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立马起身往屋里去,杨素芸背对门口抱着自己的腿对着窗户坐着,陈深放轻脚步走上前去,果然听见她在抽泣。
他小心翼翼走到她背后坐下,然后将手放在杨素芸肩上。
“素芸……我……”
杨素芸使劲儿抹了抹眼睛,嘴角翘了翘说:“不必安慰,毕竟我也有事瞒着你,是我无理取闹。”
“不,这跟你的秘密没有关系。”陈深摇摇头说,“是我……”
他似乎是说不下去了,自己扭过了头陷入沉思。杨素芸忍不住回头瞧了瞧他,但毕竟刚才闹别扭的是自己,于是也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接着响起的,不是谁说话的声音,而是杨素芸的肚皮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声响。
杨素芸的面庞立马憋红,昨晚她过于劳累,早晨又未进一饭一水,会这样还真不奇怪。
陈深转过身又将手搭在她肩上,好声劝慰道:“先去吃饭吧,凉了就可惜了。”
杨素芸自认为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于是什么也没说便起了身,穿上鞋出了门去。陈深跟在身后一道来到饭桌边,看着杨素芸坐下他才跟着在对面坐下。
吃饭时两人之间仍是无声无息的,虽然方才杨素芸说了不必安慰他,可陈深瞧着她这样是越看越慌,心中如百爪挠心,美味摆在他面前都失去了吸引力。
两人草草吃完午饭,杨素芸仍旧是沉默着端起碗碟去了厨房,陈深一个人坐在客厅陷入了思考。
离开这里之后去往何方?哪里才是真正的安全?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些问题还真需要他严肃考虑,方才杨素芸的表现已经明示了她不会轻易离开他,自己一人和带着她就是两个意思了。
当然,他也绝不会轻易放弃她。
何止是如此,就在发现自己被注意到之前,他是真真切切地只想和她在这个地方好好过日子。或者随便什么地方,只要她想去,愿意去,他都愿意陪她一起,她曾经说过跟着他去哪里,其实反过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样?本来他们的小日子已经稳定富足了起来,仿佛能见到未来在这里白头的光景,可他早就该明白的。
他这样的人,就是不配娶妻成家。
如果有另一种答案,他何至于而立之年过后仍然无妻无子,独居到不得不搬离长安。
杨素芸的质问他若是一个也无法回答,那他就不能指望她真正平息怒气。
听着妻子在厨房里洗洗刷刷的声响,想着这样平静无趣却令人留恋的日常可能马上就要离自己而去了,他又何尝不是难过。
杨素芸在厨房里洗着碗,越是寻思刚刚的事情心中就越是抑郁,想着想着泪水又一次掉了下来。其实她曾经想过离开这里,但那是激动的情绪驱使下,毕竟村民们那时候确实对她饱含恶意,甚至可以说是欺侮到一个相当过分的地步,那确实不如离开这里在另一个地方以另一种身份重新开始。
可她忍下来了,事实证明这样做应该是值得的,只是……
经历了这么多突发时间,杨素芸至今一无所知,连怪都不知道怪谁。
突然搬家之事,她的确不怪陈深,只是陈深似乎没发现这一点。
厨房里的家务都完成了,杨素芸却不是很想出门去,目前家里这气氛委实让人难受,她知道陈深是个不善言语的男人,让他哄自己?太强人所难了。
反正她说了也不算,到头来也还是得听话乖乖搬家。
她在厨房里磨磨蹭蹭许久,做完了中午份的狗粮这才出来厨房,直接端着热气腾腾的狗粮盆给正在角落小白旧狗窝里睡觉的奶狗送去。
杨素芸刚放下盆弄醒了小狗,陈深就在后面开口了:
“它刚吃饱,可能吃不了太多,你先过来,我有话说。”
杨素芸悄悄翻了个白眼,还是堆起笑容起身来到陈深身边坐下。
“深哥想说什么?”杨素芸表现得十分平静,口气几乎没有什么起伏。
“你方才问了我几个问题,”陈深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已经想好了答案。”
杨素芸还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仍然故作镇定道:“那你说吧。”
“你问我是什么人在追查我,我只能说不知道,”陈深顿了顿观察了一番杨素芸的表情才继续道,“因为可能的答案太多了,你也看到了,我没有时间去查证,这我无法回答你。”
“嗯,知道了。”
陈深端起桌上水杯喝了一口,才继续道:“至于接下来去哪里,我得说,我想回长安。”
杨素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陈深继续解释道:“如果要规避危险或者反击,那是最有希望的地方。”
好一段长途跋涉。杨素芸心想。
陈深见杨素芸只是思考没有出声,于是继续道:“躲藏怕是没有什么用了,既然我们已经暴露,那就只能面对,所以我并不是去寻找避难所。”
杨素芸点点头,无声地示意陈深继续往下说,于是陈深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样的日子,也许要等个十年二十年才能终结,太多恩恩怨怨不是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
他这么说杨素芸就更好奇了,太多恩恩怨怨,这听起来好像她读过的传奇话本,仿佛有许多故事在里面。
见妻子终于抬眼正视自己,而且眼里还有些好奇,陈深心中自然是有些雀跃的,但是他还得继续稳住神态,他可不想让得意忘形的表现坏了自己的事儿。
于是他又轻咳一声说:“你得相信我,我也不愿意这样匆忙狼狈地离开这里,我买了狗,拓开了人脉,这种清净的地方很适合锻造。”
这些倒真是杨素芸没想到的,她一直以为现在家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可以舍弃的,不会太留恋的那种。
没想到,他是真心喜欢铁匠这一行。难怪一把出于兴趣随手锻造的刀带出去就能卖五千两。
陈深在桌子上凑得更近了些,压低嗓音说:“可以的话,我确实希望能继续留在这里。但现在只能看情况。”
他说完便直视着杨素芸的眼睛,两人默默这么对看了片刻,杨素芸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陈深知道危机过去了。
“只能看情况啊,”杨素芸往后靠了靠,望着天花板感慨道,“如果被逼到那种程度,性命都是问题,生活怎么过已经不是重点了。”
虽然杨素芸的话略沉重,但陈深还是忍不住笑了。
他就知道,他的夫人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
杨素芸感慨完,又望着陈深问:“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等着人找上门?”
“是啊,”陈深勾勾嘴角说,“其实,会找上门来的不一定是歹人,但一定是我不想见的人。”
“那还挺麻烦的,”杨素芸煞有介事地捏着下巴说,“我应该没有泄露什么吧。”
“不,”陈深坦诚道,“是我去长安一趟,彻底暴露了,有些丧心病狂之人追到了深汕野林,接下来你就知道了。”
“我……是不是该害怕一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人,连你都能砍伤,我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
陈深望着杨素芸,眼里浮起了笑意。
“因为有我在啊。”他说。
说完之后两人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哦,”陈深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后说,“还有它。”
杨素芸想不笑都难,明明刚刚还在为再一次背井离乡感到难过,但现在她却轻松多了。
陈深比她想的更懂得对付女人嘛。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随着时间推移,待在家里哪儿也不敢去的杨素芸还是坐立不安。那天下午陈深在作坊里呆了一炷香功夫就出来,也许是他也无心锻造了,又或者是担心杨素芸,自他离开作坊后,两人就一起腻着待在屋中。
这倒是杨素芸喜闻乐见的。
杨素芸也不想做任何事,毕竟随时他们都可能离开这里。所以她扫了扫屋子,就待在陈深身边,看他用笔勾勒出自己下一次想要打造的刀剑是什么造型,听他讲淬火和开刃,斩击和挥砍,卷刃和开裂,各种各样杨素芸过去从未听说过的事情。
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听这些事情,实在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但现在是特殊时期,陈深说的那般眉飞色舞,专注又热情,她不忍心做出任何挫伤他兴致的事情。
而且,她害怕他们能这样一起呆着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他们还能够长长久久下去,她很愿意天天听他说这些事,她相信他是个真正的大师,一个被习武耽误的锻刀大师。
天色渐晚,杨素芸再一次检查了陈深的伤口后,便早早一起上床歇着了。现在陈深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这还要得益于靳大夫开的好药和杨素芸天天照看,杨素芸自己因为体质差距得比他慢一些,不过问题也不大,毕竟她不会去跟人干架。
于是伤好的差不多的陈深,在被窝里爪子极其不老实,杨素芸一次又一次把他的手拿开,他就一次又一次厚颜无耻地继续,直到杨素芸实在忍不住将他的手从自己腿上拿开摁在床板上,哭笑不得道:“你就不怕有人突然闯进来?”
“有什么好怕的。”
陈深说着手又强行伸到杨素芸胸前,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杨素芸憋着笑问。
陈深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答:“我们有客人了。”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