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敢当和刘育离开了红旗小学，原本只有五个老师的红旗小学变成三个，教师队伍出现巨大空缺。李志勇校长心里最清楚，何敢当和刘育这三年来对学校的贡献有多大，不仅仅是在教学方面，在管理方面两人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不是随便招聘两个老师就可以替补他们。
李志勇跑了一个多月，跑遍岑东村，再跑岑东村之外。他踩着自行车每天来来回回几十里地，轮子保胎了一次，漏气了三次。眼看就要开学了，还是一个人没招到。
李志勇向村支书姜可才抱怨：“有意向来这里的，十个人有八个没有教师资历，可不敢给他们教孩子，等下越教越傻。”
姜可才问道：“还有两个呢？”
“还有两个嫌工资低。”李志勇说，“可是老才你也知道，学校就我以前打拼下的那点积蓄撑着。上面说给补贴，但是一层层吃，到这里什么都没有。”
姜可才啐了一口，骂道：“这些人，吃孩子的知识，吃孩子的血肉，毁孩子的前程，出门不被雷劈死才怪！”
“这话也敢这样骂骂，可不顶用，你要想办法才行。”李志勇说，“我能继续开办学校就很好了，上面说我们很多地方不符合办学条件，让我们把孩子送去镇里。谁愿意送？车费要钱，书本要钱，吃饭要钱。没有人愿意送。”
姜可才说：“明天我就去和他们拼了！”
第二天，姜可才坐上李志勇的自行车往镇里去了。当然，给他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拼命。姜可才背着一大筐土货，加上他的重量，自行车的轮子被压成椭圆形，仿佛随时都能听到“砰”的爆胎声，能顺利到镇里，真是八月天里最大的奇迹。
到镇里已是中午，饥肠辘辘的两人来到快餐店，炒一份快餐竟然要二十块钱。李志勇说这是奸商的店，老板挥着铁勺说不吃就滚。李志勇舍不得吃。姜可才虽然不缺这个钱，但李志勇舍不得，他也不敢舍得。两人要了三块钱的白米饭，去小卖铺买了一包榨菜，蹲在路边吃。要是给人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是村支书一个是校长，不知道要笑掉大牙还是感慨万千。
姜可才的胃有点刁，搅得难受，实在吃不下了，问道：“真不炒一碟，你这当过大老板的人吃得惯？”
“不吃！能省一点是一点，学校真快没钱了。”李志勇在嚼饭，口齿不清。
姜可才低头吃饭，想到家里每天晚上的饭菜可以算佳肴了，不禁在这个老友面前愧疚起来。他端详眼前吞咽白饭的老友，这才发觉多年前从广东回来的肥头大耳的“李老板”，已经变成了一个文绉绉、骨瘦如柴的男人，黑框眼镜像百年不变的寸头一样古板。
李志勇发现姜可才看自己，调侃道：“我脸上长有女人？”
姜可才骂了他一句，低头嚼饭。
两人吃完饭，去到教育局，告诉门卫要见局长。
门卫目不转睛问道：“有预约吗？”
“没有。”
门卫用尖尖的语气说：“那不能见，局长是大忙人。”
姜可才气愤地问道：“忙什么事，连孩子的教育都不管咯？”
门卫终于瞥了他一眼，又问道：“你要找谁？”
李志勇说：“局长。”
门卫指着一栋气派的大楼。
进去之后，姜可才说：“我看不懂他。”
“有什么看不懂的。”李志勇说，“看门无聊，拿我们寻乐呢。”
姜可才看着前面气派的白色大楼，问道：“你说把这栋楼劈开，能成多少间学校？”
“四五间吧。”李志勇说，“等下我来说，你来唱。”
进到大厅，有个高挑的，穿着西装的女人来接待。让他们坐着等一下。他们坐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人进出，问那个女人为什么还不能见局长。
女人微笑说：“局长在休息，三点才上班。”
再等一会儿，姜可才说：“妹子，天那么热，开开风扇行不？”
女人微笑说：“没有风扇。”
姜可才四周看看，确实没有风扇。
“可以把空调开开不？”李志勇见过世面，知道墙角立着的白柜子是空调，“我们被晒了半天，皮都烂了。”
女人微笑说：“上班才能开。”
刚到三点，女人准时打开空调。姜可才没发现空调开了，感受到了冷气，嘀咕道：“我心凉，冒冷汗，看来今天不太顺利。”三点半，一辆崭新的轿车出现在教育局门前。无精打采的门卫瞬间挺直，一个标准的敬礼。
轿车来到门前，下来一个肥胖的男子。男子西装革履，屁股裹成圆圆一坨，像女人的屁股。那一刻，姜可才吃了一惊，仿佛见到了当年刚从广东回来的李志勇。
李志勇迎上去，叫道：“局长，局长，局长……”
两人点头哈腰，恭维着局长去到他的办公室，局长却没请他们坐下。于是他们站着说明了来由，先说岑东村处于交通不利的地理位置，再说条件艰苦，办学辛苦。反正什么都辛苦，他们当村支书，当校长的不怕苦，可是老师走了两个，这不是不怕苦就能解决的。
李志勇重在说明情况，姜可才重在附和，两人一唱一和，气氛极好。
局长明白了，笑着说：“你们真辛苦，在这样艰苦的条件办学，是伟大的榜样，是教师的灵魂。如果可以，我也想成为你们这样的人，走上三尺讲台，走进基层。可惜这里不能少了我。”接着，局长想到了一句话经久不衰的比喻：“你们是蜡烛，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孩子！”
两人附着局长说的话一阵恭维，再一次说明了来意。
“拨款是每年都拨款的，为了我们的伟大教育事业，国家每年都给钱。可是，为什么下不到你们那里？这是一个问题，我们得深究。哦，我想到了，可能是上面需要挪用，也可能是其他地方需要挪用，所以钱周转困难。但你们不要理解成贪污，挪用的意思是，用到更需要的地方，更有用的地方，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再说了，如果我们给你们额外拨款，同样也要给其他学校拨款，教育公平嘛。可是哪里来那么多钱？我们的款也有限，不是想拨就拨，比如这栋楼想贴瓷砖，三年了都没贴上，经费不足啊。”局长说，“给你们派老师，这个我们会考虑考虑。哪里都需要老师，没有老师就没有教育。可是现在教师资源紧，你们也知道。但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考虑。” 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