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陆大，我们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第6节最后一架（下）
天黑的时候，队长、教导员带着杨伟、蔡凌凯、严实去给人赔礼道歉，买了一大堆的脑白金、氨基酸、水果，还封了一个5000块钱的红包（连里大家伙凑的，队长、教导员各掏了一千），我和虎子也跟着去了。
猪头头上缠满了纱布，躺在床上扮演尸体，他的父母都在，看面相也是本分人家，倒还算慈祥。可这猪头的女朋友就不同了，脸上墙灰刷的超级厚，穿着极其妖艳，珠光宝气的，典型重金属打扮，晃着一身肥肉，怒气冲冲，杀气腾腾的。
我就纳闷了，猪头好歹也算是堂堂的共和国军官，怎么就培养出了这口味啊？
当然，没有人给我们让座，咱是来赔礼道歉的，又不是来喝喜酒的，何况小命还在人家手上攥着呢，人家用不着对我们客气。
没办法，队长、教导员只好自己讪讪地找地方坐下，没凳子了，我们几个只能笔直地站着，就当罚军姿呗，既然是赔礼道歉，态度起码得端正些。
一开始，气氛就不是很友好。
教导员轻了轻嗓子，尽量真诚地说：“叔叔、阿姨，你们看啊，这事呢，既然已经出了，那就总得处理。确实是我们的人不对，今天来呢，一是看看王中队长，二是带他们来陪个礼、道个歉，也请你们大人有大量，别跟这仨孩子计较，好不好？”
对方没人搭腔，教导员只好接着说：“当然，我和队长也有责任，是我们没有教育好自己的部属，也请你们原谅！”说着，掏出那个5000块钱的信封放到桌子上：“几个孩子的一点心意，王中队长见笑了。”
然后，那个重金属瞥了一眼桌上的信封，开腔了。
“吆，就这么点钱就想打发我们啊？”重金属半靠在房门上，要是手里拿个手绢啥的，你别说，还真有点老鸨的范儿。
教导员赶忙解释：“不是，不是，同志你误会了！”
这下，重金属来劲了，指着教导员的鼻子就骂上了：“什么同志，你才同志，你们全家都是同志。我和老王准备七一结婚的，你看现在这人打的，怎么结啊？”
教导员估计也没怎么被人骂过，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克制住了，继续说着好话：“哎呀，你看这事弄的，实在对不起，对不起啊，这样吧，王中队长尽管去医院看，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好药，费用当然是我们出。”
谁知重金属并不领情，冲过来抄起桌子上的信封，一把摔到教导员脸上，一边咆哮着：“谁要你们的臭钱，我就是要到校长那去闹，学校不开除他们，我就躺他办公室不起来。”
这时，我就看到队长血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双拳攥得格格作响，低声问了一句：“是谁说我的学员戴着红肩章，满肚子男盗女娼的，谁？”说完，却回手一拳砸在了身后的蔡凌凯脸上。
然后就是一阵呯呯嘭嘭，顷刻之间，杨伟、蔡凌凯、严实脸上都挨了好几下，鲜血顺着鼻孔、嘴角淌了下来。但我的三位兄弟都一直站着没动，队长一边打一边骂：“你们这帮小王八蛋，怎么这么不争气啊？”骂声里却已经有了哭腔。
教导员、虎子还有我都没有上去阻拦，这时候，队长打他们就是爱他们，就是保他们，对于这点，我们心里都很清楚。
但是，重金属并不为所动，还嘲讽着说：“哎吆喂，苦肉计哇，想蒙老娘，门都没有。”
最后，还是猪头的老爹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拉住了队长高高举起的拳头，劝道：“领导，别打了，把娃娃都打坏了，可怎么好。”
队长停下手，却突然转身给跪下了，念叨着：“叔叔，孩子们上个学不容易啊，我替孩子们的爹妈求你老了，放过他们吧！”
我们都呆住了，教导员冲过去扶队长，却被他一甩手打开了。
“领导，快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啊。”老大爷赶忙扶起队长，说：“这事就到这了，谁也不许再提。”
重金属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当时，我很庆幸，有惊无险，看来毕业前，不会再有人从我身边走掉了。但是，人生不如意总是十之八九。那事过了没两天，又出事了，而这次，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全军清查干部档案，开始为全面启用军队干部综合管理数据库系统做准备。然而，政治部却发现队长的档案里缺一份很重要的表格（至于到底是什么表格，我不方便在这里提及，反正干部们都知道，这张表格防伪等级很高，至少比人民币高，是根本无法伪造的），而缺了这份表格的干部，很明显就是假干部。
然后政治部干部处的同志到队长原单位一调查，果不其然，队长在原单位的时候，只是个志愿兵，并不是干部。档案转递的时候，原单位的干部部门图省事，将档案直接交给队长本人带走，然后队长就找人伪造了提干、晋职、晋衔等相关材料，摇身一变，从一个志愿兵，变成了一个中尉副连职军官。
当然，一切调查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我们毫不知情，但队长是知道的，杨伟他们打人那事出的时候，政治部已经找他谈过话了。
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处理命令已经下达了，剥夺军衔，取消干部身份，按义务兵待遇退出现役。客观而言，这个处理是很轻的。
队长临走的时候，教导员领着一大帮子的学员骨干请他吃了顿饭，算是给他送行，严实虽不是骨干，但也主动去了。
无论如何，这四年，队长训我们也好，骂我们也罢，说到底都是为了保护我们，而且他也教会了我们很多的东西。
饭桌上，队长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悲伤，笑着跟我们频频碰杯，开怀畅饮，说不完的祝福话。快散席的时候，队长端起了酒杯，说是要喝个团圆酒。
“弟兄们，我是假干部，你们呢，再过几天就是正经八百的共和国军官了。一个假干部能带出来一帮的真干部，我，此生无憾！”说罢，一仰脖子将整杯的二锅头灌了下去，两行热泪随即滚落下来。
说实话，这些年下来，队长已经完全具备了干部的能力，也尽到了干部的责任，很多时候比很多真干部都真。
但假的就是假的，这就是军队的铁律，没人可以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