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静谧。
谢栖迟动了动手指,僵硬的动了动身体,他试探着去握轩辕琤的手,对方并无反应,谢栖迟只觉得手心里的那只手在这样的天气里,凉的竟有些冻人。
他连忙抓起来搓了搓:“你别乱想,别听他乱说,我这么多年御医哪会也没说过好话,可我不还是好好的活过来了?”
轩辕琤抽回手,狠狠掐了掐眉心,他站起来,迈步走了出去,谢栖迟挺了挺腰,想将人拉回来,却根本没来得及伸手,轩辕琤便已经出了门。
军医趁着他不注意偷偷遛了出去,估计是找关培去求救了。
谢栖迟收回视线,瞧着空荡荡的屋子,低低一叹,抬手揉了揉额角:“这老小子……”
军医实话实说,实在是给谢栖迟招了不少麻烦,轩辕琤一中午都未露面,谢栖迟忧心他,却又不敢让人去找,既怕被旁人瞧见轩辕琤失态,也怕他被别有用心之人看见,平白生出许多事端。
他慢慢挪上轮椅,这里并不是被特意改过的太极殿,没有门槛和阶梯,他看着那一尺高的门槛,很是无奈。
“谁在外头伺候?”
他喊了一声,进来的却是两个娇滴滴的丫头,细瘦纤弱的身材,实在不像是能抬动轮椅和他的。
他只好又摆了摆手:“去寻齐世子来。”
丫头行了礼退下,谢栖迟靠在门框往外头看,上午还阴沉的天气,这会已经彻底晴朗了,阳光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谢栖迟看了不多会,眼前就出现了一圈一圈的光晕。
他闭上眼,仍旧被眼前过于明亮的阳光照得出现了很暗淡的金芒,这让他觉得很是烦躁。
耳边忽的响起脚步声,谢栖迟抬手遮了遮光,借着这点阴影忐忑又殷切的往外头看了开,却是关培。
关培自从瞧见谢栖迟上手拧轩辕琤,便对他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这会虽然有些紧张,不停的搓着手,神情却称得上是讨好。
“去吃午饭吧,内子让人熬了好几种粥。”
谢栖迟看了看他身后:“皇上呢?”
关培挠挠头:“刚才说了一声让您按时用饭,就走了,皇上脸色不太好,末将也不敢问要去哪里……”
谢栖迟顿时胃口全无,即便这会烤羊的香气已经更加浓郁起来了。
“他没吃?”
关培不甚确定道:“应该是没吧……”
谢栖迟就不说话了,关培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末将刚才听老三说,他刚才说错话得罪了您……他一个大老粗,您别和他计较。”
谢栖迟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把饭端进来吧。”
关培噎了噎,好歹也是接风宴,就在屋里吃?
然而轩辕琤已然后退了一步,轮椅咕噜噜一转,许是主人心情不好,这动静听起来颇有些让人胆战心惊。
关培一时没敢动,眼睁睁看着谢栖迟关上了门。
偌大的将军府不知不觉间气氛便有些凝滞,关培来送饭的时候,都莫名的屏住了呼吸。
谢栖迟在里间,关培不敢进去,只在外头说了一声,没得到回应,无措的站了会,便尴尬的退了出去,一出门便看见军医老三带着个年轻人走过来,待那人走进了,关培才看出来,那是做男人打扮的漂亮女人。
他挠挠头:“老三,你不厚道,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和人家女娃娃掺和。”
老三又气又羞,脸都红了:“你个黑阎王,别胡说,这是咱们军里新来的军医,我正琢磨着拜师呢,你别给我捣乱。”
一听是医家,关培顿时肃然起敬,收敛了神色揖了一礼:“我口无遮拦,姑娘别生气。”
老三推开他:“别捣乱,那位贵人在里头吧?我还没见过糟蹋的这么厉害的身子……能活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
若非家底厚实,整日拿着精贵药材补身吊着命,只怕早就油尽灯枯了。
关培一愣,莫名其妙的一颤,精神瞬间紧绷起来,他下意识摆出攻击的姿势来,一扭头,却看见轩辕琤不知何站在了廊下,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老三腿一软,硬着头皮往关培身边蹭了蹭,直到那告状的身体彻底将他挡住了,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位到底什么来头,轻飘飘那么看我一眼,就够吓人的……”
关培扯扯嘴,心道,你不是一个人……
忽的他目光一顿,那跟在老三身后的年轻女人,这会竟然看起来很从容,虽然她垂着头,可关培就是看出来她对于自家皇帝无意识的威压,并不恐惧。
他不由警惕起来,别说这样的女人,就是这样的男人,也很少见,他直觉此人有蹊跷。
显然有这个想法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轩辕琤漫步自廊下走出来,径直走到那女子跟前,眼睛微微眯起:“安息十四公主?”
那女人这才抬起头来,模样与先前与轩辕琤有过数面之缘的十三公主很是相似,只要一眼便能瞧出来。
“我此来并无恶意,家姐未如期归来,我安息国事想必阁下很清楚,我只能亲自来确认一番。”
安息至今无主,有能力挣位的足有八位皇子公主,且是各自为政,朝政混乱的一塌糊涂。
轩辕琤微微颔首:“不管安息国事如何,莫要牵扯大昌,否则我国铁骑即便横跨千里,仍不惧一战。”
国力孱弱,便是如此,即便人是在对方地界上出了事,可仍旧无法讨回公道,虽然对方的确是被无辜牵扯。
十四公主却并不生气:“你只管放心,我与安息朝堂早便没了牵扯,只是江湖人而已。”
轩辕琤只冷眼看着他,片刻后才微微侧头:“你精通医术?”
十四公主点头:“我听老三说了情况,但具体如何,还要诊脉才知。”
她这样谨慎,轩辕琤反而有了些希望,他点点头,侧身让开路:“若你能治好他,但凡力所能及,你只管开口。”
十四公主脸上头一回露出木然之外的神色,她颇有些诧异的看了轩辕琤一眼,虽然那神色只是转瞬即逝。
关培难得聪明一会,知道这事已然不是他这个级别能知道的了,拉着老三匆匆退了出去。
轩辕琤进了屋子,一眼看见桌上的饭菜并未动过,他推开里间的门,只看见谢栖迟坐在桌前,提着笔写字,因为昨日变天手上旧伤还未恢复,所以手一直在抖,这让他不得不抬起左手握住了右手的手腕。
听见脚步声,他侧头看了过来,瞧见轩辕琤,眉眼一弯:“回来了?”
轩辕琤侧头避开他的视线,谢栖迟只当做没瞧见,朝他伸了伸手:“我还没出去好好瞧瞧这院子。”
轩辕琤僵在原地,浑然忘了身后的十四公主,脑海里正天人交战,片刻后还是低低叹了一声,上前抱住了谢栖迟。
“咱们出去看看,你不在我一个人瞧着哪里都是一个模样……”
轩辕琤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难得你这么乖……说的话也中听。”
谢栖迟正要借势安抚他,便看见了站在外间的十四公主,不由一怔:“这位姑娘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十四公主微微颔首:“家姐数月前曾出使大昌,想必阁下见过。”
谢栖迟恍然:“原来是十四公主,真是久仰大名,素来听闻阁下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便是安息皇室也不得踪迹,原来是隐在大昌。”
“我不过庶人一个,公主就不必了,在下廖天吟。”
轩辕琤定了定神:“还请廖姑娘妙手回春。”
谢栖迟眉心一蹙,探究的看了廖天吟一眼,却不等与对方有什么交流,便被轩辕琤安置在了床榻上。
轩辕琤很小心的撸起他的袖子,露出他那细的有些过分的手腕来,廖天吟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淡淡的疤痕上,微微一顿。
“得罪。”
她低声道,搭了两指在谢栖迟的手腕上,片刻后两指变成了三指,神情却不见多少变化,只收回手时,之间微微颤了一下。
谢栖迟唯恐她开口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神情有些紧绷,嘴唇抿的死紧。
廖天吟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垂下了眼睛,动作快的谢栖迟都没来得及给出任何暗示。
“毒是四年前中的,已入肺腑,伤是三年前落下的,回天乏术。”
寥寥数语,将轩辕琤和谢栖迟齐齐堵得说不出话来。
轩辕琤脚下不稳,后退了两步撞在床柱上,他抬头缓缓吐了一口气:“你没办法么?”
廖天吟正要开口,衣袖便被人扯住,猛地一拽,她动作一顿,也不知是真的明白了谢栖迟的意思,还是事实却是如此,总之他接下来的话,并没有让轩辕琤进一步崩溃。
“根治不能,只能缓解。”
轩辕琤仿佛是被这个消息惊住了,许久都没说话,谢栖迟已然与廖天吟对上,眼神交锋了几回,他才像是突然回神一般,往前走了一步,却再次顿住,仿佛想到了什么,微微握紧了拳头。
“若你当真能做到,朕并非不能插手安息国事。”
廖天吟神情古井无波,只深深看了谢栖迟一眼,便站了起来,朝着轩辕琤微微躬身:“如此,就多谢大昌皇帝了。”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