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良良晴漂流到肥后,遇见相良义阳,在木崎原合战跟岛津军战斗的同一时间──
黑田官兵卫跟弗洛伊斯的外交使节船队,平安抵达丰后最大的贸易都市府内港。
同样都是重视海外贸易,身为『经济大名』的大友家跟织田家,关系友好。南蛮的输入品,很多经由博多、长崎、府内这些九州贸易港,运往堺港。对于把堺港当成贸易据点的信奈而言,经营日本最大南蛮贸易活动的大友宗麟,是必须放低姿态来往的对象,对随性的大友宗麟来说,织田家跟堺港也是最为贵重的交易对象,总是慎重接待。
所以,抵达府内港的黑田官兵卫一行人,获得许多重臣跟商人的热闹迎接。
还可以听见鞭炮的声音,因为也有很多明朝商人住在府内。大友宗麟很喜欢鞭炮。
「西梅欧女士,这里看起来简直是。」
「还是一样,城里有一半区域像是南蛮都市啊。剩下一半则是明朝风格。不是只有南蛮人。明朝、朝鲜、吕宋、柬埔寨、暹罗。从各个国家渡海而来的商人,都聚集在府内了。」
「在欧洲,大友大人比织田大人更有名,听说还在地图日本西侧标注了丰后国,我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很久没来九州,感觉真好!官兵卫很有精神,『弗洛伊斯。那边是以明朝商人为主的唐人町。这边是樱町,都是丰后商人的豪宅。有个高高教会的则是南蛮町,顺带一提,那间教堂名为上帝堂。跟安土的神学院并行,这里也开设了新的大学。为了培育往后派遣访问罗马教皇的使节团人才』拿著军配介绍府内的有名地点。
白头发老将,搭著类似轿子的东西,来到官兵卫她们面前。
似乎无法自行走路,但肯定是个百战猛将。
「织田家的各位,欢迎来到丰后。老夫是大友家家臣立花道雪。以前被闪电打中,虽然勉得一死,但一只脚从此不能走路,只能搭乘轿子,请见谅。」
坐在轿子上的老将,正是大友家最强的武人立花道雪。
即使被闪电打中半身不遂,却能够活下来的异常生命力,时常在战场最前线狩猎敌人脑袋的统率力,士兵们仰慕『愿意为老爹而死』的人德,对大友宗麟坚定不移的忠诚心,是个没有任何缺点的名将,获得九州所有修罗的尊敬。
但很可惜的是,他已经老了。
本来道雪应该引退的,但大友家曾经在九州六国高唱霸业的光荣时代早已远去,岛津跟龙造寺的势力急速膨胀。所以,道雪撑著年老身躯,直到最后都要替宗麟效力。
「姆!道雪?是我喔,黑田官兵卫。本人西梅欧也曾经坐过轿子一段时间,但在有马温泉治好了!」
「喔喔。南蛮人打扮、学习奇怪的南蛮学问,那个播磨幼女吗!?」
「哇!我才不是幼女!西梅欧是姬武将!还有、别说我是播磨了!」
「还是一样大吵大闹啊。不过,你已经当上织田家的外交官了?」
「很失礼喔。道雪的声音才比较大吧!」
「然后,相良良晴是哪一位?」
「相良良晴遇难了!!」
「什、什么!最重要的使者遇难了,竟然放著不管?愚蠢!」
「没问题,因为他还活著,之后会派人出去找的!没有等他的时间,赶快让我跟大友宗麟见面!」
不过,公主被吉利支丹的传教师带走了啊。道雪瞥了弗洛伊斯一眼,重重叹气。
「老夫说啊,播磨幼女。」
「别说我是播磨!称呼官兵卫或西梅欧都行!」
「官兵卫。老夫不想让公主身边的传教士继续增多了。自从公主信仰吉利支丹后,大友家完全分裂了。亲吉利支丹派、以及反吉利支丹派。公主把政厅从府内移往靠近日向的丹生岛,在那里建造一座坚固要塞,接下来还得防御高唱驱逐吉利支丹的岛津家啊。」
很对不起,弗洛伊斯低头。
「嘛,替我们带路吧。弗洛伊斯是来阻止那个传教士卡斯巴鲁吧。是站在诸位那边的!」
「喔喔,很可靠啊。还以为她是来协助加斯巴鲁的,老夫误解了啊!」
「今天、宗麟人在府内吧?」
「但是,问题是加斯巴鲁也在啊,至今过来的传教士,都在讨论吉利支丹教义跟贸易的事情,军师问题从来不过问。但那个人不同。担任大友家的军事顾问,还对公主鼓吹在日向建立神之国!还用言语拉拢肥前的吉利支丹大名大村纯忠,在长崎组织了ドミヌス会!说是要防备龙造寺的进攻!总有一天,可能连府内都要抢走!」
「长崎港,等于变成ドミヌス会的领土了!?」
「对。现在由葡萄牙的船队守备长崎港!因为加斯巴鲁漂流来九州的关系!」
弗洛伊斯『沙悟略先生…』下意识仰天长叹。
「西梅欧女士,加斯巴鲁先生将长崎变成殖民地了。不只是当作贸易据点,也是葡萄牙在日本当地的军事据点。」
「姆。为了什么目的?一两个军事据点,不可能有足以侵略整个日本的武力,加斯巴鲁也很清楚啊。」
「应该会利用九州的战乱状态,接连增加据点吧?」
「姆。加斯巴鲁意图煽动吉利支丹大名跟反吉利支丹大名的对立、是吗?」
「是的。这很可怕。一旦睿智的信奈殿下知道了,可能会下令禁止天主教……」
「先不提禁教,织田信奈绝对不允许宗教打著拯救人心的旗子,进行武装啊!焚烧睿山,是为了让本猫寺解除武装。如果放著加斯巴鲁不管,总有一天,织田信奈可能会跟九州的吉利支丹开战了。」
「为了日本,这种后果非得避免不可,西梅欧女士。而且如此一来,天主教就永远无法在这个国家扎根了。」
这根本不是传教士,而是侵略者了!跟以前向公主说明天主教教义的沙悟略比起来,根本是不同的人!公主泰愚蠢了!道雪气到胡子都飘起来。
声音太大,连扛著轿子的小姓和侍卫们,都得摀著耳朵。
「事态发展得比本人西梅欧预料的还要快速。弗洛伊斯是沙悟略的直传弟子。本人西梅欧也会支援你们的对决!」
「拜托了,官兵卫!南蛮贸易可以让国家附有,但不能害得土地被南蛮人夺走、破坏神社佛祠啊!公主本来就不喜欢战争。畏惧身为修罗之国的大名,必须跟谋反和敌国战斗的处境。以前从南蛮渡海而来的沙悟略,治愈了公主的内心。但是,加斯巴鲁却利用了公主心中的魔障。」
「宗麟是个少女。加斯巴鲁是年轻人。难道用了色色的手段,逼宗麟屈服?」
「不。这点就很像个传教士。况且,公主原本就很讨厌宗教者染上色欲。她是生来就对此有著洁癖的聪明公主啊。加上那些谋求丰后国主职位的男人,害得公主烦恼、益发讨厌男人了。但是,那个人用了更可怕的手段,侵蚀公主的内心。」
见过面就知道了,西梅欧女士,弗洛伊斯点点头。
府内的中心地带,是宗麟的『第二住居』、壮丽的大友馆。
和洋折衷形式的巨大宫殿。
外表是和式,开门走进去就完全是南蛮风格了。伫立玛莉亚雕像的礼拜堂、南蛮式的喷水公园、以及洋溢异国风格的建筑物。庭院有迎接使者、少年少女组成的圣歌队,高唱赞美歌。
但是,这座壮观的宫殿,四处却传来微妙的紧张感,原因在于吉利支丹政策造成的对立吧。
立花道雪带著官兵卫跟弗洛伊斯,铺上石块的大厅时,『公主驾到!』传来呼声,以及『啪喔喔!』的野兽咆啸声。是官兵卫没听过的叫声。
丰后女王大友宗麟,骑著巨大的异国野兽出现。
那是没有在日本繁衍的『象』。
长鼻、大耳、巨大肉体。
这是什么?官兵卫傻住了,道雪则是『公主的行动越来越奇怪了』摇头叹气。
「很久不见了,黑田官兵卫。不对,托‧西梅欧。在织田信奈麾下,终于发挥才能了呢。这头象是柬埔寨国王致赠的礼物喔。养在我这里。」
白皙的鹅蛋脸、黑色修长的睫毛。
大友宗麟穿著类似修女的南蛮外衣,手里抱著念珠跟种子岛,用带有忧郁的眼神,在大象背上居高临下,俯瞰官兵卫跟弗洛伊斯。有如湿婆女王,弗洛斯斯低声说著。
「那是什么动物。很危险啊,宗麟!」
「吶,西梅欧。不能再喊我宗麟了喔。我已经正式受洗了。我的受洗名字为托‧弗兰伊丝。是沙勿略先生给我的洗礼名。不过,我还是自称宗麟。因为我喜欢这个发音。」
脸蛋是个成熟公主,声音却意外孩子气,弗洛伊斯惊讶。
匹敌织田信奈的智慧,以
及有如幼女的不安定、纤细感情,弗兰伊丝女士有这种表情呢。
视线看上去很锐利,眼珠却总是没有焦距,不断仿徨。
畏惧他们吧,弗洛伊斯感觉宗麟很可怜。
「我就收下你送来的茶器了,西梅欧。」
象伸出鼻子,灵巧拿起官兵卫手中当作礼品的茶器,放在宗麟的大胸部上。
可恶,宗麟的胸部又变大了!比弗洛伊斯更大了!为什么本人西梅欧,就跟官兵卫一样平胸?官兵卫恨恨踏著地毯。小胸部比较好呢,弗洛伊斯想著。
「西梅欧。回礼就给你南蛮的南瓜。虽然是橙色的,但很好吃喔?」
宗麟拿起她很喜欢的蔬菜『南瓜』,放在大象的鼻子上。南瓜是『柬埔寨』运来的蔬菜,藉由葡萄牙船只献给宗麟的新食材。
大象用鼻子把南瓜,放到官兵卫手上。
「好可怕!?这个南瓜,为什么穿了跟人脸一样的眼睛跟鼻子?不要拿食物来玩啦,宗麟!」
「为什么?很可爱啊?」
「你有病啊!」
「本人宗麟呢,往后要把南瓜当成丰后的名产,大量卖出!南瓜也能戴在头上,当作装饰喔?可以参加聚集各地服饰的安土祭。」
仔细看看,城里跟宫殿的每个地方,都装饰了绿色跟橙色的人脸蔬菜。全部都是南瓜吗?官兵卫傻住。宗麟则是一直盯著她。
「对了,相良良晴呢?很期待可以碰到未来人的,却没看到呢?」
「航行途中,被长宗我部暗算了。虽然晚了一些,但他之后会赶上。」
「哼。反正官兵卫都来了,没关系。织田信奈的书信,不用说我也清楚。要我从毛利背后进攻、对吧?受到上杉谦信、武田信玄、毛利三大势力同时攻击,织田家等于是风中残烛呢。本人宗麟,等于掌握盗取天下的最后关键了。」
说中了吧,宗麟笑著。
「对。你还是一样,脑袋活动比行动更快啊!」
「当然,宗麟不是只有呆著不动喔。宗麟最讨厌合战了。而且,在日向合战打倒宿敌伊东家的岛津,很碍事呢。如果跟毛利开战,肥前的龙造寺可能趁虚而入。很危险喔。织田信奈肯定是这么盘算的。有什么好计策呢?宗麟很想要萨摩、大隅、日向呢。」
「等、等等!伊东家被岛津KO了?」
「对。伊东军兵力多了十倍,却被岛津灭亡了。还活著的伊东家人物,逃到本地丰后喔。对现世绝望了?或者厌倦乱世了?接连有人投入吉利支丹的信仰喔。」
晚了一步啊,官兵卫无奈抓头。
「不过,没问题的喔,西梅欧。本人宗麟呢,有加斯巴鲁带来的『国崩』!不会输给岛津喔?」
很不吉利的名字,打算让丰后国『崩』掉吗?……道雪碎碎念后,命令小姓们把新兵器运来大厅。
「又来了,又开始了,老头子在发牢骚。看著,西梅欧!」
从没看过南蛮兵器的官兵卫,一眼看见『国崩』就『姆!』迷上了,贴著那根巨大炮管。
「国崩。南蛮的最新大炮吗!?好巨大!原产的兵器就是不一样!比西梅欧设计的铁甲船,所搭载的大炮更大!
「因为太重了,没办法用和船运送。岛津一旦用量产种子岛的火力进攻,宗麟就把这个国崩装备在丹生岛城,化为铁壁要塞。就像是君士坦丁堡那样的坚固要塞。无论百年或是千年,都能完全防守的体制。所以,宗麟要把本城移往浮在海上的丹生岛。君士坦丁堡最后还是还是被乌尔班大炮轰垮了,但宗麟的丹生岛步一样。就算面对乌尔班大炮,宗麟还是能守住要塞喔?」
弗洛伊斯感到一阵晕眩。
种子岛、并非传教士带来日本的东西。而是南蛮商人船只偶然漂流到种子岛之际,把一、两挺铁炮卖给了日本人。那些南蛮商人,作梦也想不到这个国家的人,短短几年就能在地生产庞大数量的种子岛吧。
但很明显了,加斯巴鲁身为传教士,却想积极介入日本的内战!
「怎么了、弗洛伊斯?肚子痛吗?」
「西梅欧女士。弗兰伊丝女士。大炮、不是传教士能够操控的东西!」
「没这回事喔?加斯巴鲁先生说过,信仰跟合战是一体两面喔?宗麟喜欢和平,如果没有抵抗的话,就能把日向改造成吉利支丹的国度,但对方不答应的话,就不得不拿起武器战斗了呢。而且,织田信奈不也是烧毁睿山、跟本猫寺开战,打倒了佛教势力。我们是一样的喔?」
「不一样。信奈女士,为了解除宗教人士的武装,宁愿背上第六天魔王的污名也要战斗。因为她相信,这是结束日本战乱的一条路。弗兰伊丝女士,不能在日本国内掀起吉利支丹跟反吉利支丹的战斗!」
这种泥沼般的宗教战争,就跟欧洲各地新教徒跟旧教徒的战斗一样,弗洛伊斯说著,但她对这番话感到很羞耻。
「不对。宗麟要建立起自己的王国。宗麟呢,自从生为大友家的嫡子后,从未有过一天能够安心的日子。害怕不知何时会有人背叛。修罗之国,亲人、家臣、弟弟都可能是背叛者。所以,为了不再碰到谋反、废嫡的日子,宗麟得建立起不是『大友家』,而是『宗麟』的王国。」
所以,用踩踏圣像来决定,家臣团跟人民是要成为吉利支丹的信徒呢?还是要成为宗麟王国的一份子?不敢踩踏圣像的人,是敌人喔。宗麟把玩从官兵卫手上拿来的茶器,碎碎念著。
「说什么呢、宗麟?你有了无比忠诚的家臣。以半身不遂、却还是为了你继续战斗的立花道雪为首,有许多优秀的家臣。为什么不相信她们的忠义?你想信仰什么,是你个人的自由,不会阻止你,但不能强迫改变他人的信仰!是否改信吉利支丹,你把踩踏圣像当成对忠诚心的测试了!一个人要信仰什么,只能由那个人自己决定!」
「……因为西梅欧有著父亲疼爱照顾,才无法理解啊。」
「姆!?那种说法很带刺喔!?果然,宗麟跟西梅欧不是朋友,啊啊啊!」
「啊,抱歉喔。宗麟是很温柔的女生,但很毒舌。你也知道吧?可以不要装哭吗?很吵喔。」
「根本看不出哪里温柔啊!」
「日向南部被岛津的士兵接连占领了。然后呢。日向北部,伊东家交给宗麟了。如果要流亡到这里,就交出领地。不能行动,不能出兵到日向跟岛津决战。这下子,是在日向建立神之国的好机会喔。如果织田信奈能给宗麟比日向更有价值的奖赏,可以听听看她说什么。」
「……立花道雪。宗麟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前一任托雷斯还是ドミヌス会的日本支部长当时,宗麟不是这样的。协助吉利支丹、设置病院跟学校,施行善政。现在却变成一个为了建立吉利支丹王国而战的英雄了!」
抱歉了,播磨幼女。喔喔、公主。已经不需要老夫了……道雪低著头颤抖。
大友宗麟,活在血腥命运之中。
大友家,是九州最大的势力。
修罗中的修罗,位居修罗顶点的家族。
生为大友家嫡子的宗麟,总有一天得继承大友家家督职位,跟修罗之国九州的许多强敌战斗。
宗麟从小就很聪明,但她不是个坚强到能够在合战中,夺走他人性命的少女。无法继承家督。可以的话,想在寺庙埋首于信仰里头。但是,由于宗麟太过聪明,无法信任现有的佛教。
宗麟在合战跟信仰之中,找不到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
然后,宗麟的命运变得更加黯淡。
宗麟的父亲,没有选择讨厌战争的宗麟,而是把家督让给宗麟同父异母的『弟弟』。偏心于后母的儿子。
大名家骨肉相残的家督之争。
织田信奈、武田信玄、幼女伊达政宗都曾经遇过考验。但是,九州修罗家族的大友家,却上演她们都无法相提并论的悲剧。九州就是这么残酷。
宗麟不只是被废嫡,甚至还可能会被父亲处死。每晚每晚,幼女宗麟都活在父亲的威胁之下。
那件事情、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宗麟被父亲左迁、赶出本城后没有多久。反对宗麟废嫡的宗麟派家臣团,发动谋反。
宗麟的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弟弟的生母,都被他们杀了。
在丰后发动『二阶崩之变』谋反的家臣团,也都被杀了。
幸运的是,宗麟由于遭到左迁而活了下来,被那些家老们基于『嫡长女继承』的观念迎接回去,继任大友家的家督。
这起事件之后,九州流传著一个谣言。
遭到废嫡驱逐的宗麟,煽动那些支持自己的家臣,杀了自己的父亲、后母、以及弟弟。
对。
背负『弒父』恶名,宗麟小小年纪继承了大友家
家督,成为丰后国主。内心留下伤痕,却得活在这种不知何时会被杀害、每天每天战斗的日子。
名将立花道雪注意到宗麟精神的变化,『这样下去,公主撑不到一年的』焦急不已。
介绍个男人吗?不对,宗麟亲眼看过家臣们反对父亲废嫡的凄惨下场,无法信任男人了。
寻求禅道吗?但是,宗麟生性聪明,而且这份智慧当中,无法舍去的『俗性』部分,也就是『自我』的成分占了比较多。被父亲疏远,就是出自于宗麟的『自我』。藉由修禅,静静达到『开悟』的境界,也不可能吧。
让公主产生统一九州的野心,埋首于合战忘记苦恼吗?可是,宗麟讨厌充满血腥的合战。她不是能够从合战中守护自己的少女。就算上了战场,有了斗志就很勇猛,但也会突然沉闷下去。这个选项也不可能。
可是,宗麟极度不安定、即将崩溃的内心,遇到了那个支柱。
从南蛮渡海至九州的瘦弱传教士、沙勿略。
宗麟当初,也不相信吉利支丹、救赎、天国什么的。
圣经就只是一本故事书,信仰等于是放弃自己的思考。
但是,遇见那位经过漫长旅行,导致身体衰弱,受到鞭打迫害,却还是继续走在日本大地上的沙勿略后,让懦弱的宗麟,发现某种与生俱来缺少的东西。
沙勿略前来谒见时,跟宗麟说了一些话。
这些话的内容,除了宗麟就没人知道。
应该是某种鼓励吧,道雪推测。
公主殿下成为名君,成长为九州六国霸主的原动力,就是沙勿略的那番话吧。
所以,公主保护吉利支丹,接著亲自入教了。
但是,这些都是推测。
真相、都藏在宗麟的心里。
包含了她究竟是否唆使家臣,谋反『弒父』──
「西梅欧、弗洛伊斯。接下来就跟加斯巴鲁先生交涉吧!加斯巴鲁先生现在是宗麟的军事顾问。可以说是军师吗?他对军事跟历史都很熟悉,是很可靠的人喔。比宗麟的父亲更加更加可靠。只是,吉利支丹王国的女王,得贯彻独身主义,必须守护处女,一直啰嗦这一点,算是他的坏处?宗麟也想要一个夫君了。」
「等等、宗麟!织田家跟大友家的外交交涉,得直接跟你谈!传教士跟军师同盟的交涉,扯不上关系吧!」
「对你来说无关,对宗麟来说有关。现在是午睡跟忏悔的时间。晚上再见啰,西梅欧。这边也要准备喔?」
宗麟打了个呵欠后,抓了大象的耳朵。
大象吼了一声,离开大厅了。
「官兵卫。弗洛伊斯小姐。就像刚刚那样,现在公主把军事交给加斯巴鲁了。夺取日向、捣毁日向所有的神社佛祠,只聚集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人民,建立吉利支丹王国,公主就做著这种白日梦。对信仰八幡神的老夫来说,实在是恶梦啊。」
立花道雪的这番话,弗洛伊斯深有同感点头。
「但是,老夫也有很大责任。无论老夫如何谏言,公主都很固执。以前,公主去拜访饲养了凶恶猿猴的家臣。不能过去,武士不能做出有辱家门的行为,公主不听老夫的劝告,但猿猴袭击过来的时候,老夫可以用铁扇扑杀。不过,公主这次带著柬埔寨过来的大象。铁扇杀不了那种怪物。而且在公主驾前拔刀,等于谋反啊。」
九州的君主跟家臣都很极端啊,官兵卫傻住了。
对吉利支丹的兴趣也一样。老夫和家臣团拼命劝告,不能太过沉迷吉利支丹啊,道雪垂低肩膀。
「宗麟女士,想在日本国内打造另一个国家。与其说是宗麟女士,更应该说是加斯巴鲁先生的期望。他不想要摄津跟美浓那样的商业国,而是要一个跟日本完全不同的新国家。恐怕,这是为了在日本建立一个,超越长崎的欧洲军事据点。以前,十字军也占领伊斯兰的土地,建立新的天主教国家,拉丁王国跟安条克公国——」
道雪大声说『十字军是什么?』。
官兵卫摀住耳朵抱怨,道雪则说老夫忘了。
「十字军!这个可怕名词,传到丰后了!其中之一,是岛津家家纹,九州修罗们畏惧不已、强悍跟武勇的证明『圆之十字』!然后另一个,则是加斯巴鲁为了平定日向,编制而成的吉利支丹军团。名为『百合十字军』!」
所以说,『十字纹跟十字纹』,对岛津而言等于挑衅啊。加斯巴鲁到底是什么人?不是单纯的传教士啊,官兵卫咂舌。
「没办法,这是公主的命令。带各位过去加斯巴鲁那边。但是,注意不要被他牵著鼻子走。特别是官兵卫。你很容易上当,注意别被对方说的话骗了。」
担任大友宗麟的军事顾问,ドミヌス会日本支部长加斯巴鲁,住在大友馆角落的一间简单房间。
「久违了,路易斯‧弗洛伊斯。以及托‧西梅欧女士,第一次见面。」
加斯巴鲁‧卡布拉鲁。
自称葡萄牙出身的青年传教士。
葡萄牙在印度建立贸易据点,自己则是一个接受葡萄牙资助的学者,收集世界各地的宝具、神具、圣遗物,加斯巴鲁如此宣称,但他加入ドミヌス会之前的经历,充满谜团。
他的谜样过去,跟精通东方古代文明的渊博知识,在果阿邦加入ドミヌス会时,就有『过于深入东洋的异端者』『卡特里派的诺斯底主义者』『炼金术师兼占星术师』种种恶评。
而且他是为了传教,跟王国勾结谋求殖民地,ドミヌス会当中的鹰派,算是征服主义者。在重视无偿传教活动的ドミヌス会当中,属于少数派,所以跟葡萄牙王室和西班牙王室搭上线。加斯巴鲁的地位能够在组织内迅速窜升,也是有王室当推手吧。
从印度来到东亚的ドミヌス会,重点在于对东亚的最大帝国『明』,进行传教活动。
可是,以儒教为首的东洋系宗教,已经在明朝完全扎根,天主教几乎无法传教。以前名为『景教』,打进中国的天主教分支,以及东正教的势力,在明朝时候完全消失了。
ドミヌス会创始者之一的沙勿略,也放弃在明朝的传教活动,逝世于印度了。
沙勿略死后,加斯巴鲁所属的征服主义派阀,意图在黄金之国日本,建立欧洲势力的军事据点,用菲律宾舰队加上日本陆军,以武力介入明朝,强行传教。
总有一天会建立统一政权,成为世界最强军事国家的日本,正是在东亚传教的最大关键。
但是,其实加斯巴鲁本身,跟目标相当单纯的征服主义派阀,有著一线之隔。
他有著更加庞大的计划跟使命感。
所以。
在立花道雪跟大友家臣团眼中,令人畏惧的南蛮青年传教士加斯巴鲁,以官兵卫的眼光来看,就是一个圣人。
眼中没有野心,有如水面一般的平静表情。没有敌意跟斗志的微笑。豪放不羁。有如草食动物的杂乱长发。
外表很像是十字架上的『神之子』。但是,弗洛伊斯不同。进来这个房间后,『加斯巴鲁先生。这个房间……你果然就跟传闻中的一样,是个异端。你并不是天主教的正统神职者,沉溺于炼金术、卡巴拉、占星术』弗洛伊斯声音颤抖。
「弗洛伊斯。我不是魔术师。我只是在收集罗马帝国崩溃后,长久遗失的古代睿智残篇罢了。为了让人类的黄金时代重新活过来。我的本职是学者啊。」
玻璃制的烧瓶跟曲颈甑。
堆在墙壁旁边的无数古书。
经过研磨加工的许多『石头』。
测天仪。
画在地上的五芒星。
对曾经跟千利休学过南蛮炼金术的官兵卫来说,这个房间没有多么特别。很有南蛮学者风格的房间。
「跟我想的一样,东方尽头的黄金之国日本,实际存在著太古的睿智余晖。大和御所的三神器。召唤出未来人相良良晴,在日本制造出等同奇迹的事实。看过打开通往未来时空的洞穴,天岩户的奇迹吧?欧洲再也看不到那种奇迹了。」
「您为何做出此等惶恐之事、加斯巴鲁先生?捞起沉眠于大海的神器,用言语拐骗宗麟女士,在战场上把信奈女士逼上绝路!」
「相良良晴,应该要乖乖回去未来。对我来说很碍事啊。而且,这个结果反而让相良良晴在日本的重要性增加了,那场战争我算是一败涂地。」
弗洛伊斯确信。加斯巴鲁出自智慧的好奇心,不只学习许多术法,还有著坚定意志,愿意去触碰教会封印的禁忌知识。
而且,最重要的,加斯巴鲁明显是站在异端的怪人。
这个证据,就是出在他本身的『那张脸』。
「怎么了?盯著那张传教士的脸不放、弗洛伊斯?」
「因为西梅欧女士没有见过那个人,很难察觉呢。加斯巴鲁先生的『脸』……那是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之人的脸。您用了什么方法获得那张脸、加斯巴鲁先生!?那并非是信仰的奇迹。如果不是用了恶魔般的手段,就不可能获得那张『脸』。」
「这是信仰的奇迹啊。」
「您说的不对,加斯巴鲁‧卡布拉鲁先生。不,加斯巴鲁‧可利由先生。ドミヌス会原本预定让前军人弗兰西斯卡‧卡布拉鲁先生担任日本的新任支部长。然而,这位卡布鲁拉先生航行到日本的途中,突然失去消息,换成由您来担任支部长。您说为了把卡布拉鲁先生的灵魂一起带来日本,继承了『卡布拉鲁』的姓氏。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这是征服主义派阀的阴谋。卡斯拉鲁先生曾经是海贼一类的野蛮冒险者,但自从跟沙勿略先生见过之过,加入了ドミヌス会,改过向善成为了虔诚传教派的其中一人。」
「弗洛伊斯,说我暗杀卡布拉鲁的谣言,是莫须有的毁谤啊。我只是个学者。而且,毒药并非是我擅长的。他是一个优秀的军人,我怎么有办法在狭窄的船舱杀了他?」
「可是,看见您的那张脸,谁都起了疑心!」
「卡布拉鲁是典型的人种差别主义者,第一眼看见理性而优秀的日本人时,就当成是东洋的猿猴了。这种态度,是无法打动这个国家人民崇高的内心啊。如果依照预定,把那种傲慢之人送到日本,担任最高指导者的话,ドミヌス会跟天主教的传教活动,会慢上十年吧。这太浪费时间了。让他消失、让我用这张脸坐上支部长的位置,正是神之意旨。」
「不对,那是征服主义者跟您私下活动的成果,加斯巴鲁先生。证据不就是您担任了宗麟女士的军事顾问吗!这已经超出传教士的分际了!」
「你误解了,弗洛伊斯。我不会率领日本的士兵进攻大明。就算做了这种事,也无法改变世界的流向。我加入ドミヌス会,接近征服主义者,用尽一切手段,都是为了前来日本。我在印度听沙勿略先生说过。日本有一位名为织田信奈,年幼却又绝顶聪明的公主。对那位公主来说,世界没有东洋跟西洋的区别,没有欧洲人跟本国人的区别,也没有神与人之间的区别。总有一天会茁壮为匹敌亚历山大王的英雄。我想前往织田信奈的身边。为了让她成为『东洋天主教国家』的女王。对,比起在大明传教、在东亚经营殖民地的些微野心,我还有著这个更加伟大的目的。」
「……那张脸,也是您为了伟大目的,掌握的其中一个道具吗?跟文字一面,完全不择手段了。」
「或许吧。这张脸,不是只换来你这一类的惶恐之人,还有很多看成神之奇迹,泪流满面的人啊。拥有这么一张特别的脸,很方便啊。」
「您也是用这张脸,钻进宗麟女士内心的空洞吗!」
弗洛伊斯用彷佛看见幽灵的眼神,盯著加斯巴鲁。
官兵卫并不看重信仰。之所以加入天主教,是为了积极学习炼金术跟电气学一类的未知南蛮文化。所以,就算眼前有一个背负『异端』嫌疑的传教士,她也不怎么害怕。
挂著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那张脸,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不是很普通的南蛮人外表吗?就我来看,反而像是解脱一切欲望的圣人喔?官兵卫感到这些疑问,坐在加斯巴鲁给她的椅子上,开始直接对话。
「嘛,加斯巴鲁。你跟弗兰西斯卡‧卡布拉鲁失踪的事情,究竟有无关联,先放在一边吧。你不是对大友宗麟鼓吹一些奇怪想法吗?要在日向建立神之国?那样很麻烦啊!织田信奈现在被东西的战国大名包围了。为了阻止毛利的进攻,只得请大友宗麟进攻毛利才行。」
「西梅欧女士。我是为了让织田信奈成为日本女王而行动的。本来,我是想亲自把勾玉献给织田信奈,就此担任织田家的军事顾问。跟那些把南蛮文化跟天主教看成『异物』『异类』、意图排除在外的一般人比起来,织田信奈有著截然相反的感性,还有著不逊于英国伊莉莎白女王的优越能力,除了她之外,没人有资格担任日本的女王。」
很可惜,大友宗麟女士跟织田信奈一样优秀,但因为活得太过悲惨,内心比谁都更加娇弱,总是害怕家臣跟一族背叛她。没有足以君临日本顶点的坚强心志。跟织田信奈一起奋斗的话,才能第一次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吧,加斯巴鲁平静微笑。
「沙勿略死后,剩下的ドミヌス会成员都不明白。极东岛国日本,才是背负世界命运的关键所在。如果具备世界最强军事力量的日本,能够统一成为天主教国家,历史将从此改变。东西文化能够一口气混合、再次发展。就像亚历山大王展开征服世界的冒险,导致西方希腊文明跟东方波斯文明融和那样。东西文明的融合,正是取回人类黄金时代的唯一之路。无论如何──都不能『锁国』。」
锁国是什么?这个男人有时候会说出奇怪的字。说得像是已经知道未来了啊?官兵卫念著。
「既然如此,为什么把勾玉送给氏乡,自己回去九州了?」
「发生连我都感到意外的事件了。前代贵久公过世后,岛津以贵久公的女儿、四姐妹的新体制稳定下来,而且迅速强大。岛津四姐妹,想要驱逐将日本卷入大航海时代的南蛮人跟吉利支丹。如果不在这里组指岛津的北上,大友宗麟会被消灭的。九州的欧洲势力据点,岛津会通通一把火烧掉。就算总有一天、织田信奈终于把军队开到九州,也为时已晚了。弗洛伊斯。我是否异端?是否征服主义者?我们没有讨论这些末节小事的时间了。」
官兵卫『你是否异端?跟织田信奈和日本是敌是友?本人西梅欧会判断!抽一张牌!』把牌组放在桌上,对加斯巴鲁说道。
「这一张卡片,决定你的未来!最好别大意了!」
「翻面就好了?那就第一张吧。」
「先提醒你,偷换牌是没用的。西梅欧有想过对策了!」
「我知道了。日本的幼女军师。」
加斯巴鲁捏住牌组最上面的第一张牌,翻过来放在桌上。
官兵卫看见那张牌,以为自己看错了。
「……空白!?什么文字都没有!?怎么可能!卡片里面藏著一张忘了画图的『鬼牌』吗?」
加斯巴鲁回答『很可惜,西梅欧女士。谁都无法看穿我的未来。无论用了占卜、占星术、或者诺斯德拉达姆斯亲自出马,都不可能的』。
「为什么!?难道你什么未来都没有吗!连『死神』的卡片都出不来。世上不存在这种人啊!」
「要说原因的话,是我不会活在未来。我总是活在过去。我相信,人类的黄金乡就在过去,天国不存在于未来。古代、人类的精神与社会美丽调和,保有适度的控制跟自由,统合为一。可是,因为巴别塔的崩塌、大洪水的神话,这类世世代代传说的灾厄,导致理想乡被破坏了。结果就是,人类分裂成无数的民族、无数的国家、以及无数的文明。」
「那都是旧约圣经的故事吧?」
「不。巴比伦、阿加德、希腊、阿兹特克、马雅、印加、台湾。我从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民族口中,搜集了大洪水的神话,神话是某种『历史事实』的传说啊。世界秩序,随著时间而变得紊乱。但这个真理,无论什么学问都知识,都无法颠覆的。默示录也预言了,乐园存在于过去,等在未来的只有灭亡。」
相良良晴忘记他原本所在的未来世界,就濒临了灭亡危机,只是刚好出生在和平的国家,不知道这个事实罢了。加斯巴鲁声音悲伤。
「为什么你能知道未来?像相良良晴那样进去过天岩户?你是从过去穿越的?还是从未来回来的?」
「即使没有发动天岩户那样的壮观奇迹,我也能看见过去跟未来。就在这间又脏又小的房间里。」
「如何办到的?让西梅欧看看!」
危险,西梅欧女士!弗洛伊斯摇了摇官兵卫的肩膀,但官兵卫的好奇心无法阻止了。
「利用这个『柏拉图正多面体』。别名是『人无法切割出来的石头』。这是由每一面都是同样面积的正三角形,拼成完美的正二十面体,但这是自然形成的石头。」
「自然形成的?这个?看起来有经过加工喔?」
「因此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物。所以,我能用来进行『观测术』。日本的幼女军师。看著吧。未来的影像,将会从这颗石头的内部浮现出来。」
官兵卫屏息。
石头显现出来的影像,是织田信奈才刚完成的安土城,天主陷入一片火海的场景!
「这是怎么回事!?加斯巴鲁?」
「我们能看到的,只有片段的影像,西梅欧女士。就像是灵光一闪,正多面体自己选择影像突然放出。影像跟影像之间的空缺时间,只能用知识跟推
论来填补。但是,看来你透过相良良晴,也知道了啊。织田信奈梦想的结晶、天下布武的象徵安土城,再过不久就会焚毁了。」
官兵卫所知的,是『本能寺之变』的自焚未来。但是,织田信奈在本能寺自焚战死、织田信奈突然从世上消失的话,织田信奈的居城安土城,也会在之后的战乱烧毁吧……就跟相良良晴一样,加斯巴鲁似乎能看穿世界的过去跟未来,做出一模一样的预言。织田信奈背负了这种命运,让官兵卫颤抖。
「如果没人介入这段历史,织田信奈不久就会消失了。织田政权崩溃,日本无法进入大航海时代世界的开端。如果日本少了织田信奈这位千载难逢的英雄人物,就不会有这般的力量、精神、以及志向。日本就只剩下黄金、纯银、以及世界最强的军事力量。将会走向武士自相残杀的锁国命运了。如果极少数的贸易区,日本将会跟南蛮和大明断绝往来。这个国家能够保有一段时间的和平。这不是最佳的走向,而是最好的未来。这就是命运。」
官兵卫『难以置评,但加斯巴鲁所说的未来预测,几乎都说中事实了』点点头。
「怎么会!?良晴先生知道这种事吗?」
「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正因为知道,为了改变织田信奈的命运,相良良晴才一直战斗。」
相良良晴默默扛下这么深切的悲伤,官兵卫终于知道了。
可是,若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弗洛伊斯只能祈祷,相良良晴跟织田信奈能够创造不一样的未来。队只能祈祷的无力自己,感到叹息。
加斯巴鲁『如果这个伤到的话,就无法使用观测术了。这是很贵重的宝物』用纱布把『石头』盖起来。
「日本要不要选择锁国,是日本人的自由。但我知道日本及世界的未来。织田信奈战死的结果,就是东西文明的分裂无法解决,就此告终。数百年后,东西文明互相冲突。欧洲人再次来到日本。到了那个时候,军事力量就出现绝对性的差距。南蛮军不是用帆船,而是开著无敌铁甲船,强行打开日本的大门。永远锁国是不可能的。日本只能将自己国家的时间,暂时停止一阵子而已。世界是不会停止脚步的。」
「怎么可能!织田信奈正是铁甲船的发明者!现在因为太重了,无法航行外海,但总有一天会改良的!」
织田信奈天赋才能创造出来的许多概念,都埋葬在黑暗了。铁甲船在她死后数年,也被日本遗忘了。自从罗马帝国灭亡,欧洲进入中古世纪,教会因为封印了古代智慧的结晶,导致文明衰退,迎来了黑暗时代,这点各位都晓得吧?日本人不像他们那般愚蠢,不会衰退。只是故步自封停在同一个时间。相对来说,这跟衰退是一样的。加斯巴鲁说道。
「织田信奈没有因为命运而死的话,日本将能跨入大航海时代的世界,成为东西文明融合的引爆点。这个时候,人类的历史才能改变,朝著大洪水以前的世界、人类曾经共存共荣的理想乡更近一步。所以,这是你即使改变自己所见的未来,也要让织田信奈生存下去的理由?」
「没错。这是我来日本最重要的理由。西梅欧,你的脑袋很灵活。我遇过的日本智者当中,没人拥有跟你一样的理解力。」
我还比不上竹中半兵卫呢,官兵卫不爽念著。
「但这样的话,你就跟相良良晴合作啊。因为,想要改变织田信奈命运的目的,不是完全一致吗?为什么要送相良良晴回去未来?」
「王具有许多侧室的观念,日本人可以接受,但欧洲人崇尚纯洁。所以,为了让异国之王织田信奈,成为世界一致认同的英雄,必须正式接受天主教会的洗礼,即位为天主教国家的王,成为『处女王』。就像英格兰的伊莉莎白一世那样。如此,织田信奈就是天主教国家的伟大女王,获得全世界的崇敬。恋爱是不允许的──不,还有个前提,她跟相良良晴身分天差地远的恋爱,日本人也看不下去吧?这样下去,原本相良良晴是为了拯救织田信奈,结果反而害了织田信奈。既爱之则害之啊。」
大友宗麟强调纯洁,也是这个理由吗?她是个怕生的人。没办法孤独活著喔。太过分了,官兵卫生气拍著桌子。
「宗麟女士的状况,就有些不同了。那位殿下,内心过于软弱。一旦沉溺与男人的交往,想必会难以自拔吧。这样就无法成为支援织田信奈的心腹了。如果遇见相良良晴,很有可能一头栽下去。无论如何我都要避免这种可能。」
相良良晴真的很会给人找麻烦啊,加斯巴鲁笑了。
「他本来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特殊之人。正因为有著不确定要素的未来人,活在这个世界,导致我的观测术跟干涉活动,时常遭到妨碍。相良良晴原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我也没办法正确预测他的未来。就是说,历史会因为他的行动出现什么改变?我无法事先预测。最坏的情况,就是织田信奈跟相良良晴陷入热恋。这个热恋,最终会毁了织田信奈。命运如果改变了走向,最终会走向何方,就不是人力能够干涉的了。」
「不对,那终究是你的一家之言,加斯巴鲁。相良良晴没有想过这些事。就算命运改变了,我也相信相良良晴。」
「这就是他自身单纯的愿望啊。改变命运,就像是西洋棋跟将棋被逼到『将军』了,还要翻盘的情况下,这就需要经过理性思考的行动。能够知道未来,冷静付诸行动的人,舍我其谁?相良良晴是以感情为优先的人。行动无关利益跟理由。对我来说,是最棘手的不确定要素。所以,在织田信奈遭到毁灭之前,我才想将他先送回去未来。」
「想不明白。既然如此,何不派出刺客,直接杀了相良良晴呢?还要这么客气、让人活著回去未来?」
「就因为他是个很麻烦的人啊。这也是我观测术的弱点。未来人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如果我主动做出『杀害』、这种最高级别的干涉行动,就会让他的命运,跟这个世界的命运完全重叠,我观测术的正确度也会永远失衡。无法预测未来了。所以,才要送他回去未来。让这个世界,恢复成原本『没有相良良晴的世界』。他失去记忆离开织田家时,阻碍我活动的人就此消失,原本还感到安心的……但他的生命力跟意志力,强大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姆!!官兵卫哼了一声,挺起平胸。
「这样我就放心了,加斯巴鲁。三神器只能发动一次。神器的力量再也不剩。天岩户不会再度出现了!」
「啊啊。毕竟是突然找到的东西,只能使用一次。所以,这次用了十种神宝之一。」
「长宗我部用的长枪?果然是你干的?」
「小早川隆景是个行事稳重的智者。为了不让她发现有鬼,我还透过村上水军,间接献给了小早川隆景。在她不想杀害相良良晴,却又得防备大友跟织田同盟的烦恼之中,出现了一丝空隙。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恐怕,她还不知道我是幕后的黑手吧。」
「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大友宗麟女士遇上相良良晴的话,宗麟女士的命运也会因为他产生扭曲,我也可能败在相良良晴的手下。日本女王必须是处子之身,这是我单方面给予的知识跟信仰,相良良晴则是把爱情给了姬武将。一往直前。对于少女来说,这是很强大的武器。所以才让他遇难。但是,相良良晴不会『遇难死亡』。因为,这会出现跟杀死他一样的效果。也就是说──」
「只是为了不让他进入丰后,才让他遇难?」
「──对。西梅欧女士。遇难地点也是我指定的,我要让相良良晴『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总有一天,他会从地上消失的。无论是现在、或者未来。而且,他原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这样一来,相良良晴就不会再给世界产生影响,我的观测术也没有妨碍了。」
「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你要用什么方法?该不会、你要杀了相良良晴的祖先,断绝家名?」
「如此一来,相良良晴就无法存在了。命运是类似机率的东西,即使走向发生大幅扭曲,看起来改变了命运,最终还是会来到当初的预定地。即使动手改变过程,经过了几百年时光,得到的结果依旧一样。举例来说,今川义元活下来了,今川家的后代子孙,也不会有什么重大变化。反过来讲,即使把可能成为相良良晴祖先的人物一个个杀了,相良良晴也不会消失。人生下来的命运,即使无论怎么改变走向,就世界的漫长时间来说,还是会修正回来的。」
「那么,到底要怎么让相良良晴消失?」
「就是让相良良晴存在的『命运』,整个『消失』。让命运跟另一个理论上不应该有所交流的命运,产生火花就行。制造一个无法避免的矛盾,相良良晴的存在就会消灭了。到时候,你的脑中、织田信奈的心中,关于相良良晴的记忆都会消失。原本被他改变的这个世界,也会恢复成『没有相良良晴的世界』。相良良晴消失后,我会
取代他成为织田信奈的军师。」
加斯巴鲁。你到底是什么人!官兵卫手上的塔罗牌,掉在地上。
「西梅欧女士!不能被他骗了!你已经被他所说的话迷惑住了!他利用你的好奇心,一步步引你上钩!」
「就算你这么说,弗洛伊斯,相良良晴可能消灭的这段话,我不能当作没听见!」
「西梅欧女士。加斯巴鲁先生,看来意图让信奈殿下率领日本军队,妄用神之名讳,发动跟异教徒之国鄂图曼帝国的战争!又一次的十字军战争!在欧洲地区,流传著东方世界有一味统治强大天主教国家的王,名为『祭司王约翰』,这位东方救世主,总有一天会跟欧洲诸侯并肩讨伐异教徒。欧洲展开大航海时代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要在大海冒险,找出这位祭司王约翰。如今已经知道,这位王并非实际存在的人,加斯巴鲁却打算让信奈殿下成为祭司王约翰,让传说变成现实。」
「祭司王约翰吗?织田信奈归属吉利支丹,让日本天主教国家化的话,或许就能实现这个传说了。」
「实现的话,就会变成东起日本、西至欧洲诸侯,两边夹击鄂图曼帝国,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战了。加斯巴鲁先生。你所说的东西融合,是意图发动大战,强行把鄂图曼帝国融合进天主教文化,让伊斯兰文化跟天主教文化圈同化,我说得对吗?」
「我还没说成这样。你可真是怕我啊,弗洛伊斯。我在你的眼中,或许是个恶魔吧。可是,当你能够发现未来,就能知道我是正确的了。人类就算再怎么让兵器进化,四百年后战争也不会平息。应该说,比宗教战争更加激烈了。修正人类错误历史的机会,就只有织田信奈还活著的现在了。」
良晴先生为了让信奈殿下走向大海,长期以来持续奔走。可是,绝对不是为了把信奈殿下卷入深不见底的宗教战争,弗洛伊斯拼命劝告。
「之所以要带信奈殿下走向大海的理由,就是为了让信奈殿下在前所未见的世界冒险、以及海洋的贸易!不是像西班牙跟葡萄牙那样,发动掠夺殖民地的战争,也不是为了发动十字军远征,用武力进攻异教徒!而且,信奈殿下是一位将宗教跟武力完全切割的英雄!那位殿下,绝对不会想要回到十字军的过去!」
加斯巴鲁不是一个单纯的预言家,官兵卫至此才第一次察觉。他用正多方体,假装能够预测未来──
「弗洛伊斯,现在最重要是相良良晴的安危。西梅欧还没忘记他的名字,代表他还没被消灭吧。」
可是,让织田信奈跟鄂图曼帝国开战,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日本没有这种海军啊,听见官兵卫的评论,加斯巴鲁平静微笑。
「远东突然出现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天主教国家,由信奈殿下率领这个国家的大船队渡海,必定有这个结果!以土地至上的日本武士,传统上重视陆军、轻视海军,但信奈殿下例外。日本有倭寇血统的剽悍海贼,以及在南洋贸易的商人。把他们组织起来,组成精锐海军并非不可能的事。」
「来赌赌看吧,弗洛伊斯、西梅欧女士。我会挑战第二次排除相良良晴干涉的行动,总有一天会看到结果。相良良晴消灭的话,两位能否跟我一起努力,改变织田信奈战死的命运?如果相良良晴能够活著,来到我跟大友宗麟女士的面前,我就承认败北,要我发誓跟相良良晴并肩战斗也行。虽然、这不太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