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慢慢就淡了,但李纯钧的伤痛好像绵延不绝,顾湛本来要离开,也不得不多留几日陪她。
她这几日连饭都不太想吃,都是顾湛盯着她才能多吃一点。
李纯钧不耐烦他总盯着,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啊,别自己一个人悄悄走,我要去送你。”
“你急着赶我走是为何,”顾湛把筷子放下,将满满一碗菜放到她面前,“江南之事,也不是一两年就能解决的,恭王还借着他在南境打仗受伤的问题说事,现在就回去也不好,再者,北境战事即将终了,我想等此间平定再离开。”
李纯钧垂眸瞥了一眼碗里的菜,“好吧。”有人陪着还不好吗,李纯钧根本就不想和他分开,只是怕耽误了大事,顾湛既然这么说,李纯钧自然就坡下驴,高高兴兴地应了。
“你瘦了,”顾湛剖开一个鸡蛋放进她的碗里,“多吃点,看了心疼。”
“没有,你也吃。”李纯钧也给他夹菜,二人腻腻歪歪吃了一顿饭,李纯钧终于多吃了点儿,顾湛还是担心她,吃过饭后,打算带她出门。
海棠鼻子都气歪了,“怎么不带我出门呢,我也要出去玩儿。”
顾湛把海棠抱起来,哄道,“海棠不是要临摹大师张修静的春景图吗,我同你皇祖父说好了,今日你领着弟弟进宫临摹,若是你不想进宫,那阿爹带你出去如何?”
海棠权衡半晌,瞪着顾湛和李纯钧,还是道,“哼,我进宫临摹,不跟你们出去!”
说罢,她吃力地抱着顾亭走了,边走边跟顾亭说,“你看看,哪儿有这么当爹娘的,真是过分,出门玩儿连儿子女儿都不带。”
李纯钧看着海棠赌气走了,笑道,“领着他们也不是大事,你为何把她给气走了,回头你看你怎么哄。”
顾湛笑眯眯地回道,“海棠和顾亭是我的心肝,你更是。”
“今日何事?”
“今日东山书院开学,你忘了。”
“忘了。”
“走吧,今日最热闹了。”顾湛挽着她的手,二人一起出去了。
李纯钧一共没去过几次东山书院,她不喜卫夫人,与卫先生也有矛盾,而且她一共没在盛京待过多久,东山书院的门朝哪边开她都忘了。
坐在马车上,顾湛忽然问她,“阿暖,你能教骑射吗?”
李纯钧随口道,“能啊,怎么了。”
顾湛点头说他知道了,李纯钧又说,“不过骑射没意思,大夏重文轻武,成熟的将领断层,打仗还是得去战场上去学,还得有有天分,还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总之很麻烦的,你可能不知道,我会看天象,会画地图,还会用暗语,也会说匈奴话。”
顾湛确实没想到,他是真的不了解打仗那一套,去过一回还被李纯钧着急忙慌地喊回去了,只是觉得浴血奋战令人激昂。
“惠之在我身边几年,现在又带着我父亲身边,郭品如今跟着我兄长,”李纯钧明白他的意思,正色道,“你既然有这个意思,我再挑几个人带一带,不过你想好了,要是我再把人带出来,大夏武将一脉,便与我李氏休戚相关,我本来想打破这层关系。”
顾湛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说,“阿暖天纵将才,世间少有,如此才华,怎能无故作废,只叫你养两个孩子,实在是委屈你。”
李纯钧闻言笑起来,“你是嫌醋喝得不够多吗。”
顾湛摸摸鼻子,“醋啊,得喝一辈子。”
李纯钧朝他拱手,“谢太子殿下厚爱,末将当不负您的爱重。”
顾湛把她的手压下,“那就让我看看,你怎么把这群皮猴子给驯服了。”
李纯钧一手撑着下巴,“匈奴既平,战事定然减少,为何还要训练武将,太祖皇帝夺武将兵权,重用文臣,方令大夏太平至今,若重用武将,现在不显,日后一定威胁到江山社稷,后患无穷。”
顾湛知道李纯钧素来敏锐,只是她出身武将还能把事情说的如此明白,让顾湛又一次觉得她不入朝实在屈才。
“怎么说呢,你说的是事实,但我看着盛京少年整日里寻欢作乐,纵马闹市,实在令我忧心,文人有时候,就是软弱了些,”顾湛笑问,“要是以后顾亭胡闹,你怎么办。”
李纯钧抿唇,半晌后说,“男孩子皮,多打几顿就好了,不打不成材。”
顾湛仿佛预料儿子凄惨的未来,但他还是说,“我就觉得,盛京这一代少年们,也欠打。”
他眉目间皆是忧虑,说,“陛下好色奢侈,上行下效,少年们不知轻重,以此为荣,这一代文臣出身贫寒,妻子也多是寒门,虽然少了许多争端,可他们不如高门贵女懂的如何教子,长此以往,必定腐蚀大夏根基。”
“这样严重吗。”李纯钧惊讶。
“此间事宜,非常严重,”顾湛道,“我在盛京,他们尚且克制,我一走,必定生乱,这回你多挑几个人,一定要把这股不正之风纠正过来。”
李纯钧不假思索,“好啊,教他们没问题。”打一顿不行那就多打几顿,李纯钧不以为意。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在东山书院读书,我怎么挑。”
顾湛道,“我下旨,让他们今日都过去了。”
东山书院果然人满为患,李纯钧进门之后都不大适应。今日正好休沐,许多父亲都亲自来送家里的孩子。
顾湛向几位先生说明来意,或者说只是通知一番,太子都这么说了,众人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还得答应。
卫先生沉思道,“君子六艺,东山书院并未耽搁。”
顾湛恭恭敬敬地回道,“先生,有些人并非诗书礼乐可以教导,您觉得呢。”
卫先生没有回答,默认了。
卫乔和丈夫一起回来探亲,领着儿子在东山书院看景,结果看到了李纯钧,她正瞧着湖对面几个年轻人争论,因为论语中的某一句争得面红耳赤,要是再豪放一点,估计就得撸袖子打架了。
卫乔上前,“王......二姑娘怎么在这里。”
李纯钧回头看看三人,笑道,“我何时改姓王了?”
卫乔也笑道,“多年不在盛京,见笑了。”
李纯钧看向后面一对父子,卫乔顺势说道,“外子张谡,长子念儿。”
“我知道,是大夏最出色的山水画师。”李纯钧边说,便对男孩招手,从怀里拿出两颗蜜糖给他。
张念看看母亲,接过去了,张谡惊讶道,“二姑娘竟知在下?”
“小女海棠,此刻正在宫中临摹令先祖张修静张先生的春景图,我常听她说起张氏一族,只是不知你们二人成了姻缘。”李纯钧解释。
张谡一听春景图,整个人马上都不一样了,他开口便道,“那春景图,我等后人无缘得见,不知...不知二姑娘可否相助?”
“陛下疼爱海棠,时常带她赏名家画作,我是看不来的。”李纯钧委婉道。
张谡是个画痴,太过欣喜没有明白李纯钧的意思,卫乔欣喜道,“你这是傻了吗,二姑娘请你做嘉海公主的老师。”
李纯钧点点头,对张念说,“念儿,给你找个姐姐玩儿好不好。”
张念才四岁,长得白生生的,说话慢腾腾很是可爱,他摇头晃脑得回道,“好啊。”
张谡想起什么,又说,“二姑娘,此次我们夫妻是应父亲之邀过来在东山书院任教,恐怕不便经常去东宫。”
卫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老觉得自己嫁的这位脑子缺根弦。嘉海公主受先帝亲封,陛下宠爱,又是太子长女,教她一个不比教那多么人强吗,竟然还敢推辞。
“不碍,她同时师从明德寺莲生法师,叫她常出门就好,你不必奔波。”李纯钧把张念抱起来,不知道顾亭长大了是什么样子。
张谡受了夫人那个白眼,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又听见李纯钧这么说,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回头告诉海棠一声,她一定高兴,”李纯钧把张念放下来,“卫夫人肯定等急了,你们过去吧。”
卫乔抱过儿子,一家三口一并离开了。李纯钧惋惜,应当把海棠和顾亭一起领过来,这才热闹。
顾湛很快也出来了,李纯钧问道,“说好了?”
“你打算怎么办,想好了吗?”顾湛问。
李纯钧回道,“自然是一视同仁,全部都看一遍了,你把盛京满十四的少年郎全部领到这里,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李纯钧是个偏私的人,要是让她自己选,她肯定从和自己关系亲近的里面挑选,还可能凭长相选......顾湛也没办法,他要打破趋于固化党派,就得出这个主意。
顾湛看她看穿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有劳夫人了。”
“把手伸出来。”李纯钧道。
顾湛下意识就把手背朝上伸出来了,李纯钧道,“手心。”
顾湛好像想起了什么,手指不自觉地颤动,李纯钧抬手在他手心上狠狠拍了一下,“你少算计我。”
顾湛大笑起来,李纯钧这人真是......他在东山书院读书,先生的板子自然挨过不少,她竟然能想到这个主意,她天生的本事不只是打仗还有打情骂俏。
顾湛看看自己通红的手心,李纯钧翻了个白眼。她说“算计”二字不过是玩笑,要是真算计了,她根本看不出来,顾湛有那个本事。
顾湛找的事儿,李纯钧少不得忙一回。顾湛看她忙起来之后开朗许多,也放心了。
旬日之后,北境传来消息,呼延卓身死,先王子也就是李飞景,如今改姓呼延了,被左贤王立为新王,匈奴王廷北移数百里,
李纯钧正在整理名单,顾湛拿出一封信递给她,说,“飞景写的。”
李纯钧心头一颤。 抱金砖的皇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