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平安在校园里溜达了一圈，看男孩子玩玻璃珠和纸牌，看女孩子玩跳绳，还有人在爬龙眼树，堆沙子，或者玩老鹰捉小鸡。对他来说，这个地方是欢乐的天堂。只是他还没认识谁，也没有胆量主动去认识别人，无法融入游戏的队伍，晃了一会儿后只能在草坪中间杵着。即便是这样，这个从小就被关在家里的哑巴孩子仍旧感觉很快乐。
过了一会儿，有个肥壮的大孩子跑过，见岑平安看他笑，又跑了回来，口袋叮叮当当作响。
他问道：“诶，以前没见过你呢？”
岑平安还是笑着。
大孩子问：“学前班的？”
岑平安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岑平安不说话，大孩子以为他被吓到了。大孩子拍了拍岑平安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玻璃珠，放到岑平安手中，说道：“给这个你，以后我就是你老大，你做我小弟，可以不？”
岑平安不知道老大和小弟是啥关系，但他很喜欢手中的玻璃珠。紧紧握在拳中，怕他抢回去。大孩子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同意了？”
岑平安点头。
“好，我叫李石，记住我的名字。”李石强调，“别人问你是谁的小弟，你就说是我李石的小弟，你不能有其他大哥，懂没？”
岑平安还没说懂，李石已经跑向远处叫唤他的人。岑平安捏着玻璃珠放到右眼上对着太阳，闭上左眼。他的眼中看到灿烂的阳光被禁锢在了玻璃珠之中，里面像极了一个小宇宙，点点气泡像星球，斑点像星星，中间是一条巨大的蓝色弯月。
当然，他的内心还无法将里面的画面类比成宇宙星辰，因为他不知道何为宇宙星辰，只是觉得很好看。在这个巨大的宇宙图景里面，忽然出现一个巨大的人影，岑平安吓了一跳，把玻璃球藏进口袋。
她调侃道：“放心，老师又不抢你的。”
是那个身上有淡淡香味的老师，这股味道环绕着岑平安，又让他感到眩晕。并非味道不好闻，恰恰是因为太好闻了。她身上还散发出一种母性的光辉，顿时俘获从小未见过母亲的岑平安。
她牵着他的手，温柔地说：“来吧，我带你去教室。”
岑平安跟着他，像温顺地跟在母绵羊身后的小绵羊。
路上，老师问道：“你叫岑平安是吧？”
岑平安从小看电视，听得懂普通话，点了点头。
老师拉着他走到教学楼第一层最西边的教室，刚进教室，铃声就响了。教室里的座位摆成四列，双人桌子，每列有五到六桌。教室里有十几个孩子在吵闹，老师进来后就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她。
教室里的孩子都占好了座位，其中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女孩坐在第二列第二桌，她面容清秀，脸皮白净，两眼光亮，扎着两条小辫子，和周围灰头土脸的农村孩子格格不入。
老师带着岑平安来到她身旁，问道：“小蓝，小安和你坐一起好不好？”
小女孩看着岑平安，岑平安也看着她。
岑平安先笑了，她也笑了，对老师点点头。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好朋友了。”老师说，“小蓝你在城里读过幼儿园，认识的字最多，你要好好照顾小安，知道嘛？”
小女孩反问：“为什么女孩子要照顾男孩子？”
老师笑笑，摸摸小蓝的头，说：“等下你就知道了。”
老师转身走出去，在门口发出呼喊：“学前班的同学们回来上课啦！”
大孩子们听到铃声后都跑回各自的教室，有些小孩跟着他们跑到教学楼，却不知道进哪间教室。有人听到老师的喊叫，想到自己读的是学前班，马上跑了过来。有五六个小孩不知道自己读的是什么班，在空旷的校园里四处张望，校长只好亲自跑去把他们一个个领回来。
教室里又吵闹起来。小女孩说：“我叫姜蓝蓝，你呢？”
岑平安张嘴啊啊了几声，指着自己的嘴巴。
“啥？”姜蓝蓝看他的嘴巴，“你嘴巴里有东西？”
岑平安摇摇头，然后又张嘴啊啊地叫，摆着双手。
姜蓝蓝吃了一惊，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噢！你不会说话！”
岑平安点点头。
女老师把所有孩子都带了回来，安排他们在空置的位置坐下，有两个人没座位。她走出去，过了一会儿，一位高大强壮的男老师右手拎着一张桌子，左手拎着两只凳子从二楼来到学前班教室。刚才这位男老师也在办公室，戴着黑框眼镜，面相斯文，剃着干净利落的寸头，穿白色衬衫和黑裤，还有黑色皮鞋。全校只有他和刘育老师穿得正式，走路昂头挺胸，其他老师走路也昂头挺胸，但因为穿着正装，总没他俩那种气质。
老师告诉大家要先点名，她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全班同学都愣愣看着她，她再喊一遍那个人的名字，大家还是愣愣地看着她。她说点到名字的同学要举手喊“到”，小孩子们才知道点名是啥意思。于是她每点一个名字，都有一只手举起来，说：“到！”有的小声说，有点大声喊，有的语气颤抖，有的结结巴巴。
喊到岑平安的时候，岑平安举起手，老师刚好低头看笔记本。
短暂的寂静后，姜蓝蓝说道：“老师，他不会说话！”
女老师抬头，笑道：“他叫岑平安，是一个安静的男孩，大家不要欺负他呦！”
大家纷纷点点头。
点名完后，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学生看不懂的字：刘育。
“同学们好，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叫刘育，前度刘郎的刘，教书育人的育，你们可以叫我刘老师。”刘育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小孩子们听不懂她说什么，但都仰着脸认真听，像一朵朵等待浇灌的花儿，“我会教你们写字、读书和唱歌。这是我第一年来到这里执教，将会陪伴你们三年，在这三年里，我会尽一名教师的职责……” 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