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迟皱起脸,不太确定的看着轩辕琤:“那东西,总不能是给我备下的吧?”
轩辕琤只沉默的看着他,并不说话,谢栖迟的脸皱的更加厉害:“不行,我还等着你堂堂正正,用銮驾接我回去呢,诈死怎么成。”
轩辕琤蹲下看着他:“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如今你的身体刚有了转机,这个时候朕不可能让你留下。”
谢栖迟瞧着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心里已然下了决定,轻易不能更改了,他垂下头,眼中流光一闪。
“可……活人进棺材总不吉利,何况,我还是这样的身子……”
轩辕琤果然一顿,他再如何果断刚硬,但凡涉及到谢栖迟,即便只是虚无缥缈的猜测和可能,他也总不愿意冒险。
最终,这位声名在外的大昌年轻皇帝,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放弃了刚才的念头。
夜半三更,外头果然闹起来,却并非是蛮夷攻破了城门,而是不速之客追了上来。
谢栖迟很是感慨:“这钱倒是没白花,连将军府都敢进。”
轩辕琤却是起了整治江湖的心思,他没瞧见也就算了,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人敢接这样的单子,难不成真的以为他是只纸老虎?
谢栖迟倒是不甚着急,捏着棋子自娱自乐,轩辕琤见他下的一塌糊涂,便将人提了起来:“如今天气渐热,气候也潮湿,你合该多动动。”
前年谢栖迟刚废了的时候,夏日里热,越发不爱动弹,臀上连带着大腿,都被捂出了一层痱子,痒的格外厉害,每日连觉也睡不安稳。
自那之后轩辕琤便长了教训,夏日里虽然热,却总要抱着他走动一番,最长也不会让他坐着超过一个时辰不动弹。
谢栖迟自觉的抱住他的脖子,又是欢喜又是埋怨道:“这还没到夏至呢……”
“不差这两天。”
轩辕琤将他托在胸前,他极喜欢这个姿势,一抬眼就能清清楚楚的看见谢栖迟的脸,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他的呼吸。
常发隔着门问了一句:“主子,人都擒住了。”
“活着多少?”
常发对这群追在屁股后头的杀手,很是厌恶,每每想起明明是封了皇命出来的,却一路躲躲藏藏,连饭都没安生吃几顿,心里便觉得恼火,因此不肯轻易让这些人解脱,恨不得也让他们饿上几顿,给看不给吃,因此绝大多数都是活的。
轩辕琤颔首:“也不必审了……既是大昌子民,便替这丰州出一份力吧。”
常发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命人给那些刺客都换了丰州军制式盔甲,赶着人往城门去。
众人走后没多久,城门处便响起了鼓声。
得了安息相助,关外三十六族倒是长了些脑子,也懂得里应外合了,只是蛮夷族人与大昌人长相并不相似,想混进来也很艰难,怕是又有安息人插手了。
这时机选的,不可谓不好,毕竟往年这个时候,虽然会有冲突,可并不会真正开战,几乎双方都默认了这个规矩,警惕自然会下降;散兵游勇前来骚扰,为的是粮食,规模也不大,即便有人瞧见敌军,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若是出其不意,说不得丰州真的能被啃下,虽然后面仍旧有秦雍关当着,可偌大的丰州,对三十六族来说,已经很富饶了。
“动作倒是快。”
谢栖迟抬头看了看月亮,估摸了一下时辰:“听动静,来人应当不过两万,安息虽然布了局,可他选的同伙,似乎并不是多么信任他。”
蛮夷即便是老弱妇孺也是可以拿起兵器上战场的,若是势在必得,绝对不至于只拿出这么些兵力来。
“天高皇帝远,只要边境开了战,谁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形。”
轩辕琤语调极冷,谢栖迟很快便想起天启十八年的事,那时候先皇已然行将就木,精力不济,蛮夷看大昌势弱,三十六族联合,进攻大昌,三日之内,连丢四城。
先皇母家乃是开国功臣,素来镇守边塞,却也因为皇恩浩荡,那一代只剩了纨绔,为了避免惩处,守将将前线消息隐瞒不报,直到秦雍关大战,消息才传到凉京。
便是那一年,轩辕琤以太子之尊领兵出征,横扫蛮夷,诛杀男子,屠戮牛羊,让蛮夷至今十几年,仍旧不成气候,每年只靠着小打小闹抢夺粮食过活。
谢栖迟想起这茬,注意力却并未放在那丰功伟绩上,他只记得当年太子回朝时,他被崔氏的人暗算,伤了腿,惊了太子銮驾,却还被这人好生送去了医馆。
他远远瞧见那位天潢贵胄,一不小心,就把人瞧进了心里。
轩辕琤从未提起这茬,显然是忘记了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他与私情上很是粗心大意,甚至从未思考过,为何谢栖迟这样的人会愿意进宫——难道崔氏当真有那个能耐逼迫他至此?
“莫要动怒,不过乌合之众,只是安息的事……”
轩辕琤颠了颠他:“区区安息,哪里值得你费心,既然敢算计大昌,哪怕只是捎带的,朕也不打算姑息。”
谢栖迟一凛,只觉轩辕琤眼中寒意森然,虽是一闪而逝,却仍旧让人胆寒。
他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往轩辕琤怀里挤了挤:“你这样子真是像极了十二年前……”
轩辕琤没听清他的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听着外头动静已经是四面八方都有了,便知道这场战斗已经要进入尾声了。
“时间仓促,虽是故地,咱们却也没功夫游玩了,待下回,朕再好好陪你。”
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常发领着禁军们整装待发,马车换了一辆,看着越发平凡无奇,只是车身极重,不得不套了两匹马。
“主子,启程么?”
谢栖迟看了一眼队伍,总觉得少了谁,再看看轩辕琤,蓦地想起来:“齐世子呢?”
轩辕琤眼里又是一道寒光,谢栖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让他出城了?”
他还以为轩辕琤那句不姑息,是要来日慢慢算账的,却没想到,他竟是有仇就要当下报,连拖都不愿意拖一下。
“朕只是不放心,那位十四公主到底是皇室中人,朕虽不得不信,却也要多几分筹码,即便她没有真材实料,也不敢动你。”
谢栖迟:“……”
皇帝陛下的目光当真是长远,谢栖迟虽是看出了安息的打算,却也只想过坐山观虎斗,说起来,确实比不得这渔翁得利来的更有主动权些。
也更……凶悍些。
谢栖迟眼睛不由亮起来,抱着他脖子的手也紧了些:“如此他要留在此地?安息大军怕是不敢深入大昌,与沙漠中作战,怕是要花费些功夫。”
轩辕琤确实有此打算,却并不是今日便要实施的,不说别的,单单是齐骁的性子,他也不放心让他独当一面。
“先让他长长见识,回头跟着付文武学些日子,再来关培身边呆一呆,拿着安息练练手,过上几年,拿了军功……”
谢栖迟笑吟吟的看着轩辕琤,接口道:“……便可外放,荆州山匪丛生,倒是试手的好地方,若是政绩斐然,再去南边随便什么地方呆一呆,熬上两年,便能接任一方守将。”
轩辕琤哑然,只得扯起嘴角笑了笑:“你倒是为他考虑长远,齐侯爷知道了不知该怎么谢你。”
轩辕琤没说话,若是齐骁恋慕谢凤还,与他一武一文,于朝中立足,再加上自己护持,他日后必然不会再落到这般境地。
虽说,大部分原因,还是这小混蛋一手策划。
只是这打算不必告诉谢栖迟。
院门忽的大开,竟有蛮夷闯了进来,那是个中年汉子,瞧见这院子里乌压压一片人,顿时一惊,转身就跑,常发将手中长刀一掷,直直没入对方后心。
轩辕琤眉头一皱:“竟有人能闯进来?”
他看了看常发,常发会意,连忙点了人出去巡查,若是关夫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当真是无法和关培交代了。
谢栖迟探出头来:“你也去看看,我这边无碍。”
眼下外头出了什么情况还不知道,的确是要有一个能看透全局且能做主的人去看一看。
而且,这可是个施恩的好时机。
轩辕琤侧耳听见外头响起了喊杀声,显见不少人冲了进来,他不再耽搁,即便是九五之尊,可他素来不肯藏着躲着,吩咐众禁军守好谢栖迟,便纵身一跃不见了影子。
待到了院外,他才瞧见原来是常发等人与蛮夷撞上了,关夫人受了伤,却是抓着剑越战越勇,连着挑番了三个蛮夷,很是勇猛。
眼见情形并不算糟糕,轩辕琤便顿住了脚步,关夫人看见他,跳了过来:“您没事吧?”
轩辕琤还未回答,便瞧见对方的视线正试图越过他往里面看,不由不悦:“关夫人好身手……只是这将军府,如何会让蛮夷闯进来?”
关夫人面露尴尬:“门……没关紧。”
轩辕琤:“……”
将军府的门的确是没关紧,而且即使敌人已经闯进来了,也没人想起来再去关一关,因为紧接着蛮夷之后,又有一拨人闯了进来。
那伙人明火执仗,瞧着气势汹汹,且不知敌我,在场众人顿时紧绷起来,警惕的看向对方。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