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造反”，也许那时太年轻]

　　第7节刘恒退学（下）

　　当天晚上，刘恒的父母赶到了学校，是队长通知他们来的。

　　刘恒的老家离坦克学院并不远，大概6个多小时的火车吧，现在有了动车，可能更快了。

　　江湖上，一直有传闻！

　　传言说，刘恒的父亲很多年前是个标准的黑道大佬，那也是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的，多少年的“扛把子”做下来，手下的马仔据说能编两个步兵连。在当地，那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附近的几个派出所，那也得给几分面子。

　　因此，从小刘恒就对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耳濡目染，什么今天又砍了谁啦，高利贷这个月入账多少啦，那条街保护费该收啦，后天开帮派大会啦等等，这些都是他爸和那帮叔叔们在家讨论的热门话题。

　　后来有一次，年仅13岁的刘恒领着他爸手下的两个马仔在学校拿刀捅了人，然后，他父亲忽然就感觉到什么，于是洗手上岸，领着一帮兄弟干了正当营生，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跟道上也就慢慢断了联系。但尽管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道上的那帮兄弟依旧给面子，从来不动他们家的生意。

　　哥长久不在江湖走动，但江湖一直有哥的传说，这就是刘恒他爸！

　　但是那天，我们见到的却只是一个焦急万分、痛心疾首的父亲，以及一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母亲，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队长、教导员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般，只是为了恳求着再给儿子一次机会。

　　真的，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但是已经晚了，尽管他们一接到电话就匆匆上路了，但还是晚了一步，在他们赶到之前大概一个小时，学院已经下达了退学通知书，这时候，队长、教导员已经无能为力了。

　　刘恒走的时候，我们帮着收拾行李。当兵的真穷，除了军用品，根本就没什么东西，而既然退学了，自然是要脱军装的，所以刘恒全部的行李，也只刚够装满一只很小的拉杆箱，仅此而已！

　　收拾完，虎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跑了出去。

　　屋里，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无心说话，刘恒的爸爸一个劲地抽着烟，两眼通红，而刘恒的妈妈已经没有了眼泪，就那么无力地瘫坐在床上，靠着床沿，心如死灰。

　　良久，我才问刘恒：“回家后，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这话，许诺之前问过，但我还是再问了一遍，因为关心。

　　刘恒想了想，笑着说：“再看吧，也许接着上学，也许找份工作，或者出家当和尚，也不一定呢。”

　　“干什么都行，只是多保重，凡事过过脑子，别让我们担心，更别弟兄们去监狱给你送饭！”

　　“放心吧，我不会走错路的，陆大四年，我已经学会了怎么去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们不再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顷，虎子回来了，手里端着碗饺子，冲刘恒说：“兄弟，吃饺子吧，吃完好上路。”

　　“呵呵，迎新面条滚蛋饺，临走还能吃上弟兄们的一碗饺子，陆大这四年没白混。”说完，刘恒端起饺子大口吃了起来。

　　刘恒吃上这碗饺子，花了四年时间，而我们却不知道何时才会吃上这碗饺子，更不知道等自己哪天吃上的时候，心里是啥滋味。

　　吃着饺子，刘恒说话了，而且是吃一个说一句。

　　“弟兄们，新训那会，我把被子丢水缸里，还被队长骂了一顿，记得不？”

　　“呵呵，上语文课，老徐睡着了，当时给燕教员气的啊。恩，饺子味道不错。”

　　“野外生存训练那会，老子一个班全军覆没啊，但没一个投降的，牛逼吧？”

　　“还有坦克驾驶，老子的这根指头就是那会被炮塔门给砸断的。”说着，刘恒晃了晃他的右手，小拇指断了半截。

　　“后来，考研，老子考上了的啊，又不让上，为这事，王炳坤把命还给丢了。”

　　“还有毕业晚会，都记得不，那些个闪电，真是天降异兆啊。”

　　“呵呵，砸饭堂那顿饭，我是真饿了，盯着掉在地上的那些个菜啊、饭啊的，眼都是绿的，不过，那次真爷们，这辈子我估计再也干不出这么爷们的事情了。”

　　……

　　很快，碗里就空了，刘恒拿筷子在里面搅了搅，怅然若失。

　　从开始，到最后，不超过24个小时，刘恒就这样离开了我们，连顿送行酒都没来得及喝，就走了。

　　尽管是主动要求退学的，但走出前大门的时候，他还是哭了，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无论爱与不爱，四年的青春总归丢在了部队，就当是用眼泪和青春告个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