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还直接从地方官被调入六部,任户部侍郎。
消息传来,连谢栖迟都唬了一跳。
“这也太……”
他一时语塞,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轩辕琤,即便是非常时期,可这样的一步登天,也未免过于夸张了些。
朝中反对之声渐起,轩辕琤便直言此举是权宜之策,为百姓故,礼制亦可退步。
如今张家韬光养晦,众臣没了领头羊,轩辕琤君威日重,即便是老臣也不敢轻易反驳,此事便这么定下了。
只户部乃是六部重地,多少侍中,令使年岁半百,还不曾升迁,陈家一倒,几乎将户部的底掏空,两个侍郎齐齐下马,连带着六个侍中,其余小官不提也罢,这本是一个升迁的大好机会,却被一个毛头小子空降下来压在头顶上,众人心中自是不满。
便有人捉摸着干脆使些绊子,让谢凤还知难而退。
却不想这边还未动手,右相便将仅存的两个侍中给贬了,这无疑是明说了,他要给谢凤还撑腰。
户部如今不同往日,只得消停下来。
谢栖迟得到消息时谢凤还已然在户部站稳了脚,他是实干的人,即便与户部旧臣不甚熟悉,说起正事,却条理清晰,又因着户部要靠眼下这幢差事翻身,好出一出前些日子被其他五部瞧不上的郁气,相处倒也算是和谐。
只是兄弟二人仍旧不好见面,如今谢凤还一步登天,难免被朝中众人主意,虽知晓谢栖迟就在通山书院,却不敢前去探望。
右相主持下,已将大昌被私吞得去的土地悉数记录在案,轩辕琤下旨褒奖自愿参与改革之权贵高官,忠义侯是头一个,这倒是不意外,只是谢凤还万万没想到,第二个竟然是谢家。
他以为谢孟那性子,无论如何也不肯将嘴边的肉吐出来的。
然而细细一想,似乎也并不难以理解,当日他与张崔二氏合谋,已然触怒轩辕琤,如今张家龟缩不出,谢家若要自保,也只能投诚。
只是那些土地……
谢凤还忍不住冷笑,他这父亲虽勉强算是有些心计,却是在不够果断,这藏一半给一半,难不成当做大街上买菜,讨价还价不成?
他看过右相的册子,虽然不知来源何处,内里的记录却着实让人心惊,各家各户各有多少产业,土地几何,房屋几栋,商铺几数等等竟无一遗漏。
无论忠义侯出于什么考虑,这般实打实的揭了自家的底给轩辕琤看,无意能让帝王对其存有极大的好感,何况,这本就是轩辕琤母族。
相比较起来,谢孟这一招,走的实在是有些蠢了。
谢凤还素有过目不忘之能,几番对比,便得出了论断,大将军付文武只留了一百亩的庄子,名言是要给女儿的嫁妆,若出嫁之后如何处置,全凭女儿做主;右相只留了祖地,即便是胡子怡郑成,甚至于任远山,陆维安这些外放的官员,也只留了不足千亩之数,仍在帝王容忍范围之内。
如此一比,谢家那掩下的千倾土地,他眼前便有些发黑。
一倾便是百亩,单单谢家藏下的这些,比轩辕琤那些宠臣加起来竟还要多……
谢凤还沉沉叹了口气,右相捋了捋胡子:“令尊久不理朝政,难免有看不清的时候,谢侍郎如今主持户部,想必令尊也愿意抛开小利,为你多思虑一番。”
谢凤还羞惭拱手:“让大人见笑了。”
右相摆摆手:“你初回凉京,如今还能得闲,日后怕是要脚不沾地了,倒不妨现在回去尽尽孝。”
谢凤还明白,这是看自己的面子,想再给谢孟一个机会。
他连忙拱手,匆匆去了。
他早上被齐骁骑马送了过来,并未嘱咐青鸾来接,眼下便有些尴尬,好在谢家并不算远,走着也能去。
他撩了撩衣摆,他已然换了侍郎的衣裳,料子厚重了些,这样的天气,又赶上正午,实在有些难捱,他掏出汗巾子擦了擦汗,却越发睁不开眼。
待出了宫门,只觉眼前街道明晃晃的,让他有些晕。
“热了就把帽子摘下来,这样重的东西……”
一人扶住了他的肩膀,替他摘了头上的官帽,还拿扇子替他扇了扇风,谢凤还站稳了,很有些惊讶的看向齐骁:“你怎么在这里?”
齐骁穿了一身盔甲,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摸一下更是烫手。
“我自外城巡逻过来,就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要回府了,没曾想这么巧。”
谢凤还瞧他脸色晒得通红,这身衣裳比自己的官服还要沉重的多,而且不透气,应当比自己更热才是。
“咱们去阴凉里呆一呆,府里可有人给你送解暑汤?”
齐骁一乐,抬手捏捏他汗涔涔的脸:“当我是你呀?热是热,小爷也能受得住。”
谢凤还仍旧担心,总觉得这些巡城兵士们日日在这样的天气下巡逻,中暑的几率太高了些。
齐骁却推着他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将他一提,送上了马车,谢凤还猝不及防,自车辕上被他推着往前爬了两步,进了车厢才回过神来。
车厢里搁了冰盆,凉丝丝的,他掀开车帘子看齐骁:“哪里来的车?你也来凉快凉快……”
齐骁一把扯下车帘子:“就这么点凉气,都让你给放走了……我这还当值,你如今也是堂堂侍郎了,以前那马车坐着规制不符,我特意去工部给你讨来的,这车夫也是工部配的,你若是觉得好就留着,觉得不好,我回头再给你找妥当的。”
谢凤还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齐骁这样的人会将心思放在车马上,他这样的人,明明连衣食都不怎么在意的……
谢凤还还是掀开了帘子,看着齐骁欲言又止,眼中波光闪动。
齐骁笑了笑:“感动了?小爷晚上去你房里……”
谢凤还羞恼的瞪了他一眼,面红耳赤的合上了帘子,催着车夫往谢家去。
齐骁听着那哒哒的马蹄声,心里莫名觉得痛快,即便这正屋的日头都要将他晒干了。
东子在酒楼上朝下招呼了一声:“人都走了,赶紧来吃饭。”
齐骁哼了一声,心想若是以后他每日在宫门口将人接回去,看一看他担心自己的模样,也是不错的。
这酒楼名为宁馨楼,若说东西如何好吃也不见得,只这凉京城的铺子,没个靠山开不起来,眼下这间,背后便是安王。
掌柜的认识齐骁,一见人来,连忙殷勤的上来招呼,齐骁摆摆手:“让你们后厨熬上几大锅的绿豆汤,放凉了给弟兄们送去,账记在我这里。”
齐骁虽是纨绔,却从没毁过账,掌柜的立刻答应下来,让后厨赶紧熬上。
齐骁一进包间,就将头上的金盔摘了,额前的碎发已然汗湿,软哒哒的趴着,他随手一撸,抱怨道:“这可比丰州还热。”
他又看向东子:“你怎么进城了?”
东子吃了口凉拌猪肚:“我这是刚出了宫,那位有信要往宫里送。”
齐骁瘪嘴:“老夫老妻了,还折腾书信传情不成?”
这话只他敢说,旁人却连听也觉得胆战心惊,东子低头喝酒,齐骁捡了冰碗里的冰块吞了两个,才觉得痛快了些:“往日没注意,现在才看出来,这城里不是东西可真不少。”
东子大笑:“齐世子往日自然注意不到这些,您这双眼睛,可只看得见美人呢……”
话音未落,他便是一顿,只瞧见这炎炎烈日下,外头走来一绿衣姑娘,身姿袅娜,姿态娉婷,撑着一把油纸伞,越发衬的眉目如画,宛如画中人。
“这是哪家的姑娘……”
东子喃喃道,他还从没瞧见过这样的美人。
齐骁也跟着看了一眼,拿筷子瞧了瞧东子的头:“哪家的姑娘能这样花枝招展的一个人出门?”
东子呆了呆,有些可惜:“原来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倒是可惜了……瞧着气度不凡。”
齐骁嗤笑一声:“若说出身,人家怕是比你要高些。”
东子扭过头来看着他,目光有些猥琐:“世子可真是猎艳无数,这城里的美人还有你不知道的吗?”
齐骁得意的抬了抬下巴:“我的确是见多识广,只是这美人,我还真没见过。”
东子一想就明白了,齐骁没见过的美人,也只能是藏于深闺的贵门女子,巧的是,前几个月,两淮事发,一众朝臣被牵连,这位怕就是谁家娇养的女儿被充入教坊了。
“这官妓小爷还真是没尝过……”
齐骁眼中亮光一闪而过,东子摇头看他:“世子还是消停些吧,咱们这位谢大人虽说脾气温温和和的,可我就是觉得他和那位一样,不是个能容人的。”
齐骁脸上也露出苦恼来,惆怅的灌了杯酒:“喝你的酒吧……”
东子转了转眼珠子,往前探了探头:“也不是没法子,虽说出入官坊须得记录,可我知道一个地方,咱们若是进出,铁定神不知鬼不觉。”
齐骁眼睛一亮,附耳过去,只听东子道:“这官坊的嬷嬷们在外头置了私宅,那些女儿们总有些被病死的,就被困在那里头,我刚巧知道一处,只是不曾去过,世子有意的话……”
闻言拍手叫好:“好小子,等得了空,小爷一定去见识见识。”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