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静茹从萧桓远眼中看出了清晰无比的恐惧。
李宏浚在他跟前坐定后,回头问杜静茹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没什么想问的还是先回避一下的好。
杜静茹珉珉唇,直接问:“你希望我离开一下吗?”
“不,算了。”李宏浚莞尔道,“没什么好藏的。”
于是他转过头面对萧桓远,视线落在萧桓远身上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缩了缩身体,那种感觉就仿佛自己是只田鼠或者兔子,突然被空中盘旋的苍鹰锁定住了。
“所以你的人多久会赶到?”李宏浚开门见山地问了。
萧桓远看了他片刻,默默叹口气说。
“我不知道。”
“嗯?”
果然李宏浚一脸不信。
“说实在如果不是因为那两个老家伙以前来过这里,对这儿太了解,我在这儿布下的忍受防御他们不可能突破。”萧桓远叹口气说,“现在这里的人几乎全灭,谁也没想到,不过我若是失踪太长时间,帮里肯定会派人找,最迟也就天亮以后吧,毕竟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这番话听起来诚恳又很有道理,李宏浚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那,我不如就放了你。”
“啊?”
杜静茹和萧桓远异口同声地表达了震惊。
“你看,”李宏浚比划了一番说,“你死了,你那些不知情的手下得找上门。你不死,他们还得找上门。有什么区别?”
萧桓远被李宏浚的精妙分析震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好半天才耿直地给了建议:“你就不怕……我活下来报复你们?”
“我的仇家有点儿多,还真不缺你一个,”李宏浚微微一笑说,“你我都清楚,如果真要找我复仇,你的死也不会终结这些恩怨。”
萧桓远眯起烟瞧着他看了很久,他只是在想,这个男人什么时候有这等宽和大度的心境看待问题了?
的确,他自己作为一个时常走江湖的,肯定有觉悟应付突遇不测突然暴毙的情况,甚至连接班人都选好了。他跟李宏浚有深仇大恨这事儿帮派里全知道,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按照他的精密部署完成这项复仇,他的死甚至能刺激某些人以更加极端的手段完成这个任务。
怎么有种,李宏浚这家伙已经看穿一切的感觉?
萧桓远狐疑地瞧着嘴角挂着迷之弧度的李宏浚,决定再确认一下。
“你的意思是,”他舔了舔嘴唇,“哪怕我走了之后继续针对你们,你们也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李宏浚挑挑眉说,“你来找我麻烦,我得干掉你,这没什么难理解的吧。”
所以是自信满满,像以前一样放走他当猫往老鼠一般戏弄?
不对。
萧桓远望向杜静茹,问道:“你呢?也想放我走?”
杜静茹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李宏浚,又把视线转回到萧桓远身上,道:“我当然不想放过你,不过……”
“不过?”
“咱们谈谈吧。”杜静茹对李宏浚这么说完,转身走出屋外。
两人来到屋外,李宏浚出来后眼睛仍然时时瞟向屋内。
“你真的想放了他?”杜静茹抱着胳膊问男人,李宏浚似笑非笑道:“你真想杀了他?”
“不我只是……”
“你觉得杀了他才会安全吗?”
杜静茹咬了咬牙,抬头道:“他死了也无济于事,是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是啊,”李宏浚苦笑道,“如果是以前,我还求之不得,活着不够刺激对我来说跟死了一样,可现在不一样了,而且,我也累了,相当累。”
杜静茹和李宏浚一言不发地对视了片刻,然后杜静茹会心一笑,嘴角弧度里蕴含着几分心酸几分欣慰。
“好,”她点点头轻声说,“就听你的吧。”
李宏浚看上去像是松了口气,伸手拍拍杜静茹的肩头,然后进了屋子。
萧桓远看着李宏浚走进,无力地笑了笑说:“看样子,我是活不成了。”
李宏浚抽出匕首,大步流星走到萧桓远身边。杜静茹眼看着萧桓远眼里无法掩饰的恐惧越来越浓烈,然后刺啦一声,他身上的绳索被干脆利落地割开。
李宏浚的动作又快又准,很快萧桓远就能自由活动了,只不过他一时还不敢站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犹疑地看着李宏浚。
“行了,”李宏浚拍了拍手说,扭头对杜静茹说,“咱们该走了。”
“是啊,天快亮了。”
杜静茹说完,忍不住嘴角露出了笑容。
两人这便离开屋子,来到了外面。
“我们现在该去哪儿?”杜静茹转头问。
“跟我来,你很快就知道了。”李宏浚扭头笑了笑,笑容里满满都是自信。
杜静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他这样的笑容了,不,应该说很久没有见到他本人了才对,各种各样怀念的情愫涌上心头。虽说现在事态似乎是明朗了,可是跟在李宏浚身后的杜静茹还是忐忑无比。她脑子里闪过许许多多的问题和疑虑,只顾着闷头赶路,根本无心注意周遭环境,等前面的男人停脚她差点儿一头撞上去。
“喏。”李宏浚指了指自己跟前,杜静茹探出头一看,就见着一辆满载财包的马车停在眼前。
“这……?”
她一时呆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这一幕非常眼熟,然后她很快反应过来,当年她也是乘着萧桓远的马车,满载着他给的财物,往平家村去,当然眼熟了。
“你……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么多?”她扭头问,李宏浚耸耸肩说:“挖坑不是什么难事,我知道你跟那小子谈话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所以就四处溜达了一圈,不过不瞒你说,我当时——我当时还犹豫过,我有必要弄这么多好东西吗?明明早都习惯流浪的日子了。”
他这拐弯抹角地说了一堆,说到底还是别扭,不肯直接问一句:愿不愿意跟我走?愿不愿意,仍旧和我一道过日子。
杜静茹一言不发地瞧着他,然后又忍不住笑了。李宏浚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粘了鸟屎。
“钱哪儿能嫌少。”杜静茹说着摸了摸马车隔板说,“别的不说,离开这里后我想去吃顿好的,再去找家地道的蜀菜馆子,吃水煮鱼,辣豆腐。”
李宏浚的眼眶突然湿了,他们俩第一次去城里下馆子吃的菜肴,她现在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那时候李宏浚还对这个看似温顺实则冷漠的妻子束手无策,只好笨拙地试图通过食物达到些许共识。
那还真是……十分遥远又令人怀念的时光啊。
“发什么呆呢?”杜静茹一只手放在对方握紧的拳头上笑问,“快走吧,一会儿萧桓远的人来了。”
李宏浚终于露出了舒缓的微笑,他二话不说上了马车,然后把杜静茹拽了上来。
李宏浚甩开马鞭,驱车出了山庄。出了山庄后他们一路往镇子里去,因为扯上的财物都被油布遮掩了个严严实实,所以倒也没太引人注意。下山之后二人分头行动,李宏浚去找船家装货过河,而杜静茹的任务是给自己买一身华贵漂亮的新衣。
她的丈夫告诉她这是非常重要的,丝毫不亚于他自己任务的那种重要,还叮嘱她不氪马虎,一定得把自己大半得光彩照人,贵气逼人。
为了达到这种效果,杜静茹还真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等到他俩回合李宏浚重新见到她的时候,直接就看得呆了,半天还反应不过来。
那不仅是因为她惊人的美貌和雍容优雅的气质,更是因为他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由得想到,如果她没有全家被屠,颠沛流离,满怀仇恨去复仇,也许现在这个时间她就是这般贵态。会有个出身高贵当户对的丈夫,也该有一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孩……
他使劲甩甩头将这些想法赶出脑海,带着她赶往港口。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他们一眼瞧去便是一对非富即贵的夫妇,谁也不敢轻易怠慢,李宏浚雇了一艘中型客船,整艘船都被他们二人包下,搬完货物之后,他们赶在中午之前离开了熊岛。
身处于微微摇晃的船舱之中,杜静茹的心情也不由得慢慢放松下来。他看着伸展四肢,舒舒服服躺在美人榻上的李宏浚,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想问他不会突然抛弃自己吧。
不知何时开始就患得患失了起来,杜静茹叹了口气,李宏浚瞥了她一眼笑问:“怎么,莫不是东西忘带了?”
“不,我……”杜静茹话到一半,还是改口道,“我……我只是在想……你现在有没有心情回顾下过去……”
李宏浚噗嗤一声笑了,从椅子上坐起来说:“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们分开我都经历了什么?不瞒你说,我也想问同样的问题,所以——我们不如互相坦白一下?正好打发在船上的无聊时间。”
“好啊。”杜静茹终于舒展出笑容说,“那你先开始吧。”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