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下,用尽量不会表露出敌意的口吻问,“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就开始求饶了?”
“是……是六眼蜘蛛的手下吧!”说书人说着两腿一阵抽筋似得战栗哆哆嗦嗦道,“就算要……要弄死也……也请给个干脆好吗……!”
“……”
“……难道不是?”
“不管我是不是,就你今天在茶馆里的精彩表演,想让人不来也难。”他说着推了推低垂的帽檐嘴角弯出个弧度说。
“那你又是什么人?”说书人一边说着一边歪着头想看清他的脸,对方大大方方又推了下斗笠笑道:“我就是个路过的,你当我是好管闲事就行了。”
“不……不……你是……”说书人伸出一只手指着他的脸颤抖着说,“你就是李……”
“嘘。”男人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寂静保持了片刻,他才又继续斜睨着中年人问:“你怕是看错了?”
“不,不可能,”说书人使劲儿摇头说,“你就是李宏浚,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什么模样,一准是!”
“……你以前见过我?”
“对,”说书人舔了舔嘴唇说,“我……以前是你们家邻居,后来也是机缘巧合,突然发达了便搬来长安,也曾经想……攀亲,不过你压根没把我当回事,想必现在也不记得我了,我只是个小人物。”
“……”李宏浚沉默了片刻,不置可否,又问,“你叫什么?”
“我?我叫朱一陇,”他舔舔嘴唇说,“我还记得你的铁匠师父,还有……还有你爹长什么样。”
“那你记性不错,”李宏浚歪歪嘴角说,“你还记得六眼蜘蛛的事儿又是从哪儿听说的吗。”
“道听途说,”说书人勾勾嘴角笑了说,突然脸色一变说,“明明都是你自己的事儿,你为啥还要我再讲一遍?”
“看来你记得还不够清楚,”李宏浚干脆盘腿坐在一旁说,“萧桓远作为一个将身份转换作为最大优势的人,姓名根本不能作数,当年他的面貌,名号跟现在完全不同有什么奇怪?我根本就不清楚我怎么惹着他了。”
朱一陇舔了舔嘴唇说:“那你来找我,是为了打听更多有关六眼蜘蛛的事儿吗?”
“顺便尽一尽同乡之谊,”李宏浚抬手重新把帽檐压下说,“提醒你几句,说错太多,不如不说。”
朱一陇登时面红耳赤,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了听众的打赏瞎编过很多离谱的事儿,但哪里会想到有天会被主人公找上门来,虽然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挺“和善”的。
“我哪儿想到……”
他正抱怨,忽然李宏浚又嘘了一声,这回他们就听见了屋顶上传来的微妙的声响。
那的确是脚步声,尽管很轻,但哪怕是朱一陇这种外行人也能听出来是。
“怎么办??”他抖得更厉害了,“要不是你我早跑了,你可得替我挡住他们!”
李宏浚勾勾嘴角笑得意义不明,朱一珑咽了口唾沫,突然被李宏浚揪起衣领向外而去。
“干……干嘛呀??”朱一陇抖如筛糠发问,“屋里是不是更……安全些?”
“你自己回头看。”李宏浚头说这话头也不回,于是朱一陇回头一看,屋里居然已经开始漫起了雾气。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雾,而是外面的歹人戳破了窗户纸,或者发现了别的什么漏洞扔进来的迷药。
可难道出去就……
刚想这么问他的头脸就突然暴露在夜间清凉的空气中,李宏浚手一松他就跌倒在地。
“自己看着点!”他说完便拔出腰上长刀,从墙边堆着的几个箩筐草堆上蹬踏而上,仿佛没有体重的夜枭一般轻轻松松越上屋顶。
就在那时,朱一陇听见了弩箭装膛的声音,然后空气中就划过嗅嗅几声利响,他惊得抱头鼠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满地乱跑。
等声音暂时停止后,他抬头一看,发现对面屋顶上似乎倒卧着几具横七竖八的躯体,他再扭头往回看,就见着自己身后屋脊上那几个黑漆漆的身影接连倒下,仿佛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一样,只要另一个持刀的人影闪过,几乎就是立刻倒毙。
接着他眼角余光一瞥,跟着直觉他再去看对面屋顶,竟然看那里又站起了一个人。
“小心!”他立刻回头冲李宏浚喊道,然而出声瞬间一发羽箭从夜空中划过,屋上刚刚解决所有弓弩手的李宏浚身形一滞,用手捂住了胸口上方。
完了。朱一陇这么想着脑门上落下冷汗来,然而李宏浚也就是动作那么一停,反手就是几发暗器袭向对面屋顶,然后竟然直接从自己缩在的屋顶起跳,如同猛虎扑食般冲向对面的敌人。
朱一陇抱着脑袋缩在自家院子墙角,他听到头顶传来了刀剑碰撞的铮鸣。对方果然不仅仅只是个弓箭手,李宏浚又受了伤,鬼知道能不能打得过对面屋顶上那人啊!
要是他输了怎么办?朱一陇满脑子恐怖的想法,他自己说了那么多有关六眼蜘蛛的轶事光是想象都能知道自己要是落到这种人手里铁定生不如死的。因为恐惧他脑子里委实混乱了一段时间,就在他脑子里一片乱的时候,突然头顶就传来嘭一声爆响。某人突然就这么直接被扔到他身旁那面墙上,他定睛一看,不是李宏浚。
那就好,他心想,直接摔死更好。
不过他自己的安全还是最首位的,来不及多欣赏别人的英姿他就抱着头跑过屋子拐角,又在黑暗中龟缩着多了起来。
他又听到了李宏浚的声音,这一次很近,估计他从拐角伸个头就能看到。
“我还以为是谁,”李宏浚冷笑道,“就凭你?怕是那个说书的也弄不死啊。”
另一个男人发出了愤怒的低吼声,两人很快又交上了火。朱一陇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心想大哥你吹牛吹你自己,瞎吹我干啥,我就是一穷秀才,会写几个字儿会编故事而已,哪儿有本事跟习武之人对抗啊??
从声音听来,两人从院子里打到院外,又从街这头打到街拿头。朱一陇瑟瑟发抖头也不敢伸出去看,只听得两个男人的怒吼声从院子外传来,他就已经要吓得魂飞魄散了,鬼知道外边打得多激烈。不管如何对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那都是神仙打架。
片刻后,声音清净了。朱一陇在角落里犹豫了很久很久要不要出去看看,但因为外面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他心里发毛,老蹲在那儿也不是办法,也不知心里头千回百转计较了多少回,他终于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院子里,没人。两边屋顶上,没人。门口街道上,没人。大概可以算是安全了,他这么劝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仍然四处张望着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街道两边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再一次环顾四周,上下,左右,确实没有人。
咋回事,他心想,打架打着打着,人没了?
他往外踏了一步,开始纠结要不要走远点去看看。
不不不,他脑子里又一个警惕的声音提醒自己,现在你最该做的事儿就是赶紧回去收拾东西跑路,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对!就该这样!
于是他拔腿转身就跑,进屋去捞起刚才自己打包好的包裹,收拾到一半的都懒得管,挎上包裹往门外跑。
然而正当他冲向门口的时候,门外传来哐当一声钝响,有个男人跌跌撞撞地撞在门框上,身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
这回来的是李宏浚没错了。
虽然是他,可朱一陇还是吓得浑身僵硬,双腿迈不开步。
“哟,跑的挺快。”李宏浚勉强自己站直了冷笑道,“不看在我救了你一命的份儿上让我进屋?”
“少……少骗我!”朱一陇哆嗦着说,“那些人就是冲你来的,是你把我卷进来的!”
“可别,你自己光天化日之下说了什么自己心里得有数。”李宏浚冷笑着说,“你也知道那都是萧桓远最不愿意泄露的秘密,你也知道哪些是他的软肋,你就为了多赚几个赏钱,无论真实与否全都一股脑说给了一群路人。没过一天这些事儿就会传遍整个城,没错,是有冲我来的意思,不过你也是非死不可,不过是想一箭双雕罢了。不然也压根不会派个武功不俗的杀手来,几根冷箭至你于死地绰绰有余。”
朱一陇满头大汗,他当然知道对方说的句句在理,可他要是承认了……
“我也没打算为难你,虽然你把我的事儿也胡编乱造了一通,还编得不怎么好听。”李宏浚摇摇头仿佛自嘲一般,又说,“你只消告诉我萧桓远人在哪,我立刻就走。”
“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朱一陇强迫自己挤出一副无所谓的笑来,“我哪儿能认识那种人物?”
“没有他支持,你根本不敢把故事编到那份儿上,哪个傻子会一边承认危险一边作死?何况你,”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这么惜命。”
朱一陇还打算脚边,然而男人突然挺直了身体,一步跨向前来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