起来,凑到崔氏旁边朝她撒娇:“儿子出去逛一逛,听说凉京新出了一款水粉,等儿子买回来孝敬母亲。”
这水粉乃是自徽州传进来的,徽州正是恒王的封地,前些日子恒王薨逝,孤女被接入皇宫养育,太后怜惜,便命人搜罗徽州的物件,好让她欢喜,借着这股风,凉京城里便多开了两家徽州特产铺子。
前些日子,那孤女病了一场,皇帝便下了旨,将其封为温敏公主,崔氏也选了贺礼送去的。
说起来,那公主也到了相看的年纪,崔氏瞧着自家儿子,心道,年纪合适,身份也匹配,说不得倒是能争一争。
崔氏正思索的入神,谢常安与她说了两句话,没得到应答,也不理会,径直出了门。
他果真按着崔氏所说,去寻了崔正奇。
崔正奇愣了愣才认出来是他,有些僵硬的笑了笑:“表弟。”
谢常安有些不悦:“你现在的身份,不要叫我表弟,我虽然出门带着你,可你在凉京城的名声都毁了,出门在外更要小心,别牵连了我。”
崔正奇一僵,半晌扭曲的笑了笑:“谢少爷说的对……”
谢常安自觉未雨绸缪了一番,很是自豪,昂首挺胸的出了崔家。
“先去那新开的徽州铺子,我房里那几个丫头整天在我耳边念叨着胭脂水粉,赶紧买回去堵了他们的嘴……”
崔正奇眼中精光一闪:“表……谢少爷房里都有人了?还没恭喜。”
谢常安一抬下巴:“你都这么大了,难道没尝过女人的滋味?”
崔正奇自然是有过通房丫头的,只是他去大理寺这半年,他房里的人便都被发卖了出去,回来连个顺手的丫头都没有。
谢常安浑然没体会到他心里的憋闷,笑了笑施恩般道:“我今天支了不少银子,回头咱们往人牙子哪里走走,你要是有看上的,就送你了。”
崔正奇凑上来连连道谢,又奉承了他两句,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徽州铺子,名字取得倒算是文雅,叫做善睐阁,取自《洛神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之句。
谢常安不喜读书,看不出出处,也并不在意,径直走了进去,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大堂很是宽敞,人却并不多,一则是此处物件迢迢远路而来,价格不同寻常,二则是客人多为贵族女眷,不便抛头露面,即便来了,也是雅间伺候着,这大堂只不过是个门面。
谢常安不知此处东西价值几何,也不耐烦多看那些胭脂水粉,便让掌柜的将各色都包了一盒,待对方取了红木盒子一一装了递给他时,他便看了一眼崔正奇。
崔正奇好歹也是崔家的少爷,两人还是兄弟,此时被当做下人使唤,脸色额便有些不好看,却按捺着没敢发作。
“两位少爷拿好,小店的胭脂共十种颜色,低粉八种,共两百两银子。”
谢常安一怔,失声道:“多少?!”
掌柜的面色不变:“二百两。”
谢常安也不是没见过别的胭脂水粉,好些的也不过一两银子,这一盒竟然要十两?
“你好大的胆子,知道小爷是谁吗?也敢糊弄小爷,你不要命了?!”
掌柜的弯了弯腰,神情越发恭敬:“贵人息怒,小店可素来是童叟无欺的,莫说贵人身份不凡,就是寻常农户,只要进了这店,小的也不敢欺瞒。”
谢常安脸上挂不住,心道这掌柜的莫不是故意看他出丑的?事先竟半句也未提醒……
崔正奇尴尬的拉了拉谢常安的袖子:“谢少爷,要不就算了吧……不过几盒胭脂水粉,也不值当生气,何况都是些女人东西……”
谢常安却是一僵,不过几盒胭脂水粉,他竟然都买不起!先前还夸了海口要送崔正奇女人,这一来倒是赤裸裸打了他的脸!
他顿时恼怒起来,挥开崔正奇:“要你多管闲事,小爷今天还必须要管管这家黑店了!”
许是他力道有些大,这一推之下,崔正奇竟连着倒退一步,后脑勺磕在门板上,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常安心里先是一慌,而后一怒:“没用的东西,我带你出来是丢人现眼的吗?!”
谢常安气的想踹他两脚,脸色阴沉的厉害,死死盯着掌柜的。
掌柜的将散落在地上的胭脂水粉捡了起来,心疼的摸了摸:“看来小少爷没带够银子,只是这东西都被摔坏了,小的这里店小利薄,实在担不起这损失,只能请贵人高抬贵手,将东西买了。”
谢常安脸一黑,谢家这些年入不敷出,今天崔氏一张嘴给了他几十两银子,当真是让他惊喜的厉害,往常他的月例银子也才十两,还以为这回能阔绰一些,却没想到,竟被这黑店给困住了。
他梗着脖子怒道:“东西都摔坏了,你还想让我买?做梦去吧。”
掌柜的脸色慢慢变了,他本是一张和气万分的脸,这会收了笑,眼神有些冷,竟看得谢常安心里一怂。
“这凉京城遍地贵人,小少爷的出身,小人也能猜出些端倪,只是这铺子并非小人自个的产业,否则是万不敢于贵人对上的,可这二百两的亏空,小人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上,何况这些东西,本就是少爷同伴摔坏的,由小少爷付账,也是理所应当……”
谢常安脸色几番变换,猛地往外头跑了两步:“他摔坏的,你让他赔,和我没关系……”
他一溜烟不见了人影,掌柜的不由一愣,很有些目瞪口呆。
伙计凑过来:“掌柜的,这可怎么办呀……”
掌柜的面色铁青:“先把人弄醒,这账总得在他们身上讨回来!”
混着的崔正奇一抖,掌柜的一眼瞧见,冷哼一声:“去报官!”
伙计不敢耽搁,抬脚就往外头跑,却是一头撞在旁人胸膛上,那人肌肉结实,装的他有些眼花。
东子哎呦叫了一声:“这小伙计是要做什么去?火急火燎的……”
掌柜的瞧见齐骁,眼睛一亮,可算是来了贵人:“求世子爷给小的做主!”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