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芸脑子里是明白的,可是,她的手甚至是全身都没力气动弹。
本来跳井之前只是不好使唤,现在则是完全不听使唤,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算了,来,你别动。”
靳长则说着就费力地在水里转了个身,背对着杨素芸靠过来,又说:“来!手搭上来!”
“我……没力气……”杨素芸一边哼哼一边试图从冰冷的水里抬起手。
“那……好吧好吧。”
靳长则侧过身去从水里摸了一通,然后把杨素芸的手臂捞了起来,咬着牙往自己肩上揽。
“抱紧了,”说着靳长则又扭头说了句,“抱紧了别掉下去啊!”
于是杨素芸只能尽量配合,挪一下胳膊就是憋出一头汗的费劲儿,咬牙努力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抱紧了没。只觉得男人扯住了她的胳膊,然后转了个身抓住了绳子。
然后他就开始往上爬。
两个人,浑身都被冷水浸透,靠着一根绳子,一双手就想从深井里爬上去其实很难很难,靳长则自然心中有数,可那还能怎样?能眼睁睁看着大活人淹死在井里?所以他随便打了个死结就跳下去了。
现在这会儿他已经觉得自己快被压死了,他也是没想到,一个女人能重成这样。他的手每往上挪一寸就得费尽吃奶的力气,不,比那还夸张得多。
但是他知道他得快,这绳子就最多是提个装满的水桶,他们两个湿透的大人早已超出了绳子能承受的极限,如果绳子断了……那真的只能喊救命喊到死为止。
于是他咬紧牙关肩膀一振就奋力往上爬,好在杨素芸的手僵得也快,两手交叉卡在他脖子上也松开,他可以空出两只手使力。
就这样咬着牙一口气连不断连爬了快一丈的距离,这就从井口探出头来了。
耳边绳子在嘎嘎作响,靳长则喘了口气,再咬了牙伸了手扒住了井沿。
这一下简直让他关节都要碎了,只是还差最后一步,绝对不能有一丝丝放松。
然后他就这么挂在井沿上歇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把自个儿往外搬。
这会儿背上还挂着个浑身僵硬的人就简直是登天一样难了,靳长则只觉着井沿像锉刀一样在锉着他的肋骨,被利器伤到都没有这么痛苦。他的力气在飞快抽离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撑不到最后一刻了。
撑不到也得撑。
然后他用自己仅存的最后一点力气,把牙一摇腿一荡把自己的脚挂上了井沿。然后再一个扭翻身下去,两人一起摔在井沿边上。
就算是把杨素芸压在屁股下边靳长则也必须得缓缓了,他长那么大从没这么透支体力过,这简直能要他半条命。
不过好在人是救上来了,自己也没出大事儿。
杨素芸则仰面躺在草地上,全身都失去了感知,甚至也感觉不到有人压着她半边身子。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忍不住这么问自己,当然,也没有任何答案。
没多久靳长则就一个打挺起了身,从杨素芸身上起开了。
“唉……”他摇摇头叹口气,扭头问道,“你得赶快去换身衣服,不然这么年轻身体就废了,我知道你不想我碰,那你就躺在这儿晒会儿太阳,我去给你叫人来。”
杨素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正脑子里一片浆糊,自然也不吱声。
然后靳长则一边克服全身的酸麻痛楚,一边揉着肩膀往外走去。
感觉差不多的时他就跑了起来,毕竟那也是一个病患。
虽然不常在村里走动,但基本的情况他还是知道了,所以他哪儿也不去直接拐去村西杨家。
好在家里怎么着都会有女人小孩,靳长则湿淋淋的进村的时候,还被院子里一个喂鸡的大肚子媳妇儿拦住了。
“你……你谁啊?”女人拦住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来我们家干嘛?”
靳长则叉着手问:“杨素芸爹娘在家吧?”
“怎么了?”
“别问怎么了,出大事了!快去叫人!”
于是那孕妇只好挺着大肚子边喊边进屋:“娘!有人找你!”
然后杨母就提着锅铲从屋里出来了。
“你是……”
“别我是我是了,你女儿跳井自杀了!”
“……什么???”
杨母眼睛一瞪,锅铲从手里掉下来。
“她没死,但是很麻烦,我不方便,你赶快过去照顾照顾。”靳长则说着指了指东边方向。
“她……在哪儿啊??”杨母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还能哪儿?陈铁匠家里啊!”
杨母立马转身道:“芹儿啊,你跟燕儿说一声,锅子先看着,我去去就来啊!”
说完她就把围裙一扔从进长则身边跑了过去。
*
杨素芸也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能睡着。要不是有人把她强行摇醒,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疲劳到这种地步,躺在地上,被暖洋洋的太阳一照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大丫啊!大丫啊!你别吓你娘啊!”杨母一边叨叨一边大耳光子扇人脸上,“醒醒啊!”
“疼!”
杨素芸这么一吼,杨母这才看了看自己的手,赶紧缩了回去。
“哎呀太好了你行了啊,快快快快起来,这大冷天浑身湿透躺在地上,你说你好好的怎么想不开啊……”
杨素芸脑子嗡嗡作响,也不想回话。
“来来来……先起身,洗澡去,洗个热水澡,天哪,这身上冻死人了,都硬了!作孽哟……”
在杨母催眠般的叨叨声中杨素芸被拽起来送进了混堂。杨母虽说是女流,但毕竟是不得不干重活的农妇,力气还是相当大的,而且也不用顾忌什么,顺顺利利就把杨素芸放进热水澡桶里,还给她搓澡洗头。
然后自然又免不了的叨叨起来……
“丫头,你跟娘老实说,是不是那姓陈的欺负你了?娘一开始就觉着看他面相就不是好人!那一脸凶神恶煞的,哪儿是会疼人的男人?给我闺女儿欺负成这样……握着当娘的……”
说着说着她就掉了眼泪,啜泣起来。
杨素芸实在是太累太乏,还浑身疼痛,连张嘴的力气的都没有,只能哼哼着说:“娘娘全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杨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要不啊,你先回娘家住几天,日子过不去了就不过了,大不了……”
杨素芸叹了口气。
“娘。”她转过身说,“你先别急着下结论,我求您两件事,您能做到吗?”
“你说!你说!”
“第一,别去找陈深,好吗?就算是见到了他,也不要说任何责怪的话。”
杨母脸一板,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杨素芸实在等不下去了,又轻声说:“如果您不答应,那我也没必要跟您交代任何事,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您也别管了。”
“好好好!我答应!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事,闭紧嘴吧,不管别人怎么问,您就当不知道,就当我没跟您说,什么也别说。”
“你这……你这不是难为我吗?”
“我不是为难您,是为了事情不要闹大,您难道想事情闹大?”
“……这说的什么话,这影响的可是我女儿的声誉清白,我怎么希望闹大。”
说完她还翻了个白眼。
“那就答应我,一定要做到。”杨素芸转身十分十分认真地说。
“……好,行,如果这样做真的对你有好处,我有什么不能做的。”
杨素芸突然对这个样子的杨母很不适应。
“那就……谢谢您。”
她说完又转回身,杨母一边又动手给她顺头发一边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城里人都这么客气,跟亲娘有什么好谢谢谢的呀,那多见外。”
“嗯……知道了。”
杨素芸洗完澡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一点儿,杨母扶着她上了床,给她掖好被子,又立马去厨房给她做了碗面,看着她吃完收完碗筷之后,才重新坐到杨素芸身旁。
“闺女儿,吃饱了吗?”杨母说着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线。
“饱了,”杨素芸摸了摸肚子说,“多亏了娘,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恢复一点力气没?”
“好多了。”
“我看着也精神多了。”杨母说着摸了摸杨素芸的脑袋笑道,“那娘……可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于这个问题,虽然有点困难,但杨素芸还是利用刚才的时间想好了对策。
“嗯,”杨素芸点点头说,“其实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什么?”
“今天中午,我就照常给相公做饭,他吃了我的饭之后突然就倒地了,我吓坏了,就把他送到了大夫那里。”
“是……是今天来叫我那个……就很年轻……”
“对,就那个,村里不久俩大夫吗。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姓靳的那个。”
“对对,那……那姑爷到底怎么样?”
“相公没事,只不过不知道多快能醒来,还得花很长时间排毒。”
“毒……?”杨母眼睛又瞪得像铜铃,“什么毒?”
杨素芸喝了口热水,咬咬唇,说:“砒霜。” 寒舍迎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