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芸沉默片刻,仍旧抱着胳膊说:“是吗,那又怎样,她人已经死了,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也没法找证据反驳。”
“是,”赵全安翘起二郎腿又说,“我这么说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就是因为死无对证,所以关于她,也就是现在的你,我可是唯一能称旧识的人了。”
杨素芸听懂了,他的意思就是因为真正的杨素芸已死,他作为一个过去与她们俩都有些干系的人,如果再找不到一个甘州人,那他说什么都没法找人证辩驳。
那他打算说什么呢?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杨素芸神色更加冷漠了,“直奔主题,别整那么多弯弯绕。”
“好啊,那我就只说了。”赵全安一手支撑在下巴上,扭头望着杨素芸笑道,“你男人有本事让一个县令言听计从,想必还有更了不得的本事,我这里有些小事,他应该能帮上忙。”
杨素芸突然凌乱起来。
“深哥……让一个县令言听计从??”杨素芸突然就坐了下来追问道,“什么意思?你从哪儿知道的?”
“哟,”赵全安挑挑眉说,“看样子,你们互相隐瞒的东西还真不少啊。”
杨素芸脸上登时红了一片。
谁让对方一语中的了呢,但是气势输了就是真的输了,所以她硬着头皮强作淡定状说:“少扯其他,说重点!”
“好好好,哎呀,你整个人,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坏。”赵全安怂怂眉头说,“我既然接替了这个位置,前任是如何卸任的种种因由,是一定会查清的,免得接个烫手山芋得不偿失,我一查呢就发现这事儿大有玄机,一个县令竟然在一桩随便就能结案的案子上翻船了,还是翻在区区一个铁匠手里,我一听说,就知道这个铁匠有问题。”
“是吗,”杨素芸挑挑眉,口气毫无起伏,“你能查出什么问题。”
她那充满怀疑的口吻果然激起了赵全安的不满,他眉头一拧说:“你以为当芝麻小官就能随随便便了吗?要不是我凡事留个心眼,现在脑袋都不知掉了多少次了,前一位卸任得蹊跷,皆是因为得罪了一介草民?搁在哪儿也没人信,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七七八八,说到底,是因为区区县令和小小秀才,斗不过朝廷的眼线才对。”
朝……
杨素芸一瞬间以为自己耳朵出错了,朝廷的眼线??
陈深??
“你说深哥是朝廷的眼线,那不就更可笑了吗。”杨素芸继续故作冷静冷笑道,“这样的人身份能被你查出来?你可别说是前任县令亲口告诉你的。”
“是,是,这种事没人敢说,可我自有我的办法,也没必要跟你解释。”赵全安那副虚伪的微笑终于完全变成了冷笑,“你男人是鹰尧卫一员的事儿,你就不知道吧?”
“那是什么?”杨素芸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我可没工夫跟你细细解释,我只告诉你一点,不当官的人是绝不会知道鹰尧卫的存在,哪怕就是鹰尧卫一个跑腿小弟,只要手上有实锤都能整垮一个宰相,这风头带起来都得多亏我们英明神武的大周武皇呢。”
杨素芸听罢,算是完全明白他心里的小算盘了。不知道前些日子打探陈深的那些人中,有多少人抱着和他一样的心思。
“我不管你想提什么要求,恕我拒绝。”杨素芸又站了起来说。
“这么横呢,”赵全安又轻笑起来,“我会上门,你因为我只调查了陈深?”
杨素芸又感受到那种浑身血液突然冻结的感觉,她最害怕的情况恐怕就要发生了。
赵全安的视线突然牢牢锁定住了杨素芸,眯起了一双蛇一般的眼睛说:“以前我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安分,如今一查,果然了不得哟,是吧杜大小姐?”
猛然听见这个姓杨素芸浑身一震,嘴不由自主张开了。
“瞧你这模样,莫不是冒充了太久妓女,连自己本名都忘了?”
杨素芸嘴角扭了扭,突然产生一个冲动,干脆一闷棍把这人打死埋了算了。
当然这种想法只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毕竟她也委实做不到。
“怎么可能忘,”她干笑了两下重新坐了下来,“我是姓杜,那又如何?”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赵全安换了条腿翘二郎腿,又说,“杜静茹杜小姐?要是你爹娘晓得你在这里为灭族仇人暖床,小日子过的舒舒服服,怕是真要从坟里爬出来啊。”
杨素芸咽了口唾沫。
“怎么,还要我继续说吗?”见杨素芸没有反应赵全安更得寸进尺道,“虽然你现在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实际上你是为了报灭族之仇才接近他的对吧?怎么,现在死心了?”
“够了!!”杨素芸突然吼了一声,连赵全安都吓了一跳,不过很快脸上的笑容又恢复成了那副充满讥讽的模样。
“终于怕了?”赵全安说着站了起来,拉开椅子又道,“看你也不像个蠢人,想明白之后让陈深进县衙里找我,三日之内,逾期不候,哦,不,逾期你就等我来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杨素芸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气顺着脊椎骨爬上后脑勺,明明室内也不冷,她却禁不住发起抖来。
赵全安悠然自得地出门去了,等道关门声清晰地从外边传来时,杨素芸才猛然回过神来。
她已经是浑身如坠冰窖一般,止不住地颤抖。
虽然在赵全安面前的时候她已经努力显得硬气了,但是赵全安知道的事情,对她来说就是掌握了全部死穴,意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如果说非要寄于希望的话,那就是陈深只信她一人不见证据不相信。
但赵全安如此自信,不像是没有把握的样子,毕竟他知道陈深不是好打发的。
所以分析来分析去,她就是死定了。
除了乖乖听话,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么想着她就整个人趴在桌上,生无可恋。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开门声。杨素芸猛地坐了起来,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跑到门口一看,是陈深回来了。
“我回来了。”陈深一边开门一边说,“今天没什么事儿吧。”
有,出大事儿了。
杨素芸咬咬牙,挤出个笑容摇摇头说:“没什么大事儿,累了吧?快去歇歇,我去做饭。”
想起杨素芸的手艺,那就是陈深无论如何天黑之前要回家的理由,错过她做的饭对他来说真是一大损失。
不过他怎么觉得杨素芸面对他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视线似乎也总是乱瞟。
可能是他想多了吧。
晚饭时陈深一如既往地大快朵颐,杨素芸则是夹起两粒饭意思意思嚼一嚼,便愁容满面地盯着陈深。
终于,陈深忍不住了,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放盯着杨素芸问:“今天家里来什么人了?”
杨素芸面色一僵,又强迫自己露出笑容道:“没来什么人,今天我一个人在家,小黑陪我呢。”
“是吗?”陈深仍然是满腹狐疑,又问,“那你看到什么可以的人或者事了吗?”
“没有,”杨素芸说着低下了头,“深哥你在怀疑什么呢?今天一天好好的呀。”
“我……”陈深两手叉腰又看了杨素芸,说,“我看你今天不对劲儿,身体不舒服?”
“嗯……我……我葵水来了。”
“这样啊。”看表情陈深似乎释然了一点,“那你今天就别干活,反正少一天也不会如何,早点去睡吧。”
杨素芸点点头,悄悄松了口气。
于是陈深主动收拾碗碟进厨房去了,以前他也记不住杨素芸大概什么时候来葵水,除非要行床笫之事,否则他不会发现的。
但这次一见杨素芸面露菜色便主动承担起家务了,明明自己也才刚回家而已。
这样的男人……真的怪她?
怪他沉溺男色不思报仇?
她不敢喊冤,只是赵全安说的话像针一样一下一下毫不客气扎在她心上最脆弱的地方。
这样如何让她还能表现得像平日里一样轻松自如?就算是全天下最负盛名的戏子也很难办到吧?
说不出口啊,杨素芸坐在饭桌上喝着热茶望着厨房里陈深的背影心想,她真的说不出口。
其实她考虑过不明说,用些技巧把他哄骗到县衙去,见面了之后事情就算成了。可她明知道陈深有多厌恶这种事,这么干无异于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给他一记背刺。
不行,不行。
她扶着额头看着陈深在厨房里忙活,心中百感交集,感觉仿佛肠胃都绞成了一团。
她说自己来葵水当然是胡扯,但是她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那种痛。
既然她那么说了,晚上陈深就相当老实,抱着她的动作也特别轻柔谨慎,弄得仿佛杨素芸已经怀孕了似得。
如果她怀上了他的孩子赵全安又会如何说?替你的灭族仇人生儿育女?你可真下贱啊。
想着想着泪水就从她面颊上滑了下来。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