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龙造寺四天王怎么又变回五个人了?主公!这里面有一个是冒牌货!有冒牌货……」
「百武啊,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眼下九州的局势风云突变,如果不集结我们龙造寺四天王五人的实力,还怎么去开辟龙造寺家的未来?!
「……锅岛家的公主也实在是太乱来了!就算再怎么为了决战百武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可居然自己亲自去把他追回来……不过这估计也只有公主才能做到啊……」
「百武啊,再过不久主公就会来参加军议。高城之战,出现了谁都意料不到的事态:大友和岛津突然握手言和,指挥大友军的黑田官兵卫转头去进攻毛利的本领。还有,岛津军在八代布下本阵,目的是要援助有马家,阻止我们龙造寺军队南进有马半岛。」
回心转意了。本已决定不再为龙造寺再出一战的百武贤兼在锅岛直茂的陪同下返回了龙造寺的本阵,迎接他的是和百武同甘共苦多年的龙造寺四天王。
不停叫嚷着其中一人是冒牌货的木下昌直。
看到百武重新归队喜极而泣的江里口信常。
冷静到毫无声色的成松信胜。
以及和龙造寺隆信有着近乎相同体型的巨汉•圆城寺信胤对着百武贤兼讲述着他不在时九州风云突变的局势。
「被锅岛家的公主训斥一番是不可避免的啊。我已经决定把命丢在岛原了。木下兄,替我把先前寄放在你那里的黄金甲胄取过来。」
「哼,只有冒牌货才会想在战场上引人注目……你的那件甲胄我有好生保管着。居然想要穿着那么华丽的甲胄上战场,怕是即使在这修罗之国内也只有你才会那样做。想要当个醒目的枪把子的话,随你喜欢!」
「多谢了。果然只有我等五人齐聚才是真正的龙造寺四天王。」
肥前的伊佐早,完成集结的四天王与三万龙造寺军严阵以待。此地距离进攻目标的岛原半岛有马领不过一日路程。
「百武贤兼,你让吾妹以身犯险。如果还有下次,吾必亲自斩下汝的首级。战况已经从吾妹那里了解了。吾已做好了全部的计划,尔等只需闭嘴无条件服从吾的命令便是!哇哈哈哈!」
龙造寺隆信巨大的身躯与亦是军师亦是义妹的锅岛直茂一同现身在军议上。
「百武出奔的这段时间,主公可是消沉不少呢。」圆城寺在一旁打趣道。
「休得诳语,圆城寺。就算汝外貌再如何与吾近似,堪当九州霸王的吾与身为臣子的汝之间的气量可是天差地别!像百武这样的勇者,佐嘉
城内要多少有多少!」
「可当中最为万夫莫当的勇者,不是被主公赋予『百武』的姓氏了吗?」
「闭嘴木下。就算现在第五个人回来了,也不是该庆祝的时候!而且说到四天王,既没有功勋又非吾之直属,只在吾妹麾下的汝才更像是冒牌货吧!」
「并非如此,在下也对此番骚动深感心痛。虽然对五人中谁才是真正四天王这件事引发的骚乱时有发生,但果然五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龙造寺四天王。」
「不好,木下大人的话语……泪水出来了。这次势在必得啊!成松!」
「冷静些江里口。这可是决定龙造寺家命运的军议啊!虽说主公似乎早就做好了决定……我们的主公还是如此喜欢独断专行的啊。」
「有什么关系。这里可是修罗之国•九州啊!成就主公与公主间的悲恋,是我等家臣们一直的心愿!无论如何也要将其实现!还需要多想什么?只管战斗到最后就好!」
「江里口,不要说些多余的话。那件事可是禁忌……大战将至,不要让兄长大人太过兴奋。」
肩上还趴着一只黑猫的锅岛直茂轻缓地在义兄身旁坐了下去,随后摊开九州的地图,面无表情地汇报着现状。
「诸位,眼下事态发生了巨变。原本的计划是趁大友宗麟和岛津四姐妹在日向高城进行决战的间隙,通过阴谋与调略夺取筑后与北肥后。出兵岛原半岛将肥后境内唯一一个支持大友家的势力有马氏消灭,同时夺取南肥后的八代进而彻底封死岛津家北上的道路。而然现在本该是死敌的大友•岛津两家突然谈和了。关白近卫前久、军师黑田官兵卫、以及未来人相良良晴……不属于九州的因素逐个参与其中,把不可能变为了可能。」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锅岛直茂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大友军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来阻止刚刚独立、向四方扩张的龙造寺家了。黑田官兵卫任命了立花宗茂为帅,带领大友军直接开始参与登陆本州的作战。黑田官兵卫自己也随大友军侵入毛利领地,为的是将本州岛上正在进行的织田家与反织田家间的大决战引向织田方的胜利。那个军师,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悍然挑起了高城之战……现在的大友领地可以说除了根基的丰后之外,近乎无兵可守。至少一个月,黑田官兵卫和大友军的主力将会被钉在本州岛上。这相当于给龙造寺家征服九州腾出了一个月的时间。」
「那个忍者啊,潜入佐嘉城的黑田官兵卫的那个忍者把我们要独立的行动逐一调查,并且迅速赶到高城的战场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了吗?」龙造寺隆信鬓角旁的肌肉愤怒地颤动着。「如果在那之前能把那个忍者给杀掉……该死的甲斐宗运。那家伙让那个忍者活着通过是有什么别的计算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兄长大人。那个忍者虽然杀伤力一般,但逃跑的本事大概是当世一流。我的叶隐忍群的能力与在忍者本源地•甲贺、伊贺出身的家伙还是有所差距的。」
「黑田官兵卫不是像当家提出了赠与了丰前中津十二万石的承诺书了吗?」木下昌直问道。
「在她带领大军向毛利领进攻之后又送来了另外一份书状。」锅岛直茂无奈地叹气摇头道,「大意就是之前承诺赠与的文书并没有说是何时转让。要看她那边的情况,五年、十年也说不定。还有如果真想要那中津的十二万石,那么就请靠自己的本事清理掉挡在龙造寺领面前守备森严的筑前打开通往中津的路。」
「什么?!黑田官兵卫,何等卑劣的恶徒!」江里口嚎啕大哭。
「千万不要被她挑衅到,兄长大人。无论如何都请忍耐住。这很明显是黑田官兵卫想要通过在岛原与岛津的决战和对筑前的攻略战,将龙造寺军分散的陷阱。黑田官兵卫在带领大友军进攻本州的同时也在驱动岛津军与我龙造寺决战。并且将防守八代港抵御甲斐宗运的任务交给了岛津义弘。如今正在通过渡口登陆岛原半岛的岛津军总帅是岛津家久。而且还有相良姐弟与大友宗麟在一旁出谋划策,着实不可大意。另一边的八代港,甲斐宗运与岛津义弘是两位平分九州最强修罗之名的猛将,此后的局面恐怕将会是旷日持久的胶着战。当年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五战川中岛未分胜负,强者间的对阵,大抵都是如此。岛津义弘的目的,是为了确保横渡岛原的四妹家久回师萨摩的退路,因此绝不会轻易放弃八代。所以想要短期之内分出胜负的甲斐宗运无论怎样叫阵,岛津义弘必定会坚守到最后,绝不出城迎战。
「岛津四姐妹彼此的羁绊十分深厚,不可拆分。而相对的甲斐宗运军,只是北肥后国人众的联合。并且经响野原一战,甲斐宗运与主家阿苏间的信赖关系早已分崩离析,而甲斐家自身也因为宗运不近人情的门户清理弄得父子仇视。就算宗运自身文武双绝,若军心不能收束,八代港绝不会轻易被攻克。」
「吾已经拿定了主意。吾已将蒲池一族屠戮殆尽,夺取了筑后柳川城。筑前与丰前中津稍后再去取也不迟,毕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眼前的当务之急只有在岛原与岛津家久的决战,妹妹哟。而且就算那个弑弟的大友宗麟敢恬不知耻地出现在吾面前,吾一定会全力将她蹂躏在脚下!」
「嗯。如今就应该避免兵力分散,全力以赴与岛津较量。乘船登陆岛原的岛津家久军不过一千五百,然而全员都是视死如归的死兵。我们龙造寺的军队虽说都是在『擅退者切腹』这种严苛军法下训练出来一骑当千的修罗,即便对手只有寡势也会全力绞杀,可此番大友宗麟的出现极有可能是为了引出兄长大人而布置的诱饵。兄长大人若是在战场上看见那女人的身影或许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激情……黑田官兵卫就是熟知人的心理并在其上勘定计策。如今的她与我曾从叶隐忍群那里得到的报告相比更加成熟了不少。简直像是直追传说中那个『今孔明』竹中半兵卫一样……」
「那个大友宗麟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又把新认的『义弟』•立花宗茂送去参与了本州的决战。她是在轻视吾龙造寺隆信的实力不比毛利•武田•上杉联合军吗?诱吾现身的诱饵?那种软蛋根本没有做诱饵的价值!」龙造寺隆信咆哮道。
「并非如此,兄长大人。请思考一下本该和
黑田官兵卫一同出征毛利的相良良晴与相良义阳为何会转而与大友宗麟一同行动的理由。是为了辅佐大友宗麟啊。正面的冲突一旦开始,那女人绝对会全力以赴来对抗的。与杀害大友亲贞的仇敌•兄长大人您正面的较量……」
锅岛直茂将今山之战前后,大友宗麟将义弟大友亲贞提拔为总大将,又再次传令让其回来的前后经过如数告知给了兄长。宗麟于隆信间的认知产生了偏差,而这次的宗麟是为了替亲贞报仇,凭自己的意识决议参加决战的。在场所有人听后都陷入沉寂,惟有当初便反对将大友亲贞斩首但不得已听从隆信命令而斩杀亲贞的成松信胜内心十分疑惑:为何大友亲贞当时什么也没对龙造寺的众人说起过呢?
「妹妹哟,那个窝囊废大友宗麟一定会在来到战场之前就害怕得逃走掉的。而且现在百武也被你追了回来。全军即刻向岛原进军。赶在有马和岛津汇合组成联合军之前抵达的话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逐一击破。仅有一千五百士兵的有马家在我龙造寺三万大军面前不堪一击。何况有马家是通过与支利士丹的贸易所获得的利益才勉强苟延残喘到现在。这种势力怎么可能会真心与反支利士丹的岛津军走到一起?这种貌合神离的联合军,以其十倍的兵力进攻,顷刻间便会支离破碎。只要吞并岛原,八代亦是囊中之物。甲斐宗运指挥陆军,海上由我龙造寺封锁,双管齐下,取岛津义弘的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岛津家的家主岛津义久是个连萨摩都不敢轻易踏出一步的胆小鬼,撑不起什么场面。只要战胜了象征岛津家武道的武神•义弘,岛津家的丸十字旗便再无可能升起!哇哈哈哈!」
「不对,兄长大人。领寡兵奔向岛原的岛津家幺女岛津家久才是令岛津军蜕变为最强军团的绝代军略天才。岛津家早已大规模量产了种子岛装备于军队。而岛津家久的『钓野伏』战术,使得岛津军往往能够奇迹般地以少胜多。能如此操纵军队进退自如的军师,在这九州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人。所以不仅是武神•岛津义弘,岛津家久率领的萨摩兵同样不容小觑。」直茂轻轻拉扯兄长的衣袖说道。
「导入南蛮兵器的也并非他岛津一家,吾的龙造寺军同样装备了大量火枪。通过松浦党和长崎的大村家,甚至已经购入了大量的南蛮巨炮。虽然武器本身十分沉重导致机动力不足,但却拥有远胜种子岛的超强火力。在攻城中使用是再适合不过的了!如果大友宗麟把『国崩』搬到岛原的话会很棘手,但光凭我军种子岛的火力,龙造寺军也是足以压制岛津的!」隆信对必胜的自信心没有丝毫的动摇。
战国末期的日本所能够进行量产的火药兵器主要就是种子岛,即小型火绳枪。当年种子岛传入日本时不过两支,后来日本的匠人们研究出了这种兵器的量产方法,进而将其传到萨摩、堺、根来众、杂贺众、近江国友众等地。信奈一直对这种新式的火绳枪充满兴趣,认为这是对抗险峻的山城和突破武田骑兵最适合的兵器,因此从堺町入手了数千只种子岛。
可是就在种子岛刚刚在近畿地区生根发芽之时,九州最大的商贸大名,也就是大友宗麟,已经从葡萄牙商人那里购买了口径更大的大炮,命名为「国崩」。
对此,龙造寺军则选择了火力在大炮与种子岛之间的「铳炮」作为兵器大范围应用在军事战略当中。国崩的重量导致其应用在野战中需耗费大量的劳力,若无法有效运用则根本无法派上用场,只有守城时作为防卫兵器才有用武之地。虽说在「高城之战」黑田官兵卫巧妙地将国崩有效利用,但想要完全压制岛津军的士兵,国崩的数量还是不够。
而攻击性性格的隆信比起防守更重视进攻。因此他没有选择笨重的大炮,而是寻求一种能够在野战上可大规模搬运、使用,且杀伤力较强的兵器。
种子岛的体型轻便、利于生产,但是在本州也已经开始大量量产出来,而且种子岛最先传入的萨摩地区的岛津家是最先将其生产应用在军队上的。就算龙造寺军现在立刻开始向南蛮商人进购也无论如何也无法比拟早已成建制规模的岛津军。
更何况这个时代火枪的杀伤力仍然很成问题,若非经验丰富的老手甚至很难一击致命。种子岛虽然可以代替弓矢应用在战场,可隆信更想要的是能够完全歼灭敌人、更强劲的火力。
隆信相中的是南蛮的大口径兵器「铳炮」。有着更胜种子岛般压倒性的火力,相比大炮更加轻便的体型也可支持行军运输。一直对支利士丹态度冷淡的龙造寺家之所以能够成功入手大量的铳炮,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访问日本的南蛮商人中有些是与传教士和布教活动完全没有关系的纯粹军火贩子。九州作为南蛮船只在东亚航路的必经之地,也让隆信可以更早地向商人购买「铳炮」。
不过,军师•锅岛直茂对兄长过分执着于铳炮的火力多少感觉到些许不安。虽说种子岛的杀伤力不比铳炮,但其轻便的规格正是适合装备在有组织的集团部队中。像日本这样山海环绕、湿地多平原少的特殊环境,以种子岛为主力的军队,机动性和战略性会不会更好些呢……直茂如此想到。而且那个出生在「种子岛之国」的萨摩、接受战斗民族萨摩隼人之王•岛津家精英教育成长起来、此刻正朝着岛原渡海而来的岛津家久,正是当今全日本武家中最懂得将种子岛运用到军队中的天才军略家……
可隆信坚持认为岛津家久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连认真战斗都不需要。
高城之战,若不是黑田官兵卫在指挥着大友军,史实中的大友此刻已经被使用岛津家久「钓野伏」战法的萨摩隼人们蹂躏殆尽,且再起无望……不过这些事情龙造寺家的众人不可能会知道。
坐拥十倍的兵力、压倒性的火力、四天王全员到齐。感到优势很大的隆信认为一周之内足矣消灭岛津援军,支配整个岛原半岛。
「传令全军准备出阵。向岛原云仙岳东侧行进,将有马的支城逐一攻取,最后抵达有马的本城•日野江城。给我们制霸九州的时间恐怕只有一个月,必须分秒必争。赶在有马和岛津结成联合军之前将有马的城池全部攻占的话,有马家一定也会降服的。
「将云仙岳正东方的岛原城攻陷的话,日野江城就等于失去了全部防御的力量,也就相当于终战一样。」隆信自信地笑道。
「在事情起变前进攻,这便是霸王的战斗!」
锅岛直茂虽然一直在意着岛津家久的用兵,但心中也确信着兄长基本战略的可行性。
然而,接下来龙造寺军的出征时间仍然延迟了几日。
军议终了,龙造寺隆信和锅岛直茂终于久违地获得了短暂独处的时光。
直茂也终于可以向兄长讲述关于大友亲贞,龙造寺隆信与大友宗麟之间思想的偏差究竟在哪里。直茂直言不讳地说明着此时得相良姐弟辅佐的大友宗麟与以往懦弱的形象截然不同。此番是为了报弟弟•亲贞被杀之仇,也就是说不将隆信击败誓不罢休。曾经拿出过真本领的宗麟能力甚至超过了毛利元就。如今的她至少对于凑成岛津与有马联盟的能力还是有的。
直茂的肺腑之言令隆信的内心甚至都产生了些许动摇。
「……处刑大友亲贞之事,是吾操之过急了么……大友宗麟是想要推翻自己弑弟命运的预言才临时任命大友亲贞为总大将,而后又有不祥的预感又急召亲贞从前线赶回来?」
「……就是那样。刚才是考虑到让成松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责备自己,所以才没在四天王面前说这些……」
「哼。不过反着说的话,正因为吾在那时下令将大友亲贞斩首,才使得宗麟从佐嘉退兵不是吗?事已至此又何须多言。如果不那样做,龙造寺家又岂会存活到今天?」
「可是,兄长大人……」
「直茂啊,你还是太温柔了。不管你的双手沾满了多少血腥,那也全是为了吾、为了你的兄长。真正污浊的是吾之名。你的灵魂绝不会沾染一丝污秽。这样就可以了。」隆信对妹妹又再次道出了真心话,「诛杀蒲池一族的事情也是同样的。所有的罪业与骂名都将有吾一人承担。直茂,你没有任何的过错。」
龙造寺隆信从大友宗麟独立,目标夺取九州的霸权而展开巨大的豪赌之际,为了夺取筑后的要冲•柳川城而展开诛杀蒲池一族的阴谋已经实施完成。
龙造寺家要脱离大友的掌控谋求独立,则必须要攻下九州北部最重要的地带,也就是连接丰前、丰后、筑前、肥前、肥后的柳川城。但经前代当主蒲池宗雪不断修筑的柳川城就算是连强猛的龙造寺军与叶隐忍群也难以轻易拿下。况且蒲池一族在过去曾数次出于道义援助过龙造寺家。
龙造寺隆信趁蒲池宗雪支援高城之战的间隙,将蒲池一族诱骗至佐嘉城,并悉数杀害。这也导致了四天王之一的百武贤兼甚感失望,愤而出走,留下了「以无
道报两度庇护之恩,纵使是修罗之国也闻所未闻,主公莫不是以至迟暮昏庸之年?」的话。
诛杀蒲池一族之事同样又令直茂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同时,隆信也对恍惚间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没有想到,那预感应验得如此之快。
「主公,还有公主。有急报相奏。」
叶隐忍群的首领一声不响地出现在房间的角落。同时他向而然传达了一则悲报。
「我叶隐忍群为了援救嫁入蒲池家的主公的义妹•玉鹤大人,派出了半数忍者潜入柳川城,。然而劝说失败……」
隆信除了直茂这个义妹之外还有另一个义理的妹妹。那就是嫁入蒲池家,与龙造寺联成婚姻同盟的玉鹤。和原本是恋爱关系的直茂不同,隆信与玉鹤间没有过多的感情,羁绊也相对浅薄。只是一个为了婚姻同盟必要的棋子才结成名义上的兄妹关系。婚姻同盟对于家族的人数有着一定的要求,在这乱世当中如此情况也并非少见。百武贤兼等四天王和一众家臣之所以如此强烈反对谋害蒲池一族的理由,除了严重违背道义礼法外,另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隆信的义妹•玉鹤公主实际上就是在蒲池家中的人质。
在首领汇报的同时,趴在直茂腿上的黑猫忽然发出一声鸣叫。
隆信下一瞬间跑过去掐住了首领的脖子。
「……劝说,失败了?吾虽然下令除杀所有的蒲池族人,可应该还下过唯留玉鹤一命,将她活着带回来的命令啊!」
「没有办法。玉鹤大人自己的回答就是:『此生已嫁入蒲池家,恕不奉龙造寺之命』……」
「愚蠢!玉鹤明明不是像直茂那般内心坚强的妹妹,根本不是武将!为何要那样做!」
「就算不是武将,也是蒲池家的妻子。玉鹤大人无论对谁都能温柔对待,实属一位内心强大的殿下。玉鹤大人已经有言:绝不会回去诛杀夫君镇涟、骗取蒲池家信任并将其全部屠戮的兄长那里。此刻玉鹤大人已带领一百零八名侍女守卫支城……」
「怎么会?!只带着侍女守城?以你们叶隐忍群的能力,那种程度的守城抵抗轻而易举就可以解决才对!」
隆信熊罴般粗壮的手腕渐渐握紧,首领吃力地吐出一句:「没有赶上。」
「我们叶隐忍群正准备营救玉鹤大人的时候,呼应我龙造寺军在筑后反叛的的鹰尾城城主田尻鉴种以主公『除掉所有蒲池一族』的命令抢在我们之前袭击了玉鹤大人防守的城池,玉鹤大人决意自行了断。」
「田尻鉴种,不是也蒲池一门的人吗?吾的确曾命令他趁蒲池家群龙无首之际夺取蒲池的城池,可为什么偏偏害得玉鹤也被逼自尽不可……那家伙究竟是怎么样的蠢货啊!!」
「并不是蠢货。割据筑后一方的国人田尻鉴种将姐姐乙鹤殿下嫁给了前代家主•蒲池宗雪。也就是说长年与蒲池家保持着姻亲关系。此番为了表示背叛大友家转投龙造寺的诚意,奉主公的命令讨伐剩余的蒲池残党。尽管对命令表现出『有反人道』的样子,但是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绝,即便化身为恶鬼也无所谓。就连自己的姐姐也不得不下令斩杀。如果这个关头放走了玉鹤大人,违反了命令,怕会招来主公的不悦……」
「杀了田尻鉴种!!」龙造寺隆信仰天悲嚎,「无能的家伙!想要杀掉自己的姐姐转移视线吗?!吾的妹妹……竟敢!那家伙的脑袋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吗啊啊啊?!!」
「可是主公,就算田尻鉴种没有攻城,就算平安将玉鹤大人带回佐嘉城,玉鹤大人迟早也会决意自尽的。」
「……这样吾岂不也和那大友宗麟一样了吗?!为了自己的野望,使得妹妹白白送了性命……!何其悲哀……!」
龙造寺隆信那本该为了跨越与直茂间悲恋的命运而决意将一切都抛弃掉,只专注于阴谋和杀戮的信念,听到这个悲报之时,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隆信深爱的的「女性」只有直茂一人,但是玉鹤虽然只是义理的「妹妹」,可对隆信来说也是一个家人。
(吾……是吾让妹妹死去的吗?明明在计划用谋略夺取柳川城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失去玉鹤的觉悟了。明明一直相信着就算会是这种结局,为了直茂吾已选择了霸道之路的内心不会再有动摇……可是知晓了那个「弑弟」的大友宗麟为了跨越自己的过去,作为一名姬武将赶赴岛原,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吾的面前的瞬间,不知为何就联想到嫁入蒲池家的玉鹤的事……吾已了解了大友宗麟并非是吾以前所想象的怯懦且酷爱「弑弟」的女人。可同时吾自身又变成了「弑妹」者。这一次诛杀蒲池一族,又让直茂身上的担子变重了。用妹妹的手再诛杀另一个妹妹吗?吾……真的是爱着直茂吗?莫非真如母亲大人所说,吾才是真正的胆小鬼?)
自信、信念、梦想、逐一崩坏。
隆信呆呆地杵在原地,无知不觉将紧握叶隐忍群首领的手腕松开了。
「如果……吾不再以称霸九州为目的手染鲜血……吾,如果可以有把直茂从佐嘉带走从此归隐的勇气……不,只要吾能像相良良晴和织田信奈那样敢于在天下人面前宣布贯彻彼此的理想……」
锅岛直茂低声让头领退下,头领又再次无声地从房间中消失了。
「把他杀了!把田尻鉴种给吾杀了!!在岛原决战之前居然做出这等事,那个无能的家伙……用他的血给大军祭旗!!」
直茂走到隆信身旁,搂住他那激烈颤抖的手臂,对着面目扭曲的兄长鼓励道:
「兄长大人,玉鹤的死已不能再复生。让叶隐忍群兵分两路导致的人手不足,这是我的失策。岛津家久和大友宗麟现在已经不断在逼近岛原。无论如何也请不要输给自己……眼下绝不可以杀掉刚从大友方叛逃过来的田尻鉴种,那会使其他的国人势力产生动摇的。更何况柳川城来之不易,万不可在这时令关键的筑后再生事端,动摇前线了。」
「……像田尻这种人,过些时日引他出城,吾要把他虐杀致死!」
「田尻鉴种也被迫杀了自己的姐姐啊。田尻鉴种肯定已经做好了一族决死的觉悟,这其中也势必包括让玉鹤自决的事。可现在他知晓了本该在高城被岛津毁灭的大友家非但完好存活还与岛津联手的情报,必定会后悔自己过早从大友叛逃到龙造寺这件事。若不在此刻厚待田尻鉴种,龙造寺便无法掌握其他国人势力的心。」
「吾……直茂。吾十分害怕将你失去。吾已经让玉鹤牺牲在吾的野望中了。吾不想让你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会有一天被吾所抛弃……吾真的好怕。」
「没关系,兄长大人。我明白原本温柔的兄长大人之所以选择了修罗之道,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能够与我结合的愿望……直到最后我都绝不会背叛兄长大人。无论是我还是四天王都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快向岛原出兵吧。」
「……但是……唯独田尻鉴种,吾绝对不会原谅他……绝对不会……!敢在吾的霸业之路上涂抹污泥……!要是不满吾的命令不想杀吾的妹妹的话,那一开始连他姐姐也不杀不就好了?!无能的家伙!」
「鹰尾城也同样是一座坚城,想要攻陷也颇需时日。清扫完岛原和八代的战局后我会以茶会来招待田尻鉴种,然后伺机将其谋杀的。一定会雪清兄长大人的怨恨。为了兄长大人,不管是多么肮脏的手段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所以请兄长大人至少忍耐到那时,好吗?」
此刻的隆信,眼睛被愤怒与屈辱连同悲伤交织得通红。但还是说道:「知道了。你的进言总是正确的……现在吾会忍耐着。会对吾贯彻忠义的田尻鉴种给予莫大的奖赏与封地。但是必须要用盛大的葬礼悼念玉鹤的亡灵。唯有此事延后不得!」
当夜,龙造寺隆信突然命令已做好出征准备的家臣们火速筹备玉鹤的葬礼。同时隆信又向龙造寺四天王的众将告知了「今山之战」中宗麟启用亲贞为总大将,后又急忙将其召回的缘由。原本从相良良晴那里听过今山之战前因后果的百武贤兼不希望让成松信胜更多背负一些负担,本打算不再向其他人提及始终保持沉默,没想到龙造寺隆信一狠心将一切都挑明了。隆信此举是为了让四天王的所有人都知道:此战,大友宗麟得到了「要为自己的弟弟复仇而战斗」这份巨大的勇气,势必会与此前所有的战斗截然不同。对于隆信来说是为了玉鹤的吊唁之战,同时也是宗麟为亲贞的吊唁之战。如果不把这件事让四天王每个人都明白,龙造寺或许就会因此而败。出于这种考虑的隆信只得这么做。
此刻无论是谁都放弃了想要劝隆信暂缓葬礼专注战事的念头。甚至因为隆信对妹妹的死沉痛自责而感到同情。
「我们的主公」「果然」「还存在着」「作为人的内心」男子汉们纷纷流下激动的泪水。
「虽然对于战略来说此举十分糟糕……但是如果先开始葬礼终于能让主公重
拾那颗为人之心的话,如此亦好。」就连早已获知实情的百武贤兼也没有继续阻止隆信的行为。
「宗麟殿下是不想让弟弟身死战场此想要传回亲贞殿下的吗?亲贞殿下之所以舍弃气节与名声也要乞求活命,原来是为了想要回去履行和姐姐的约定吗?那个少年,并非是要舍弃武士的矜持吗?要是在那时没有痛下杀手就好了……」曾经奉命无情斩杀了大友亲贞的成松信胜闭紧双眼,浑身颤抖着。
「成松哟。你也只是完成了主命而已。不要有太多杂念。只有吾是正确的,吾所做的所想的都是正确的。因为在这九州,实力才是公理的标准。胜者即正义,败者为罪恶。要是大友亲贞想遵守与姐姐的诺言,只需在战场上将吾击败即可。成松,还有立下奇袭计策将亲贞俘虏的直茂……那么都无需太多介怀。」
「葬礼最多只能举行一天!不可以给岛津家久过多的时间准备!」所有人中只有锅岛直茂明白因为葬礼导致军队延迟出发是对大局最致命的失策,焦急的她想要再对求百武贤兼争取一下让他劝谏下隆信,但是百武仅仅是笑声回复道:「延缓发兵的确会对战局不利,可是我们是不会让主公和公主您死去的。我们龙造寺四天王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四天王,绝非徒有虚名!」
为了举行这隆重的葬礼,龙造寺军对岛原的攻略暂缓了几日。但就是这几日,一切都迟了。
就是这短暂的停缓,让有马家与岛津家间的和睦结成联军成为可能。也得以让岛津家久完成可以击败龙造寺的战略。
※
有马家割据的岛原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半岛。由中部耸立的火山•云仙岳连带形成。与九州岛仅有西北部一块勉强与肥前•伊佐早一带相接,因此想要从肥前到达岛原半岛唯有从海路上岸。这也是为什么岛津家无法大规模向岛原派遣援军的原因。
另一方面。早已宣告要集结兵力从伊佐早入侵岛原的龙造寺隆信为了攻陷位于半岛南端的有马家本城•日野江城,势必会沿着云仙岳东西两侧的其中一侧,山脉与海岸间为数不多的平地迂回行军。
最终龙造寺的三万大军选择了沿有马家城寨密布的东侧行进。
对此有马家必须要封锁东侧的海岸线阻止龙造寺军的脚步,但不过一千五百余人的兵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龙造寺的对手。正当龙造寺军集结在伊佐早之时,有马全军龟缩在日野江城内做着防守的准备。
而就在那时,岛津家久率领的船队出现在了日野江外海的水平线上。
当发现了船队的有马守卫队看清了风帆上翻腾的旗帜并非是近期大友家使用的「百合十字」,而是属于高喊反支利士丹伴天连的萨摩岛津家之家纹•「丸十字」旗后不禁大惊失色。
有马家的亲族•长崎的大村忠纯由于害怕向残暴的「霸王」龙造寺隆信所交出的人质被杀害早已望风而降,加入龙造寺一方。也就是说有马家接下来可能就会与既是同族又同是支利士丹大名的大村家为敌。
日野江城内随即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萨摩隼人的勇武天下皆知,究竟是该准许这些可怖的「蛮族」上岸,还是委婉拒绝他们登陆的请求呢?
究竟该请求同为亲族的大村家作为中介臣服于龙造寺,还是沦为岛津的属国放弃支利士丹的信仰与南蛮贸易?
「反正两边都是臣从,屈服龙造寺那边反而更好。那些家伙虽然也反感支利士丹,可是对于南蛮贸易还是开明的态度。龙造寺隆信装备了最新式的南蛮兵器,所以不太可能会终止与南蛮人间的商贸往来,更不会严苛到禁教的程度。」
「相比之下岛津可是把神学院和南蛮寺都一把火烧了呢!」
「明明大量使用种子岛,却唯独禁止宗教传播……」
「你们难道不在意为什么支利士丹会使用和岛津一样的十字纹作为标志吗?
有马的众人意见始终未能达到统一。尽管有马家的笔头家老力主在织田信奈攻打九州之前应追随织田,但眼下织田家正处于四方为敌的状态,根本无力到达九州。
年幼的家主•有马晴信尚不能完全理解这乱世的残酷。仅仅是个对异国的支利士丹信仰与南蛮文化充满好奇的纯真姬大名。如此直面亡国的危机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现世的残酷。
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岛津家派出了一位出人意料的使者前来谈判。
「岛津家的使者是丰后的大友宗麟大人!」
有马的家臣团立刻哗然一片。
「是为了结成有马与岛津的联盟,亲自过来谈判的吗?」
「怎么会!那个姬大名可是从来不敢出现在战场上的啊!」
「可事实的确如此。」
高举「百合十字」的大友家家主•大友宗麟作为岛津一方的使者,乘小舟来到日野江城。随即径直走进天守内的议事厅,一举逆转了萦绕在有马家上下不安的空气。
据说,自从今山合战失利以来,那个人就对政务失去了兴致,将大名的工作全部交给加斯帕尔和家臣们处理,自己则沉浸在建造一个支利士丹王国这种近似虚幻的妄想中,几乎成了一个废人。但此刻出现在有马家众人面前的大友宗麟,俨然是一幅与「九州六国女王」相称的坚毅神情。
宗麟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这一次外交任务是赌上了所有的一切。岛津家的存亡、家久的性命、相良姐弟的梦想……若两家不能联合,岛原转瞬间便会被龙造寺军所碾压、八代港也将被烧为白地。由于主力部队几乎全部奔赴九州,守备极为薄弱的其余大友领地也会被逐步侵蚀,黑田官兵卫「大回转」的计划也会失败。
若是在以前,相良良晴的命运怕是会断送在这岛原吧。
相良良晴不断恳请劝说着宗麟这是「最后一战」,终于把她带到了这九死一生的岛原。事已至此,宗麟已经不可以在有马的家臣面前面露惧色。
必须要守护良晴。
「大友家与岛津军已经决意服从关白•近卫前久大人的意向:两家和睦共同夹击龙造寺。虽然与理想中国家的样子不相符,但此番于岛原之上的战争已非支利士丹与反支利士丹间的冲突,是为了救援在本州陷入四方为敌状况的织田信奈——以及为了终结这百年的战国乱世。故,与龙造寺的决战不可避免。」
宗麟竭尽全力说服着有马的家臣们。
宗麟在意志消沉的时候的确很容易被误解成无能的庸主,可一旦认真起来连谋神•毛利元就都会在与宗麟的智斗中败北
为何与岛津和睦?和岛津共同战斗到几时?织田信奈真的会在本州的战争中获胜吗?与龙造寺的战争究竟与本州的大战有何联系?宗麟殿下是打算把九州全部交给加斯帕尔吗?面对有马家众人无数的疑惑,宗麟耐心地一一解答。
大和御所的旨意是希望以天下人•织田信奈为中心,将战乱四起的「日出之国」重新构筑成一个统一的国家。
接下来会扩大海外贸易,革新技术。但唯独不会允许南蛮诸国对日本领土的蚕食。
在新国家里,可以保障支利士丹与非信教者都享有信仰的自由。
可以保证不破坏岛原及九州其他地域的支利士丹文化与建筑,但也不允许拆除其他神社与寺庙,以及禁止迫害领内不愿改信支利士丹的住民。
收回加斯帕尔的军权,仅允许其继续担任耶稣会日本支部的部长,活动仅限传播信仰与文化。
无论是神社的神官、寺庙的僧兵还是支利士丹但是武装皆不予许。
因信仰而萌生的宗教战争更是严厉禁止。
织田信奈会将携手大友、有马与大村,把九州再编成对南蛮贸易的第一口岸,作为第二个「国都」,不,将会作为世界少有的「国际都市」,在政治、经济方面都会更加繁荣。而九州的治安将会由大友军,以及武名威震天下的「萨摩隼人」•岛津军共同来守护。就算将来不幸与南蛮军舰交战,以大友•岛津为中心的武士集团会联手共同迎击。不过说到底对外战争只是外交的最后手段,新政权更重视的是贸易经济。
在航向日野江前的那段时间,宗麟已经在船舱内与相良良晴就未来的日本与九州将会是何等崭新的姿态同织田信奈达成了共识。在将政务全权交托给加斯帕尔赋闲时的宗麟就已听说过安土城中修建了神学院。这可能也是信奈在向宗麟传达某些信息。良晴是想在信奈与宗麟间撮合把这份构想尽可能完整地传达给宗麟,而宗麟现在也能完全理解这份构想。此时的她已经放弃了建造「神之国」这份虚幻的梦,选择和相良良晴一起在修罗之国•九州上重建「人之国」。
有马家的众人惊诧于此刻宗麟清晰明了的思路。
「殿下是恢复往时的卓越了吗?不,甚至还要优秀!」
「那个仅凭一人就击败了那个毛利元就的战国大名•大友宗麟复活了吗?」
「加斯帕尔的洗脑已经奇迹般地解开了?!」
「宗麟大人清晰的头脑,再加上九州首屈一指的修罗•岛津的武功的话……」
「可以把九州这永无天日的战乱给彻底终结也说不定!」
「公主,您意下如何?」
有马晴信当机立断:「立刻跟随宗麟大人,与岛津结成联合军。听从总大将•岛津家久的指挥与龙造寺决战。」
倘若没有「九州六国女王」的大友宗麟出现在这里,有马家的众人恐怕直到最后也不会选择信任意识形态完全相反的岛津军。
但是有马家的妥协也并非是无条件的。家臣团认为即便此时大友与岛津结为同盟,也难保共同的敌人消失后两家不会再起争端。有马家希望与南蛮贸易相伴相随的支利士丹布教活不只是在大友的领地上传播,岛津家也同样保证可以认可传教行为。对于信仰支利士丹的小大名来说,这是消除信仰芥蒂最现实的要求。
随后宗麟带着有马家的这个要求回到了在日野江外海待机的岛津家久那里。
「宗麟决定把能做到的事情全部做完。有马家主要是依靠南蛮贸易才逐渐发展起来的,所以不可能会放弃与南蛮交往。因此对反支利士丹主义的岛津始终不能完全信任的样子。家久,怎么办?」
「嗯,九十九分啊宗麟!居然可以强忍着完成任务,了不起!」
「就算你夸我也得不出什么意见。现在对方可是希望得到岛津家同意支利士丹传播的书面文件啊,该怎么?就算现在返回萨摩征求许可也来不及吧?」
「不同意就会导致同盟出现裂痕……吗?咱是个只会打仗的笨蛋,这原本是该由义久姐召开四姐妹会议讨论之后才可以决定的事……」家久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如果此番交涉不能成功的话,山穷水尽的有马家就有可能直接向龙造寺方倒戈。
而且眼下岛津的援军不过一千五百,与有马家相加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三千的部队。
身后是龙造寺的三万大军。
「……相良,该怎么办才好?」
「家久,你现在是岛原的总大将,这应该由你来决定。」
现在的大友宗麟已经完全站在未来人•相良良晴这一边。和良晴一样以预知未来作为武器的加斯帕尔虽然将他视为必须警惕的政敌数次施计想要除掉良晴,但不知为何却似乎又在极力避免着与良晴直接见面。就连高城之战,加斯帕尔故意加入高千穗的别动队,也像是在避免与良晴相遇。其结果就是大友宗麟的心大幅向着相良良晴与立花一家倾斜,并光速与岛津军达成和睦。
加斯帕尔想在日向建立支利士丹王国的野心已经被阻止了。原本宗麟那颗深浸黑暗中的心,也因为相良良晴的努力,摆脱了加斯帕尔洗脑的枷锁。
于是乎,家久等四姐妹也通过与未来人•良晴的交谈重新审视起了岛津家常年奉行的「禁教•攘夷」的强硬路线。
虽说驱除异国、自闭国门可以求得一时安宁,然而良晴用时间的比喻反驳了这一观点:「永远锁国是不可能的。自己的国家可以将表停止,可却没有办法停下大海那端诸国的时钟。」为了阻止想将日本变成殖民地的人的野心,必须奉行织田信奈想要将日本统一成与南蛮诸国对等的「国家」这一原则的开国路线。也就是说现实与理想的双顾。既不从头脑中理想的世界逃离,也不因为现实的悲惨而认定一切无法改变。而为了实现这一目的所必须的困难,家久已经逐渐开始理解了。
能使岛津家抛弃反支利士丹主义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大友宗麟,此时已经完全摆脱加斯帕尔言灵的控制。她的内心现在因相良良晴与黑田官兵卫的努力奔走,与立花一族紧密相连。为了新生的「日出之国」,宗麟选择与岛津家一同战斗。这一切,都是在她尚未遇见良晴之前从未想过的。然而家久还是犹豫不决:让岛津家的方针从锁国•攘夷到开国的巨大转变,是她一个家族末子可以擅自决定的吗?现在的家久,也已经不再会在意自己的母亲与三位姐姐不同而思考使自己受伤方法,寻求关照了。
「嗯。看来没有时间再向义久姐征求意见了!咱将代替义久姐签署文书。从今往后岛津家就开始开国路线了!咱选择相信比任何人都熟知未来日本的相良!只不过,咱还是有些在意织田信奈对近卫前久大人侍奉的大和御所的态度……毕竟近卫家是咱岛津的本根。相良,织田信奈没有破坏大和御所的想法吧?」
「不会的。信奈如果破坏了御所,日本就会掀起有史以来最激烈的动乱。那将会是连南北朝时代那种程度都过犹不及的混乱。不过呢……信奈是说过想让我继任关白的,一半估计是真心……另一半大概就是故意令近卫大叔困扰的玩笑……不过最近大叔似乎真的有了把这话当真了感觉……篡夺关白的位置……好像的确有点糟糕的样子呢……」
「要是相良果真成为了前久大人的养子继任关白,一定会四方怨起。不过咱觉得并没有什么关系。相良是肥后相良家的子孙,而肥后相良的家世追溯先祖也是藤原的后裔。血统问题也解决了!」
「啊?是、是那样吗?如果要那样追溯祖先全人类都是非洲起源的啊。」
「决定了。有马家的支利士丹信仰与南蛮贸易就由岛津家来保证。不过。大村忠纯通过加斯帕尔向耶稣会奉纳的长崎土地必须悉数奉还。哪怕这会使我们与葡萄牙军舰开战也决不妥协!嗯,回去后必须要向岛津家祭祀的稻荷神大人好好谢罪一番才行呢。」家久颔首道。
宗麟、良晴、还有在一旁正襟危坐的义阳听到家久的回答全都赞许地点头。尤其是知晓战国末期到幕末历史的良晴。
(历史的齿轮滚动了。这比萨摩藩从攘夷到开国的转变足足提前了三百年!信奈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在巨大的历史使命感面前良晴的眼眶竟不经意间湿润了。慌张的他下意识地抬头向头顶碧蓝色的晴空看去。
在这里,岛津、大友、有马三家的联合宣告成立,总兵力三千的联合军全部纳入的岛津家久指挥下。
家久随即命令全军北上争夺能够设防的战略要地,构筑防卫工事。
良晴他们还不知道的是,龙造寺隆信为了义妹•玉鹤的葬礼耽搁的仅仅数日将导致岛原决战的战局向着与「龙造寺压倒性胜利」的反方向流动。
岛津家久选择的战场是位于云仙岳几乎正东方向的支城•森岳城向北部延伸的湿洼地段「冲田畷」一带。家久打算就在这狭长的冲田畷迎击南下的三万龙造寺军。为此岛津有马联军在从云仙岳山麓的丸尾堡到傍海的森岳城间开始防守。
在防御力尚可的森岳城由有马晴信率领一千五百有马军守备。山麓下的丸尾堡到森岳城西端的中央平原部分由岛津军一千五百决死队守备。
登陆岛原的岛津军随即星夜兼程赶赴战场,在丸尾堡与森岳城之间巴掌大的狭长地带前布下军列,并开始修筑栅栏与栅门。栅栏是为了封锁住泥田中央通道,通称「冲田畷」的地段左右两侧。栅栏中间是为了便于岛津军从栅栏内冲出迎战敌人。
家久认为龙造寺家一定会选择分别走进攻丸尾堡的「山路」和进攻森岳城的「滨路」以及正面中路的冲田畷三个方向同时进攻。所以便在防御力最为薄弱的中央平地投入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大部分岛津主力。龙造寺军因玉鹤葬礼浪费的几天成为了家久实施大规模战术 「野战阵构筑」的关键。
「丸尾堡与森岳城之间由栅栏封锁,龙造寺军的行军速度势必会因此减缓!一旦这道防线被突破,从这里到日野江城便无险可守!我们无路可退!」
家久为了放缓龙造寺军行进所设置的栅栏与栅门并非是防马栅,而是为了抵御铁炮攻击的「堑壕」。
龙造寺军装备了大量的大火力兵器,甚至还拥有大口径的火炮。而岛津方此刻手中只有小型火绳枪,也就是种子岛作为攻击主力。不过龙造寺军信奉隆信「霸王的部队只会蹂躏敌军」这一原则,主力是大小介于火绳枪与大炮间的「铳炮」。然而铳炮杀伤力虽远胜种子岛,但也有相当的重量。移动和准备同样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更重要的是,中路的冲田畷只是一条狭窄的长路,两侧都是低洼的泥沼,也就是说大军必须一口气让全军都通过,否则纵使有十倍的差距,军队的主力都将会被困在路中央动弹不得,行军速度也会大幅放缓,甚至理论上可以弥补严重的兵力差距。
在短暂的军议后,工
事的建造火速展开。众人原本是想劝结束与有马家交涉的大友宗麟和有马晴信一同防守森岳城,然而宗麟却以「眼前就是杀弟的仇人,决不能在这里退缩,宗麟也要加入决死队」为理由,即便身体还有些在颤抖,但还是坚持陪在家久身边。
「此地易守难攻,最宜当做战场。龙造寺军想要通过这里,只有三条路可走。而那三条路也都十分狭窄。云仙岳下的山路被茂密的树林所覆盖着,视线不佳,且还有丸尾堡所阻挡。中路的冲田畷只有一条狭长的道路,湿气重,道路泥泞不堪,左右两边都是泥沼。要是徒步的武者还则罢了,若是骑马就很难前行,更不用说大军还要搬运『铳炮』,更是难上加难。滨路尚还算是平坦,但也必须攻陷尽头耸立的森岳城才行——曾经的织田信奈能够在桶狭间以寡兵击溃今川义元,很大程度要归功于将其引诱到了同样湿洼的田乐狭间。咱现在就是要再次重演桶狭间之战。想要与三万大军进行拉锯战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咱无论如何也要将敌方总大将•龙造寺隆信诱导进中路的冲田畷,一举击杀!」
军法的天才•岛津家久•由于预感到迟早会与龙造寺间进行决战,在先前上洛旅行的途中特意绕路到达过岛原,那时她便将半岛的地形牢记于心。哪怕不看地图也能清楚「看见」敌我双方各军的布阵。这也是家久平时为了能打胜仗所做出的种种努力的成果。织田信奈在战斗中所使用的战术自然也是她学习的对象。先前的上洛可并非仅仅是想要去《源氏物语》中所出现的名处「圣地巡礼」。家久与上杉谦信相比又是另外一种天才。良晴有时在想,如此年幼的公主几乎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考虑战争的事,心中不免一阵悲痛。但眼下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在感伤中了。
「本阵就设在山麓下的丸尾堡与沿海的森岳城正中间的栅门处,栅门正对着中路的冲田畷,这也是为了将龙造寺隆信引到冲田畷。而在冲田畷抵挡龙造寺隆信期间,分割一部分别动队从丸尾堡沿山路迂回到龙造寺军身后完成『钓野伏』。」
「不过就算血性易怒的龙造寺隆信真的中了你家久的挑衅,但在他的身边还有锅岛直茂这个军师在,那个女人据说只要是兄长的命令不管多么血腥残酷都会面不改色地完成。」相良义阳摇头道,「锅岛直茂恐怕不会中计,或许她会选择自己留在冲田畷当诱饵,把岛津的本队钉在栅门这里,然后让龙造寺隆信亲率本阵沿相对安全的山路进攻。如果山路被大军堵塞,从山路反向行进的钓野伏别动队也会被发现。这种遭遇战别动队根本没有胜算。就算平地作战萨摩隼人能与肥前之熊的士兵不相上下,山岳战也会处于劣势。隆信的本队加上勇猛的龙造寺四天王,那群家伙如果都从山路发起进攻的话,西侧的战线顷刻间便会被撕碎。」
「在今山之战俘虏并杀害了宗麟『第三个』弟弟的,是龙造寺四天王之一的成松信胜。那时候大友军以压倒性的兵力包围了龙造寺的佐嘉城,然而还是在转瞬之间被讨取了总大将。而制定那乾坤扭转的计策并实施的人便是智将•锅岛直茂。现在的形式正好是与那时相反,对方是十倍的兵力。如果不能把龙造寺隆信诱导进冲田畷,则必败无疑……」天生病弱无力习武的宗麟开始发挥她那曾将毛利元就进退的天才头脑。
「在八代那次见到的锅岛直茂,是一个完全压抑住全部感情、冷静而多谋的姬武将。战局一开,龙造寺和锅岛不可能会大摇大摆地走进家久的陷阱中。即便成功挑衅了龙造寺隆信,一旁的锅岛直茂也会识破计谋加以阻止的……必须要考虑一个能将龙造寺隆信完全『钓出』的计策。」
良晴此刻也是一筹莫展,在他所熟知的「史实」中,冲田畷一战,岛津家久的「钓野伏」战术取得了辉煌的战果,龙造寺隆信当场讨死,四天王全部阵亡(亦有木下昌直幸存一说),余下的部队损失惨重。但究其原因是龙造寺隆信事前临时命令智将•锅岛直茂点兵向山路行进,自己选择进攻危险的主战场•冲田畷。如果自身已是猛将龙造寺隆信带领四天王从山路进攻,留下锅岛直茂在冲田畷担当诱饵,那么家久的钓野伏战术便会彻底破产。即使局部的作战奇迹般地胜利,大鱼还是会漏网逃走。所以将敌军总大将裹挟进冲田畷是胜利的唯一条件。
良晴又不经意间回想起「桶狭间之战」的情景。
(手中只握有三千寡兵的家久选择在冲田畷迎击龙造寺军无疑使十分正确的选择。此情此景的确与桶狭间有些相似。那时候同样如果没能将率领大军的今川义元诱困进致命之地——桶狭间山下满是泥沼的田乐狭间与田乐坪,寡势的织田军想要奇袭也无从下手。与桶狭间一样,最大的难题仍然是如何才能把龙造寺隆信诱骗至冲田畷。敌方的智将•锅岛直茂必定会看破家久的战术。而桶狭间时今川家的军师•太原雪斋已经去世了,而义元身边有资格担当参谋的松平元康那时又带领别动队离开了义元身边,这才使计划得以顺利实行……)
「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们现在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对方可是转瞬即至。果然还是想不出让龙造寺隆信不走山路而是沿冲田畷进攻的好主意吗?军略与智慧双方五五分,兵力差却是十倍。唉,虽然不是我的主义,但现在只有选择攻心计了——龙造寺隆信与锅岛直茂并非是单纯的义兄妹关系。把他们的秘密用于战斗虽然很不正派,但还是请各位听一下。」良晴随即便对家久与义阳二人讲述了当日在八代湾所听到的告白、
宗麟略带哀伤地低下了头。
数小时之后。
比预定时间延后数日的龙造寺军终于抵达了冲田畷。军议随之展开。
听闻岛津与大友光速议和的消息,龙造寺军的士兵多少还是产生了些动摇。然而得知向岛原疾行的岛津援军中,那个懦弱的大友宗麟也因为要同有马家交涉也一并被带过来了后,士气再次高涨起来。这是连同岛津军与大友宗麟一同粉碎的绝好时机。如果在这里将宗麟斩杀,大友家便也名存实亡。唯一值得警惕的是在木崎原、响野原、高城等战斗中率献奇策的岛津军四女•岛津家久。然而就是这个岛津家久仍尚年幼,从未有过在大型会战当中独当一面的经验。并且想要实现家久的战术,就必须要有武神•岛津义弘•来执行。至少他们是这样相信的。
更何况两军的战力是三万对三千。
虽说阵前大意与轻敌是兵家大忌,但对于此刻的龙造寺军来说,眼前临阵磨枪的岛津有马联军不过是霸王刀俎下任凭宰割的餐肉,不足为虑。原本因为不义夺取柳川城又无道诛杀蒲池一族而动摇的家臣们也因为隆信为玉鹤举行的盛大葬礼纷纷感慨「主公尚有一丝人性」,军队更因为一时脱离的百武贤兼再度回归,士气更盛。
而加入岛津军的另两名武将——相良良晴与相良义阳军中却几乎无人在意。除了百武贤兼与锅岛直茂。
「兄长大人。岛津军自高城之战后便不眠不休地急行军,十分疲惫。与岛津议和的大友军也在黑田官兵卫的带领下朝周防行进中。因为对方的目的是尽快牵制住毛利上洛的速度,不希望我们龙造寺干扰黑田官兵卫的行动,所以一定会和我们寻求速战。主力部队几乎全被调离九州的现在,余下的大友军也在防备着我们向筑前进攻。这样就可以了。就这样在岛原和岛津家久相持下去吧。更棘手的敌将•岛津义弘也同样在八代与甲斐宗运相持着,那边也不会轻易分出个高下。即便我们不在岛原取胜,大友军的主力在与毛利的激斗中也会疲惫。一旦大友军苦战,岛津义久也将不得不把岛津的本队也投入进对毛利的后援中。甚至义久也不想和毛利完全撕破脸,选择再度与大友为敌也是很有可能的。兄长大人,敢于按兵不动需要最大的勇气,但也是眼下最有效的军略啊。
「我虽然能读懂岛津家久的军略,但没有办法看穿相良义阳姐弟的想法。特别是那个未来人相良良晴,他应该也知晓这次『冲田畷之战』的始末。他是在已经知道的前提下为了帮岛津家久取胜才到的岛原!」锅岛直茂不停劝说着此刻正气宇轩昂叫嚣着立刻扫平岛津的龙造寺隆信。
然而隆信无动于衷。
「妹妹……直茂哟。吾为了夺取柳川城,将蒲池一族招至城中悉数杀害。结果果然如你们所担心的那样,吾嫁到蒲池家的义妹•玉鹤和一百零八名侍女都自杀了。让我在这里静观其变?不可能!吾的手已经被玉鹤的血染红了!」
「……对不起。是我的失策导致没能救出玉鹤。兄长大人。如果那时我下令全部的叶隐忍群出动,或许就能救那孩子一命……那样的话兄长大人的罪业也就没有了……」
「不是的!那不是你的过错!直茂,你永远是的。不管你杀过多少人,那也都是为了吾这个哥哥!一切都是吾的错!和玉鹤一同死去的
侍女有一百零八人吗?正好与人的烦恼数一样呢……(注:佛家认为人的烦恼有一百零八种,称为「百八烦恼」。P:算上玉鹤是一八零九个,水浒传中认为那是托塔晁天王)哼哼。这便是霸王之路。吾已经放弃了人的身份,连修罗也不是。只是一只彷徨在冥府的外道恶鬼。现在就去取那三千岛津有马的首级,再将大友宗麟五马分尸供奉在玉鹤的灵前!这是可以一举掌握九州霸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么可以白白错过?!吾一定要在大友宗麟害怕得从战场逃走之前击溃他们!决不能让她逃回丰后!那个女人的胆量充其量只能撑个一两天!现在就开战,这是兄长的命令!!」隆信怒吼道。
「……我明白了,兄长大人。那么至少让我挺进冲田畷。冲田畷只有泥潭中央的一条窄路,铳炮和马都不容易进入,徒步的士兵想要后退都十分困难。岛津家久敢于不进入森岳城而是在冲田畷正面设立本阵与栅栏,就是为了引出兄长大人啊。所以还请兄长大人和四天王从山路进发。岛津家久肯定是想从山路派遣『钓野伏』的别动队,只要捕获别动队,那么战术就算失败了。在山岳作战,我肥前的士兵一定会取胜。只要破坏了『钓野伏』,岛津便没有可以抵抗的力量了。在甲斐宗运封锁住岛津义弘行动那时起就基本上等于我们胜利了一半。那个超脱常识的武神不在这里,也就不会有奇迹发生。余下的就只是用人数击溃碾压对方。」
「你是说要自己来当诱饵吗?直茂。吾已是荒原恶鬼,连玉鹤都让她牺牲而去了。不过……只有你另当别论!说什么要当泥路中的诱饵?栅栏对面可是岛津家久严阵以待的种子岛部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会被流弹击中的!吾绝不会答应!」隆信的眼球中胀满血丝。常年在战场上搏杀已经炼得膨胀高挺的斜方肌随着隆信激动的心情而颤动着。隆信乘不了马,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并非是因为隆信肥胖,而是因为隆信的巨型身躯如钢铁般坚硬。全身都覆盖着褐色的肌肉。肌肉远比脂肪要重,所以在肥前没有能够驮载隆信重量的马匹。基本上都是在乘骑不久后就被压垮。
「吾真正想要握在手中的,不是九州的霸权,而是你,直茂。为了实现这不被世俗所接受的恋情,吾将成为九州的霸王,把胆敢反抗吾的人全部杀光!」
听完良晴讲述的龙造寺隆信与锅岛直茂间悲哀的往事,家久终于理解了龙造寺隆信宁可被世人唾骂残暴无道也要为「九州霸王」之位奋战的理由。龙造寺隆信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霸主的宝座,而是因为政略成为自己「妹妹」的锅岛直茂。
然而这份恋情永远不会开花结果。虽说只是名义上的兄妹,但结婚仍是禁忌(?),强行举行婚礼的话,只会是使隆信与直茂都踏上毁灭的道路(???你们是在日本没错吧??)。
隆信一直被母亲的言灵所束缚着。只要成为九州的霸王,将全部修罗纳入麾下,就可以将礼法伦常统统颠覆,把直茂娶做自己的妻子。对此深信不疑的隆信,最终成为了残虐的霸王(所以说你是不是傻?近亲结婚南边儿的岛津也在玩啊,咋没人管他?)。
「悲伤的故事。」家久说道。
隆信如果不是作为龙造寺家世子出生,或是龙造寺家没有遭到主家少贰的背叛,陷入生死存亡的境地,以后的种种都不会发生了。
现在终于有些理解隆信为什么那般憎恨宗麟的理由了。不过宗麟同样也是被「弑弟以得九州女王」之位的预言所束缚着。
两人间的误解竟是在这里吗?
(想要钓出对恋情绝望的龙造寺隆信,只有一条计策。可是,咱……实在是做不到。咱办不到利用「恋心」钓出龙造寺隆信。隆信为了踏上霸王之路杀了太多无辜的人,把他击杀也算是替天行道。可如果用了那种无情的战术结果了隆信,他的妹妹锅岛直茂就实在是太……)
家久想起了那时姐姐岛津义弘的话:「不要在战场上被恋情夺去了心。」
(义弘姐。作为姬武将,还真是悲伤啊。一朝识得风流事,终生不愿近干戈。就算是被称作武神的义弘姐,也会变得害怕剥夺他人的事吧。然而就算是抱着这种想法也必须要战斗下去不可。)
立于战场,不愿伤人,必被人伤,何况龙造寺隆信比起其他人更为残酷。届时相良良晴、相良义阳、大友宗麟,以及三千将士都将身首异处。
如今已不能奢望同隆信讲和,单靠言词无法阻止霸王之路。
眼下龙造寺军已经整顿完军阵,开始向着山路、冲田畷、滨路三个方向发起攻势。
虽然晚于岛津抵达战场,但龙造寺军的布阵、行军都堪称完美。
龙造寺隆信此时对于用兵的掌握之妙,经参加过冲田畷之战的士兵口述,被露易丝•弗洛伊丝以「犹如尤里乌斯•凯撒之军团」所记录。
好快!
龙造寺军行进的速度比家久预测的还要迅速。
枪声雷动,揭开了战斗的序幕。
龙造寺军引以为傲的铳炮部队同时开炮。
铳炮的射程远长于种子岛。冲田畷泥泞的路况的确不适合铳炮行进,但在足轻背后的后方部队仍然能够保证提供有效的支援
「战争已经开始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后撤。武藏殿下,咱要是从这战场后退一步,请当即将咱斩杀!要是没能击败敌人,也请斩杀!」
在家久的身后,是担任她私人教师一职的新纳武藏守忠元,此时的忠元老泪纵横:「公主殿下,折杀老夫了。是老夫教授给了公主《源氏物语》,才让公主的心撕裂成两半。」
大友宗麟此刻回忆起在今山之战弟弟被当即斩首的往事,悔恨泪水也止不住地向下滴落。在那一年的今山之战,如果自己有站在战场上的勇气,即便被俘也比弟弟的死要好得多。
不行,不能再这样踌躇下去了。
「咱已经想出办法了。」家久面色惨白地开口,正要说前,却有另一个人先行发声了——
「我来当诱饵。从正面的栅门出去,挑衅龙造寺隆信进入冲田畷战场!」
相良良晴如此说道。
良晴本不愿对家久她们道出龙造寺兄妹多年的秘密,更不希望家久说出:「挑衅无法与妹妹结合踏上九州霸王之路的龙造寺隆信,把他引进冲田畷的死地,一举击杀」这种话。
虽然战国时期九州的战场上无男女老少之分,但是对于刚开始熟知恋爱这种事,尚且年幼的家久来讲,说出那样的话未免太过绝情了。即便在这里击败了龙造寺隆信,说不定下次年幼的家久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良晴绝不希望那种事发生,所以绝不允许作为姬武将的家久在这里扼杀内心中对恋爱的憧憬与向往,更不会让她将性命丢弃在这里。
所以他抢在家久前自愿充当诱饵。
「相良。从栅门出去挑拨龙造寺隆信可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诱饵』啊!」
「家久,这个诱饵的任务十分重要,可不是任谁都可以胜任的。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仔细想想,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可是触犯了开启『天岩户』禁忌的男人啊。而且还是以从足轻提升连武士都不是的身份和主公坠入爱河,并且还向全日本宣言的罪魁祸首。对因为恋爱之路被封禁才大闹特闹的龙造寺隆信来说可是比大友宗麟更加痛恨的存在!所以我……」
「可能是那样没错!但……但是……」
「我做到了那家伙想做又无法做的事,所以由我去挑衅龙造寺隆信一定会成功的。你就在栅门后面为我射击掩护吧。等我把龙造寺隆信引到冲田畷中那一刻,那便是决胜之时。不要犹豫,直接开枪。」
「但是,相良。」
「你在响野原不是也在向敌人突击的义弘身后鼓起勇气掩护射击了吗?义弘是相信着你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中的(从小练习俄罗斯转盘锻炼出来的闪避MAX)。哪怕是被你射出的流弹击中殒命,也不会留下任何悔恨。我也是一样的。」
家久抱住了良晴的头。
「这次决战,咱将在冲田畷上筑起尸山。会在战场上毫不留情地收割生命。相良,咱必须要浴血奋战。即使是这样,你也不会讨厌咱吗?」
「必须要有人来阻止龙造寺隆信才行。而这只有生于岛津家的姬武将岛津家久才能办到。或者说,这便是『命运』。」
「……咱害怕。害怕去夺取生命。心……好像要裂开一样。」
「杂贺众的『铁炮名人』孙市姐每次扣动八尺乌扳机时都会念诵一段《欢异抄》』。即使为了送悼被夺去生命的死者灵魂,也为了守护住自己的内心。家久,岛津家不是信奉稻荷神吗?」
「嗯。但是咱想不起来请求稻荷神大人加护的咒言了。果然咱还是适合《源氏物语》。在修炼时、或是在战场上,痛苦的时候便会在心中浮现出《
源氏物语》中风雅的世界。想到光源氏与公主们醉生梦死的都城,想再一次上洛,和相良与大家开茶会。」
「是啊家久。等到九州的大乱终结,战国乱世画上句点,再来一次京都吧。一起去把之前没能参观的《源氏物语》中的名处游览一遍。那时就不要再身着甲胄,以最艳丽的公主形象到来吧。」
良晴把还在抱着自己的家久脑后两侧的头发左右一对绑成两束。
「嗯?做、做什么啊相良?」
002
「在未来这个是叫做『双马尾』的发型哟。这样在战场上起码头发也能新潮一些是吧?等我或者从战场上回来,再帮你解开。」
「会显得很幼稚吗?」
「反正家久也是一副童颜,这样反倒是更可爱哟。」
「很过分诶!」
家久嘟起嘴来,脸颊浮现出绯红色。
「啊、啊!公主殿下……!相良良晴殿下,感谢您教授给了公主风雅之事,万分感激……老夫这就带领别动队前往山路,突袭龙造寺军的后方!老夫必将为岛津带去胜利的欢呼!告辞!」新纳忠元当即起身飞驰而去。
(那个体型就像是矮人族的大叔,实际上却是萨摩第一的风流浪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良晴望着远去的忠元不禁这样想到。
在良晴说出要跨过栅栏充当诱饵的同时,一直忍耐着紧张感紧咬着嘴唇的宗麟当即就把一大堆问题抛向了良晴:「你究竟是为了谁才能有这样的勇气?是为了和织田信奈修成正果?还是为了把宗麟从宇佐八幡的预言中解放出来?还是为了天下布武?或者是……」
「为了这些全部。而且在这战国乱世几乎全日本正在和命运抗争的家伙们,他们都在我的身后看着我。」
「明明在牟志贺都没把宗麟推倒却在这里说着大话。」
「如果推倒就能把你从宇佐八幡的预言中解放出来的话我也一定会那么做的。但是在那种场合下——只有你自己才能将自己从预言中解放出来。」
「只有宗麟自己同命运抗争才行呢。所以宗麟现在来到了这里。为了与斩杀自己弟弟亲贞的仇人龙造寺隆信战斗,宗麟第一次成为了『爱着弟弟们的姐姐』呢。这是你教会宗麟的,宗麟的全部人生将会从这里新生。」
「没错。不过你绝不可以离开家久半步。龙造寺军可各个都是到了战场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轻易抛弃的修罗,杀一两个女人不在话下。宗麟就拜托你了,家久。」
「嗯。」家久边点着头,手上拿来一只枪递到了宗麟手里。
「填入弹药,冲着对面过来的弑弟仇人开枪吧,大友宗麟。」
「可是,宗麟只开过小型的手枪啊,而且宗麟还没有,冲人发射过……就算开枪也打不中啊。」
「那就可以了。就算打不中,只要开了枪就算是为你那死在今山之战的弟弟——大友亲贞的一次告慰。能打中的,是咱这个岛津家军法担当的工作!」
「那么我去了!」
良晴随即站起身来,身后萨摩隼人为了保护作为诱饵的良晴自愿组成了护卫队,这百余名将士为了守护自己公主的所爱之人,集结在了良晴周围。指挥这支队伍的是家久在高城防守时担任副官的山田有信。
「咱们是坚盾。铳炮虽然射程远,但是牺牲了命中率。暂时这样的防守还是能起到作用的。要是龙造寺的家伙过来耍刀子,咱们也决不会怂!多少也要把时间拖下去!相良殿下,在咱们争取时间的空隙请准备好把熊引到陷阱里的台词!拜托了!」
「多谢。等我将龙造寺隆信引出来,所有人一鼓作气跑回围栏里,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白白送死。」
「得令!不过咱却有种预感……这场战斗,无论是岛津、有马、还是对面的龙造寺,都不会有一个修罗无谓地死掉。」
这时,从一颗矮树下的地洞里露出了银发萝莉忍者的脑袋瓜。
「太乱来了。在这种地方真可能会死的相良氏。看来在下耶幺一起拖出黎不渴了呢。」
(就算一脸不满,结果还不是要一起过来嘛。对五右卫门真是亏欠太多了。)良晴苦涩地笑道。
良晴等人正要骑马冲出栅门的时候,刚才一言不发的义阳挡在了他们面前,并对弟弟说道:「由你去挑衅根本办不到。你这个人就是个烂滥人。想去挑衅,你有本事把对方说得体无完肤的技能吗?这可是只有像我这种骨子里就是黑的恶人才有的技能。」
义阳绝不是自卖自夸。简单一句话就充满着嘲讽。然而良晴却回以微笑:
「也是呢。就算我重新把脑子里的台词照本宣科地喊一遍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用。不过我会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的!」说着他挥下马鞭。
战国九州的历史、织田信奈天下布武的梦想、岛津家久的未来、把大友宗麟从预言中解放。
一切都押在这冲田畷的一战。
自打良晴从九州登陆,几乎没有能够睡眠的时间,终日奔波在一个又一个的战场间。而且修罗们的战斗绝不是半吊子的。木崎原败给岛津义弘被俘虏、响野原只差一步却没赶到义阳的本阵、高城战场选择以死祈求两家和睦的「下策」却也没能阻止两军冲突。良晴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可以奇迹般地幸存下来,靠的是众多武将以及更多的人的愿望。
但是,此刻的「冲田畷」,却是在九州真正意义上的大决战。
不停止「霸王」龙造寺隆信的暴走,九州的战乱将永久不歇。信奈的梦想也将一同破灭。
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只有这场战斗,绝对,绝对要赢。
良晴与组成人墙的萨摩武士们飞驰出栅门,边向着困在冲田畷泥田窄路中间的龙造寺军突击,良晴在同时冒着四周炸裂的铳炮弹片的旋风,向龙造寺隆信大声喊出了挑拨的话语——
但就如同义阳所说的,良晴的话语充满着激情但都是未多做思索。良晴果然还是不习惯故意去叱骂别人。那样做的效果就会比心中有精检过词汇再说的效果要弱一些。
结果就是良晴将此刻心中所想的话语全部喊了出来。
「龙造寺隆信!快收回说宗麟是『守护不了弟弟的姐姐』这句话!无论你让多少人再继续流血都没办法夺取九州霸主的位子的!因为你连夺取你妹妹的勇气都没有!什么到打倒主家、到夺取肥前、到称霸九州为止?这些全都是你在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这场战争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因为你自己一个人的懦弱,想要让多少修罗、多少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无礼的家伙!」
「我们主公心中的伤痛你又明白什么?!」
向着岛津阵地突击的龙造寺士兵纷纷被激怒。身处队列最后乘坐朱红色轿台上准备向山路进发的龙造寺隆信也同样被挑衅到:「那个混账……什么都不懂的小鬼!」
隆信对良晴的杀意更浓了一分。但是身边的指挥全军的锅岛直茂死死按住隆信:「兄长大人,请无视他!相良良晴想要做的无非是想把兄长大人引诱进冲田畷的泥潭中去。但是那个男人不懂什么挑拨之术。只带着一百人过来送死而已,兄长大人千万不要中了他们的计啊。就当是耳边风不听就是了。
「我马上就带着直属卫队把那一百人统统杀掉,战斗差不多也就结束了。只差片刻,兄长大人就可以成为九州的霸主了!请马上向着丸尾堡发起进攻,现在估计岛津『钓野伏』战术的别动队已经向这边过来了。击溃他们,然后直接突袭岛津的本阵吧。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兄长大人战败了,从山路两旁的树林逃走便是。」
「在正面冲田畷的部队充其量就是为了把岛津家久钉在栅门口的诱饵,所以由我指挥就可以了。」
「知道了。吾乃霸王,本不该有丝毫忍耐,但唯独这一次另当别论……待吾屠尽大友岛津,成为九州说一不二的霸主,你我的命运都将改变。届时无论是谁都在也不能阻止。无论是母亲,还是其他任何人。」龙造寺隆信闭上满是血丝的铜铃巨目,再次睁开时已没有迷茫。
龙造寺隆信的旗本亲卫队同时向山路移动。
如果此时大友宗麟不在对面的军阵中,隆信或许已经被岛津军的挑衅所激怒,自己冲进冲田畷的战场里去了。然而有着九州六国女王之称的宗麟坐镇岛津还是令一向自负隆信变得多少有些慎重。正如妹妹所说,此战是一切的关键。那么就遵照妹妹所设想的必胜之策行动吧!
当良晴察觉隆信的轿子向山路的方向移动时不禁吓得面色铁青。
远远望去龙造寺隆信已经有了被激怒的样子,那个端坐在赤红色抬轿上犹如熊一般庞大身躯的男人良晴绝对不会看错。可他居然无视了良晴的挑衅。是智将•锅岛直茂说服了相隆信吗?看来必须要用更能动摇隆信信心的话语才行,可是良晴对于能
够从心底里激起别人愤怒的句子根本不熟悉。而且对于龙造寺隆信与锅岛直茂两人的悲情良晴其实更是感同身受。赤口白舌,良晴从未想过挑衅的发言也能成为战场上的利器——
「我又要在这里失败吗?!和以往不同,万一失败了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可现在挑拨战术失败,我们这样孤军闯到阵前,非但引诱不到龙造寺隆信,还会成为对方的靶子……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相良氏!现在立刻返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虽然不见踪影,但五右卫门的声音明显多了许多焦急。此刻的龙造寺军阵前,锅岛直茂驱马而至,随着她挥下了指挥扇,锅岛的直属卫队果断冲入了冲田畷当中。为了不再让良晴搅乱战局,亲卫队将不会给良晴半句说话的机会直接斩杀。
绝不能让山田有信他们白白牺牲在这里,只有拼尽全力跑回栅栏内了!可这样也就同时宣告了家久「钓野伏」战术的彻底失败。而结果必然就是——
在马上进退维谷的良晴努力思索着其他良策,可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可以扭转乾坤的关键。「难道我就只有这种程度吗?」良晴懊恼地咬住牙齿。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姬武将从后方挤进萨摩隼人的包围,冲到了良晴身边。
「义、义阳姐?!为什么你到这里来了?!不、不是告诉过你很危险不要来的吗?!」
「哼哼。良晴。所以说你这种滥好人根本就不会惹怒别人的嘛。这里交给姐姐。我当初为了让德千代怨恨自己可是学习了不少挑衅与骂人的技巧呢。现在想来真是又可笑又悲哀,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龙造寺隆信!还有其他龙造寺军的修罗!听着!」义阳的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龙造寺隆信!我的弟弟在『天岩户』开启回到未来的路那时,自愿留在了这战国乱世!在全部日出之国上的人面前,为了和君主完成不被世间承认的恋情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就连你侮辱过『保护不了弟弟的姐姐』的大友宗麟也在高城之战为了救援立花一族自己拿起武器战斗了!现在!大友宗麟参加了在这里的战斗,就是为了把你这个弑弟的仇人•龙造寺隆信给手刃!就算是这样你还要自己去进攻安全的山路,把妹妹当成诱饵独自扔进冲田畷的泥沼中吗?!自诩坐拥十倍的大军却选择在妹妹的身后偷偷摸摸地独占妹妹的功劳吗?!要说全九州最懦弱的修罗,那就是你——龙造寺隆信!」
「兄长大人!千万不要听!」锅岛直茂忍不住发出了低声的悲鸣。被义阳凛然的声音挑动的龙造寺隆信脸色骤然一变。相良义阳当初继承家主之位,为了保护妹妹德千代不断地演着一位「恶毒的姐姐」想要让德千代知难而退。却在响野原甲斐宗运面前祈求用自己的首级放过德千代一命。当叶隐忍群将情报悉数报告给隆信时,隆信的神色变得相当骇人。此刻,比起远在天边与主公相恋的未来小鬼不入流的只言片语,在九州乱局中努力求生又自己甘愿舍身保护妹妹的相良义阳所说的话更加不能无视掉。
「龙造寺隆信!像你这种家伙无论是家族之爱还是男女之爱都不会懂!你爱的只有你自己!你要是真的爱锅岛直茂为什么不立刻就和她举行婚礼?什么名义上的兄妹只能放弃结婚?这么烂的借口亏你也能说出来!即便对方是自己妹妹,但是只要两个人都互相爱着对方,又有什么关系!你这家伙只不过是把锅岛直茂束缚在自己身边作为包庇你自身懦弱的杀人军师而已!你根本就没有弄脏自己双手的勇气,你只是把那些挡在你面前的人让自己的妹妹去清理了而已!」
「不要去在意!相良义阳是个策士!她是为了激怒兄长大人才编出这么一套故意刺激兄长大人的台词的!不要去听!」锅岛直茂一心想要阻止兄长可能做出的过激反应,她祈祷着隆信能像听相良良晴喊话时那样忍过去。
原本朝向山路的轿台转了方向,龙造寺隆信开始下令进攻中路的冲田畷,讨杀相良义阳。
「而且此时此刻你就在把妹妹当成诱饵呢!真是个懦夫!龙造寺隆信!如果你自己不出现在战场上,哪怕将全九州收入囊中,哪怕成了全日本的霸王,你也得不到锅岛直茂!」
该死的……那个死丫头……吾不允许你再那样辱骂吾这个霸王!
龙造寺隆信已经无法在遏制住自己的情绪。
现在他所想的,只有把相良义阳和相良良晴姐弟抓在手中亲手掐死。
「再说了你不是还把另一个义妹——嫁入蒲池家的玉鹤给逼死了吗?!你难道对妹妹就没有些许可以称为『爱』的感情存在吗?你不相信家人,也不信任家臣,连作为懦夫的你自己都不相信!所以,你永远也得不到锅岛直茂!因为即使得到了她,你也会担心有朝一日她会背叛自己,到那时不但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爱,只剩下幻想破灭后深入骨髓的恐惧!所以你才一直把锅岛直茂束缚在身边充当执行自己意思的杀人军师!就算你把我杀死,我此时此刻所说的话永远都会在你的心里烙下印记!你要是想否认我说的话,龙造寺隆信,那你就自己过来冲田畷这里!然后由你自己来战斗!」
「义阳姐,不必说到这种地步吧……」良晴扯了下义阳的衣袖,但是义阳坚持说语言也是一种武器便不为所动。良晴注意到义阳的脸颊少见地泛起了潮红。方才义阳的发言并不是已经设计好的剧本,虽说是为了算计龙造寺隆信的挑衅发言,但也是义阳内心真实的感受。此刻义阳的心中是真正愤怒于把锅岛直茂当做冷血军师,又逼得玉鹤自尽的隆信。也是愤怒于曾经故意疏远德千代的那个自己——
(原来是这样啊,虽然义阳姐什么也没说,但是在高城之战那时宗麟敢自己拿起剑去战斗,背后是有义阳姐在支持着啊。)良晴这时才终于察觉到了。
「看吧良晴,那个肥前之熊现在像个赤鬼一样怒火中烧。现在来给他最后一击!」
「最后一击?」
「肥前之熊哟!无论对方的身份是自己的君主还是妹妹什么的——又与世上的其他人何干?决定该去爱谁的只有你自己的内心!看着!」
义阳从马上探出身子,吻上了良晴的嘴唇。事情过于突然,被亲的良晴呆立在原地。见此情景,龙造寺隆信一声咆哮。
众人身后的栅门内——
「嗯呀!那个女人……还敢浑水摸鱼!去死!」家久二话不说将枪口对准了义阳。义阳这出其不意的一招不只是隆信,连己方的家久也一并激怒了。
「慢!慢!慢着!那只是为了激怒龙造寺隆信的『挑衅』而已~怎么连你也被激怒了~别在队友身后放枪啊~」大友宗麟赶忙稳住家久。
「宗麟,恋爱与战斗可都是同时进行的啊!可恶的义阳,竟然利用姐姐的立场……果然还是去死吧!岛津军军规:『在战场上沉迷色恋者统统斩首』!!」
「不行的啊。要是现在就和义阳打起来,我们就赢不了啦!」
「呜呜呜~好羡慕~!咱也想当相良的妹妹~」
「义阳绝不是想要趁机占便宜才和弟弟接吻的。瞧,家久,准备迎敌。隆信上钩了!」
「嗯!」
在那接吻的瞬间,龙造寺军的铁炮部队所发射的铳炮子弹如豪雨般宣泄而来,但山田有信带领的决死队与五右卫门用盾牌与烟幕掩护这才算是躲过一劫。
「……呜哈!差一点就躲不开子弹了!这也太乱来了吧义阳姐!」
「就算被子弹打中,那个时候如果是在和弟弟接吻的话我也死而无憾哟~」
「可是我有憾啊!我可不想被后世的史书写成一个至死都是姐控!很危险的~!」
「什么嘛。在天王寺的时候你不也在战场上和织田信奈接吻又差点被打死吗?对方是姐姐就不行啦?为什么啊?」
「义阳姐,家族爱和男女间的恋爱总归还是不同的嘛!」
「算啦。反正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家族爱就是了,就不要在意啦。不过你看,我们姐弟间的接吻看起来很有效呢。龙造寺隆信已经被我们成功挑衅了。只等龙造寺隆信自己冲进冲田畷,再把锅岛直茂调到山路去……好极了。现在龙造寺军井然有序的阵列正在崩溃,终于我的智谋和对弟弟的爱在这冲田畷绽放了吗?哈哈哈。」
「……诶,看起来是太有效了。这三万大军貌似全都进入癫狂状态了诶。把玉鹤公主的事情拿出了、在修罗之国的敌军面前当众接吻、这是踩了几颗地雷了啊?」
「虽然我也不想提出玉鹤的事情,可在九州的战场上哪有那么多的对与错啊良晴。如果不在这一战中将九州所有的动乱平定,黑田官兵卫的『大回转』计划一定会受挫,织田信奈就更危险了!所以只有在这里和岛津的士兵一同战斗,决出胜负,别无他法。」
与此同时。
五右卫门无声地爬上了良晴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因为咬螺丝得太厉害,
义阳完全听不懂。简直就像是经过加密的暗语,甚至更复杂,比萨摩方言更加晦涩难懂。(太同意了!!)
不过,对于常年共仕的良晴来说不算什么问题。寥寥几句后,良晴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五右卫门。从现在开始便是决定命运的大决战了。」
义阳「挑衅」的语言和龙造寺的军略,双方的碰撞在这冲田畷的战场上激荡。
「玉鹤的事情轮不到你们这些局外人多嘴!该死的混账!」龙造寺隆信完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命令抬轿子的士兵立即向着中路的冲田畷行进。锅岛直茂拼命地挥手阻止隆信,但隆信去意已决,「你现在去山路那里!这场战斗吾要将吾的生命、吾的一切全部赌上!不然的话吾就没有资格得到你了!好吧相良义阳!你给吾下了『弑妹的哥哥』这个诅咒,想用言灵束缚住吾呐!吾从现在开始就不再为了成为九州的霸王、也不会绕路前行!为了吾的妹妹们,为了玉鹤和直茂的爱,吾要战斗!你加在吾身上的诅咒,吾将会连同你的性命一起斩掉!吾要沿着冲田畷的狭路突击!杀掉你。杀掉相良良晴、破开栅门连同大友宗麟和岛津家久一并除掉!」
「这是陷阱!兄长大人会中了他们的『钓野伏』的!兄长大人的庞大身躯要是落入泥潭中就很难再出来了!拜托了!不要去冲田畷!」
「妹妹哟。赶快去山路那里!去阻止想要偷袭我军后方的丸尾堡别动队!吾亲自带队进攻冲田畷,一定会抵达栅门那里!•」
「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兄长大人对我的爱!从今往后也一样!只要是为了兄长大人,直茂做什么都没有关系的!只要能帮到兄长大人……所以……不要去啊!」
「……直茂。等吾活着回来,今晚我们就举行婚礼。无论谁都无法阻拦,就连母亲也一样。如果吾不能再回到你身边,那时——直茂,龙造寺家的一切就都交托给你了。你想怎样都可以。不需要再做吾的影子,去活出你自己的人生。」
这时直茂抬头看见的隆信的表情,变成了是他还在被成为「长法师丸」的少年时期那柔和的面容。那时的长法师丸还没有经历过父亲与祖父被主家谋杀、没有被从故乡驱逐,总是一副温柔的表情。
锅岛直茂终于放弃了挽留兄长的念头。
兄长必须要踏进冲田畷,哪怕此一去便是永别。
锅岛直茂随即带着副将木下昌直向山路移动。
主将位置的变更导致了三万大军陷入混乱。
而且冲田畷只是一条狭窄且泥泞的长路,两旁的泥田是宽广的陷阱,龙造寺军最引以为傲的火器部队在冲田畷面前进退两难。而挑选冲田畷作为战场的岛津家久乃是岛津家最强的军略天才,在战壕与栅门后,是她备下的大量种子岛。
但是这些对于龙造寺隆信和支持他的修罗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军略还是战术都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龙造寺四天王哟!跟我冲!目标是相良姐弟的那一百决死队!还有他们身后躲在壕沟里的岛津家久军!宣誓向吾效忠的肥前勇士们哟!要是你们还认吾这龙造寺家主的话就抛弃性命吧!把你们的命都交给吾!冲田畷被泥沼夹并,大军尚难通过。那就在尸骸上再筑起尸山,踏着同伴的尸体前进!除此之外再无它路!将士们啊!和吾一起进攻!!」
「主公,方才主公所说的话,属下甚是感激。属下很荣幸能与主公一同奋战。啊,何等壮丽的大战啊!玉鹤大人,我等将在此以功勋告慰您的在天之灵……肥前的武士哟!为了主公,笑着死
吧!」
在今山之战中俘获大友亲贞立下首功的勇者•成松信胜向隆信深鞠一躬。
「终于等到了主公和直茂大人的婚礼了……!主公那句话,我们可都一直是在翘首以盼着呢!」
江里口信常早已喜极而泣。
「但是走到这里为止,你们杀了太多的人了——不过也没有办法,你们所做的恶性,也是我们四天王的罪业。」
在八代港偶然与相良良晴和大友宗麟相遇,又再次回到隆信身边为隆信战斗到最后一刻的百武贤兼此刻身着黄金的战甲,以新参的勇士身份昂首前行。
「一切都由我等来承担,所以请尽情地大闹一场吧!跨越我等的尸骸,去抓住一切!」
身材足以匹敌龙造寺隆信的巨汉圆城寺信胤挥舞起巨大的长枪。
锅岛直茂从山路进发。
中路的冲田畷由龙造寺隆信亲率主力挺进。
与森岳城连接的滨路上是一万龙造寺军的别动队。
三万大军顶着三千岛津有马联军的火力发起惊涛骇浪般的攻势。
一旦栅门被攻克,本就处于劣势的岛津军势必将会陷入总崩溃。
联军的指挥官岛津家久亲自置身于栅门下,手中握着种子岛对冲田畷前所有的萨摩武士下达指令——
「相良姐弟成功将龙造寺隆信引诱上钩了!绝不可以让相良良晴和相良义阳被杀掉!从现在开始便是肥前武士与萨摩隼人的较量!不要被『气势』所吞没!全军准备——发射!」
连落脚点都难以寻觅的冲田畷之上,龙造寺的武士们躲避不及,纷纷倒下。要通过冲田畷只能靠中间那条狭长的道路,这对于龙造寺军来说,是名副其实的「死地」。必胜王牌的「铳炮」在此刻反倒成了碍事的拖累,其余的龙造寺武士全部拔出佩刀向着栅门猛冲过去,脚下踩的是前面倒在岛津种子岛子弹下同伴的尸体。压倒性的数量,即便岛津火力全开也无法阻拦龙造寺大军前进的速度。
相良良晴与义阳率领的百名决死队在向着栅门撤退的途中被龙造寺军前仆后继的巨浪吞没,最终不见了踪影。
003
在家久身边端着种子岛的大友宗麟浑身颤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难道……」
然而家久是一名习惯了战场的名将。即便良晴等人在龙造寺军的怒涛中犹如一叶时隐时现的扁舟,但至始至终也没有失去目标
「相良他们向滨路那边逃走了,向着海边的森岳城!是想和在森岳城的有马晴信他们汇合一起阻挡滨路上的龙造寺军是吗?可为什么……嗯啊!」
一发龙造寺足轻射出的子弹贯穿了家久戴的头盔的前饰物。
龙造寺的火药兵器并非只有铳炮,其中也有手握种子岛突击的士兵。
「来了!是龙造寺隆信所乘坐的红色轿子!在轿子前面有一个全身金甲的武士在守卫着——龙造寺四天王集结了!看来是已经做好被杀的觉悟了呢!所有人都朝着这里发起了冲锋!」
「他们所有人都是视死如归呢。你也赶快填弹准备!大友宗麟!这便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啊、啊、啊……莫非是因为宗麟来到了战场,所以……龙造寺军的士气提高了?」
「嗯!你要是不在也钓不到龙造寺隆信这么大一条鱼。等回头咱给你记头功!」
宗麟有畏于龙造寺军压迫而来的恐怖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站也站不稳了。可即便是这样,她也始终和家久守卫着栅门,没有选择逃跑。边咬紧牙关,下定决心留在这枪林弹雨的修罗战场上。但是却始终也不能扣动扳机。
终于,踏着战友尸骸前行的龙造寺军到达了栅门前,所有人都期盼着主公能够实现悲愿,纷纷将栅栏拆毁。
「唉,咱看来是要射两个人份的才行了!」家久每发射一颗子弹,便把枪扔给身旁的小姓,由他装填子弹再递回给家久。这样家久就可以连续射击。每扣动一次扳机便会随之带走一名修罗的生命。每一个龙造寺的男儿被子弹击中,为了不阻碍后面的人前进,都心甘情愿倒下,铺成让后继者踩踏的路。此情此景就连家久也不忍心继续开枪,但是如果不开枪,栅门就会被攻破,大友宗麟会死在这里,织田信奈的梦想也会随之消散。这份矛盾让家久幼小的胸口感到无比疼痛。
「义弘姐。看来咱即使是被追到死地也还是没能抛弃掉恋爱与风流的事啊……不,也不对。义弘姐也没有说过必须要把那些给抛弃,只是说不要被夺去了心……」
心就好像要被挤碎一样,为了守护住自己的内心不被恐惧与悲伤所侵占,家久在扣动扳机的同时,口中背诵着曾与新纳忠元无数次朗度过的《源氏物语》中的词句,同时手中扣动扳机。一直憧憬的平安王朝世界,住在金裱华贵的宫殿中的皇帝喜得一位王子,那便是光源氏。然而光源氏的母亲桐壶虽然容貌美丽但身份低微,没有有实力的贵族支持。光源氏继承了高贵的血脉,但终究只是个庶子。所以本有资格继承帝位的光源氏在出生的同时即被降为臣籍,成为「源氏」。桐壶也在妙龄之年过早离世。从此光源氏为了追逐母亲的背影,在不断追求着女人的过程中踏上旅途。
「『且说某朝天皇时,
后宫嫔妃如云霞。』」
岛津的士兵们连续发射着种子岛,向已经攻到面前的死兵攻击。敌人在眼前逐个绽出血花,家久仍然认真地唱着桐壶的物语,保护她脆弱的内心。活下去、活下去。总有一天要一定要再去一次京都——
「『其中一女子更衣者,寒门之身,错蒙帝临幸,备受宠爱。』」
大友宗麟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年幼的「天才」、岛津家的军法担当、修罗中的修罗•岛津家久也一直在《源氏物语》的藤壶中追寻着早逝生母的影子。
敌人的子弹与箭矢在头顶上方纵横交织,修罗们一给接一个地倒下,家久白皙的面庞上沾满了赤红的血与深黑色的粉尘。龙造寺的火力网已经与栅门近在咫尺,一发子弹在家久面前炸裂开来。
「……呜、进到眼睛里了……!」
被尘土蒙住眼睛的家久也来不及拭去脸上的黑灰,双手仍然不停地交替射击。
宗麟抱起家久,替她擦掉脸上的灰尘,这时宗麟才真正认真地端详起家久稚嫩的面容,忽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家久。你眼瞳的颜色——与义弘她们,不一样。」
「咱的母亲是侧室,四姐妹中只有咱是庶子。」
「……家久。」
「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咱喜欢姐姐们!咱们是谁都不可欠缺的家人!所以现在,咱为了岛津家把命押在这里,在战场上战斗!」
「和宗麟同父异母的弟弟盐市丸也……如果当初没有发生『二层崩塌之变』的话……」
也许就会像义弘她们和家久这样相互信任、亲切和睦、彼此支持、同生共死。
宗麟又想起早逝的弟弟,再次哭泣起来。她悔恨当初,面对逐渐卷入政治漩涡的盐市丸,本该是由作为长女且是嫡子的自己来率先庇护的,结果自己的不作为换来的却是家人的们的死。
「一定要守护好家久。」宗麟暗自下了决心。
在西侧的山路上,锅岛直茂率领的部队与岛津军新纳忠元的「钓野伏」别动队发生激战。原本山岳战是龙造寺军的拿手好戏,然而由于龙造寺隆信临时调换的命令,刚从冲田畷撤出便又急忙赶赴山路的锅岛本队尚处在混乱之中。而就在部队调整的过程中龙造寺军遭到了新纳忠元的奇袭。
家久的监护老师•新纳忠元凭借矮小的身躯即使是迎着叶隐忍群不断抛来的手里剑也能泰然处之。而且他精干的肌肉区区暗器也伤不了多少。
「兄弟们!锅岛的部队还没有摆好迎战姿态!哇哦哦哦哦!天佑岛津!一鼓作气突破他们!」
锅岛直茂虽为智将,但仍然犯了焦虑的大忌。无论是正在正面冲田畷战场发起冲锋的中路军,还是沿海行进的滨路军,一旦退路被岛津别动队封死,便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正面的战场已是宛如人间地狱,无数将士血浸泥田。如果龙造寺隆信没有在临发兵前的紧要关头变更计划,锅岛直茂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整顿部队。
「要是我们被突破,兄长大人就会被前后夹攻!绝对要死守下去!」
「呃!公主殿下。昌直已经尽力了,可还是看不穿新纳武藏这种怪物。遗憾……!」
新纳忠元挥刀时没有丝毫犹豫,奔驰时不带半点停顿。这个身材不高的男人精神与肉体上都有着惊人的耐久力。就算受伤体力下降,突击的步伐也完全不受干扰。
忠元所吟唱的并不是佛经语录,也非向稻荷神或宇佐八幡神祈祷文。
《源氏物语》藤壶•光源氏诞生。
「『敢是宿世因缘,这更衣诞下一位容华如玉、盖世无双的皇女。』」(注:原版为皇子)
将「男」改成「女」是因为作为岛津家公主出生却又背负着「侧室之女」身份岛津家久对于新纳忠元来说正如那光源氏一般。
「『帝欲见其女,忙教人带入宫内一观。婴儿果真清秀非凡。』」
家久原本不应该学习风雅之事,只需修炼武艺捍卫岛津家在战场上浴血杀敌即可。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死去,这便是岛津一族的生存方式。但是忠元并没有因此抛弃家久。想让她看看京城的宫殿,伏见的垂樱。当太平盛世到来之际,卸下统领岛津在战场驰骋的天才军略家身份,以最华丽的公主姿态,让家久再访京都。
决不能给锅岛重整部队的空隙。
就在这时——战局再次向着有利于岛津的方向倾斜。
与锅岛直茂同时行动的大村忠纯部队毫无预兆地从战场上脱离。
被配属在山路方面军的大村忠纯同时也是有马家的族亲。而此刻防守森岳城的有马晴信正是大村忠纯的亲侄女。两家之前也都是支利士丹的大名家,大村忠纯的洗礼名是BARTOLOMEO,有马晴信则是DON PROTASIO。原本大村忠纯就不想进攻有马家,但无奈慑于龙造寺隆信暴君的恶名不敢不从。再者,大村忠纯听闻岛津对自己将长崎港进献给加斯帕尔一事甚是恼怒,担心日后会遭到岛津家的制裁,于是便半推半就地参战了。
可是在抵达战场后,大村忠纯又得到消息:「岛津家久允许大村家与有马家保留支利士丹信仰与南蛮贸易的行为,只需将长崎的所有权收归回日本一方即可。」本就不愿与侄女开战的大村忠纯再次产生了动摇。
只因为被分配到进攻山路的部队将与龙造寺隆信一同行进,大村忠纯畏惧隆信的凶暴,如果轻易背叛只怕是不出五步便会身首异处。以隆信的性格,只要大村忠纯敢脱离战线,他甚至会不顾面前的岛津军,直接转过身把大村军撕成碎片。然而现在的山路指挥官锅岛直茂并不是会像隆信那样血腥残暴的姬武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在忠实地执行「兄长大人的命令」。如果没有命令是绝对不会对友军进攻的武将。最终大村忠纯做出了决定,与其落得被新纳忠元的岛津士兵击溃,侄女被龙造寺隆信虐杀致死的结局,那还不如就在这里下令全军撤退。
被弗洛伊丝称赞为「如凯撒之师一般严整」的龙造寺军内部出现了一丝裂痕。
岛津的将士们没有错过战场上任何一处破绽,锅岛的山路军完全崩坏。
「钓野伏」终于完成,龙造寺隆信率领的中路军退路被切断,万余龙造寺大军在冲田畷中逐渐崩溃。
「……兄长大人……!不要啊啊啊啊啊!!!」
锅岛直茂的悲鸣响彻云仙岳。
由于岛津别动队在后方出现,完成「钓野伏」之势。被阻断退路的士兵被堵在冲田畷当中动弹不得,已经在正面战场上遭受了巨大损失的龙造寺军顿时军心大动。
不过眼前岛津家久防守的工事也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
身先士卒不断射击的家久此刻呼吸急促,良晴扎的头发上沾满了敌人的血渍,现在已经不是再用种子岛从容反击的时候了。栅栏被接连拆倒,龙造寺军已杀入阵地内。在敌人如黑云压境的军阵中家久终于发现了那顶最关键的红轿,随即对周遭的岛津士兵下达了突击的命令,岛津军最精锐的拔刀队迎着龙造寺军滚滚袭来的浪潮倾泄而出。
「目标只有那个坐在轿子上的巨汉龙造寺隆信一人!全军冲锋,斩杀隆信!」
巨大的身躯无法骑马,而在泥泞中轿子也难有高效的移动速度。此时,端坐在轿台上有如仁王般的巨汉•龙造寺隆信与守卫栅门的岛津家久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间。
龙造寺军的修罗们一路踏着同伴的尸体纷纷杀到工事前,战线即将崩溃。就在这时,四天王中最为沉作冷静的修罗•成松信胜一鼓作气破开了栅门,再一次夺得头功。
「进为阿鼻地狱,退是冥府九渊。我等将士,奋勇直前。龙造寺四天王笔头•成松信胜参上!岛津中务大辅家久殿下,九州探题大友宗麟殿下,一决胜负!」
成松信胜端起长枪,直直向着大友宗麟冲了过去。
就像一个小卒一般横冲直撞。
在他的后面,数不清的龙造寺士兵一齐杀进围栏内,与持刀而备的岛津军杀成一片。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并且也都做好了赴死的觉悟。成松信胜看准在家久身旁牙齿打颤、止不住流泪的大友宗麟,提枪跃起。
「在下便是于今山之战抓获大友宗麟之弟大友亲贞,并将其枭首的修罗•成松信胜!在下误解了大友亲贞对忠义的贯彻,死后自甘堕入畜生道!大友宗麟殿下!你要找的仇人正是在下!来吧开枪吧!不开枪的话阁下的首级便也由在下讨取!」
宗麟想要对成松信胜开枪,枪口已经摆向袭来的成松信胜,然而对方却是毫无防备地举枪突刺。甚至宗麟还看见了成松信胜对在今山之战中斩杀大友亲贞一事懊悔而流过泪的痕迹。此时如果宗麟扣动扳机,对方必定会中枪,但就是这种意识使得宗麟的指尖因
恐惧而绷得僵直,无论如何也扣不下去。说时迟那时快,成松信胜的枪尖已经朝着宗麟的喉咙扎去。
(相良把宗麟拜托给了咱,绝对不能让她死掉!)岛津家久在暂时清理掉眼前的敌人后,调转身体把手中的种子岛指向成松信胜。
「宗麟,好样的!能坚持到现在没有逃跑!开枪的事还是交给咱吧!」
家久大声喊着,抬手便将种子岛搭在宗麟的肩膀上。
「……中务殿下,漂亮!」
肩膀中了一弹的成松信胜身体被惯性击飞好远。
(保护住了!相良……之后可要好好夸奖咱哟!)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家久为了保护背后的宗麟放弃了正面的防御。在击飞成松信胜之后本该立刻回身继续朝着前面防守,可是此刻的家久心中浮现出了自己被良晴夸奖摸头的画面。仅仅是一瞬间,家久忘记了自己仍身处修罗的战场上。
致命的一瞬间。
「有破绽,中务殿下!代替成松信胜,阁下的性命由我来收下!」
在成松信胜倒下的同时,四天王中的另一人•江里口信常向着家久发起突袭。一跃跳到家久的身前,朝着她的脚踝拔刀砍去。
「嗯?!糟了……!」
方才勇将•成松信胜的突击其实是诱饵,江里口信常才是真正的杀招。不等家久的大脑先反应过来,久经历练的身体条件反射地闪避,虽然没有受重伤,但是重心已经不稳,家久的身体直接摔在地上。刚才的一劈还是把家久的大腿切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泊泊而出。江里口信常当即坐骑在家久幼小的身躯上,太刀直取家久的脖颈。江里口信常凭借自己惊人的的蛮力压制得家久动弹不得。时刻都是一副感情过激样子的江里口信常看清了家久稚嫩的的面容时犹如熊谷直实讨取平敦盛时嚎啕起来。然而同样身为修罗的他是不会允许自己也犯了家久刚刚的失误,手中高举着刀刃一刻也没有迟疑。
「呜呼!何等年幼纯真的姬武将啊……然而这里是九州的战场!中务殿下,你的首级我收下了!请原谅!」
(相良,头发的事情就不用管了。非常……抱歉……)不过家久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放求生的希望。虽然内心深处如此叹息着,但仍然在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江里口信常的控制。然而两人之间的力量差实在是过大,江里口信常的刀锋随即向着家久的咽喉直直落下。
(……义弘姐。咱的心终于还是被相良给夺走了。咱果然还是不能舍弃恋爱,就这样终于战场。能生在岛津家,咱十分幸福,家久不肖,不能完成与岁久姐的约定了……)
用尽力气的家久,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此时近在咫尺的江里口信常忽然胸口中了一发子弹,直接翻倒在地。
大友宗麟,开枪了。
「哈啊……哈啊……」
全身战栗,嗓子中还在呜咽着的宗麟,向敌人射去了一发子弹。
她没有向弟弟的仇人开枪。
因为她知道即便开了枪弟弟也不会回来。
然而。
她守护了活着的家久。
种子岛从宗麟的手中滑落,然后她向家久伸出了手。
「我、我。下意识就。」
家久握住宗麟递过来的手,本打算向宗麟道谢,但一开口却别成了别的话:
「将士们!不要杀了这两名修罗!切记不要杀死!成松信胜与江里口信常可都是万夫不当的勇者!」
这准备将二人碎尸万段的岛津军士兵们一听家久的命令纷纷停手。此时的家久与宗麟间已无需多言。宗麟无论是在「二层崩塌之变」,还是与毛利的战争亦或是今山之战,都没能守护住弟弟们。但在这仅仅数日之内,宗麟在高城为守护立花家的弟弟拿起了剑,然后现在有为守护岛津家的妹妹扣动了种子岛。家久明白,宗麟已经战胜了自己的内心,彻底摆脱了宇佐八幡的预言。
「将士们!要讨伐的只有一个!去把坐着红轿子的龙造寺隆信击杀!」
龙造寺隆信的轿台就出现在家久与宗麟眼前
岛津军的男儿们不断地发射出箭矢与子弹,想直接将龙造寺隆信的巨大身躯击落进泥潭中。而然即便目标甚大,但坚硬的铠甲与强悍的体力仍然支撑着他。更棘手的则是——
「百武贤兼参上!以此身就主公之盾,决不让岛津家久殿下与大友宗麟殿下近主公分毫!九州的战斗,必须要有这个才行呐!」
周身包裹在黄金战甲里的百武贤兼手提朱红宝枪徒步袭来。
岛津将士随即乱枪齐射。一发、两发、三发。身中数枪的百武贤兼依然没有倒下,朝着脚伤难以行动的家久奔去。
「死吧!死吧!为了主公!也为了锅岛的公主!」
百武贤兼不屈地战斗着,然四天王已折其二(山那边还倒着一个),阵地中的岛津火枪手与拔刀队逐渐将百武贤兼连同乘舆的龙造寺隆信一同包围。
就在离家久仅一步之遥的距离,龙造寺隆信与百武贤兼也倒下了。
终于,冲田畷上的龙造寺军完全崩坏。
「呵呵呵呵。不好意思。你们上当了。其实我们龙造寺四天王全部都是诱饵。」
金甲被鲜血染红的百武贤兼坐倒在泥泞中苦笑着说道。一旁从轿子上跌落,肚子被长枪刺中的巨汉也狂笑道:「哇哈哈哈和!精彩!我们四天王全员出动连岛津家久殿下都蒙骗过去了!我乃主公的影武者——圆城寺信胤!主公此刻正伪装成足轻的样子混入滨路军,准备攻落相良姐妹守的森岳城!我们的主公抑制住了激情、咽下屈辱、放弃自己冲进冲田畷的愚策,为了胜利将我等四天王作为诱敌的饵!主公有言,龙造寺四天王全部到达冲田畷既等于主公自己也到了冲田畷!这便是龙造寺家最引以为傲的君臣同心!傻乎乎被钓出来的可是你们岛津啊!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不过那个相良良晴也是个了不得的男人。那家伙在察觉到如果在阵前挑衅之后直接返回阵地会让岛津家久和大友宗麟陷入危险的境地,所以又自己拍马边继续挑衅主公边往森岳城逃离,将主公引出冲田畷。真不愧是相良家未来的子孙啊」倒在泥坑中的百武贤兼喃喃道,「但我们的主公并非是被相良良晴引开的。他抑制住了冲进冲田畷为爱情殉死的冲动,选择了唯一正确的选项。那便是活下去,为了能与公主再次相会。一旦攻克森岳城,新纳忠元的别动队即便封死了冲田畷的退路,余下滨路军的一万龙造寺军依然能摧毁岛津的防卫线。岛津家久、大友宗麟。这一仗你们已经败了八成了。」
「糟了!留守森岳城的有马军也不过一千五百,而且既没有装备岛津的种子岛部队也不具备强劲的战斗力!最多只有给随相良的山田有信的百余人……!」家久惊叫起来。
远处海边山丘上矗立的森岳城方向已是火光阵阵。
「相良?!」
怎么会。
「为了取胜,咱,失去了相良。而且这场仗也……果真,战与恋是不可同时共存的吗?」
「不要去管冲田畷战败的龙造寺军了!所有人马上驰援森岳城!」大友宗麟紧握着面色惨白的家久对手,大声呵斥道,「现在让全军增援森岳城还来得及!山路和冲田畷的龙造寺军已经全部溃退,余下的只剩下滨路。接下来轮到我们去救他了。千万别放弃。即便是出生在九州的姬武将,也是可以兼顾战斗与恋爱的。你一定能办到。你是不会像宗麟那样犹豫甚至逃走的对吧?无论是战斗还是恋爱,只要尽全力都会得到的。这么多年来一天都没有懈怠过的你当然有资格将这二者一同纳入掌中啊岛津家久!」
家久强忍着腿上的伤驱马飞驰,不会骑马的宗麟则坐在后面紧紧抱着家久。
「抱歉啊将士们。这是最后的一战了。还能动弹的人都随咱去森岳城!」
「哈哈!管他还有一战还是两战,」
「俺们都能再接着打下去!」
「为了公主再一次去京城,」
「直到那一天!」
即便历经激战岛津的男儿们早已筋疲力尽,但在公主的召唤下又再次站了起来。不过此时余下的部队不满千人,而且多半满身是伤。对方龙造寺军还有完好的一万精兵,强行进攻无异于以卵击石。然而没有一个人愤怒或是绝望。所有人都深知相良良晴对家久是有多么地重要。
「……我只知道我们是为了求死才战斗到现在的,不过看来岛津的士兵似乎不一样呢。或许这场仗,真的是主公输了也说不定呢。」伤口血如泉涌,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百武贤兼躺在地面上望着头顶的一片蓝天自言自语道,「岛原的海、云仙的山、九州的天,还有为了与自己的命运对抗而战斗着的姬武将们,都有着无法言喻的美丽啊……」
「森
岳城的二之丸已经陷落了!力本丸只剩一步之遥!四天王哟!你们做出的牺牲吾是绝对不会忘记的!钓野伏已经被打破!是吾胜了!吾终于能把妹妹还有九州霸王的宝座都握在手中了……!」
龙造寺隆信率领着一万滨路军对相良姐弟困守的森岳城发动着猛攻。西面的战场战报频传:「山路的锅岛部队溃败」、「新纳忠元的岛津别动队出现在身后」、「进攻正面冲田畷的龙造寺四天王全灭」。隆信听着接连不断的噩耗,却还是忍住了:「直茂不会这么容易就会死的。直茂身边还有叶隐忍群和四天王第一的军略家木下昌直跟随,一定会活到最后……!只要攻克森岳城,再突破岛津的防线,吾就是最后的赢家!」
远处已能看见击败四天王本队的的岛津家久和大友宗麟率领千余卫队正向着森岳城驰援而来。但森岳城并非是什么固若金汤的要塞,不过是一个面临岛原湾的蕞尔小城,守军也不过年幼的有马晴信麾下的一千五百有马军与随后抵达的山田有信百余萨摩隼人。不过家久此时已将山路与中路的龙造寺军击败,气势如虹。有马晴信的士兵虽说只配有薄甲,但毕竟是防守的一方,龙造寺军配在滨路的方面军并没有什么知名的武将,隆信原本的计划就是带着四天王进攻冲田畷,所以即便只有有马军防守也应该绰绰有余。
然而眼见相良良晴与相良义阳向森岳城方向逃离的隆信立刻意识到了海滨战线是双方的盲点。只要抢先攻克森岳城,即便钓野伏战术成功实行,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龙造寺军也能够一扫岛津的防线,全歼岛津有马的主力。相良良晴想将部分龙造寺军引至滨路从而分散正面战场上的压力这一招反而起了反作用,龙造寺隆信独自一人随即伪装起来赶赴滨路。隆信遏制住了想冲进冲田畷与岛津家久和大友宗麟杀个你死我活的念头,甚至还把四天王全部当做几乎有去无回的诱饵。然而四天王的、在得知隆信的想法后竟无一人提出异议。每个人都在称赞隆信计谋绝妙后著手准备起来。
家久在马背上撑起「丸十字」的旗印,而宗麟则高举「百合十字」的旗帜,两人都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向着森岳城的方向飞驰着。然而光凭这疲倦不堪又伤痕累累的不足千人是否能起到夹击的作用都是个未知数。甚至都可以说这次救援完全是自寻死路。现在的情况与冲田畷的激战完全是形势完全逆转。出色完成封死龙造寺军退路任务的新纳忠元此时正在做着扫荡龙造寺残余败军的工作。不,倒不如说是那些败军正在形成一堵「墙壁」以阻止新纳忠元队朝森岳城增援的脚步。
「相良良晴哟。即便吾与四天王分开,然龙造寺是不破、不坏、不败的!吾在与四天王的忠义之心相互信赖之时,吾的军队战无不胜!你这个未来人也算是胸怀大志,可作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武将还远远不够资格!和自幼就在狼烟烽火中成长的修罗们相比更是天差地别!哇哈哈哈!除了那只会空谈的胸襟和惹人生厌的挑衅以外别无长物的黄口小儿!就和你最爱的姐姐一起死在岛原吧!那样吾就可以得到直茂了!
本丸的大门,被隆信亲手用攻城锤撞破。
本丸中的情景一览无遗。
相良良晴与相良义阳。
以及躲在二人身后的有马晴信。
「抱歉呐晴信酱。低估了龙造寺军的勇猛,让有马的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了……」
「良晴。有马家长期以来收到龙造寺的压迫,已经交出了所有的种子岛与大炮。本以为将岛津军全部配属在山路与冲田畷上就足够了,可事以愿违……」
「不,此战本该是有马的战斗。将相良家的二位卷进其中,十分抱歉。」
三人身边,山田有信的百名岛津军决死队是保护他们最后屏障。萨摩隼人们在城门被破开的同时发动了反击。
然而龙造寺隆信的勇猛以不能用常理来解释。钢铁般坚硬的巨大身躯连种子岛也不能将其杀死。近距离的射击完全可以穿透他胸前的铠甲,但龙造寺隆信又岂是吃了几发子弹就会倒地不起的角色?他是修罗之王,站在全肥前修罗之巅誓要制霸全九州的霸王。在隆信的带领下,其余龙造寺军的修罗们也都纷纷杀进门内。
「哇哈哈!相良良晴!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你是选择先被吾杀死,还是想看着姐姐被杀死再陪她上路?!给你的选项只有这两个!小子!」
山穷水尽的境地……似乎是这样?良晴与义阳边庇护者幼小的有马晴信一边笑着说道:
「不对吧?龙造寺隆信,这场仗是我们赢啦!被逼到死路的是你们啊!」
「什么?害怕得疯掉了吗?小子!以现在已经是孤立无援,岛津家久和大友宗麟随后也会由吾来解决掉!等吾切掉你的舌头看你还能……」
「不不不,龙造寺隆信。在岛原半岛陆地的尽头,比滨路更东的地方,可还有一条『路』哟。身为肥前王者,你还是太大意了呢。」
「……你说什么?!」
龙造寺隆信发觉即便是这种狼狈不堪的处境,相良良晴的笑声却是底气十足。这种坦荡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在虚张声势,笑声更像是对胜利胸有成竹的英杰一般。至今为止,作为从远离战争的国家来的软弱的未来人,良晴没少被嘲笑为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识武艺,弓马平平,列举战绩表也是输多赢少。轮谁都不会认为这是个强大的武将。但事实远非如此。最开始来到战国时代时,良晴的确只是一个怠惰的未来少年。然士别三日,当初的稚嫩少年已经亲身参与了至今为止战国末期几乎所有的重大战役并都能幸存下来——桶狭间之战、金崎撤退战、姊川之战、天王寺之战、木津川之战、手取川之战。如今又来到修罗之国•九州,又从木崎原之战、响野原之战、高城之战中全身而退。若论有哪个武将可有如此本事能在无数惨烈厮杀中活到最后,天下惟此相良良晴一人耳。
在滨路更「东」的地方——
「没错。滨路以东——是岛原湾。当时你要是真的进入冲田畷去取家久和宗麟的首级才应该是正确选择。那样或许还有一丝胜利的机会。想要令岛津出其不意自己来到滨路,结果还不是被我挑拨上钩了。」
「怎、怎么会?!岛津军光是运送岛津家久他们过来就已经用光了全部的船只才对!而且这段时间根本不够再次往返八代和岛原!况且八代的岛津义弘此刻应该还在与甲斐宗运的对峙中,怎么可能还能再派水军过来?!」
不过事实就是水军真的来了返
这是真实发生在隆信眼前的景象。
一字排开在海边小径上的滨路军,这支隆信最后仅存的部队,正在遭受着海面上的炮击。一只突然出现的船队开进了岛原湾,船上的大炮同时发出轰鸣,残存的龙造寺军顿时一片大乱。
「那是……负责海上补给的平户松浦党?!一边臣服于吾,背地里却已经着手背叛了吗?!」
「这次在冲田畷的战斗,早在高城之战的更久前官兵卫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了。我在『大回转』临开始前从官兵卫那里被告知『万一遇到麻烦就往海边跑』。而这句话真正的意义直到刚刚才从五右卫门那里听来。而且为了不被锅岛直茂手下的叶隐忍群察觉,五右卫门也是压到最后的最后才把这件事告诉我——这也是官兵卫的嘱托。」
「可是,松浦党不可能会有这么强火力的大炮……当初,为了防止他们企图趁乱独立,吾已经将他们通过南蛮贸易获得的强力火器全部收缴了才对!甚至他们都凑不出这等规模的水军……」
不对,还不只是松浦党。其中也混杂着一些隆信从未见过的旗印。松浦党应该只是负责领路的,他们的雇主才是这股援军真正的指挥者。
将四组十字架犹如花瓣一般恰到好处地排放,折合了日本与西洋两种审美,既美丽又华丽的奇特纹章——「花久留子」。
白地之上仅仅绘有一个黑色的铜钱图案。简单的设计,令人惊讶的朴素。但果然还是独树一帜的奇特家纹——「蛇目」。
其中挂着花久留子旗印的船队不断地用大炮轰击进攻森岳城的龙造寺军。船队的旗舰甲板上,站着一位操着略显刺耳的上方官腔的姬武将:
「人家呢次可系偷偷过嚟帮助良晴大人慨啊!要系被毛利佢哋知了,可唔止被痛闹一顿就能了事慨啊!你果然仲系睇唔起人家慨吧!人家绝对唔想被宇喜多大人向蝙蝠咁被吊起嚟惩罚!」(人家这次可是偷偷过来帮助良晴大人的。要是被毛利知道了,可不光是被痛骂一顿就能了事的啊!你果然还是看不起人家的吧!人家绝对不想被宇喜多大人像蝙蝠一样被吊起来惩罚!)
「别用堺的方言说话,让人不爽!开炮的时候注意点儿别伤了良晴大哥啊,小西弥九郎!」
「虎之助小姐才系,轻蔑小西家慨航新技术冇抓住时机上岸,可系会惹良晴大人嬲慨!」(虎之助小姐才是,轻蔑小西家的航新技术没有抓
住时机上岸,可是会惹良晴大人生气的!)
「虎为什么要和你合作不可?!你这家伙也不像是个武士,一股商人的铜臭味!」
「果个系因为人家也系个商人!」(那是因为人家也是个商人!)
「相良义妹军团•加藤虎之助!借小西船队抵达岛原守护大哥!」
蛇目旗印的船队率先一齐靠近岸边,打头的是一个年幼但个子很高的姬武将,带领着三百余名新兵提枪拔剑杀入岛原。三百名士兵在人数上并不具有什么优势,然而他们登陆的地方正好就是从西侧冲田畷战场赶来增援的岛津军进攻位置的正对面。两队人马分别从东西方向杀入,龙造寺军被左右夹攻。而且更糟的是,海上的炮击一直持续不断,残余的龙造寺军也全都陷入了混乱。
自称加藤虎之助的姬武将手持片镰枪在不时在周遭炸裂的炮弹中疾步穿行,所到之处的龙造寺士兵纷纷倒下。虎之助在战场上奋战的英姿就连本丸上的隆信也都看得呆住了。余下的龙造寺军在拼尽全力防住虎之助长枪的同时,家久的岛津铁炮队在他们身后扣下了扳机。岛津军的战意异常地旺盛。能在冲田畷抵挡住视死如归的四天王以及龙造寺主力军的他们现在本该早就耗尽了全部的体力,可是现在所有萨摩隼人都发出战斗的呐喊声,朝着人数远多于己方的龙造寺家展开猛烈的突击。果真如锅岛直茂所说,平地战是剑术娴熟的岛津士兵们的主场。隆信不禁后悔起来,当初就应该选择在肥前兵擅长的山地地区进行决战。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水军会出现在冲田畷?」
「龙造寺隆信。官兵卫早在高城之战触发之前便料到你定会趁大友与岛津激战的空隙立即对北九州进行控制。所以她便去劝诱被你的暴政压得喘不过气的松浦党,让他们为从近畿过来的船队带路、原本织田家现在已经抽不出一兵一卒来充当援军,相良军团也没有水军。所以我们偷偷地劝说了在堺町与织田军进行商贸往来的商人小西JOAQUIM隆佐,录用他在宇喜多直家方的女儿,让他借给我们船队与在堺町中的雇佣兵。正如官兵卫所料,常兴叛乱之事的宇喜多直家直到现在也都还摇摆在毛利与织田之间,所以对小西的动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他默许小西弥九郎的擅自出奔,倒欠了他个大人情。」
「不可能!濑户内海一直是由毛利方的村上水军戒严着,不可能会让这种规模的船队轻易通过!」
「堺的商人各个手眼通天,势力范围也并不仅限于摄津一国。越前的敦贺港同样是一个大型的商贸港口,从敦贺出发走山阴一侧的海路就能避开毛利家的海上封锁,(那你来九州到时候干嘛不走这边?)并与松浦党汇合。在那之后的北九州海域就是松浦党的天下了,有了松浦的帮助,航行到岛原就容易多了。不过看来对松浦党的劝诱也是勉勉强强才赶上的样子呢。」
「呵呵,原来是这样。开来松浦党早就已经对吾离心离德了。吾果然还是做得太绝了,他们的背叛也是理所当然的。吾毕竟杀了妹夫全家,松浦党肯定也会害怕即便交出了人质,也难保此等厄运日后不会降临到他们头上。吾在谋杀蒲池一族的时候动员了全部叶隐忍群,黑田官兵卫就是趁着那段时间游说松浦的吧。」
「没错。不过官兵卫还是没料到你居然屠灭了蒲池全族……如果没有发生这出多余的惨剧,松浦党说不定就不会赌上一族灭亡的风险背叛你。但说到底,官兵卫成功说服松浦党这一手才是决定这场战斗胜负的关键。那家伙不愧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军师。」
「这样啊。得知了这一切消息的你就便立刻将吾引诱到了滨路是么。因为中路的冲田畷从海上发射的大炮是打不到的……但是森岳城周边的区域勉强可以进入攻击的射程内。原来如此。」
「五右卫门其实也不知道松浦党会不会被劝诱成功。如果五右卫门已经获取了消息难免不被锅岛直茂和叶隐忍群察觉到。那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五右卫门曾一次潜入过佐嘉城,所以一定会被叶隐忍群重点监视。因此官兵卫在劝诱松浦党的计划中并没有把五右卫门算在内。所以五右卫门自己也不知道整个计划最后是否可以完美运行。最后的最后,是我在赌。我赌官兵卫一定会成功。」说着,良晴又抚摸着晴信的额头,苦笑着说道。「只不过这场赌局很对不起晴信酱和有马的士兵们。」
「为何确信这一切会成功?」
「仅仅是直觉罢了。在牟志贺的时候,官兵卫偶然将自己未来的名字——『如水』说了出来。那个名字是她作为军师心目中最理想的武将姿态。黑田官兵卫从竹中半兵卫那里继承的天下第一军师之名最终可定天下。『奔流如水』——今天的战斗正是在官兵卫计策中的『水』上完成,松浦的船队出现在了岛原湾。而官兵卫也坐实了『天下第一』之名。我就是有那种预感。不过为了劝动几乎不具备热兵器攻击手段的松浦党居然把弥九郎和虎之助都叫来了,这一点的确出乎意料。」
如果大友或岛津任何一方将武器输送给平户的松浦党,锅岛直茂麾下的叶隐忍群必定会有所察觉。所以只有从并非是九州地界的山阴送抵平户才是最安全的,即便这样会耗费不少时间。官兵卫在率领大友军南下日向的时候起便已经开始在初步描绘着这场争分夺秒的岛原救援战了。这是连官兵卫自己都不敢保证可以顺利实行的瞒天过海之计。
「预感……吗?呵呵。真是牵强无比的解释呐,小子。你的表情很明显是从一开始就对黑田官兵卫的成果深信不疑。只要你对这计划稍微抱有一丝怀疑,战局就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数。那份绝对的信赖,正是你的强大之处。吾要是早点察觉到,当我下令诛杀蒲池一族时,无论是直茂还是四天王,所有人都是坚决反对的。可是吾最终还是没有听从妹妹与家臣团的谏言……」
「是啊。要是你没那样做的话,冲田畷的胜负或许真的就被颠覆了也说不定。就算家久的『钓野伏』战术如史实那般以胜利收场,我大概也会在战斗中死去吧?大概官兵卫也是确信家久一定会赢才选择使用这个计划的。另外,离间松浦党固然是对战局起决定性的作用,同时也是为了能让我马上可以乘船离开去本州与信奈汇合。」
「连战胜吾之后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吗?相信着岛津家久一定可以击破吾的军势,黑田官兵卫,已经预料到这种地步了么……?岛津家久。黑田官兵卫。促使有马与岛津结成不可能般的联合、诱使大村忠纯离叛的大友宗麟。还有相良姐妹。真是精彩。在今日的战斗之前除了妹妹直茂谁都不信任的吾,果然还是差的很远呢。」
北方传来了属于萨摩隼人的雄叫,新纳忠元的部队终于赶到了。在清理掉从冲田畷败退下来的残兵后急忙飞驰到家久身边。不过如果海上的援军迟迟不到,新纳忠元应该是赶不上最后的决战的。而从龙造寺独立的松浦党也纷纷登陆,开始向森岳城的南方迂回。
龙造寺隆信终于完全意识到了自己的败北。
龙造寺家至此失去了争夺九州霸权的资格。
仅存的龙造寺滨路军完全崩坏。
岛津家久、加藤虎之助、新纳忠元以及登陆的松浦党。四方人马将森岳城团团围住。
已经攻入本丸的龙造寺隆信和手边寥寥数人的卫队被反包围在城中,真正的孤立无援。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切都该结束了。
「这是无数的人思念与行动得到的结果……自打家久想要再现『桶狭间之战』而把冲田畷定位主战场那时起,就已经是家久战略上的胜利了。龙造寺隆信,如果你没有实现举行玉鹤公主的葬礼,提前从伊佐早进军的话,家久便不能再使用冲田畷作为阵地了。仅仅是需要龙造寺军提前几天南下。」
「哼。这件事也算在内,一切都是吾的因果报应。吾,命中注定当败于岛津家久。只有这一点便已足够了。」
然而……隆信此时还有一件必须要做不可的事情。
必须要用自己的首级换取锅岛直茂一命。
龙造寺隆信盯着相良良晴,抱着胳膊,独自盘坐了起来。然后对良晴说道:
「是吾败了,相良良晴。不过九州的霸王是不会投降的。取下吾的首级把。吾只有一个条件……放过锅岛直茂。让她继承佐嘉城和龙造寺家督一职。要是不同意,吾就在这里进行人生最后一战。尽可能多拉一个人下去陪葬。相良良晴,我知道你是个不怕死的勇士,不过你你也不想把身边的相良义阳和有马家的小丫头卷进去吧?吾也不想把妹妹卷入其中。吾的妹妹现在一定没有事,有木下昌直和叶隐忍群陪同着一定可以安全逃离。即便她会哭喊着要陪吾一起殉死也没有关系,有那个勇武不足但精通谋略的木下昌直在,一定会阻止她的。他就是吾为了这一天才提拔的『第五位四天王』。在最后吾至少希望妹妹……彦法师丸能从吾这个束缚中解脱出来。」
「
是否要取你的首级,不是由我,而是由大友宗麟来决定。」良晴回答道。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来问宗麟,宗麟会如何回答,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因为宗麟已经赢得了这场为弟弟们吊唁的战斗——」
义阳看见同骑一马的家久与宗麟二人来到城下的身影。
北九州女王与南九州霸主。大友宗麟与岛津四姐妹终有一天会为了争夺九州的霸权再次发动大战吗?还是会在那之前织田信奈完成天下布武,九州从此再无战事呢?无论是良晴还是义阳都无从知晓。不过现在,她们都期盼着两家能携手共度未来。不仅仅是期望,两人更希望将那一切都变为现实紧握在手中。
※
「别再说堺的方言了,讨厌的铜臭味!好不容易能让良晴大哥见识到虎『一番枪』的风采,却被你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所以讲了,人家就系商人!趁着宇喜多殿下不在讲些堺町方言又点了?你唔也可以讲一些喵~喵~』慨尾张话咩?」(所以说了,人家就是商人!趁着宇喜多殿下不在说些堺町方言又怎么了?你不也可以讲一些喵~喵~』的尾张话吗?)
「都说了虎现在也算是个武士了。『喵~』啊,『酱紫』啊这些虎是不会说的!……在尾张以外不会。」
「就系讲喺尾张里会讲啖解咩?」(就是说在尾张里会讲的意思吗?)
「别再说堺的方言啦!」
「那两个家伙为啥总是不能好好相处呢?同样是在相良义妹军团里市松和佐吉的关系也很不好。不过怎么连虎之助这个好孩子也……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会存在正负极的啊。」
「哼。虎之助既是武者又是法华宗的门徒,小西弥九郎是商贾之女又是支利士丹。这种配置本来就不会像是可以融洽相处的样子。虎之助的话,稍后就由我这个相良军团的姐姐进行说教。弥九郎那边就有些难办了……说不定她是织田与宇喜多都侍奉的双面间谍。堺町的商人大抵都是些很可怕的家伙们。」
「我和弥九郎相识也是有些时日了,没问题的。到了本州还要有劳义阳姐作为相良军团的副将与商人和公家进行谈判交涉呢。只不过对义妹军团的大家,一下子带过来一个『姐姐』,感觉她们会很难接受。尤其是宁宁,一定会发牢骚的。」
「没关系的。对你那个自打你来到这战国时代便做了你妹妹的『前辈』,我还是有分寸的。」
「……我只在这里说啊,宁宁她现在偶尔也还会尿床,陪她睡的时候要千万注意。」
由松浦党带路,相良良晴一行乘船朝着东面的玄界滩进发。终于,终于要回到本州了。信奈原本给的时限算上往返路程上所耗费的时间也不过两周,如今已是比预定的日期大幅延后的好久。没有时间可供闲暇了。良晴站在甲板上,一副十分困扰的样子看着船那边的加藤虎之助和小西弥九郎。这俩人从上船起就没停止过斗嘴。
与良晴一同登船的相良军团副将•相良义阳站在良晴的身边,眺望着远方的汪洋大海:「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玄界滩真的是好美。」
龙造寺隆信在冲田畷大败被俘,困守八代山城中的德千代和与甲斐宗运持续胶着的岛津义弘全部坚守到了最后。
无法对九州接二连三的政局动乱做出对应的阿苏惟将见此情景也不得不以保全甲斐宗运嫡子性命的条件命令宗运一时撤退。据说甲斐宗运在撤走包围古麓城周围的士兵,回到自己领内前对岛津义弘能够始终忍住自己不断的挑衅坚持不应战的表现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赞许。
在北九州,有马、大村、大友三家的北九州支利士丹同盟再次复活。南九州的岛津家则表示不会再进行军事行动。修罗之国•九州在两大势力相持的平衡中逐渐趋于安定。龙造寺军尚未灭亡,但由于以十倍优势的大军没能击溃岛津家久,反而在冲田畷中被杀得大败,国力已是寸木难支。而八代暂时也将会处于和平之中。
从现在开始,我就要辅佐良晴与织田信奈了。义阳下定了决心。
「海的那端那隅海岛便是壹岐岛。现在是处在松浦党的管辖下。松浦党在南蛮商船从平户转移到长崎之前也是一个拥有大量火器,不屈服于龙造寺的强横势力。这次又抓住了再次独立的机会,真不愧是海盗大名,见风使舵的本事首屈一指。」
「那就是壹岐岛吗?曾经在那里武士们与元寇展开过激烈的战斗。不过说起来官兵卫也是,松浦党与弥九郎她们会去岛原湾这种事也没详细告诉过我啊。当时就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万一遇到麻烦就往海边跑』。我要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也就不至于会在冲田畷那么拼命地去战斗了。」
「大概是因为全九州都密布着锅岛直茂的谍报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官兵卫看到那个潜进佐嘉城的咬螺丝忍者被弄得浑身是伤地回来,自然会警戒操纵着叶隐忍群的锅岛直茂。现在想起来,万一当初对松浦的离间被那个女人察觉到然后开展的时候把她自己的部队配属在滨路一侧的话就真的糟了。」义阳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在龙造寺家中锅岛直茂虽然第一印象会让人觉得十分柔弱,可是实际上与她为敌才是最恐怖的。」
「真是这样呢。不知不觉就被她视作仇人了呢。」
当时在山路军全线崩溃的时候锅岛直茂大喊着要和兄长一同战死,神智已经不清。而就在这时龙造寺四天王中的「第五人」 —— 木下昌直不顾满身疮痍,一拳击昏了陷入癫狂的锅岛直茂,强行将她带离了战场。
回到佐嘉城并已经恢复理智的直茂在那之后给良晴送去了一篇长文。由直茂饲养的黑猫将信件用嘴叼着送到了良晴那里。
标题为《陈恨状》
内容如下:
【相良良晴。将未来知识用于战斗中,你也是个相当恶毒的男人。竟然敢趁我深爱的兄长大人受伤时抓住他,还不取兄长大人的首级将他引渡给大友宗麟做俘虏。你不给兄长大人与九州霸王相称的英雄的死法,还要让他活着受辱。你把九州的修罗当成什么了?相良良晴,我的余生都会诅咒你。不共戴天的刻骨仇恨。兄长大人万一有了意外,我将会把龙造寺家的家督之位连同佐嘉城一并继承。此前兄长大人早有交代,我现如今已是名义上的龙造寺家家主兼佐嘉城城主。你们如果斩下兄长大人的首级交还给我们我们也不会收下。佐嘉城绝不会开城,更不会屈服于大友岛津的任何一方。相良良晴,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一直与你作对。天下布武的决战你的敌人又多了一个。这便是我的复仇。】
到此也不过只是这篇长文十分之一的部分。后面良晴粗略扫了几眼,几乎都是在陈述自己对良晴的怨恨的词句。感到甚是恐怖的良晴没有敢在继续地读下去。
无论是龙造寺隆信还是龙造寺四天王(不算将锅岛直茂带回佐嘉城的木下昌直)都受了很严重的创伤。然而大友宗麟并没有处死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家督的位子已经让渡给锅岛直茂了的话,即便斩首也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嘛。那只是会令锅岛直茂更加痛恨我们。现在无论是岛津还是大友都没有余力再去进攻佐嘉城了,就把你作为封住锅岛直茂行动的人质,让她好好在佐嘉城生活吧。总之之后还要再去向蒲池宗雪道歉才行呢。那么就让你作为俘虏关在丰后,如果厌倦了这乱世的生活,宗麟随时都可以给你进行洗礼仪式。」
宗麟的一番安排过后,羁押隆信的囚车朝着丰后的方向行驶而去。被放过一命的隆信依然在叫嚷着要宗麟杀了自己,但宗麟一直背着身子不为所动。可良晴看得出来,宗麟她背对着龙造寺隆信时那张铁青色的脸证明她其实是真想杀了龙造寺隆信为弟弟报仇的。
然而宗麟还是强忍住自己的杀念,含着泪水冲良晴微笑着说道:「这样『弑弟轮回』就结束了。」已经经历过人生无常的她深知现在的锅岛直茂为了自己的哥哥会完全不择手段,甚至让更多人死去也在所不惜。宗麟也不希望让锅岛直茂也陷入『弑兄』轮回。
平复下心情后的宗麟只是拍了拍良晴的肩膀,说道:「快回去本州吧。宗麟还要和岛津家一起平复这次九州动乱的后事呢。比如划定国境线呀,为国人众安排新的住所什么的。还有必须要和在佐嘉城里闭门不出的锅岛直茂取得联系。有些必要的时候或许还会有战争发生,为了在牟志贺建国拆毁的佛龛庙宇也得着手重建才行,还要再要求耶稣会将长崎归还。啊,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许多。还有就是,良晴?宗麟借给SIMON的立花宗茂他们如果还是不够的话——如果在本州的天下布武大决战时用得上宗麟的话,宗麟一定会赶过去帮忙的。那么,再会了——
「能和织田信奈做情敌也不错呐。现在的宗麟,有那个资格了吗?」
看到宗麟的笑容,良晴的内心轻轻摇动。(啊好危险!要是那时在牟志贺就看见这么
无垢的笑容的话,说不定就已经被加斯帕尔的诡计谋害了呢!这么久以来无数次出生入死,连三途河畔都去了好几次了,还以为已经接近无欲无求的顿悟境界了呢。果然我还是一个青春期的正常男人,和藤吉郎大叔是灵魂的伙伴呐啊~把我召唤到战国时代的人或许就是个大叔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临别的时候宗麟出乎意料地献上的香唇……啊,她的嘴唇,是那样甘甜,有着一种独特的香气。那是与其他女孩子不同的,只属于宗麟的香气……
「啊疼疼疼疼疼!!」
回过神来的良晴才注意到自己的脸被义阳狠狠掐住。
「良晴?你小子刚刚是在回想宗麟那对巨大的奶子了吧?你摸到了吗?还是出轨啦?未来人就是这么喜欢奶子的吗?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弟弟!」
「不是啦。我想到的是和宗麟的接w……没啥没啥。姐姐?请不要因为自己胸部扁平就妄想着责骂弟弟。这样不好。」
「才不扁平呐!宗麟的那一对才叫奇怪好不好?!」
「别别别!别再掐了!」
「还有在冲田畷的战场上你给岛津家久绑的头发还说了一通像情人间的悄悄话那又是什么?!而且你约定好的回来就解开那丫头的头发你也没解啊!」
「啊,不是,那个。是家久自己说很中意双马尾的,所以说不用解开了……」
「『不用解开』和『不用现在解开』完全是两种意思!那个是为了以后瞅准时机引你出来的口实!你的恋爱经验应该也还算是丰富才对,可为什么对女人的心思这么一窍不通?!等家久那丫头对你说:『履行约定把头发解开』的时候一定会附赠一句:『连衣服也一起解开』!」
「怎、怎么会呢。家久现在才多大啊?不会不会,家久虽然很可爱没错啦……诶,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是胸部以外地很大馁。嗯~」
「呃。喜欢巨乳的同时还是个露(luo)璃(li)魂(kong)吗?你还真是来者不拒啊!啊啊,我怎么会有一个这么过分的弟弟啊。未来的男人都是些这样的货色吗?这和只有一个妻子的宗运叔叔相差太远了。我真是个不幸的姐姐啊……」
是吗?像义阳这种甚至连性命都可以抛弃一条道走到黑的弟控+妹控在来自未来的我看来才真的叫少见啊。不过正是这样率直的义阳,才是如此光彩夺目。良晴这样想到。
接下来官兵卫率领的大友军会阻止毛利上洛,光秀的危机也会迎刃而解。不过光有大友还远远不够。信奈此刻还同时与武田、上杉为敌。自己必须立刻赶回信奈身边才行。凭借自己在九州习得的经验,成为守护信奈的「长枪」。
不过官兵卫的「大回返」作战仍有一个难点。那就是从九州到丹波的路途过于遥远。而且沿途所到是毛利配下的整条山阳道。就算毛利军为了上洛撤光了管辖内的军队,但真要去救援人在丹波的光秀,官兵卫能否及时赶到也是个问题。
亦或者我这样走海路会更快抵达丹波吗?良晴终于察觉到了些什么。
话虽如此,但信奈那边同样需要救援。
(十兵卫酱与信奈,无论是哪边都在期盼着就救援。而我的身体又不能切成两份。果然两方同时兼顾是办不到的吗?)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良晴陷入了沉沉的思考中。
「怎么又一个人烦恼起来了良晴?这不还有姐姐在嘛。眼下锅岛直茂执着的抵抗是个不小的麻烦,但更大的问题是那个难以捉摸的加斯帕尔。那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有什么企图?完全猜不透。不过可以肯定他的目的应该不是想将日本殖民地化。可真的能从那个男人手中将长崎平安要回来吗?」
「说起来……义阳姐,我还是比较在意加斯帕尔为什么会在途中突然变得老实起来了。明明之前那么希望让我从这个世界消失……在高城之战我侥幸活下来之后,冲田畷之战他居然没有再耍什么手段。难道他在高千穗找到了什么重要的宝物了吗?」
「不,那句话或许是谎言。他在高千穗寻找的是宝物以外的什么东西。」
「那,究竟是在寻找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就算问过宗麟也完全琢磨不透那个南蛮人。只是说长相与沙勿略一模一样,可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和信奈憧憬的沙勿略一模一样么……嘛,世间有一两个与自己长相相似的人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啦。毕竟只是一张皮而已。」
「可宗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坚信是『沙勿略再访』,相似度就是那么高。不过宗麟经过对话还是能感觉出内在的不同的。」
「都是南蛮人,又长得像。这个时代的日本人还不习惯见到南蛮人的长相。乍一瞧都是一个样子的。」
「也对呢。你就长得和德千代特别像。嘻嘻。」
「德千代?我?哪、哪里像啦~~」
「真希望宗运叔叔能和相良家再次联手的那一天啊。锅岛直茂在继任龙造寺家后一直闭城不出,还对大友和岛津同时宣战。阿苏家也担心自己会成为锅岛直茂第一个开刀的目标,所以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投靠大友或者岛津一方的。而为了阿苏家的存续牺牲了自己一切的宗运叔叔也在与自己的命运抗争着九州战火的种子仍然存在着。锅岛直茂应该会在本州大战的同时最后发动一场豪赌,只希望德千代能平安挺过那时啊。」
「没问题的。就算九州再起波澜,岛津家也一定会保护好德千代的。更何况甲斐宗运也不会真的杀了德千代。」
「……还是担心叔叔啊……就怕阿苏自毁长城会对叔叔有所不测……」
良晴此时自然地从后面搂住义阳的肩膀,想给义阳更多的依靠。然而就在这时……从甲板下的船舱里钻出一个小个子的姬武将强行挤进二人中间。
「嗯!相良你还想对自己的姐姐下手不成?!果然相良就是个猴子,不然也是猴子的眷属什么的。和光源氏差得太远了!」少女头顶的双马尾上下摆动着。
「家家家,家久?!你怎么,这怎么也上船了?九州的战线怎么办?!」
「咱已经从武藏那里得到许可了。在战场上辅佐相良,达成天下布武后再去京都游玩,然后以美丽的公主之名流传后世。其实大友宗麟也想要跟过来的,可她找不到能接替她家督位置的人,现在应该还在气得跺脚呢。义弘姐她们那边估计也会强烈反对吧,不过已经太迟啦。啊哈。」
「啊,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啊家久!要是被误会成是我们强行把你带走的话相良家和岛津家又得干架了!啊啊现在也没时间再回九州了!德千代要是被岁久那个多事的女人给欺负还算好的……要是换成经常暴走的义弘……」
「嗯~没关系的。现在三个姐姐都在九州,经冲田畷一战龙造寺家的实力也大幅被削弱。锅岛直茂即便想要搞出什么事情也不能收束整个九州的战线。咱就算一段时间不在也可以的。倒是相良很让咱担心啊。在冲田畷也是毫无准备就去当了诱饵。上一次算是侥幸,可下次的本州大决战相良就会被杀掉的。这是咱作为岛津家军师及军法担当的预感——咱要帮助相良,改变相良的命运。」
「我会被杀死?」良晴尴尬地笑了笑,但是家久的表情却是十分认真的。
「咱已经能预感到那一天在不断逼近。天下布武的决战,相良会为了保护织田信奈……为了天下布武的梦想……死去。接下来的战争就是这么的残酷。咱不想让相良死掉,所以擅自跟过来了。
天下布武的梦想,吗?
感觉很长实则不然的短暂人生。
然而已经感觉十分充足了。
和信奈,两情相悦。
有了宁宁她们可爱的妹妹。
寻找到了相良家的先祖•义阳与德千代。
给半兵卫续命十年。
赶在官兵卫一脚残疾之前把她从地牢中解救出来。
余下的只有回避「本能寺之变」——改变信奈与光秀两人悲剧性的未来。良晴就是为此才来到这战国时代。
良晴回顾自己的人生,自己还需要做的便只有这一个了。当然还有和小早川隆景与上杉谦信她们的相遇,牵出无数复杂的丝线,留下了许多思念。但一切的线都汇集在回避「本能寺之变」这一点上。良晴至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目的。
信奈如果成功打破了最后的包围网实现天下布武,「本能寺之变」也一定会回避掉。
为了实现这个理想,即便在天下布武实现前的瞬间被杀死,能够换来决定信奈成功的决定性胜利的话自己也死而无憾了……嗯。
「相良!你这表情很危险啊!一副顿悟的贤者一样的表情可一点也不配你的脸啊!你应该,像下流的猴子那样傻笑才对嘛!」
「啊?什么?我顿悟了?那大概是因为我在牟志贺的时候强忍
住不被宗麟诱惑的缘故吧。没想到在那样的夜晚我真的能挺得住呐。」
「嗯。应该是吧。来摸一摸咱圆鼓鼓的胸部唤起一下对活着的憧憬吧。」
「……身后的义阳姐表情好恐怖还是免了吧。」良晴又抱着家久为她缕起头发来,「……这下可麻烦啦……义弘她们绝不会同意把妹妹带到本州去……可现在也不能再掉头返回了……该怎么办啊义阳姐?」
「什么怎么办?家久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说什么也不会听的。要我说直接找块草席把她卷在里面扔下去让她直接漂回九州得了。都怪你给她弄了个什么双马尾的发型……看吧,这就缠上你了。」
「抱歉啦。都是因为家久的童颜太适合绑双马尾了。」
「闭嘴萝莉控。」
「……」
「不过话说回来。家久会跟来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家久是在九州无数惨烈的战场中磨练出来的一等一的军略家。对于现在正被强敌环绕的织田来说正是急缺的人才。或者说家久……真的是来拯救良晴你的『命运』的也说不定……」
而就在此时。
五右卫门的声音从上方的瞭望塔上传来:「加斯帕尔乘坐的南蛮船正朝着这边驶过来!」
那艘南蛮船的甲板上,站着一脸困惑模样的弗洛伊丝。
「弗洛伊丝酱?!为什么你在海上?」
「加斯帕尔大人已经结束了对高千穗的搜查,现在正在向京城航行的途中。大概是为了避开岛津大人要从他那里交回长崎的所有权而选择离开九州……可现在回到本州就会刚好装上武士之间的大战。我想暂时会没有机会再见到良晴大人了,所以趁这次来向良晴大人问好。」
「这里是玄界滩,只要用大炮轰击那家伙的船一定会沉……」蹿下塔楼的五右卫门低声在良晴耳边进言到。
「那样会打中弗洛伊丝酱的啦。没办法。我计划着总有一天要和他见面不可。赶在回到信奈身边前先解决掉再说吧,这样是最佳选择。那家伙好像不能直接杀掉我呢,那就不用担心有性命之虞了。」良晴还是决定去会一会这个加斯帕尔。
义阳在一旁对良晴警告道:「那家伙的语言中充满着阴谋诡计。身为未来人的你对神佛一类的预言持有先天的免疫力,但那家伙也是个可以预知未来的术士。如果对方用未来的事情设套,对你来说就如同宇佐八幡神的言灵诅咒那样啊!」
「我知道了。没关系的。语言说到底也不过是语言而已。」
「别输了啊!」义阳用力地握住良晴的手。
(这力道可比语言什么的要重得多诶)良晴在心中吐槽道。
※
「你终于还是来到了我的面前了呢。看来我与弗洛伊丝的赌局是我输了。既然如此我就承认是我的败北,把一切都向你挑明。这也是对你大志的赞赏。相良良晴君,你应该知道我这张脸和圣遗骸•沙勿略『完全一样』吧?」
南蛮船的内部——自称是加斯帕尔的男人将用于观测的「正多面立体」放在桌子上,与良晴对视着。
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
「生来便身体虚弱的沙勿略为了延长寿命服用了炼金术的药物,所以他的遗体死后也能维持着一定的鲜活度。这倒不是什么奇迹,只不过是炼金术的副作用罢了。仅凭『脸』这一张皮就可以将命运完全改变。我在漂流到印度果阿的时候因为长着和沙勿略完全一致的脸,耶稣会视我为救世主现世、奇迹。我也因此获得了大批的支持者。当然也有像弗洛伊丝那样看到我的脸视为邪术异端一类反而对我有所警戒的人也不在少数。
「之后我来到丰后见到了大友宗麟大人。她最开始也被我这张『沙勿略的脸』给震撼到了。不过聪明的她马上就察觉出我并非是沙勿略。当然这也没什么。我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安土城炎上』这一事件,并且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在这一点上,你我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不过我们始终都会是敌人,一方必须要在织田信奈的面前消失才行。那便是你。」
良晴并不认识沙勿略,在看到加斯帕尔时最多想一下:啊,是个老外……应该是从欧洲来的。长得还挺年轻。
「就是说不光是『脸』,连沙勿略的遗志也继承了吗?只不过碰巧刚好和沙勿略长了同样的一张脸。嗯。世上哪来的这种『碰巧』?」
「也是有的。用东洋的话来讲,应该是『天命』一类的东西。」
「你究竟是什么人?就算你现在改名成加斯帕尔•卡布拉尔,但是弗洛伊丝说这个男人之前的身份是一个叫加斯帕尔•柯埃略的商人。而且就连这个柯埃略也并不是你,你只不过是借用了他的身份。无论是姓名、身份、还是你那张脸,全都是从别人那里夺取的,完全没有属于你个人的真实。弗洛伊丝直到现在都怀疑你使用了什么黑魔术盗取了她师傅的脸。」
「我可没有用过什么魔术哟。起码是在属于我自己的『记忆』中是这样。」
「你为什么想要篡改异国的历史?为什么对从未见过面的信奈那样执着?应该不是为了继承的、沙勿略的遗志让信奈构筑一个支利士丹的国家,让她成为东洋的救世主•祭祀王约翰吧?!况且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去和奥斯曼帝国打仗的!」
「那只是弗洛伊丝自身的恐惧。我对耶稣会内的征服者派受西班牙与葡萄牙贵族与商人狼狈为奸,对异国进行殖民地化这一现状深感遗憾。但请不要也把我想成是那种人。不过当然,如果织田信奈成功跨越了『安土城炎上』这一命运,未来也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变成那样。是锁国还是开启大航海时代的门。留给Japan的路只有这两条。嗯,其实我并不是支利士丹,也不信什么神。只是我想让织田信奈带领十字军向曾经的亚历山大大帝那样成就一番伟业、使东西方文明相融的这份意志是货真价实的——哪怕结果会是使基督教变质、背离天主教的性质也无所谓。问题是要交给织田家的既不是征服事业也不是建立起一个大帝国,而是东西方融合。只要两者合二为一,就不会再有『对立』。你不认为这才是使日本摆脱成为欧洲人殖民地命运的唯一选择吗?」
净是些良晴听不懂的东西。
这个身份不明的南蛮人身上的疑团非但一点没有减少,反而越堆越多。
「你说过你也可以使用观测术预测未来是吧?让官兵卫看到自己的未来用的就是那块石头吗?那个究竟是什么?!」
「我在漂流到果阿之前的记忆几乎都消失了。所以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记得一句话。那就是……『Japan的织田信奈』。」
「……『Japan的织田信奈』……?」
「没错。我曾经丧失过记忆,随着海流漂流到了印度。而为什么会遭遇海难完全想不起来。然后我就被路过的商人救起。」
「什么?记忆丧失?」
「我和救起我的商人……在印度从事贸易工作的加斯帕尔•柯埃略交换身份是那之后的事了。一个失去记忆身份不明的人是没办法成为耶稣会的干部开到Japan的。所以我盗用了加斯帕尔•柯埃略的名字,成为了他。我相信寻找到我之前人生的线索,就在这个『Japan的织田信奈』手中。」
良晴已经彻底搞不懂加斯帕尔的身份了。之前曾有过种种猜想,可没想到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谁。而且最关键的是 『Japan的织田信奈』这句话的含义。
「所以你才如此执着于信奈吗?」
「漫长的路途中,我已经比你更了解这个时代的Japan了。经过我的观察,你和织田信奈强行结合,只会招来毁灭性的后果。你原本应该在直接进入『天岩户』回到未来,让织田信奈重现天照大神的奇迹,并同时将你二人的恋情在天下人面前彻底终结。这样织田信奈就会被封为现世神明,从此一气呵成地完成天下布武的事业。当然那个时候我也有把你杀死的选项,不过更希望你是靠自己的意志回去的,这是改变织田信奈命运最好的效果了。可是,你却回来了。本来我天衣无缝的计划因为你而不得不重新改变。
「而且你还因此负伤,被毛利家救起时还失去了记忆。从那时起我心中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推论。」
「推论?」
「相良良晴君。在得知你失去记忆的时候,我脑中闪出了一个可能性。记忆丧失准确来讲应该是大脑的机能损伤。我自己也是这样。大脑是比我们通常认为的更具有可塑性的组织,即便有些许损伤,也可以由别的部分来代替其机能。然而即便是那样,损伤的部分情况依旧不会变。所以有一种说法:一次记忆丧失后,会有经常性的失忆『癖』。就如反复发作的腰痛与肌肉拉伤、脱臼那样的情况。」
「……加斯帕尔……你……你难
道是想说?!」
「相良良晴君。人生没有重来,时间不会回溯。这本来应该是世界的常理,然而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时空回到了十六世纪的你是超脱常理的存在。我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开启『天岩户』来到这里的,但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却是客观事实。而你也成功通过我准备在天王寺的三神器开次开启了『天岩户』。」
「那时是因为一益酱血的力量……」
「可你第一次又是怎么成功的呢?」在良晴尚无法反驳的时候,加斯帕尔道出了更加恐怖的话语,「我推测曾经有过时空穿越经验的人就有『再次穿越』的可能。或许我现在的人生是『二周目』,之所以陷入失忆状态的我还能记得『Japan的织田信奈』这句话,为这是我在『一周目』人生的最后铭刻在心中的最后记忆。」
怎么会?
这一定是加斯帕尔用来算计我的言灵。故意让我陷入混乱的陷阱。
良晴与加斯帕尔两人互相盯着对方。
「……你以为用这种骗小孩的胡话就能让我起疑吗?不要故弄玄虚了,想说什么直接说出来!加斯帕尔!」
「一旦说出口,我们就都没有回头路了。请不要后悔哟,相良良晴君。」
「不会!不管在我面前的是怎样的命运,我都不会逃避,更不会后悔!」
良晴坚定地说道。
而加斯帕尔终于道出了那句最关键的话——
「我就是『二周目』的相良良晴。你『没能』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安土城燃烧。织田信奈也大概没能达成天下布武,随着梦想破碎一同死去了。但是你没有放弃希望——你再次开启天岩户回溯了时间,挑战『二周目』。然而在途中由于身心严重受创再次丧失记忆。唯有作为执念的『Japan的织田信奈』这句话一直无法忘却。可是即便记忆丧失,无意识间也要完成拯救织田信奈的大志。排除万难终于来到了Japan。而那便是——我。」
良晴早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加斯帕尔一定会这么说的。然而实际等他说出口时,良晴根本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那、那是什么?新型的精神攻击吗?是想把我的思考引向于你有利的一方区别吗?我才不相信呢。因为人生怎么可能会有『二周目』?所有人都只有一次人生,没人会是例外!」
「我是认真的,相良良晴君。我为了拯救织田信奈被赋予了一次新的机会。然而看起来我作为武将的『相良良晴』的人生已经深刻地印在了Japan的历史当中了,所以你我才会同时存在着。」
「你的这些话都是为了引我掉进你的陷阱里吧?如果不是的话就是你脑洞开得太大了!我就是我,相良良晴!我的人生不会有什么『二周目』!就算我有几乎去选择『二周目』我也不会去做!因为那样就等于把道三老爷子和松永弹正,还有无数已经故去的人们寄托在我身上的遗志统统抛弃掉!人身就该是只有一次,不能重来的。所以人生才有价值!所以我才能与信奈相恋。而你却不明白这份感情!在天王山被杂贺众包围进退无路的时候,我与信奈一同制造的那一瞬间的回忆,我绝对不会忘记!」
「可逆流落到毛利家的时候就已经忘记了。」
「但是我找回来了!加斯帕尔!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的理由了。才不是因为什么会使用不了观测术这种表象的理由呢。你是怕直接杀了我会连同自己也消失,陷入自己杀了自己的时空悖论中。你是在怕这些吧?」
「观测术中看不见你绝不是谎言。在正多面立体真的没有你的身影。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占卜师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这条观测术中也遵循着的基本规则。没错,如果我就是你的话,那么一切都能完美地解释清楚了。」
「……加斯帕尔。那你为什么又要在九州想方设法地消除我的存在?那晚你让我和宗麟两人独处,如果被温柔乡击败推到了宗麟……」
「在九州我给你的都是试炼。我预测你应该能成功跨越与『祖先』相良义阳相会这一关,果然很顺利,相互相之间不是因男女之别,而是被家族羁绊所互相吸引。而接下来的大友宗麟是我绝对的王牌。大友宗麟作为一名出色的女性但是被我禁止恋爱,所以她对恋爱早已如饥似渴。如果你不是我,那一晚便会没能跨越试炼消失掉,我的疑虑也就不复存在了。可如果你是我,就一定会拒绝想要做『一日恋人』请求的大友宗麟,并还会为治疗她内心的创伤来回奔走。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你——就是我。你只会一心想要守护织田信奈,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她的事。当你成功从九州生还的那一刻起,我的怀疑得到了验证。」
「也就是说加斯帕尔,你也是,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吧自己的一切都赌上了,甚至连生命都准备随时奉献么……」
「织田信奈原本的『命运』不知何种原因被从Japan的历史上抹去了。相良良晴君,你也是为了改写她的命运才不停地奔走着。可是,你还是让君主织田信奈无视等级差异与你相爱……这份恋情必将是会让她迎来悲剧的结局。织田信奈被天下称为是破坏世间秩序的魔王,命运的齿轮已经无法停止。『二周目』的我之所以会成为『传教士』是因为我要把织田信奈培育成像英国的伊丽莎白女王那样的『处女王』。为什么我会失去自己的脸而得到沙勿略的容貌,是要我将大友宗麟培育成代替相良良晴位置上的织田信奈同性的『伴侣。』如果我真的是『二周目』的你,那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了不再重蹈『一周目』的覆辙,必须要排除『等级相异恋爱』这个错误选项。的确,想要让织田信奈移除对你的爱情,沙勿略的这张脸果然很方便。毕竟这是她在恋爱以前最信赖的人。
「所以,为了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就必须要在织田信奈被破坏之前让你消失。」加斯帕尔微笑着说道,「不过我还是小看你了呢,相良良晴君。你的精神力远比我想象得要强。应该这么说吧:比修罗之国•九州还要强。那么织田信奈的命运暂时再交托给你吧。很遗憾本州武士间的大决战没什么南蛮传教士可以插手的机会……现在是你该忙碌的时候了。不过那『安土炎上』的未来一定会由我来阻止。就算你和我是同一个人,就算我最后会消失。」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和我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觉悟了呢。」
「没错。你对织田信奈的拯救已经失败。就在天岩户开启时你将和织田信奈的恋情向天下万民宣扬的时候。这件事定会成为她毁灭的原因。而我将会继承你的意志,行你未尽之事。我的目的就是能让她活下去。只要她能活着就可以了。可是现在,织田家正陷入四面楚歌的军事、政治双重危机中。这并不是异国的传教士可以解决的事。必须要由一个日本人且还是织田家部将的人全力阻止才行。所以现在就暂时让你继续活下去——」
※
终于结束与加斯帕尔谈话的良晴乘船返回了小西的船队。甲板上弗洛伊丝与义阳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家久在船上跑来跑去,虎之助和弥九郎依然在斗嘴。
「良晴。这个南蛮丫头也是你的?而且还是情人级别的?你是想让相良家混入什么洋人的血统吗?好好,别的老生常谈的话就不提了,谁来解释下这对巨乳是怎么回事?太夸张了吧这也!」
「所以说义阳大人,我真的不是良晴先生的情人~我的胸部也不是为了诱惑良晴先生才长这么大的~~~~(>_<)~~~~」
「骗谁啊!作为良晴的姐姐良晴的性癖我都有逐一调查过!虽然露璃魂这方面还要多加留意,可据我观察,最能吸引住良晴的就是金发!巨乳!这两个要素是未来男人们共同的爱好!而我居然两个都没有……不可原谅!」
「良良良良晴先生是『欧派星人』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真的和我没有关系。误会啊~」
「你不会已经给良晴生完孩子了吧?!要不然你的胸部怎么会大得这么不自然?!」
「没有啊~啊啊,我要是生了宝宝胸部还不知道会怎样呢~~~~(>_<)~~~~」
「良晴,这丫头说的都是真的吗?这一点可是关乎相良家日后子嗣的繁衍问题。赶快给我坦白。」
然而此时的良晴还沉浸在加斯帕尔的话语中没有恢复过来。根本听不到义阳在说着些什么。
(加斯帕尔的「身份」这件事要是向谁透露了的话,就会和「宇佐八幡预言」那时一样,从单纯的话语变质成为「事实」。我似乎也中了这言灵的诅咒了呢。而且这个远比宗麟所承受的更加沉重……宗麟为什么会那么苦恼,这下子终于理解了。)
加斯帕尔真的是「二周目」的我吗?如果真如他所说,我已经失败了吗?信奈会因为和我的禁忌之爱,最终坠入「本能寺之变」的命运中去……那么我果然是应该在解决完包围网实现天下
布武之后孑然一身地退场,把后事交给加斯帕尔……「二周目」的我吗?还是说——
「怎么了良晴?被加斯帕尔威胁了吗?脸色好差啊。」
「良晴先生?您怎么一副非常烦恼的样子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加斯帕尔大人果然是打算把Japan改成支利士丹王国和奥斯曼帝国进行宗教战争……」
左手被义阳抓住,右腕被弗洛伊丝抱住,两个人一拉一扯这才将良晴的思路拉回现实。
「传教士!不要把良晴的手放在你的胸口上!你果然还是良晴的情人吧!」
「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是这样拽的时候,胸部太大……」
「啊哈。你这是在对比德千代还没货的我宣战是吗?」
「……请等一下,义阳大人。良晴先生的样子感觉很奇怪。明明现在连手肘都放在我的胸部上了,良晴先生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太奇怪了。和加斯帕尔的会面竟然如此可怕。」
「你什么意思?你和良晴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吗?!哼。良晴,你到底怎么了?加斯帕尔究竟说了什么?」
在义阳的继续询问下,良晴看了看左右两边的二人,缓缓说道:「加斯帕尔并非是想要侵略日本把日本作为欧洲殖民地的征服者派……他和我一样,都是被流放到这战国乱世的孤独的男人。」
「是吗?真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这对Japan来说真的是一个好消息。」弗洛伊丝的眼瞳中闪烁着光芒。
「也是呢。那家伙如果真是个坏人,就应该会以其他方式洗脑宗麟才对。比如说像近卫大叔那样用色诱的方式很简单就能操纵宗麟了。」
「也、也是呢。大友大人一直都在渴望着恋爱。不考虑近卫大人。加斯帕尔大人多半也会成功的。」
「但是那家伙基于自己的信念没有选择那么做。他真正想做的是把宗麟打造成陪伴信奈的『伴侣』,所以一直守候着宗麟让她远离男色。」
「加斯帕尔大人的确有说过想把信奈大人培养成新世界的亚历山大。促进东西两个世界的融合。还说了亚历山大身边必须要有赫菲斯提昂……」
「等一下。那个亚历山大和赫菲斯什么的是谁啊?即便对南蛮人和未来人来说是名人,可我不知道啊。」
弗洛伊丝随后简单对义阳介绍了古代马其顿的英雄•亚历山大帝的生平。他是人类史上第一个建立「世界帝国」的战士。统一了西方希腊世界和东方波斯世界,把分裂的人类文明趋向统一的英雄。
「他是将无数分散的世界:希腊、小亚细亚、埃及、波斯、中亚、甚至印度都逐个征服的传说般的王者。虽然他英年早逝,一手建立的帝国也随之分崩离析。但亚历山大在世界征服的途中建立了许多城市,促进了东西方文化的融合。在征服印度的过程中手下的士兵们都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亚历山大无奈回师。如果亚历山大没有如此短命的话,可以东进印度甚至连唐国都能统一。」
「原来如此。所以加斯帕尔才想让信奈做第二个亚历山大吗。还有那个赫菲什么的又是谁?」
「赫菲斯提昂。亚历山大最忠实的家臣。甚至可以说是犹如亚历山大的分身一样。也有传说他们是同性的伴侣……赫菲斯提昂因病去世,亚历山大的精神从此便不太稳定。」
「那个传教士是想让大友宗麟成为织田信奈的部下的意思?」
「应该不是部下。他大概是想让大友大人做信奈大人的『亲友兼侧近』。加斯帕尔大人似乎抱定着一种:Japan的Queen必须要像是英国的伊丽莎白女王那样终身是一位『处女王』这种想法。之所以会这么仇视良晴先生,估计就是因为良晴先生与信奈大人是恋人的关系吧。」
「的确是呢。织田信奈在那时等于向全天下的人宣告自己和良晴恋爱了。所以这次的包围网才会这么强,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个……良晴?加斯帕尔就说了这些吗?他没有再说什么吗?别瞒着姐姐,告诉我吧。」
「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义阳姐。现在最应该重视的是如何全力打破包围网。其他的事情没有时间去考虑了。所以还要再等一下。不过那家伙真是说出了个惊天大秘密啊——当然内容是不是『事实』现在谁也不知道,现阶段都是那家伙一个人的『推测』。」良晴回答道。
「什么啊。没有证据的话呀。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那家伙的胡说八道了。」
「是的。那位大人最擅长的便是通过语言操纵人心。」
「起码在织田包围网的决战落幕之前他都不会再设计除掉我了。如果相良军团因为失去我而崩坏,织田家与信奈都会随之灭亡的。」
「好吧良晴。把家久叫上,一起来商讨如何拯救被敌人包围着的织田家。你也是,不要想得太多了。别一个人在那里苦恼,你并不是一个人。」义阳轻轻抚摸着良晴的脸颊。
「谢谢你,义阳姐。只是……我明白了一件事。加斯帕尔,无论是在现在还是未来,都是一个人孤独地在活着。当他迷失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便只能活在过去了。」
「是嘛。真是个可悲的男人。」
「……加斯帕尔大人失去了过去的名字身子容貌。虽然不知道那位大人为何如此执着于信奈大人,但是我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支持良晴先生。比起被当做『神明』祭祀孤独一生的『处女王』,信奈大人真正想要的是能像普通女孩子那样的生活方式。因此,信奈大人今后的人生中良晴先生的陪伴是必不可少的。」
「谢谢了。弗洛伊丝酱。」
良晴终于明白了。对于信奈来说真正需要的人,并不是活在过去的加斯帕尔,而是从未来穿越时空来到「此时此刻」的,自己。
无需任何理由,良晴如此确信着。
(即便加斯帕尔的真实身份真的是「二周目」的自己,我也会将自己的信念贯彻到最后。我是为了改变信奈的命运而来的。即便那结局会是与另一个自己对决。)
「现在人在东国战线的信奈大人和西面丹波方面的明智大人的处境都很危险。我们必须要决定最先应该救援哪一边。」
「弗洛伊丝酱、义阳姐。我至始至终都想求得两全。是为了不给未来留下遗憾。一定可以找出同时营救十兵卫酱与信奈的方法的。」
「真不愧是你的作风呢。果然是弗洛伊丝胸前的两坨给了你力量了吗?啊呀姐姐也后悔啊。要是当初多吃点熊肉胸部会不会发育得更呢?」
义阳笑容满面地抚摸着良晴被吓得煞白的脸庞。
(我不是一个人了。我的志向、我的理想、都不再只是我一个人的东西了。在九州我收获了久违的家人,官兵卫天下第一军师的梦想得以完成、连家久也追上了我。「我们」可以战胜信奈被迫接受的「命运」。就算加斯帕尔真的是「二周目」的我、「未来」的我——我们也会战胜他。绝对不会让信奈成为孤独的处女王——)
「——相良氏。看起来终于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了呢。」不知何时又爬上桅杆的五右卫门朝着良晴说道。
「五右卫门?你刚才潜进了加斯帕尔的船上了?那么你知道加斯帕尔的真实身份了吗?那家伙所说的,是真的吗?」
「不,在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
「不过?」
「自从来到战国时代——相良氏是真的变强了。就连在下也觉得似乎真的可以桐石间德。」
「同时兼得?如果真的可以办到就好了。」
「嗯嗯。如今织田家陷入四方为敌的状况。在下需要粗李些鸽银似吾。相李开鞋石日……」
「……这样啊。我不会勉强你说的,总之也是现在说不出口的话吧。别死了,五右卫门。」
「遵命。」
想要活在「现在」,就必须要抛弃「过去」。因为在战场上相遇的话就会下不去手,所以要避免这件事发生。对于在下来说,「过去」与「现在」都想要同时兼得,这是相良氏教会在下的。五右卫门在心中表述一番后,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