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芸楞了一下，眨眨眼又问：“你们……你们买？”
“对啊，”王大婶点点头说，“怎么了，不愿意吗？”
“呃……不是，我有点没明白，你们……真的想买我的布吗？”杨素芸不安地又问了一遍。
“是啊，那个……那个钱娘子不是说你手艺又好料子又好吗？反正你也一时卖不出去，咱们也是帮你啊。”
“可是……你们打算出多少钱买呢？”
杨素芸心里是委实忐忑，她悄悄瞧着张秀儿，而她却仿佛刻意避开她一般视线在墙上游弋。
“这个嘛……”王大婶清了清嗓子说，“我……我知道你的材料贵，这样吧，十五钱，十五钱半匹，你看怎么样？”
杨素芸不知该说什么好，成本都远不止这个价了。
“是不是陈娘子嫌太便宜了？”郑氏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要不王婶你再加五钱？”
“那……那就二十钱半匹，不能更多了！”
张秀儿突然开腔道：“陈娘子，我看她们也是真心想帮你的，否则你辛辛苦苦准备了一整个冬天，来年开春开开心心上城里去却发现卖不出去，那岂不是很尴尬啊。”
“就是啊，这种事本来要早做准备才行，这会儿早就不行了。”郑氏也搭腔。
杨素芸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王大婶已经皱起了眉头，只好点点头。
“好吧，”她点点头说，“那……那王婶你去挑吧。”
“我也要！”郑氏说着也搓着手站起来，“不过我不要那么多，给小孩做个小肚兜就行。”
“那……大概六钱。”
“哎呀，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咱们可是为了照顾你特地来的不是？你就……你就再便宜些呗？”
“那……那四钱，不能更少了。”
“好好好，四钱就四钱！”郑氏说完欢天喜地地跟着王大婶去挑布了。
接着就剩下杨素芸和张秀儿共处一室了。
张秀儿冲着杨素芸露出了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
“陈娘子，我也买一匹吧？不知道还有没有剩呢。”她歪着头笑道，“能不能给我也便宜一些呢？”
杨素芸保持笑容道：“不能。”
“是吗？没关系，我早就料到了，那我去选料子了。”
说完她就迈着轻松愉快的步子转身去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穆丛澜看着他们吃了一桌的残渣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该迎他们进门。
最终王婶拿了两匹布四十钱，郑氏挑挑拣拣就拿了一小块，三钱，倒是张秀儿，一口气把杨素芸剩下的布料全买了，看的杨素芸是目瞪口呆。
整整十二两啊。
这都够钱万军家里吃一年了吧？？
她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又不能拦着她买吧，实在没有理由啊。
“哎呀，陈娘子今天可是收获颇丰啊。”王大婶捧着布啪啪拍着杨素芸的肩膀笑道，“这可得让陈兄弟歇息好些天了吧？”
“是，是，多谢……多谢各位。”杨素芸将银两铜钱抱起来连连躬身道谢。
“不过为什么钱娘子买了这么多？”郑氏好奇地问，“家里那么缺布吗？”
张秀儿抓了抓衣领说：“我……咳咳，是我家那爷们要的，你们都知道的，他是又不会赚钱又喜欢奢侈，看见什么好的都要往家里放，欠了多少都数不过来……”
见她提起伤心事，两个年长的妇人都一起劝慰起她来。张秀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望向延素芸说：“再说了……先前是我对不起陈娘子在先，恶语伤人六月寒呢，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法子补偿，只希望万军她不会讨厌陈娘子的手艺吧……”
“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好了……”
王大婶一边满脸心疼地劝着一边扶着张秀儿离开了，杨素芸心情复杂地望着几个女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被买空了的篮子，突然感到不安。
日头从山头落下之后，忙碌了一日的陈深总算从外头回来了，经过杨素芸身边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妻子，注意到了她惯常用来放成品布的篮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怎么空了？”他指了指篮子问，杨素芸一听就面露难色道：“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已经被买光了。”
“买光了？”陈深一脸难以置信，“被谁？”
“被……王婶，郑氏，张秀儿他们几个买光了，还……收了十二两四十三钱。”
“被他们买去了？”陈深直接在杨素芸跟前坐下来追问道，“怎么回事？”
于是杨素芸就把今日那三人突然来造访家里杨素芸瞧着陈深这副模样心里自然是忐忑的很，咬紧嘴唇不敢吱声。
良久后陈深才叹了口气说：“你若是愁没处去卖布，跟我说就是，我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杨素芸不安地捏着衣角咬着唇说：“可……唉，我也没想到……”
“行了，别想那么多，”陈深拍拍她的手说，“快去做饭吧，我有些饿了。”
“那，那我现在就去。”
杨素芸赶忙放下手里的家伙进厨房去了，心中仍然惴惴不安。
当杨素芸准备好饭菜出去一瞧，陈深一只手撑着脸居然已经睡着了，小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了出来，正趴在他脚上睡觉。
杨素芸悄悄拎住小白后颈皮把它拎起来带到厨房，然后转身又进屋把陈深拍醒了。
陈深揉了揉鼻梁见了桌上饭菜，他不说杨素芸也知道他想什么。
晚饭已经缩减到两个大馒头一盘腌菜一碗肉丝汤，说起来也是真怪，明明当时买了那么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多到装满车惹全村人倾目，现在才过去了多久就已经窘迫到这种地步。
当然，小白也吃不上精肉很久了，虽然有点儿不忍心，但也只能给它吃剩饭，
陈深一言不发端起碗吃饭，杨素也能挤出笑容道：“今儿不是刚得了银子吗，明儿我去趟集市就能开荤了，小白也能吃它的精肉饼子了。”
陈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打算把马车卖了。”
杨素芸咬了咬唇，仍旧挤出笑容说：“没关系，我自己去，我也不是不认路。”
“不行。”陈深拒绝得十分干脆。
“……为什么？”
“不放心，”陈顿了顿又说，“世道太乱了。”
“可……我总不能去哪儿都带着你吧。”
“有什么不行？”陈深立马抬头瞪着他反问，“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杨素芸赶忙摇头说，“相公这样记挂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不过如果马车卖了……下回怎么进城呢？”
“我的计划就是下回进城把马车卖了，以后就少进城。”
“是吗……”
杨素芸知道有些事问了也是白问，陈深避开的话题再刨根究底也没用。
入冬之后他俩晚间是睡得越来越快，其实应该说大家都是这样。虽然早早上了床，但陈深基本上是不到一盏茶功夫就熟睡了。杨素芸想给她捶捶腿捏捏胳膊都不一定行得通。然而事实上他俩疲劳的程度大部分时候半斤八两，虽说她不像陈深那样干的重活，可是各种各样的家务用一整天也做不完，再加上她本来就身体不好，所以一点儿也不比陈深轻松。
她伸出胳膊看了看自己皲裂长茧的手，又看看身旁正睡的香的陈深，叹了口气缩缩肩膀背对着他躺下了。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次自己，如今这种状况，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值得吗。
然后她又叹了口气，这是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
接着她就感觉到男人沉重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身上，还顺势把自己捞进怀里。
“怎么又叹气。”陈深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睡吧。”
于是杨素芸不由自主地笑了，转身把自个儿缩进陈深怀里沉沉睡去。
虽然说布匹都一口气被买光了，但杨素芸还是不想闲下来，而且也没有闲下来的理由。她甚至还想着，那日王婶子他们能不能像她爹那样在村里多说道说道，没准过几天会有更多人来买她的布？她想起陈深看着饭菜忧郁的眼神，为他改善饮食的冲动就无比强烈。
果然，过了几日之后在屋里纺布的杨素芸又听见了小白声嘶力竭的嚎叫。
于是杨素芸赶忙起身去，谁知开门后看见的确实几个委实不怎么友善的面孔。
院门口站着两男一女，都是中年人，杨素芸瞧着他们的面色，突然无比期待小白是只成年猛犬。
“你们……有事吗？”
杨素芸边走边问，并没有打算开院门。
“你还问我们？？”最左边那中年男人没好气开口道，“我们今天来就是请你去家里看看我娘给你弄成什么样了！”
这一下给杨素芸说懵了，她最近伤害过谁吗？明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上哪儿去害人？
“你娘是谁？”杨素芸忍不住问了。
“你还装傻！”那身材肥壮的中年女人手叉腰就扯开嗓子了，“就是前些天来你家买布的王婶子！”
“什么？”杨素芸一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呸！那是你婆婆！”右边那男人斥道，“二牛的娘是郑大娘，我媳妇儿秀儿也在你这里买过，还是买最多的！”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