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一直以为是哥哥砸坏学校的玻璃，因为当他和哥哥说起老孔圣上课种种不讲理的行为，哥哥就扬言“给他点颜色瞧瞧”。那晚哥哥刚好不在家，说去朋友家打牌，估计就是去干这事。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李明在路边观察路面到窗户的距离和高度，去到野外拿一块和老孔圣那天手持的大小差不多的石头，丢了十几次，都没有成功丢到那么高的位置。整个小学他最高大，连他都丢不上去，其他人就别想了。就算在初中生里，也只有哥哥比他高大，李明想不到还谁有那么大力气。

　　周末，哥哥从学校回来，李明问他：“哥哥，是不是你做的？”

　　李义疑惑，反问：“做什么？”

　　“我知道了哦，大家都知道。我是你弟弟，就算你和我说也没什么。”李明将老孔圣的法子学以致用，还想到了一句从电视机里面学来的话，“我们是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义还是一脸疑惑的表情，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鬼？”

　　李明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他摇摇头说道：“跟我没关系。”

　　李明点点头，脸上还是不相信的表情。

　　李义知道弟弟在想什么，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去做这些事情很正常？”

　　李明连忙摇头。

　　“我知道的，大家都这样觉得。”李义说，“因为我以前坏，经常做坏事，所以有什么不好的事，放到我身上就不奇怪了。可是我现在不想做坏事，我想好好学习。”

　　李明没想到这种话竟然能从哥哥嘴里说出来，问道：“好好学习有什么用？”

　　“很大的用处，比你现在能想到的所有用处还要多得多。”李义说，“以前我也觉得学习没用，就是为了那点分数。直到我听了何敢当老师的话，才知道学习不只是分数，分数只是代表你学到了多少知识，能不能去运用这些知识解题。但是学习不止这些，而是一个更宽广的过程……一个认识自我、认识生命、认识世界的过程。最后这句话是我现在的班主任说的，我还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很有道理，就给记下来了，以后会明白的。”

　　“……你现在学习语文，就可以说话，可以写文章。你学数学，可以算数，买菜的时候知道付多少钱。在生活中，语文和数学随处可见。但到了初中，你会学到更多。学习地理，你会知道地球是什么样子，我们祖国在地球的什么位置，我们岑东村在祖国的什么位置。学习历史，你可以知道以前中国经历过什么朝代，可以知道什么时候打仗，谁打赢了谁打输了……”李义继续和弟弟讲解关于学习的好处，都是他总结出来的，“初二了会学物理，让你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物理最有趣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说话吗？知道我们为什么能看到东西？知道为什么太阳和月球在天上一直转吗？物理都会告诉你。听说九年级的化学更有趣，化学可以把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神奇得很……”

　　李义说着这些初中才会学到的知识，虽然不全面和深刻，但弟弟也听得目瞪口呆，眼睛越来越大，不禁神往起来。李义接着鼓励弟弟，要好好读书，读多了书，以后懂的东西就多点。弟弟猛地点头。

　　李义压低语气说道：“不要长成大人了还跟废物一样。”

　　李明知道哥哥在暗指谁。

　　李明问道：“哥哥，你懂这么多，是不是能考九十分？”

　　李义说：“我的英语只考了二十一分，英语真难！”

　　李明翻看李义拿回来的地理书，马上对这本书入迷了。

　　李明第一次发现了学习的乐趣，不再是在老师的要求下背课文、算问题，而是一种难以述说的愉快过程。从迷迷糊糊看书，发现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一扇大门悄然打开，大门那边的知识取之不竭。认知到新事物的同时，又获得了成就感。

　　李明一边看一边在纸上画，画出了一张张地图，标记了一个个位置。他惊奇地发现，一直觉得很远的地方，其实在地图上就是一个点。他开始幻想在这个点以外的世界，幻想有一天能去很多地方，知道很多东西。

　　突然，李明听到一声巨响，脸颊感到火辣辣地痛，从凳子上栽了下去。

　　接着传来父亲的骂声：“臭小子，天都黑了还不做饭，你想饿死我吗？”

　　李明爬起来，这一掌很重，右脸短暂失去了知觉。过了好一会儿，耳朵还在嗡嗡作响。他朝门外看看，原来天黑了。他看得太入迷了，错过了做饭的时间。

　　李志军还在骂，把桌面的书也给丢了，李明吓得缩脖子，赶紧跑去做饭。

　　李义和同学玩了一天，回到家中，听到了父亲的骂声，看到地上散落的物品和四脚朝天的凳子，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去到厨房，和弟弟一起做饭。看到弟弟脸上的红肿，问他痛不痛，他竟然说不痛。

　　李义又问：“平常都是你做饭吗？”

　　李明点点头，眼中卷着泪水。

　　“他是不是去赌钱？”

　　李明还没回答，李志军出现在门口，大声说道：“两个人做饭都那么慢，养你们有什么用？”

　　看到一盘菜炒完了，李志军先拿去桌上，再进来舀饭，倒半碗白酒，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吃饭，骂得口齿不清，被噎住了，喝了一口酒继续骂。

　　李明小声嘀咕：“输钱了。”

　　炒完最后一道青菜，李义拿出去，重重放在桌面上，哐当一声响。

　　“轻一点会死是不是？”刚平静下来的李志军又骂起来，“摔坏碗不要钱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胡乱摔，你去赚钱啊！”

　　两兄弟坐下吃饭，像坐在一堆火药里。李明大气不敢出，嚼菜也轻轻地，唯恐一点表现不好就触怒了父亲。李志军粗鲁地吃饭，喝酒，舌头抖动发出滋滋的声响，筷子在菜里搅来搅去，似乎不合胃口。

　　李义问道：“你去干吗了？”

　　没有人回答。

　　过了一会，李志军抬起头，“你刚才问我？”

　　李义点点头。

　　李志军说：“你要知道那么多干吗？”

　　“是不是去打牌了？”

　　李志军没回答他，继续吃饭。吃着吃着，把碗往桌上一拍，对李明说：“洗碗。”

　　李明接过碗去洗，李志军去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拿烟抽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去倒了半碗酒，边喝酒边看电视，脸逐渐红了起来。 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