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那年,从脆弱和煎熬中开始]
第8节菜鸟绞肉机(四)
晚点名的时候,队长气势汹汹,一共骂了37个“他妈的”,从区队长、班长一直到学员,一路批评下来,我第一次见到骂人也可以骂的如此气贯长虹!末了,队长还扬言谁要再“冒泡”就收拾谁,不好好训练,拖了队里后腿的就退学,把我们这帮小崽子唬的一愣一愣的。倒是刚从政治学院研究生毕业的教导员,比较和蔼可亲,让大家心里不要有太大压力,多跟班长学习,有什么思想包袱随时欢迎找他交流云云,让大家的心里感觉温暖了不少。
关于队长所说的“冒泡”,我想大部分参加过军训的大学生们都听过,却未必知道它的出处;都知道这是个贬义词,却不大明白它的准确含义。其实,这个词起源于北方军队派系,意思就是说,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冒出了一个泡泡,好像有点个性,但是绝对不协调。军队嘛,不讲个性美感,只强调整体的协调,特别是队列训练。
挨完骂,终于可以洗漱睡觉了,浑身上下跟散了架一般,尤其是两条腿,直挺挺地打不过弯来,走路就像在跳迪斯科。艰难地爬上上铺,就那么趴着,连翻身的念头都没有,被子还是熄灯后黑铁塔过来给我扯开盖上的。那是新训期间,我唯一一次不需要别人帮忙,能独自爬上上铺的。
而从第二天开始,我就开始羡慕下铺的酱鸭了,因为,那个时候,没有别人在屁股后面托一把,要想凭借自己的力量爬上上铺,那简直是在痴人说梦!在那些岁月里,集体的力量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体现在每一个你意想不到的细节上。
床上好舒服好舒服,舒服的我都有点不想睡着,因为只要一闭眼再一睁眼,就又得开始那惨无人道的训练了。班长那边早已鼾声如雷,下铺的酱鸭却好像也没睡着,翻来覆去地烙着烧饼。
我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床头的铁杠,尽量压低声音问道:“酱鸭,怎么还不睡,想妈妈啦?”
“妈的,中午压被子,水洒多了,湿的!”
顿时,宿舍里压抑的笑声四起,一个委屈的笑声从对面严实的铺位传来:“奶奶个熊,酱鸭,你给老子也洒多了!”
哎,这两个苦逼的孩子,也不知道彪悍的刘恒同学今晚如何渡过,应该会做梦发大水,或者大水冲了龙王庙吧?
历史证明,一切妄想人为延长时间的企图都是徒劳的,我不想睡,可上下眼皮要抱抱……
睡得正香,突然就听到几声急促的哨声划破夜空,我慢悠悠地坐起来,脑袋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接着窗外洒进的月光,只看见黑铁塔早已从床上弹起,一边套着迷彩服,一边骂着“我操,紧急集合,赶紧的!”等我们开始穿衣服的时候,班长已经挎上背包、水壶,扯起背包绳,抱着被子往外跑了……
要不说老兵总归是老兵,别管他睡得有多死,只要有动静,反应绝对神速,这要是遇上空袭,或者是偷袭,班长活着,我们这会估计就已经是烈士了!
这里,肯定有人会问,怎么抱着被子就跑出去了,不是还要打背包的吗?嘿嘿,提问的肯定是没当过兵的。老兵都是边跑边打背包的,“一条龙式”打法,等集合整队时,后面的人帮前面的再整一整,又快又好!
我算比较早赶到集合场的,便饶有兴趣地欣赏了后面鱼贯而出的众生相,各种惶恐,各种紧张,各种手忙脚乱、劈头盖脸、乱七八糟,好看极了。不是没有同情心,而是我明白,越是在艰难困苦的时候,越要学会给自己找点乐子,这样,日子才过得下去。
同志们,是否还记得开头提到的那个对着PLMM抓耳挠腮的哥们?我靠,他居然穿着裤衩就跑出来了,惊起笑声一片。
队长哭笑不得,虎着个脸怒吼道:“二区队长,你们那个薛凯琪怎么回事?”
“报告队长,我裤子不见了!”
“狗日的,那你背包下面拖着的那条尾巴是什么?”
底下,笑声一片!
去年,我去南京出差,已经转业在当地工作的薛凯琪,领着老婆孩子请我吃饭。饭桌上,我又提起了尾巴的事,他居然不认账,非说没有的事,他那天是新学员中第一个到达集合场的!那晚,我们喝了好多酒,从酒店一直喝到他们家的沙发上,都醉了……
那次紧急集合,从队部到集合场不足百米的路上,教导员领着几个班长捡到了整整两塑料袋的胶鞋、腰带、毛巾、牙缸、牙刷、水壶……嘿嘿,里面就包含了我的一个牙缸,那个十几年后,我依然带在身边的牙缸。也许,这茶缸以后能成为我们家的传家宝呢!
这是新训的第一天,记忆最深的一天,却其实是最为轻松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