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从头再来,燕子在一个冬天飞走了]
第8节坦克战斗射击(下)
稀里糊涂下了车,却看到一个射击教员踩着积雪歪七扭八地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恐惧的神情,边跑边喊:“退弹,赶紧退弹,赶紧退弹啊……”
“已经退啦!”
“真退啦?”
“真退啦!”
然后,射击教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就好。”旋即却又跳了起来,好像想起来什么似地问:“刚才是谁发现靶区有情况的?”
“我!”我和许诺几乎异口同声。
教员瞅瞅我们俩,双手合十向我们拜了拜,然后说:“不管是谁,今天,我必须谢谢你们几位,谢谢,真是谢谢了!”
这太突然,搞得我们有点莫名其妙。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靶区真的出事了,而且不是一般的事。检修完上一轮的靶子后,一个负责报靶的战士边报告,边撤往隐蔽点,结果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电台给摔坏了,人也摔得动弹不得。两个同行的战友过来拉他,雪地路滑又摔了一跤。
但是,指挥台这边并不知道情况,糊里糊涂得下了射击指令,险些酿成一炮三命的重大训练事故。
下午五点多,全部战斗编组都打完了。
三颗绿色信号弹腾空而起的时候,我正坐在坦克上抽烟,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看着四方八方涌出来的老百姓,我和许诺相视一笑,紧紧拥抱,为了那份弥足珍惜的兄弟情。
大家猜猜,老百姓是来干嘛的?
看我们打炮?瞎说,这块靶场已经存在30多年了,当地老乡早见惯了打炮,习惯了炮声,哪还有这兴趣。
来慰劳我们?你丫主旋律影视剧看多了吧,哪来那么多好事啊,要是来一拨当兵的,就得送点鸡鸭、水果、鸡蛋,那老乡早破产了。
来开Party?你以为这些老乡跟你一样,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啊?
呵呵,告诉你们吧,他们是来挖炮弹皮(也就是弹片,炮弹皮是当地老乡的叫法)的,挖出来按斤卖,这也许是他们那唯一可以无本经营的副业。
当地穷啊,地无三尺平的,地里收成不高,老乡也没什么挣钱的营生,全指靠这个靶场生存。一双旧胶鞋能换10来斤花生,一套穿破的迷彩服能换5斤土鸡蛋,一桶25升的废柴油,就是保养完坦克的那种废油,能换两只炖好的土鸡,老乡拿回家一过滤,就能卖给村里开手扶拖拉机的。
至于炮弹皮,那更是好东西,榴弹弹头炸开的破片,7块钱一斤,125毫米坦克炮弹的底筒是铜的,15块钱一个,这都是有标准定价的,有人专门上门收购。
因此,每到靶场打炮,那简直就是当地的节日啊,老乡们是地也不下了、学也不上了,全家老小齐动员,全部带上锄头、筛子、吸铁石等必备工具,还有饮用水、干粮,赶赴靶场挖炮弹皮。
为了防止意外事故,每次打靶前,坦院政治部保卫科都会联合当地派出所,到各个村口、路口去贴安全通告,写明几点几分开打,几点几分停止,只要是在规定时间内进入靶区的,打死白打,最多赔一副棺材本。
但只要一过了通告时间,哪怕训练任务没有完成,也只能停下,因为早在沟沟坎坎下隐蔽着的老百姓,会突然从四方八方涌出,瞬间将整个靶区占领。
据教员讲,当地的老百姓,战术规避动作比一般野战军的战士都标准,个别厉害的,不但能分清炮口直径,而且从炮弹声就能听出今天打的是什么弹种,进而计算出今天大概能挖多少钱的炮弹皮。当然,如果一听打的是穿甲弹、破甲弹,他们马上就回去了,因为清楚今天自己没那个能力挖出东西来。
所以说,那些个导演们啊,如果要拍含有战争场面的电影、电视剧,你完全可以到这儿来招群众演员,绝对专业。顺便还可以给当地扶扶贫,一举两得的善举,多好的事啊,何乐而不为呢。
晚上,一个士官、两个义务兵跑过来,说是感谢救命之恩,要请我喝酒,顺便想插香头拜个把子,只要我不嫌弃。
我婉拒了,倒不是看不起他们,大家都是当兵的,官兵平等,我也没那么多讲究。但一来,战士工资津贴都不高,不想让他们破费;二来,革命军队不兴拜把兄弟,这有违纪律。
后来,他们就送了一辆弹壳做的坦克模型,说是自己捡的弹壳,拿电烙铁焊出来的,我只好收了,而且一直留到现在,准备将来给我儿子当玩具。
2004年的最后一天,擦炮,所有人都累得跟死狗一样,瘫倒在雪地里,喘着粗气看着雪花飘落下来,我想,许诺的那个数字式自动擦炮机,老校长确实应该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