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回想父亲和哥哥打架的场面，半夜三更才睡着。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李志勇叫他吃午饭，他不愿意，说要回家吃。李志勇这才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李明给他详细说了。

　　李志勇问道：“你怪你爸爸不？”

　　李明想了想，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

　　“你妈妈离开后，你爸爸才变成这样。以前你爸爸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可能因为生活压力太大了，才变成现在这样，你要学着去理解他。当然，我不是说你爸爸应该打你，打人是不对的，有空我会去说说他。”李志勇说，“你哥哥懂事了，知道保护你了。这一次后，你爸爸就不敢乱来了。以后你们两兄弟要好好读书，争气一点，有出息了，别人才不敢看不起你们。”

　　李明回到家中，大门敞开着，客厅已经被收拾好了，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如果不是空气中那一缕缕微弱的酒味，他肯定以为昨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李志军看到他回来，说道：“做好饭了，来吃吧。”口气里听不出一丝昨天的愤怒。

　　李明以为爸爸和哥哥和好了，兴高采烈跑去哥哥房间，房间了空荡荡的，书包不在，看来哥哥没回来。他失望地去吃饭，全程紧张兮兮，唯恐父亲突然教训他。以前就发生过，原本平静地吃饭，突然就发怒骂人。可是父亲什么都没说，吃完了饭，坐在沙发抽一支烟，扛着锄头、戴上草帽出去。

　　李明问道：“爸爸，哥哥去哪了？”

　　李志军停顿了一下，摇摇头，走了出去。

　　李明发现父亲的腿瘸了一点。

　　李明继续吃饭，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虽然父亲没有打他骂他，但他宁愿被打被骂。昨晚打架过后，父亲的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化很微弱，他说不清楚。可是他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希望家庭能恢复以前的样子。

　　吃完了饭，李明去找哥哥。找了李屋屯，再找岑屋屯，最后找姜屋屯，连带着散落在村子之外的十几户人家都跑遍了，还是没有哥哥的踪迹。

　　李明又去到李耳家，李耳和哥哥关系最好，他觉得哥哥会藏在他家。

　　李耳说：“刚才我都跟你说了，他不在。”

　　李明不信，说要进去搜。李耳无奈地同意了他。李耳家中没有大人，李明把所有房间都搜了，卧室到杂物房到厕所，还有床底，门板后面。他快要放弃的时，在一顿废纸里发现一张纸带着血。他把这顿纸翻开，又看见几张带血的。

　　李耳只好实话实说：“昨晚他来这里了，我帮他止血，他就走了。”

　　“去了哪里？”

　　“没在家吗？”

　　“不在。”

　　“应该去学校了。”

　　“可是他没有钱。”

　　李耳这才“呀”了一声，说道：“对喔，他没有钱。”

　　李明担心地问：“会不会剩下一点？”

　　“没有，上个星期我们都没钱剩下。”李耳说，“他可能走路去了。”

　　“要走多久？”

　　“走路的话，要六七个小时吧。他们有时候把车费用来上网，也走着回来。”李耳想了想，“可能更久，因为天黑。”

　　李明不知道李耳说的“他们”是谁，他不关心这个，只关心哥哥有没有吃的。李耳叫他别担心，因为李义走的时候拿了几个番薯。

　　李耳说：“饿倒不会，可能会半路拉稀。”

　　李明走后，李耳洗了澡，收拾好物品，独自走出去坐车。走了一两里路，李明追了上来，塞给他一个小袋子，拜托他交给李义。

　　坐上了车，李耳按捺不住好奇，打开了袋子，发现里面是一叠钱。只有一张一块面值，剩下的都是一毛、两毛、五毛的散钱，还有几颗糖果，两袋小饼干。李耳数了数，一共有八块六毛，这对一个小学生来说是“巨款”了。

　　过了一会儿，李耳再打开袋子，抽出一张五毛放进自己的口袋。

　　下一个周末，李义没回家，再下一个周末，李义还是没有回家。又过了一个月，李志军找到李志勇，告诉他这件事。

　　李志勇责怪道：“哎呀，你不早说。”

　　李志勇当天就骑自行车去镇里学校找李义，找不到，老师说他周五就出学校了。李志勇摸黑回去，把情况告诉李志军，李志军沉默。周二的时候，李志勇安排了考试，又去找李义。

　　他去到学校里，去到李义他们班教室，偷偷看进去，马上发现了身躯庞大的李义。他看起来更强壮了，可能是前桌娇小的女生造成的反差。他看起来有点疲倦，但还是强迫自己睁开眼，全神贯注看着老师。

　　上课老师发现了窗外的李志勇，出来问他找谁。李志勇告诉她，他进去把李义叫出来。

　　“怎么了，上课困吗？”李志勇没问直接问他，而是先其他问题。

　　李义点点头说：“有点。”

　　“这样可不行，上课困了要和老师申请站起来听，或者往脸上擦些冷水。不这样做，怎么能学好。”

　　李义点点头。

　　李志勇这才问：“怎么了，周末不想回家？”

　　“不想。”

　　“不回家可不行。”李志勇说，“你爸不生气了。”

　　“我很生气。”

　　李志勇质问道：“当儿子的，怎么可以生爹的气？”

　　“为什么不行？”李义有点生气，“你知道他怎么对我弟弟吗？这件事是他的错。我不只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他做过太多错事了。如果他改不掉那身毛病，我就不回去，回去也会再打架。”

　　“好吧，我明白你说的。那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可以生气，并且你做对了。”李志勇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爸为什么这样？我告诉你吧，我们这一辈，只有我和老可读了大学。知道老可是谁不？”

　　“不知道。”

　　“姜可才。”

　　“哦，村支书。”

　　“就是他，我都叫他老可，以前叫他可乐才子。”李志勇笑了笑，尝试着缓和气氛，“那时候村里小学不行，很多课都上不了，很多人索性不读书了，觉得种地好。初中要出外面读，更多人不读了，高中的时候只有五人了，最后就我和老可上了大学。你爸爸初中都没读，在家做几年，就去广东打工。所以你要明白，没读过书的人，观念带着局限性，很多事做得不对，你要尝试着理解。想一想怎么包容，而不是对冲。你父亲压力大，他变成这样还因为你母亲离开的原因，他受到了伤害，又怕被人看不起……”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涌出来，刚才的对话不能持续了。李志勇转移话题，告诉他：“你弟弟也认真学习了。”听到这个，李明笑了。

　　老师走了过来，问李志勇和李义什么关系。

　　李志勇说：“伯伯。”

　　老师问：“亲伯伯吗？”

　　李志勇心想不算很亲，却点点头。老师把李志勇请去了办公室。 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