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蔼来的行色匆匆,手里拿着的竟然是安息国的信件。
“皇上,安息国使臣来信,快马加鞭送来,信中说使团路上捡到了个人,仿佛是……成王殿下。”
二人不由对视一眼,这也太巧了些,虽然对方说的是仿佛,然而两国之间,消息是容不得半分错处的,显然成王就在对方手中。
成王无事,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好消息,只是被安息国使臣相救,便是大昌欠了人情了。
安息乃是难得的女子拥有皇位继承权的国度,是以涉及皇位之争,比起大昌来说,更是复杂凶险,轩辕琤定下心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若对方借着此次相救,要与大昌和亲,以此为皇位争夺加重筹码,该如何是好。
轩辕琤如今有个毛病,但凡遇见棘手的事,便总爱瞧着谢栖迟出神,谢栖迟被他瞧着瞧着,便也习惯了。
“呈上来。”
谢栖迟将来信仔细看了,信中明说轩辕瑾重伤,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救过来,如今伤势不宜赶路,便在荆州稍作停留,赴京之日往后推延些许。
谢栖迟轻轻吐出一口气:“夸大其词素来是邦交的手段,成王想必是并无大碍,只行动被限制了,臣担心,安息国来使,对成王另有所图。”
这倒是与轩辕琤所想不谋而合。
他敲敲御案,语气有些低沉:“爱卿退下吧,如何回复,朕思虑一番,再命人传你。”
上官蔼与朝堂上,并不算是出众的人物,虽居于六部,靠的却是无功无过,知道进退。
旁处他无法立足,礼部,却是如鱼得水。
此时,他便是一个字也未多提,叩拜后退下,待张尽忠合上了御书房的大门,轩辕琤才道:“安息地大物博,却于我大昌隔着沙漠,即便互有通商,却到底不可融合。”
谢栖迟眉心微微一蹙,慢慢琢磨出了轩辕琤的意思:“臣听说安息皇帝一年前猝死,如今安息帝位空悬,只靠太后辅政,下面数十位皇子皇女,无一人能服众。”
如此混乱,当真是不好插手。莫说是因为私情,便是安息太后发了国书请大昌帮忙,他们也得再思量。
轩辕琤野心是有的,只是安息与大昌格格不入,即便真的有机会将其吞并,也并不好治理,与其耗费国力最终竹篮打水,倒不如从一开始,便不插手,冷眼旁观。
“如此说来,成王的这桩婚事,倒是提前的好。”
好在只是侧妃,又是先前便下了赐婚的旨意,并不会引起安息的主意,还能为成王挡一挡烂桃花。
“你先回太极殿歇着,朕往长信宫走一趟,张尽忠……”
张尽忠推门进来:“着诏令官来,拟定回复安息的书信。”
谢栖迟这一日情绪起伏太大,这会松了口气,精神便有些跟不上,却懒怠走动,便指了指御书房后头的小隔间:“我去哪里睡会,你什么时候得闲了,再送我回去。”
他最近越发懒了,轩辕琤却总觉得心疼,一味纵着,此时也只是答应,张尽忠心道,这小隔间,连皇帝也不曾进去歇过,这谢主子可又是开了先河。
轩辕琤却仍旧先将他送了过去,再出来时,诏令官便到了,正备好了纸笔候着,轩辕琤略一思忖,便道:“来信朕阅……”
“传上官蔼,彭化过来。”
张尽忠匆匆去传信,二人却都不当值,这会正在议事处的小间里歇着,听见传召,片刻到了御书房。
轩辕琤抬手免了二人的礼:“会信已然拟好,爱卿看看,若无错处便盖了礼部的章,选个妥帖人送回去,彭化你亲自跟着,将宫里的好手都带上,去瞧瞧成王到底如何了,万事以他安危为重,替朕带句话给他,君子制宜。”
彭化面皮一绷,连忙领命,与上官蔼同时退了下去。
“上官爱卿留步。”轩辕琤轻轻敲了敲御案:“这信,朕是后天才收到的,今日因着成王下落不明,听从道人所言,为其冲喜,将与陈家公子喜事提前了。”
上官蔼哑然,他一时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却也明白这位年轻帝王所作所为,从来不是无的放矢。
“是,臣老眼昏花,未曾察觉安息来信,耽误了时候,陛下恩宽,念臣年迈,未曾责罚,臣感激涕零。”
轩辕琤微微颔首:“去吧。”
他又瞧了一眼那封信,只觉得那重伤二字很是刺眼,心中不由微微一叹,即便夸大其词,可成王那性子,若非影响了行动,又如何愿意被旁人照拂。
他有些头疼,也不知这大年下的,要如何与太后详说。
他起身往后头一绕,谢栖迟已然睡熟了,他往日浅眠,近些日子却总是倒头就睡,不睡夜里,便是白天,也总要歇上几个时辰。
轩辕琤心里莫名有些慌,不由自主的抬手探了探谢栖迟的鼻息,却被对方一把握住手腕,那双颇为好看的杏眼微微睁开一条缝:“我今日可没醉,还想占我便宜不成?”
轩辕琤失笑:“朕占你便宜,岂不是天经地义?”
谢栖迟哑然,耳廓微红,轩辕琤抬手抱起他:“既然没睡着,朕便先送你回太极殿,路上也好想想,如何向太后开口。”
谢栖迟在他胸口一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比起朝事,皇上倒不如将这事情始末颠倒一番,若说是因着朝事被困住,倒不如说成王被安息国来使给瞧上了,想必这话一出,太后娘娘也就顾不得他是为何被困住的了。”
轩辕琤哑然,然而细细一想,确实如此。
太后育有两子,自小与幼子聚少离多,自然要偏爱些,涉及到儿女婚事,总是要多几分兴趣。
“也好,朕便这样提一提,若是母后不过问便罢,若是提起,含糊过去便是了。”
谢栖迟含糊了一声,也不知是说了什么,轩辕琤垂眼时,便见他闭上了眼睛,呼吸轻缓,显见是睡着了,这才几句话的功夫……
张尽忠极有眼色的取了大毛斗篷将谢栖迟从头到脚裹起来,又亲自推了轮椅跟在后头,三人沿着小路一路往太极殿去,路过栖鸾阁,也不知道里面是在做什么,动静时有时无,倒不像是喜庆的样子。
只是轩辕琤不在意,张尽忠也就只听了一耳朵便罢,仿佛是谢家来人了,心道这谢家来的人,怎么着也该先往太极殿去才对……却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如同谢栖迟猜测,太后一听成王是被安息国来使瞧上了,便忘了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处境,只拉着轩辕琤问那来使是男是女,相貌如何,品行可端,出身教养云云。
轩辕琤只模糊记得仿佛是十三公主,至于容貌品行,却是并未在意,只得拿眼去瞧张尽忠,张尽忠皱起一张老脸,低咳了一声:“奴才只听说,安息国有位公主弃了身份游历江湖,在咱们大昌也很是有名头,有个名号是称作清波仙子的,容貌很是妍丽,这位十三公主是其胞姐,想必也有几分相似。”
太后对这答案并不满意,只恨不得逼着皇帝拿出那位十三公主的画像来瞧瞧才好。
轩辕琤扯扯嘴角:“母后却是不必想了,安息国的女儿与男子无异,皆为帝位争夺,即便对方沉鱼落雁,成王也不得与其有瓜葛。”
太后有些不乐意:“若是瑾儿喜欢呢?”
轩辕琤手一顿,眉眼一垂盯着手里杯盏中那起伏不定的碧绿色茶叶,声音波澜不惊:“那朕也只好让那女子离了安息。”
太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便点点头,因着到了礼佛的时辰,便将这主仆二人都赶了出去。
楚嬷嬷一路将人送出宫门,轩辕琤吐出一口气:“此事张尽忠自会谨慎督办,至于陈府,朕想来想去,嬷嬷是母后身边最得用的,若是您出面,想必能事半功倍。”
楚嬷嬷行礼:“皇上放心,老奴必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但凡老奴在,陈家那位少爷,便能活蹦乱跳的上轿。”
轩辕琤点头:“有劳嬷嬷。”
这般折腾,待回到太极殿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太极殿门前点着的两盏七彩琉璃灯便被衬的格外招人,轩辕琤瞧了两眼,脚步便不由自主的加快,张尽忠只能小跑着跟上。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若有似无的说话声,仿佛是什么人再问要不要传膳,谢栖迟让再等等。
张尽忠推开了门,隔着宽敞的庭院和开的正盛的白梅,轩辕琤一眼便瞧见廊下正拿着肉干逗大黄狗的谢栖迟。
他已然换了往日穿的衣裳,那身大红礼服也不知被收到了什么角落里去了,轩辕琤还不曾仔细瞧过,这会便有些蠢蠢欲动。
“待会再将那新衣裳穿上给朕瞧瞧,今日在长信宫里不曾仔细看。”
谢栖迟抬手去揪大黄狗的耳朵,哼哼道:“皇上自然是不仔细看的,那一群莺莺燕燕,臣这陋姿,如何能入眼?”
轩辕琤抬手捏捏他的嘴:“大过年的也非要刻薄朕几句。”
谢栖迟咧咧嘴角,吩咐玲珑:“传膳吧。”
轩辕琤推了他进去,见大黄狗还要蹭谢栖迟的腿,便拿眼角扫了一扫,大黄狗便夹着尾巴找张尽忠去了。
谢栖迟也没在意,问起太后的反应,轩辕琤松口气:“母后心思通透,未必是没察觉,只是不肯让朕担心,故意遮掩下罢了。”
谢栖迟见他眉心皱起一个川字,便抬手摸了摸:“如此,皇上也不该让太后的慈母心白费才是。”
二人说着话用了晚膳,谢栖迟难得不曾多吃,仍旧是往日的饭量,轩辕琤眼角微微一挑,琳琅笑道:“还是皇上有法子,未时多吃了一顿,这会主子怕是吃不多了。”
谢栖迟叹口气,当真是有心无力,确实是吃不下了。
轩辕琤抬手摸摸他的胃,果真是饱了。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