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起正事，便不觉时光飞快，待到回神时，已然天色将晚，张尽忠正琢磨着要不要进来提醒一声，该用晚膳了。
谢栖迟动了动脖子：“陛下打算年后施行？”
轩辕琤抬手给他按了按肩颈：“此时不可急躁，朕这一动，必会朝野震惊，若是结果如人意还罢了，否则……朕可不想被史书写成刚愎自用的昏君。”
谢栖迟眉间疑惑一闪而过，随即了然：“皇上是想好了择几处先试？人选可想好了？”
说起这个，轩辕琤不由往谢栖迟身边蹭了蹭：“朕心里确实有个人选……”
谢栖迟想着年后春闱皇帝似乎格外重视些，便猜着了几分，若说人才，他想起的第一个，却是自家弟弟。
“凤还虽说读书很是用功，却从不是纸上谈兵之人，若得皇上信任，也是他的造化。”
轩辕琤轻出一口气：“朕便是想着他素来与你亲厚，若是外放出去，你难免孤独，这才多了几分纠结。”
谢栖迟斜眼看他：“臣虽善解人意，也很识大体，但凤还确实是臣唯一的亲人，难不成皇上将人派出去，就没想过要给臣些补偿？”
他如此理直气壮，轩辕琤不由哑然，片刻后却是微微蹙起眉头。
“你若是想要什么东西，朕自然无所不应……”
只怕这人瞧不上什么赏赐。
果然，谢栖迟目光灼灼的打断了他的话：“那皇上便准臣参与改革一事如何？”
这点却是不成。
轩辕琤很干脆的拒绝：“改革树敌颇多，朕不能让你身陷险境。”
谢栖迟咬牙切齿：“若能成功，臣岂不是彪炳千秋？”
轩辕琤不为所动：“若是成了，你的功劳，朕自然会昭告天下，只是这份风险，你却是不能担着。”
谢栖迟还要再说，轩辕琤低头亲下来，将他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外头张尽忠隔着门扉小声道：“皇上，谢主子，楚嬷嬷来传话，说是太后请您二位去长信宫用膳。”
谢栖迟“唔”了一声，轩辕琤咬了咬他的下嘴唇，这才退开：“去备车撵来。”
二人到了长信宫，这才瞧见皇子公主们也都被带了过来，这会正围着太后说笑，张尽忠唱喏之后，便纷纷过来请安。
轩辕琤喊了起，谢栖迟招招手，二皇子便扑进他怀里：“君父。”
“上书房也放假了？”
二皇子单名一个凛，虽然年岁不大，却很是沉稳，读书素来用功，很得皇上青眼，虽然其中不乏谢栖迟的作用。
轩辕凛点头：“回君父，太傅说年后十六再去。”
谢栖迟又问他学了些什么，可布置了课业，轩辕凛一一答了，谢栖迟笑一笑：“明日便到太极殿去做功课，皇上封了笔，当时能挤出些功夫来指导你们的功课。”
轩辕凛眼睛一亮，连忙答应了，又回头去看大皇子轩辕净。
谢栖迟忍不住脸色柔和了些：“大皇子也来，带着妹妹们，孤寻了不少有趣的东西，正好给你们瞧一瞧。”
大皇子带着几个小公主行礼谢恩。
太后瞧着谢栖迟不曾一味抬举二皇子，也顾及着另外几个孩子，心里舒畅了些，便道用膳。
谢栖迟素来吃饭都瞧的人心塞，太后特意嘱咐了御膳房做些开胃的菜肴来，还让楚嬷嬷多看顾着，却冷不防瞧见他将一碗饭都吃了进去，登时有些欢喜：“谢君候这胃口倒是好了些。”
谢栖迟还不等接话，便听见轩辕琤“哼”了一声：“他倒是想胖想疯了，昨儿还把自己撑着，大半夜起来闹腾。”
谢栖迟不想轩辕琤连这等事都拿出来与太后说，登时惊住，待回过神来，窘迫的面红耳赤。
太后抿嘴一笑：“能吃是好事，可要斟酌着来，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万不能由着性子闹腾。”
谢栖迟尴尬的答应了一声，若非腿不能动，他定要狠狠踩轩辕琤一脚。
太后打圆场，众人便安安分分的用膳，只楚嬷嬷瞧见太后的神色略略黯淡了些，也不知道是又想到了些什么。
饭毕，太后留了轩辕琤说话，谢栖迟便带着一群孩子告退，路过御花园，便遇见陈贵妃和几个低阶妃嫔正在说话，眼角时不时便要往这边瞧一瞧。
谢栖迟想起蒋氏来，再看二皇子，便有些心虚，他低低叹了一声：“今日是小年，合该有些喜事，让众位娘娘们，将皇子公主带回去过一夜吧，明日用过早膳，送到太极殿便是。”
皇子公主们纷纷谢恩，由乳母带着往御花园去。
轩辕凛巴巴的瞧着旁人的背影，一扭头钻进了谢栖迟怀里，他嫌少这样撒娇，往日看着，都是大人模样。
谢栖迟对他有愧，险些绷不住将蒋氏在尚宫局的事告诉他。
轩辕凛却是早已知晓，只并未点破，他如今这个年纪，已然明白，他在宫中最大的依仗，并非轩辕琤，是以虽提起蒋氏，却十分坦荡：“凛儿今晚跟着君父睡可好，以前与蒋母妃相见，从未同眠一榻。”
谢栖迟心下一软，自然答应。
见父子二人说话和乐，玲珑心里一松，偶尔插几句嘴，气氛越发温馨，不多时贵妃带着大皇子过来，说是众妃打算过来谢恩，谢栖迟摆手，除了陈贵妃掌着凤印，二人不得不时常接触外，他从来都很自觉，能不与这些轩辕琤名义上的女人接触，便不接触。
“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且带着大皇子回去吧，天寒地冻，当心着凉。”
陈贵妃屈膝一礼，大皇子跟着弯腰，轩辕凛朝他招手：“皇兄明日来太极殿，咱们同住。”
轩辕净见谢栖迟并未反对，这才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陈贵妃走了。
御花园这边的事不过是眨眼间便传到了长信宫里，太后轻轻叹了口气，轩辕琤笑道：“母后这是为何事发愁？”
太后瞧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普天之下，除了你谁还能气到哀家？！”
轩辕琤很是无辜：“儿子冤枉。”
想起晚膳时候轩辕琤那句话，太后便觉得胸口发堵，她早就绝了要给轩辕琤塞人的念头，这混小子，却是数年如一日的来给他上眼药，着实是可恼。
太后朝着轩辕琤发作一通，心气总算顺了些，颇为不耐烦的将人赶了出去。
轩辕琤不以为意，即便他前两年确实怕太后乱点鸳鸯，未雨绸缪了些，今年那话却着实只是随口一说，并无旁的意思，如今被太后误解，他却也不觉得恼，一笑便罢，脚往御书房去，刚一进门，彭化便来求见。
张尽忠自是知晓彭化最近手里只攥着一件事的，不由心惊肉跳起来，将人请进去，亲自站在门外守着。
“可是胶州有了动静？”
彭化跪地：“皇上英明，臣护送恪嫔母子往行宫去，路上当真是十分不太平，即便是早有所料，也仍旧险些让人得了手。”
还有一点，他未曾提及，他总觉得暗中还有一拨人在窥伺，却从未出手，因此无从判断来路，他只能暂且按捺，慢慢追查。
“没事便好……”
轩辕琤垂眼，眼中寒光一闪而过，虽说是他的骨肉，可他心里并不在意，一次风流账而已，他甚至连那个孩子一眼都没瞧见过。
若是恪嫔肯老老实实的带着，他自然愿意保他们母子平安，若是生了别的念头，他也着实不会手软。
“重要的是证据，总不能平白让他们母子遭罪……”
彭化听得心里一寒，天家的事，但凡掺和进去，当真是十条命也不够，可他在天子跟前当差，若是连这些事都无法掺和，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皇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不急……她的耐性好着呢，且等着朕推她一把。”
彭化后背冷汗慢慢浸湿了中衣，也不知道轩辕琤这话到底是不是说给他听的，便只伏在地上，并不动弹。
半晌，轩辕琤才挥手让他退下，彭化站起来的时候，小腿都软了，咬着牙才勉强走了出去，张尽忠一瞧他满脸煞白，冷汗直冒，连忙扶了他一把。
“多谢公公……”
张尽忠同情的看他一眼，心里还是想着轩辕琤：“皇上是一代明君，所作所为自然是以天下为先，大人披荆斩棘，劳苦功高，皇上定不会薄待，日后当真是前程似锦，杂家这里就先恭喜了。”
彭化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虽寒到了骨子里，却迅速冷静下来：“不敢不敢，为皇上效忠，本就是我辈本分，亦是荣耀。”
张尽忠又赞了他两句，无非是忠肝义胆之类的，语气却很是温和，彭化微微放下心，告辞去了。
待人不见了影子，张尽忠才进御书房里，轩辕琤瞧着心情不错，正看折子，听见开门声便道：“两淮事态已然控制，只成王暂时回不来，往长信宫里传个话，请太后年宴的时候，多照顾些陈家人。”
毕竟是成王选的人，轩辕琤赐的婚。
张尽忠连忙答应，遣人去传话，再回来时御书房里已然没了人，想也知道这是往太极殿去了，他便急匆匆追过去，刚到门前，便见轩辕琤黑着脸走了出来，他不明所以，只能伺候着他在暖阁歇下。
第二日早上，瞧见二皇子从谢栖迟内室出来，张尽忠才了然，颇为哭笑不得。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