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就这么走一趟抱着衣服去溪边再回来，杨素芸就已经手脚无比酸痛了，现在胳膊又是快要抬不起来的状态，想逞能都难。

　　但她还是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去。”

　　事实上两个人的身体恢复时间都极其漫长，陈深体内的毒素都每日靠着喝药一点儿一点儿排出，杨素芸这精力透支的身体也只能由着时间消逝慢慢缓过来。陈深本来提议给她多买点儿药膳补身子，都被杨素芸坚决拒绝了。

　　她心里很清楚自家情况如何，上回连杨母都不忍心直接拿走五两，她是算账的她当然有数。

　　由于两人身体情况都不好，所以出事后也从未有过肌肤之亲，这日子过的当真是清贫且寡淡，时光一日日逝去就如潺潺的细流一般。每日杨素芸天不亮就起给陈深准备早饭，紧接着陈深也起了床，匆匆用了早饭就钻进作坊里去了。就这样从早到晚，除了吃饭时陈深几乎从未停歇过，在杨素芸看来他似乎总有干不完的活儿，能干到再也干不动为之。

　　本来他都说不接零活了，后来但凡有人上门，只要他能做便几乎照单全收，杨素芸也曾劝过他不必如此拼命，他就只是疲惫地笑笑，说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日常膳食和药材支出。

　　过了几日这样的日子后，杨素芸就莫名感到另一种内疚，她总觉着陈深不该是过着这种生活的人，虽然她也说不清楚是什么道理，只是直觉而已。

　　而她能做的就是从早织到晚，家务活仍一件不落地全部操办，只不过必须得频繁地停下来柔肩捶腿，活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终于在一个午后被一叠声的狗叫断了。

　　小白现在虽然还是小不点一只，但俨然已然懂得了看家护院的本事，但这回还是杨素芸听过的它叫的最凶的一回。

　　杨素芸匆匆从织机前起身赶去开门，门一打开，她整个人脸都僵了。

　　“呀，陈娘子。”张秀儿挎着个竹篮子站在院门口笑着打招呼，“忙着哪？”

　　杨素芸只觉好笑，当初难道不是她嫌弃被自己脏了她的地儿吗？如今倒是自个儿找上门来了。

　　杨素芸走到院前，安抚了小白，然后冷淡地问道：

　　“有事吗？”

　　“啊，是这样的。”张秀儿说着又环顾了一圈周围，才陪着笑说，“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再请陈兄弟给打口新锅，还有就是……我……能进去说吗？”

　　杨素芸瞥了一眼身后，点点头：“可以。”

　　“那你那狗……不咬人吧？”

　　“咬。”杨素芸斩钉截铁地答，“但是它才这么小，怕什么。”

　　“是，是，那我……进去了。”

　　杨素芸转身径直走进屋里，张秀儿脸上难看也不好说什么。绕着小白跟进了屋子。

　　进屋后杨素芸就直接又重新坐在了织机前，一点儿招待的意思也没有，张秀儿脸上肌肉抽了抽，还是勉强自己露出了笑容，从旁边拖了个椅子来在杨素芸身边坐下了。

　　“陈娘子。”张秀儿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我知道你不待见我，也怪我，过去口无遮拦，说话难听，所以我这不是……道歉来了嘛。”

　　杨素芸手上的活儿也没停，只是斜眼瞥了她，勾勾嘴角说：“你今儿是特意来道歉的？”

　　“对……对呀，”张秀儿咬了咬嘴唇说，“你看，我给带来了不少好东西。”

　　听她这么说杨素芸这才斜眼瞥了一眼，张秀儿那布巾掀开的竹篮里头露出了两个又圆又滚的蛋，看颜色还有可能是鹅蛋或者鸭蛋，篮子里头还有两条风干的腊肉，荷叶包着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张秀儿见杨素芸眼神飘忽不定，赶忙把那捆着的荷叶解开，露出里面白中带红的糯米糕。

　　“瞧，这是我家汉子前几天在集市里买来的，”张秀儿献宝似得凑上前说，“垫一垫还挺沉，闻着也香，我都没舍得碰，送给你跟陈兄弟补补身子吧。”

　　杨素芸看了篮子片刻，果断道：“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为……为什么呀？”张秀儿立马柳眉倒竖问道，“是陈娘子不愿意原谅我吗？那……要不要我给你磕个头？”

　　“要我原谅你，不需要这些东西也不需要磕头。”杨素芸说完又转回头去。

　　“那……那要什么？”

　　“你不是来道歉吗？”杨素芸转回头说，“道歉不就是要知错认错么？”

　　张秀儿愣了一下，咬咬唇说：“是……是啊，我已经……知错认错了。”

　　“要真是如此，那就够了。”

　　“那……那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张秀儿说着整个人都凑上来了，杨素芸缩缩肩膀躲了躲，只是嘴角抽了抽什么也没说，手上的活计仍是一刻未停。

　　张秀儿见状便自来熟起来，绕着织机转了一圈，摸了摸刚织好的布面，啧啧称赞道：“陈娘子好手艺啊，我在村里这么些年，就没见着谁能织出这么细密的料子来，上头的花纹也一点儿不俗套，眼光和那些村妇就是不一样。”

　　“我也是个村妇，有什么不一样。”杨素芸心不在焉地应。

　　“唉，不过这会儿已经入冬了，怕是不太好卖，赶着换季的时候那城里的太太小姐们不要命地采办新料子，赶着那时候拿去城里头，肯定能好好捞一笔。”

　　杨素芸莞尔一笑道：“那我多屯些，开春拿去卖。”

　　“是，是啊。”

　　见杨素芸爱理不理的模样，张秀儿再厚脸皮也有些遭不住了，背着杨素芸翻了个白眼后，她转身又陪着笑说：“这样吧陈娘子，今日我看你们都挺忙，改日我再登门拜访，这些东西……”

　　“拿回去。”

　　被杨素芸这么干脆利落地堵回去张秀儿脸色又难看起来，她只好讪讪地重新盖上了篮子，转身往屋外走。

　　然而她刚转头就突然被笼罩在一个高大的影子里，抬头一看正撞上陈深漆黑的眼眸。

　　此时杨素芸也转回头来，视线落在张秀儿脸上时，正好将她脸上红霞一片的模样收入眼底。

　　“陈……陈大哥。”张秀儿期期艾艾地打招呼，“我……你看，这些东西是我特地带来送给你……你们的，就收下吧。”

　　说着她又掀开本来都罩上的布，露出了里边圆滚滚的鸡蛋。

　　陈深眉头皱了皱，摆摆手说了句“不需要，拿回去”就从她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问：“另一把笤帚哪儿去了？”

　　杨素芸赶紧应：“厨房墙角呢。”然后两人便一同望着陈深的身影风风火火地消失在房间里。

　　张秀儿摸了摸脸，羞涩地笑着问：“陈大哥……平时很忙的吧？”

　　杨素芸默默瞧着她不说话，张秀儿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脸上红晕瞬间褪了个干净，扯了扯嘴角说：“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聊，啊。”

　　“哎，你不是要新打口锅吗？”

　　“哦，那个……那个陈娘子你帮我记一下就行了，跟你家那个锅一样就成了。”

　　……我家锅长什么样你还没见过吧。杨素芸忍不住付腹诽。

　　“不送了。”杨素芸一边说一边手上又开始忙起来。

　　张秀儿又扭头看了眼陈深消失的方向，这才抬脚走出了屋子，顿时候小白尖细的吠叫声又充斥了整个院落。

　　没一会儿陈深就提着笤帚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杨素芸身边望着门口方向问了句：“她来干什么？”

　　“说是来道歉。”杨素芸轻描淡写回道。

　　“道歉？道什么歉？”

　　陈深的目光立马又落到杨素芸身上。

　　“嗯……她曾经对我出言不逊，”杨素芸望着陈深微微一笑说，“毕竟……村里人谈资不多，那么点事，反复说来说去，不知被传成什么样。”

　　陈深又抬眼瞧着张秀儿离开的方向，冷哼了一声抬脚走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村里终于下雪了。

　　应该说，这一片山区之中都迎来了降雪，蜀地东边的群山之中总是多雾多雨，这第一次下学便是雨夹着雪下的。杨素芸正在院子里喂狗，突然小白就兴奋得又跳又窜，挥爪在空中挠着什么。杨素芸感觉到脸上冰凉，以为只是下雨，于是立马抱起小白进屋拿了伞，转身往作坊而去。

　　哪怕是炉火燎人的铁器作坊中，这会儿也感受不到接近时扑面的温热。陈深忙碌的身影在火花间来回，杨素芸就这么撑着伞抱着狗站在檐下看着她的男人。

　　陈深从来就不是稀里糊涂的人，一有人来他就立马注意到了，只不过听脚步他便晓得是妻子来了。

　　等停了手里的活陈深才转头看到她，杨素芸便露出了个淡淡的微笑，温婉得如同雪里初绽的白梅，清冷且柔软。

　　陈深一直都知道她笑起来足以摄人心魄，只不过得是在真心的前提下。

　　“稍等，我收拾一下。”

　　陈深说完后杨素芸乖巧地点点头，等男人洗了手换了一身衣服，收拾了家伙事，关上了大门，才将伞递给陈深，两人一道往屋里走去。

　　这时已近日暮，陈深本就有心早些结束吃上一顿热食，虽说家中日渐拮据，杨素芸总能变着花样做出令人嘴馋的美食来。今日杨素芸还特地将早些时候陈深从集市上买来的陈年老酒开了一坛，一人小酌，一人豪饮，简简单单的家常饭也吃的是无比惬意，酒足饭饱后陈深已然有些醉态。杨素芸先将他扶去床上休息，然后将碗筷利落地收拾清楚后，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早早熄了灯往床上去。

　　毕竟天气骤然变冷，谁不想窝在床上暖和暖和。

　　杨素芸就披了件外套来到床边，见着陈深歪着头靠着床头假寐，便上前把他拍醒。

　　“起来，我给你换身衣服上床去了。”

　　陈深应声站了起来，动作有点勉强，于是杨素芸便动手给他解开裤袋，哪只系带才松开一般，她的手突然啪地被握紧了。

　　杨素芸心中一惊，抬头一看，只见陈深那深黑的双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眼底仿佛有炽烈的火苗在跳动。

　　“相公，别闹。”杨素芸说着低头继续，却没防着突然被男人霸道的力道收进怀里，整个人就像是被包裹进一个火炉之中。

　　“相公，你……”

　　杨素芸还没问完，陈深那略带醉意的低沉嗓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我们……多久没做了？”

　　可……可能半个月……一个月……杨素芸脑子里正思绪混乱，下巴被男人捏着抬了起来，未出声便被灼热的气息封住了唇舌。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