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芸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她昏昏沉沉,昏睡过去又挣扎着醒过来,如此几次之后,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眼周围的天色,哼哼着问男人:“还有……多远?”
“快到了。”陈深闷声答。
杨素也能轻轻笑了声,又问:“你认路吗?”
陈深哭笑不得道:“你怎么问我这种问题?你不是糊涂了吧?”
杨素芸摇摇头,没说话。陈深只察觉到她尖尖的下巴咯着自己肩膀,有气无力的。
“喂!杨素芸!你别睡!”陈深拔高嗓门喊,“不准睡!”
“我……没……睡……”杨素芸哼哼唧唧地答,“别……吼……”
“睡着你就醒不来了!”陈深吓唬她道,“清醒一点,手都松了!”
“抱歉……抱歉……”杨素芸扒了扒男人的肩膀说,“我抓紧了……你……看路……”
陈深真是被她弄得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又把她往上拖了拖,自己抓住一根头顶上的树干,身体用力一荡脚一撑,跳过了个石间豁口。
走着走着杨素芸又哼哼:“深哥……这山里……景色……真的美……”
“哈?”陈深一边拿树枝探路一边反问,“你是在故意逗我笑吗?”
“你就这么想……也行……”杨素芸费力道,“可我真的喜欢……喜欢这种……景色……白皑皑的雪……澄澈的寒风……”
“那不简单,回家一样能看。”
“那不一样……这里……远离人烟……荒山野林……下了雪……就很不一样……”
陈深正要打发几句,突然想起杨素芸这样做可能正是为了使自己保持清醒,于是他只好笑笑应道:“那也简单,只要过了今天,我们随时还能上山来。”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深哥……我眼皮……好重……”
“别睡,别睡,我求你了,你还想知道我的什么事,你尽管问,我都告诉你。”
杨素芸闻言,弯弯嘴露出一个疲软的笑容说:“这……不好吧……我可……不能……趁人之危……”
“不,我说真的,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我……我……我想知道……你在长安……过的……好不好……”
陈深脚下一顿,鼻子突然酸起来。
“不,”他摇摇头说,“不好。”
“为什么……”
“你不在,怎么好。”陈深嘴角挂着苦笑说。
“可我……还得说……”杨素云顿了顿喘口气说,“还好……我这次……没和你……去……”
“嗯?”
“你……被人……追杀……对吧……”
陈深沉默片刻,点头道:“是。”
“你知道……去长安会有危险……对吧。”
“是。”
“那你的事儿……办完了吗……”
“算是,办完了吧。”
杨素芸虚弱地笑笑说:“那你……不会再走了吧……”
“嗯,不会了。”
“你得……发誓……”
“我发誓,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好……好……我睡会儿……”
“不能睡!!”
陈深又吼了一声,然而背上的女人再没有回应,他纵身一跃跳到了平地上,回头望去,终于是彻底从山上下来了。
陈深半蹲在地上,背后的杨素芸就这么软趴趴地往下滑往后倒,仿佛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变成了死物。
陈深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她搂住,转身让杨素芸倒在他怀里。
杨素芸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面色看上去极其疲惫。陈深扶着她的肩使劲摇了几下,唤了几声她的名字,杨素芸却毫无反应。
虽然不想,但陈深还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果然血糊糊的一片。
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死人的。
二话不说,陈深又将她抱了起来,这一次他先抱着杨素芸往他先前栓马的地方去。虽然自己的马被人牵走了他一点不奇怪,不过还有杨素芸的马骑他还是甚感惊喜的。
因为杨素芸没有意识,她只能先把她横放在马上,然后自己上马再把她扶正了抱在怀里,一手扯着缰绳驱马前行,一路狂奔往村里去。
此时天光已经熹微,陈深策马冲进村子,许多人才刚刚丛被窝里探头,不过他没可没有把握不会引来多余的视线,因为他的目标不是自己家里。
拖杨素芸的福,他曾经去过那个年轻大夫的家。
当然,他也知道他们父子二人离开村子好久了,没人知道他们上哪儿了,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那无所谓。
来到那大夫家门口,陈深直接下马,马也不管,就将杨素芸放在门口靠着,自己翻墙进院子把门打开,然后把杨素芸弄到身边,再轻而易举地撬开紧锁的房门,接着再抱起杨素芸进屋去。
进屋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放在以前陈深是实在讨厌这种气味,毕竟这就让他想起各种各样受伤不得不医治的时候,但现在这味道让他稍稍放宽了一点心。
他将杨素芸放在屋里床上,杨素芸毫无动静也毫无生气,陈深给她盖上被子后,便转身去找药了。
“茹儿,千万不要出声。”
母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当然知道,出声的话,就会死的。
可是,她好担心爹。虽然她知道爹一身武艺,但是外面的气氛更可怕,她听说隔壁死了好多好多人,血都流到了自己家门口,死尸的气味翻过院墙飘了过来,现在都还在鼻尖萦绕。
母亲也吓得要死,她知道的,她母亲抱着她的时候浑身抖如筛糠,比她还要害怕。
“娘,”她凑近母亲面前说,“我们出去把爹叫回来吧,别跟他们打了,还不如直接逃走。”
“你……你怎么知道打不过?”
“我……我也不知道……”
直觉,对就是直觉。别人的害怕纯粹是害怕,只有她,认为应该逃走。
“你别说傻话了,”母亲拽住她的裙子说,“你爹都说了,人家只是在清理韦氏余孽而已,跟我们家毫无干系的,他只是以防万一而已,以防万一!”
不,不,她满脑子都是紧迫感,她总觉得再这样下去爹会死的!
接着前院就响起了嘈杂声,她知道,那是有人杀进来了。
她跟母亲两个人在屋子里抱着瑟瑟发抖,很快窗外传来的喊杀声,有人急急奔来走去,大喊大叫。
很快喊叫变成了惨叫,母女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外明晃晃的火光,和闪闪烁烁的人影,母亲突然抓着她瞪圆眼说:“这里不能呆了,咱们快跑吧!”
“可是……”
“快走吧!”
母亲那么用力一推,她整个人都往门外倒去,门外火光冲天,杀声震耳,但有个男人高大的声音挡在她跟前。
她抬起头来,满心恐惧却在看到眼前这人瞬间一扫而光。
因为……那副容貌。
这可能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秀致又张扬的俊秀眉眼,略显深邃的五官轮廓透着一丝异域的艳色,神情……还如此温柔。
她突然就忘了危机,为了家人,甚至忘了恐惧。这个身穿银凯套着金红衣袍的年轻男子在她跟前蹲了下来,一只手随意搭在腰侧的黑刀上,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她。
时间似乎都停滞了,她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是谁?”
男人沉默那么一小会儿,回道:“照顾你的人。”
“你会照顾我吗?”
“会,当然会。”
“我……害怕。”
“别怕,我在。”
“你会保护我?”
“会。”
“真的?一直吗?”
“是,永远都会。”
她好开心,伸出胳膊就朝青年扑过去。
接着,伸出的手就突然被握住了。那双手的触感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的丈夫。
青年那张漂亮英俊的面庞,一眨眼间刻上了许多沧桑的痕迹,还蓄起了胡须。
杨素芸看着陈深那张凑近的脸,微微张着嘴,突然觉得熟悉又陌生。
“你怎么了?”陈深见她迷茫的模样立马急了起来,“是我啊!”
“我知道你,”杨素芸勾了勾嘴角,又看了看周围说,“我们在哪儿?在家?不像啊。”
“不,”陈深叹了口气后退了些说,“是在靳大夫家。”
“靳……靳大夫??这是他家??”杨素芸惊得立马起身,结果腰上一阵刺痛疼得她龇牙咧嘴。
陈深赶忙上前来扶住她双肩说:“你别动,听我和你说。”
于是陈深将自己如何带着杨素芸夜闯民宅,如何搜罗药品给她治伤,如何跑回家一趟把她的干净衣物拿过来,擦了身换上都说了一遍。
杨素芸借着晨光看了看自己身上红配绿的衣裙,内心腹诽了一下男人的品味。
不过她真没想到陈深能做到这种地步,她身上的确不那么黏糊糊的了,腰部和腿上也被妥善处理,应该不像之前那么狼狈了。
“辛苦你了,”杨素芸伸手握住男人的手轻声说,“没想到……你也这么会照顾人。”
陈深眉头一挑问:“上回你跳井,是谁照顾你?”
杨素芸脸上一红说:“那种事儿就别提了,丢人。”
“对了,”陈深话锋一转说,“你刚才……说梦话了。”
杨素芸微微张了张嘴,自然是立马想起来了。
陈深眯起眼靠近他,问:“你……是把我认成别的什么人了吗?”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