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为梦想努力的时候,时间就变成了脚印,悄无声息留在身后。
初三开学,岑平安和李明、姜小村都被上调到了重点班。学校将这些成绩靠前的学生聚集起来,向着重点高中冲锋。
据说教育局规定不能把学生分等级,所以校长开学就到班级强调:“我们这个不是重点班,只是战略性分班,把你们聚到了一起,你们会被周围优秀的人熏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优秀的人靠近优秀的人,优秀熏陶优秀,你们会变得更优秀。最后的战斗打响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岑平安把心思收起来,和姜蓝蓝通信次数减少,开始朝着年级第一奋起直追。李明虽然以成绩倒数第一进到这个班,但他是最努力的人,连吃饭都在学习。他说吃饭的时候只用左手和嘴巴,丝毫不影响右手翻书和眼睛看书。第一次月考的时候,他已经摆脱了倒数前十。姜小村的成绩很稳定,就像她的性格一样,一直在中等位置徘徊,没有挂科也没有突出的科目,成为老师最容易忽视的那个。
这三人在为理想中的高中起早贪黑,没注意到村里又开始发生巨变。
村子里的房屋重建,路也铺好后,生活维持了短暂的平静。小坝和大坝同时修建,在村里请了几百人,前两个月干得热火朝天,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经常停工,村民很长一段时间没收入。
有些人觉得还不如自己干,反正进城的路修好了,于是有一批人辞职了,岑有福就是其中一个。他跟着大家天还没亮就进镇或者进城,天黑赶回来,有什么活干什么活,收入其实也不稳定。
跑着跑着,岑有福不再跟队,自己跑了,做起了商贩。这是岑有福发现的商机。有时候同样的菜或者果子,镇里的价格和市里的价格差距很大,他一大早去摸清消息,马上去贩卖值得贩卖的菜,赚取两地差价。这样的活没有做泥水工累,但如果幸运,能比做泥水工赚得多。刚开始开的只是用摩托车贩,不出半年,他就开了三轮车,在村子和镇、城三个地方跑,不只是贩菜,什么值得贩就贩什么,挂着一个斜挎包,大家都叫他岑老板。
岑有福把这个致富方法告诉岑平安,有一点炫耀的意思,可是岑平安压根没听进去。岑有福在外面是一个话痨,回到家里还是一个话痨,可能是想把岑平安讲不出来那份话也给讲了。
他总是噼噼啪啪,自己问自己答,哪怕问的对象是岑平安,也要自作主张帮他回答。于是在这样自问自答的游戏中,岑有福产生一种很了解儿子的错觉。其实他对儿子的了解仅限于他的成绩,却从未触到过他曾经因为文学和姜蓝蓝而波涛汹涌的内心。
在有空的时候,岑平安也会听一下父亲的自言自语,得到一些信息。
“养猪,养那么多猪,卖给谁?哪里都在养猪,越多人干的事越不能干,干了就要亏,亏了就要哭。我才不跟你们干,因为我猜到了你们不能成功。”做了小贩后,岑有福开始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当然了,我肯定不想你们失败。因为不失败,赚了钱,我也有份,毕竟这是集体财产。不像我一样自己干,自己干的钱都是自己的,集体干都是帮别人忙活。刚分单干没多少年,就走后退的路。以前集体干的苦没吃够吗?一个人在干,两个人再看,还有一个在捣乱!”
岑有福说的是姜可才正在干的事,大家都对这件事讨论很热烈。
村子重建后,姜可才想着用集体资金去做些什么。他整日在村里村外溜达,总感觉缺少了什么,这种感觉从很多天前就有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猪肉嚼着嚼着就忍不住吐了出来,说道:“这猪肉的口味不对。”
妻子说:“猪肉都是老七从外面贩卖回来的,这些肉哪有我们自己养出的肉好。”
姜可才说:“以后得买我们自己村人养的,吃不惯外面的。”
妻子说:“你一个当村支书的,难道不知道岑东村没有人养猪了吗?”
姜可才一愣,终于知道了村子里缺少什么。农村要有鸡鸭狗牛猪,少一样都不完整。第二天醒来,姜可才去找了岑有福,叫岑有福帮忙,出去打探些消息。晚上,岑有福把消息带回来,姜可才马上召开村委会,告诉大家准备创业。
有人问:“创什么业?”
姜可才说:“养猪!”
那个人又问:“养猪也叫创业?”
“养一头不算,养十头也不算,养到一百头,一千头就算了。”
“我们吃不了那么多猪。”
“可以卖出去。”姜可才胸有成竹,“我把消息摸清了,外面猪肉很畅销,而且供不应求。”
有人问:“什么是供不应求?”
“就是猪肉不够卖。”
姜可才在村委会上谈定这事,开始召开村民会议。
“兄弟姐妹们,虽然我们建了新房,修了公路,但我们只是赶上了正常的农村水平,不算富裕。可是现在我们有资金,有富裕的机会,所以我希望大家一起捉住这个机会。我们不仅要有吃有穿,还要吃得好穿得好,让每一个人都富起来!”姜可才说,“如果我们进一头小猪仔三百元,出栏卖两千,除去场地费、饲料费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头最少也能赚一千。当然,我只是假设,很保守的假设,实际上养猪比这个赚钱赚得多。一头赚一千,十头赚一万,一百头赚十万,一千头赚一百万……这样算下去,我们养得越多,赚得越多!”
这位拯救并且带头重建了岑东村的功臣的影响力毋庸置疑,在他的号召下,几乎没有人提出反对。没到一个月,就要选定猪圈的建设地。
村委会成员绕了村子一大圈,最后李志勇提议建在放牛地和水草地之间,这样可以把猪粪直接排进水草地。
姜可才懂了,一拍大腿说:“还可以在水草地养鱼。”
选定了没有争议的地点,开始建猪棚。大家自愿来工作,刚开始有许多人,干得热火朝天,没多久就建好的猪棚。购买小猪回来,开始养殖工作,把粪便直接排进水草地。水草地里放了大量泥鳅苗和螺苗。
接下来就是等待猪养大出栏。可是不过三个月,人们就开始懒散了。先是做工懒懒散散,接着连养殖场都不来。姜可才每家每户去叫人,大家有各种借口:家里有事、出勤次数够了、味道太难闻……大家觉得去不去都可以分红,用这些时间去做义工,还不如去外面找些活干。
村子重建后的房子基本都一样,大家开始在装修和家具上攀比,都急着要钱。姜可才本人的积极性也被挫伤,他想不到自己为大家着想,大家却都想着自己的事。可是他还是坚持下来,和还愿意工作的几人管理猪场,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猪场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有一天下了暴雨,一头猪撞坏了栏杆跑出来,接着十几头猪跟着跑出来,在放牛地上四处乱窜,呱呱大家。其他猪见了,仿佛感受到了号召,都奋力奔出栏杆。姜可才和剩下几人呆呆看着,任由更多的猪跑过,没有一点去捉的心思。
回去后,姜可才叹道:“以前是这样的问题,现在也是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问题没有解决的办法,集体劳动最容易散漫。”
李志勇问道:“有什么好办法吗?”
姜可才说:“没办法了,改革吧,要从根本上改变。” 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