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还回府的时候,齐骁已经带着谢常安等了有一会了。
谢常安如今瘦骨嶙峋,神情何时怯懦,昌宁伯与张航为伍,全家抄斩,事情本不该牵连外嫁女,只可惜崔氏被谢孟休弃,已然回到了崔家。
谢常安如今孤苦无依,又在外流落许久,吃了不少苦,看向谢凤还的视线都是躲闪的。
谢凤还与他虽是兄弟,却并无多少感情,只是眼下看着对方这幅样子,多少也有些凄然。
他叹了口气:“送他去东院见见祖母。”
听见祖母还在,谢常安的眼睛才亮了一些,讷讷的道了谢,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又期盼的看着下人。
待他走后,气氛便莫名尴尬起来,齐骁身上还穿着巡城军的制式铠甲,显见一收工就赶紧过来了,谢凤还命人找了常服给他换上。
齐骁常来往侍郎府,且先前二人如胶似漆,一些常用的物件便都置办了一些在这里,谢凤还整理内务也时常替他收整,眼下这情形往日也时常出现,看着并无异常。
齐骁却莫名忐忑起来,他自怀里掏出一对玉佩来,拆开一只递给他:“我爹昨天给我的,说本来是他和娘的东西。”
谢凤还微微一顿,齐骁唯恐他拒绝,恨不得塞进他手里,谢凤还却只是笑了笑:“劳侯爷费心。”
他接了过去,齐骁却半分也没松缓,心还是被吊着一样,七上八下的,半分也不得安宁,连往日伶俐的口舌也全然没了用处。
“可吩咐厨房备了你的饭菜?”
齐骁摇头:“……还想着你们要家宴。”
“谢常安未必不知如今谢家这般尽是出自我与兄长之手,对我又恨又怕,未必会愿意看见我。”
齐骁不屑道:“他一个残废还能翻出花来不成?”
谢凤还定定的看着他,视线很有存在感,齐骁被看得莫名其妙,有些不明所以:“怎么……”
谢凤还摇头,还未开口,下人便来说不知齐骁的常服搁在了哪里,未曾找到,谢凤还摇头叹息:“罢了,我去找吧,吩咐厨房备上世子的饭菜。”
齐骁连忙拦住他:“我自己去,这些小事哪用劳累你。”
谢凤还便又侧过头来看他,视线很认真,也很幽深,仿佛是要一眼就将他看穿一般。
齐骁心口威震,竟莫名的有些发慌。
他几乎是狼狈的避开对方的视线,匆匆往后面去了。
谢凤还看着他的背影,抿着嘴笑了笑。
不多时齐骁换了衣裳出来,谢凤还难得在他身上看见了类似于拘谨的状态,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
“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肘子。”
齐骁没在意,随意嗯了一声,殷勤的伺候谢凤还用饭,夹菜盛汤,面面俱到。
谢凤还忍不住看他:“齐世子原来这样会伺候人。”
齐骁一顿,立刻便想多了,恨不得指天发誓:“除了我爹娘和太后,我只这么伺候过你。”
谢凤还拍拍他:“不必如此,我并无他意。”
齐骁却被他轻轻拍的这两下折腾的心脏剧震,即便对方说的是安抚的话,却仍旧只觉得心中惶惑难安。
好在谢凤还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提起封后之事,齐骁长长的松了口气:“此事皇上已经命安王主理,钦天监不是算出了日子?待到九月十六册封,典礼过后,不日便要秋收,算是双喜临门,我听爹的意思,皇上有意减免赋税,为新后作势。”
“当时不止如此,皇上以强硬姿态明令大昌改革,即便百姓受益,只怕朝野仍有人质疑陛下刚愎自用,手段刚烈,此时减免赋税,即可收整民心,又可堵住流言蜚语,亦能为新后树贤德名声,算是一举三得。”
齐骁一愣,他虽得了消息,却并未细想,如今看谢凤还张嘴便说出这其中含义,竟有些自惭形秽。
他讷讷的应了一声,给谢凤还夹菜:“待谢君候封后,你就是正经的国舅了,日后朝中行走,总会多几分便利。”
“你吃你自己的,别只顾着我……古来外戚专权,我如今年纪轻轻便坐稳二品大员之位,只怕流言蜚语很快便要风起云涌了。”
他停下筷子,再次看向齐骁,视线仍旧如先前那般,幽深而认真,仿佛要一下子将他看穿一般。
齐骁头皮发麻,他先前还总以为是自己心虚才会疑神疑鬼,现在才知道,并非自己多心,谢凤还看他的眼神的确很不对劲,尤其是提到谢常安和朝中事务的时候。
他苦笑道:“咱们有话好好说……别这么看我了成不成?”
谢凤还叹口气:“我只是觉得兄长走的艰难,若是因着我能干,就被枕边人猜忌,他会不会怪我。”
齐骁一愣,随即笑起来:“你想什么呢,皇上哪里会没有这样的容人之量,你没瞧出来么,他恨不得将天下最好都给你哥,别说你能干,你就是不能干,他也得把你捧上高位,好在朝中给谢君候树一个依仗。”
谢凤还垂下眼睛,瞳孔幽深,所谓帝心难测,即便轩辕琤对谢栖迟全心全意,可朝臣心思各异,难保不会有人如同张阁老陈尚书一般,瞧不得谢栖迟地位稳固,要拿他做文章。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
谢凤还闭了闭眼,抬头时却脸色平静,眼底波澜不惊:“秋收将近,待收成下来,比对前些年收成,若是有所增长,我这户部侍郎才算是不负帝王所托。”
齐骁对他极有信心:“尽可放心,我往日巡城,这几个月见到的农户人家比往年都要多,可见是收成不错。”
二人絮絮叨叨说话,齐骁不时注意谢凤还的神情,察觉他慢慢恢复了正常,心里才长出一口气,心道原来这小子一直在纠结外戚专权的事,实在是小瞧了他那皇帝表兄的胸襟。
因着轩辕琤有意在谢栖迟封后之后正式让他入朝,这些日子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很是忙碌,就连齐骁每日巡城的时间都长了许多,谢凤还更是忙碌,二人竟是鲜少见面。
齐骁耐不住跑去户部见了他几回,对方却是十分忙碌,说不了几句话人便被找了四五回,后来齐骁也就不好再去,即便得了闲也只在侍郎府窝着。
他长了记性,再不敢往烟花之地去,即便有人再三保证地方绝对隐蔽,他也不敢再犯,却不想这一日竟在侍郎府中瞧见了貌美少年。
齐骁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走了过去,待走近才瞧见那少年正坐在轮椅上,一张脸和谢凤还五六分相似。
齐骁一愣,惊讶道:“谢常安?”
谢常安前些日子遭逢大难,如今性子还有些畏缩,被他一喊,登时惊得一哆嗦。
齐骁下意识摆了摆手:“别怕。”
谢常安先前不成人形,经过一个月调养总算恢复了些血色,微胖的身体也彻底瘦削下去,瞧着颇有些弱不禁风的孱弱之感。
齐骁的视线在他脸上流连不去,瞧不见真人,能看看赝品也不错。
他摸了摸下巴,啧啧称奇:“你先前满脸肥肉看不出来,如今瘦下来,倒是真像凤还的兄弟……”
比谢栖迟还像。
谢常安笨拙的露出讨好的笑容来:“齐,齐世子。”
齐骁觉得他这幅样子有些碍眼,不由道:“你如今是堂堂侍郎的弟弟,虽说和谢君候不亲近,可他不日就要封后,你也算是国舅,这幅样子给谁看?丢不丢人?”
谢常安被他吓了一跳,怔怔道:“谢栖迟要封后?”
齐骁瞧他这幅样子很有些谢凤还的神韵,忍不住笑起来:“你们一家子虽然没好东西,可谁让凤还心软,肯养着你,谢崔两家都是大罪,若非有这两个哥哥,你还不知道会死在哪里……”
他弯腰拍拍谢常安的脸:“看在你和他长得这么像的份上,本世子提醒你一句,夹紧尾巴好好做人,好好感激凤还的宽容吧,要是我,我早就宰了你,以绝后患了。”
谢常安仿佛是被吓到了,脸色瞬间惨白。
齐骁施施然走开,他身后谢常安一直白着脸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的影子彻底消失,对方才垂下眼睛,古怪的笑了一声。
丫头来找他,说老夫人要见他,谢常安抬起头来应了一声,脸上仍旧是那带着些怯懦和忐忑的笑容。
丫头嘴角一瞥,真心实意的瞧不上谢常安,即便谢栖迟也是瘫子,可人家很快就是皇后了,眼前这个人,实在是不能比的……
也不知他们家大人怎么就非要答应老夫人的请求,将这样一个废人接回来,她总觉得谢老夫人也有些不知好歹,这谢常安与他家大人素来没有感情,如今又掺杂上灭家之恨……
若是通透的,自然能看明白是谢家人,崔家人咎由自取,可这谢常安实在不像是能看透的……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