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看见陆地了!得救了!」
到底在海上漂流几天了?
在土佐冲吃了长宗我部元亲的偷袭,跟黑田官兵卫她们的船队分开,和小船一起随著海流漂流,相良良晴看著钓鱼跟喝雨水,活得倒是很有精神。
这是在村上水军当个海贼时,每天锻炼出来的成果,面对遇难的适应度,让丹羽长秀评分应该有五十分吧。
「虽然漂流到陌生地方会很麻烦,最后还是看见陆地了!但这到底是哪里?」
本人相良良晴的小船,穿过前往港口的大型船只跟明朝船只之间,停靠在码头了。
「插在甲板上的奇怪长枪,该怎么办?……拔起来会进水吧?……而且都生锈了,没办法当成武器。」
如果拔出长枪的话,就能看见枪尖写著『漂流目的地』,但相良良晴并不晓得。
良晴下船的同时,被一群渔民跟商人们攻击了。
「又是南蛮的传教士?」
「不是南蛮人。那张脸是猴子!猴子国的入侵者!」
「敌国间谍!抓住那个家伙!」
「不对啦!不要再把我当成未确认生物啦!?」
「说什么?来到不久之后将会爆发合战的港口之人,当然要抓起来啊。」
「身材挺不错的?抓起来帮忙捕鱼,应该很有用。」
「你说不是间谍,就拿出能证明身分的东西啊。」
「拿不出来,就加上项圈当成猴子卖掉。」
被团团包围的良晴,打算从怀里拿出信奈给大友宗麟的亲笔书信,但是,突然注意到!不在身上!糟了!交给官兵卫了!
「莫名其妙的人。可是,这张脸好像在哪里看过?」
「这种肤色是海贼吧?过来侦查港口的。把他当作奴隶好了。」
「我不是海贼。我是织田家的使者。这个肤色是在海上漂流晒出来的。带我去见此地的领主。」
良晴拼命拜托。渔民们对著异国人士相当愤慨,但那是因为快要爆发合战了,其实本性是一群好人。诚心沟通就愿意对话的。
「姆,想跟我们的公主见面?怎么办?」
「既然是织田家的使者,让他报上名字。」
可以沟通了。良晴安心喘了口气。
「呵呵呵。听了可不要吓到。我是相良晴晴。筑前守。织田家的中国军团司令官。」
「相良……是吗?」
「相良良晴啦!我可不是猴子!」
「去死吧,你这个假货!」
渔民们愤怒,拿起竹竿攻击良晴。
「好痛好痛!我不是假货啊,我真的是相良良晴!」
「啰嗦!」
「竟然假冒公主殿下的名字,大不敬!」
「我们憧憬的公主殿下,才不会是你这种猴子脸的货色!」
「咦?公主殿下?谁啊?」
「就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啦!比谁都更加美丽、高贵、而且美丽!」
「『美丽』说了两次耶?」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得要说两次才行!」
「众人崇敬的公主殿下,相良义阳(サガラヨシハル,念法跟相良良晴一样)!」
「什、什么!相良……ヨシハル!?跟我的名字一样?难道我又穿越到了异世界、变成萌萌的女孩子?」
「又在胡说了!」
想骗我们是公主殿下的话,至少穿个女装吧!不要污辱我们憧憬的公主殿下!渔民们气到大哭,打算一、二、三,把良晴扔回大海里的时候。
「喔!喔喔喔!」
「大家、等等!那个男生不是姐姐的冒牌货!他是效力于织田家的未来人武士!在天岩户打开时,我有看过他的脸!」
一个背著小小黑熊、手拿竹枪的一名少女,抓住良晴。
年纪看来跟良晴差不多。
因为是姬武将,头发剪得比较短,跟良晴的头发长度差不多。穿著熊皮铠甲,简直跟犬千代没两样了,加上闪闪发亮的眼睛跟褐色肌肤,是个笑得有如向日葵般,很有魅力的少女。
「咿咿!熊跟山猴一起出现了!」
「是在山里跟野熊对打,练习剑术的八代山猴!」
「请您息怒!我们会把鱼跟男人放下,请您不要破坏港口!」
「够了!大家把我误认成熊了?我除了被敌人攻击和肚子饿的时候,都不会揍人的喔?」
「这不就是说,饿肚子等于揍人吗?」
「应该说,比熊更粗暴吧?」
而且,我不是山猴喔,我的名字是德千代,少女对著害怕的村民们开朗微笑。
「大家听好了。这里是姐姐的国家,不能随便抓住旅人喔!要带给姐姐看过才对吧?我会把他带到姐姐面前!」
啊啊。山猴又犯了这种路见不平的怪癖,又要去跟公主殿下抱怨了……渔民们发抖放下良晴后,搭船离开,回去捕鱼了。
因为这个野性少女的闯入,良晴似乎捡回一命了。
「很危险呢。他们是一群好人,但因为最近敌人很多,怒气汹汹的。请原谅他们吧。」
「谢谢。你是德千代酱?」
「对,然后这孩子是犬童。是我在山里碰到的朋友。在山里肚子饿到哭,逼不得已跟熊开战,哭著吃熊肉,但这孩子不同喔。他是家人。」
「嗄!」
似乎很黏人,犬童拍拍良晴的肩膀。虽然只是轻轻拍一下,就让良晴肩膀脱臼了。
「这根本就是一头熊,只是挂著狗的名字吧!而且,不把强敌吃掉就活不下来。大自然就是这么严肃吗?」
「我虽然在山中磨练八代的无双之剑,但我的姐姐,是治理这个国家的公主喔!相良良晴,欢迎来到相良义阳之国!」
「相良义阳之国?」
「对。这里是南肥后。治理这个国家的姐姐,是球磨地方的领主,人吉城主、相良家第十八代当家相良义阳。是被歌颂为肥后的太阳,球磨朝日姬的美丽高贵之人,很偶然的,生日跟我同一天!」
「双胞胎啊。」
「不对。姐姐是正室生下来的嫡子。我是侧室生下来的庶子喔。生日却在同一天,这是多么偶然的命运啊!」
「这样啊。另一个相良良晴,写成义理之义跟太阳之阳的义阳。相良义阳啊!」
「可以读成义仁,但当地人都念作义阳喔?吶吶,你是派去大友宗麟那边的使者?」
「啊啊。结果遇难漂来九州西边了。」
「太好了!姐姐跟大友宗麟同盟,拜托姐姐的话,就能平安把你送到丰后喔!所以,跟我过去人吉城吧!因为你,让我能跟姐姐见面呢。」
「见面?」
「我被禁止见到姐姐!都出家了,却说想要耍枪而擅自还俗,惹姐姐生气了。而且,带著你过去的话,姐姐一定会高兴的!」
因为有同日生的嫡姐姐继承家业,庶子妹妹对相良家来说是没有必要的,就被扔进八代山里了?但她却是个很有精神的女孩子,光是看著德千代的笑容,就有种得到治愈的感觉。
(犬千代还好吧?那个洗衣板离开织田家躲进深山里的时候,也是饿到发慌了。所以才会扮成老虎吧。)
而且,你是第一次跟我碰面,就认出来了?只在天岩户看过一次吧?
德千代骑著熊,走在球磨川沿岸的路上笑著,良晴也歪著头,『总觉得、以前就认识你的样子。曾经在哪里见过吗?』。
用地名称呼的急流球磨川。八代港。以及『山猴』德千代的笑容。良晴总觉得这里,看起来很有印象。
人吉城,是位在球磨川上游的『相良家』本城。
从八代港朝著激流球磨川沿岸的道路走过去,最后看见耸立在球磨川岸边高山上,相良家的居城人吉城了。
「喔喔。骑著熊的八代山猴……咳咳、徳千代殿下。」
「公主对您第二次的出现相当生气,您却过得很自在啊。」
「又把旅人随便捡来了?」
「同样都是相良家的公主,只因为是庶子身分就被驱逐,尽管处在这种遭遇,却依旧仰慕姐姐,这是多么令人赞叹啊!」
「看著有如向日葵的笑容,就让人安心下来了。」
德千代似乎受到姐姐相良义阳的疏远,她自己却不怎么在意,家臣看来也很喜欢德千代天真的个性。
「辛苦大家了!我来找姐姐喔!今天有从京都织田家远道而来的贵客,快点准备!」
良晴跟徳千代,通过人吉城的「谒见之间」。
当然,犬童留在外面的小屋了。
家臣们『不久就要出阵了,德千代殿下却
带来公主殿下的冒牌货』表情有些为难,但毕竟是修罗之国九州,还是慎重招待、提供美味餐点了。
良晴『修罗之国的人都很亲切啊。九州看起来意外很和平?』询问,德千代笑著回答。
「不过,今天人吉城气氛很紧张喔?接下来就是赌上家族命运的合战了!」
「对手是谁?」
「相良家,现在跟岛津家激烈对抗喔。所以,姐姐跟以前敌对的日向伊东家结盟了。伊东家的敌人,就是对抗长达一百五十年的岛津家喔。」
「为了跟岛津战斗,跟伊东家同盟了?」
「嗯!毕竟因为种子岛的大量扩产,让岛津家的力量迅速膨胀了!以前相良家的萨摩领地,都被岛津抢走了。如果跟伊东家联手,还是挡不住岛津的话,相良家会被岛津并吞的!」
「一百五十年的抗争吗?不愧是修罗之国,合战的历史都与众不同。从应仁之乱之前就在战争了……」
「啊,手好痒了。如果我能当个侍大将率领军队就好了~我虽然没有其他本事,但接受过剑豪丸目长惠师傅指导过体舍流,在山中锻炼剑术。还能跟熊打斗!一定能在战场帮助姐姐的!」
德千代握紧拳头笑著说『我要发挥本事!』时,背后家老喊了一声。
「公主殿下、嫁到!」
「哇!好久不见了,姐姐!」
「……徳千代。我已经说过禁止你来人吉城了。祖父有遗言交代,禁止你恢复武家身分。在八代当个僧侣吧。」
「姐姐虽然这样说,但我想当个武将替姐姐效力!我努力进行剑术修行,不用兵粮,我能自己猎熊来吃!这次的战争请务必让我参加!」
「还是一样愚蠢的妹妹。拒绝。不要。祖父的遗言绝对要遵守。你只需要在八代的深山度过余生。九州的战争不是游戏喔。」
「正因为不是游戏,才想要帮助姐姐!」
「不要。拒绝。不行。我不信任家人跟一族。你跟我是同一天出生的妹妹,不就最有谋反的可能吗?」
「呜呜、姐姐~」
相良家当家相良义阳,一脸厌烦打发妹妹后,坐在上位。
「欢迎喔,冒牌旅人相良义阳。初次见面。我是南肥后领主,正牌的相良义阳。」
相良义阳是个高贵的美丽姬武将。
身材纤细、白皙、手腕跟腰部都细到可怕。
是一个有些类似信奈的美少女,但那种优雅清纯的举止,不愧是传承了十八代的九州名门当家。
跟野孩子德千代相反,是一个清纯高贵的少女,但外表果然有著姐妹特徵。跟德千代很像。继承萨摩隼人跟熊袭之血的九州,却有很多眼睛大大外表可爱的美人,良晴突然想起这个说法。
(KK:这两个怎么看都是男的吧?为什么我这个男性的胸部会比她们还大?)
「你是相良义阳?总觉得跟我所知的相良义阳不太一样啊。以为应该是德千代那个样子。」
「等等,无礼之徒。不要直称我的名字。要称呼我义阳殿下。」
姐姐因为态度很骄傲,对初次见面就表现得很熟识的人,印象会很不好喔,德千代念著。
「虽然算是从属于大友的小大名,相良家还是鎌仓时代延续至今的名门。然而,这个男人却一点礼貌都没有!天下人的使者,不可能这么下贱。代表你是个冒牌货。处死。」
「处死……不行喔,相良良晴。对姐姐跪拜啊,跪拜!」
「わかったよ、やってみる。こほん。そ、それがし、へい、へいみんちゅっちんにゃのでれいぎぢらづゅえ、もうちわけありまちえん……不行!感觉被五右卫门附身,一直吃螺丝啊!?」
跟德千代坐在一起,感觉山猴变成两只了,相良义阳忧郁叹气。
「姐姐。他对主公织田信奈,也是用这种语气喔。是个生下来就不知礼节的人。总觉得跟我很像呢,哈哈哈!」
「这么说来,就算我对信奈很没礼貌,也没有被她认真斥责过。不过嘲笑她平胸的话,脑袋就会不见了。」
「哼。代表主公很放纵吗?没办法。就特别允许你这种直来直往的说话态度。真是,在效力织田家之前,你到底是被怎么教育的?」
「我只是个未来日本的大众脸高中生啊。」
「哇,这就是装熟魔人的语气?啊啊。想起来了。就是天岩户打开时,对主公织田信奈露出獠牙的男人?无论你是个平民、未来人,都是个不知来历的人物。而且这样实际见到,应该说像是一只猴子啊。跟高贵的我肯定不会有关系,但跟我愚蠢妹妹的母亲,或许有什么缘分吧?」
「你才是难得一见的毒舌吧。我就算了,别说德千代的坏话啊,她是你的妹妹吧?」
「那种不服气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对家臣跟领民很照顾,但对挂有相良姓氏跟一族之人,可是很严厉喔。对德千代严厉就是这个原因。当心一些。」
「对一族严厉?为什么?」
「这件事跟你无关。即使你很无礼,还自称相良,但不是我们一族啊。」
「可是,德千代这么仰慕你,不要硬是往外推啊。」
「住口。外来者别随便对相良家的问题插嘴。相良良晴?你跟德千代很像啊。吵死人,不管他人立场就信口开河。真不愉快。」
如果这个男人是我们一族,早就砍头了,相良义阳眯起眼睛碎碎念。
「然后,德千代,你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我想想。士兵已经聚集在城下了,之后是跟岛津的合战呢。姐姐,请务必让我参战。」
「别开玩笑了。你回去八代。我身为相良家的第十八代当家,一定要遵守祖父的遗言。不会承认你成为武家的。绝对不会。如果你擅自参战的话,我就会舍弃姐妹情份,把你逐出八代的。知道吗?」
姐姐……德千代很失落。
「良晴。如果我继续在这里,你就无法跟姐姐交涉了,我回去八代喔。再见。还能再见面吧?」
「啊、啊啊。抱歉。你都这么亲切了,我却帮不上忙……」
「不会。如果还有问题的话,来八代找我喔。很不可思议呢。感觉不是跟你第一次见面。」
「德千代。虽然我不知道相良家的事情,但你的姐姐不是认真讨厌你。如果是认真的,应该会把你逐出国外,甚至还会杀了你。让你住在领地八代,代表真心话是不想舍弃你啊。」
「是吗?……是呢!谢谢。良晴很温柔呢!老实说,我并不会因此挫折,但这句话能给我力量呢!」
「这、这位客人。不要说些废话,让我的愚蠢妹妹太过得意了。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就能看透我的内心?恶心透顶。」
徳千代『再见了,姐姐、良晴。』微笑后,离开大厅。真是个活泼的孩子啊,为什么相良义阳要欺负她?良晴感到奇怪。
「……竟、竟然说我不想舍弃德千代?这不就像是在说,我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看得很重要吗?很、很失礼喔!」
相良义阳直到德千代离开之前,都很不安分拍著手上的扇子,直到看不见德千代后,才大声说话。
「好了。跟天岩户打开时那张猴子脸一模一样的人啊,我知道你是织田信奈派往大友宗麟的使者了。」
为什么名字跟我一样?感觉很恶心,但如果真是这么巧就没办法了,义阳恶心到嗤之以鼻。
不过,只要你不是我们一族,就比执著当家职位的相良一族更能信任了,义阳寂寞笑著。
义阳这个时候的笑容,让良晴喘不过气。
对了。我刚效力织田家的时候,信奈说要砍了谋反的弟弟信澄时,也是这么寂寞的笑容……
「你看起来跟德千代处得很不好,是过去发生了什么?」
「你说得很直接耶。对了,你不知道我们相良家的事情。我没有父亲跟母亲。两人都过世了。父亲死后,从小就照顾我这个继承人的祖父也死了。叔父他们袭击失去祖父这个靠山的我,发动谋反打算夺取相良家,所有人都被我肃清了。那个不成材的庶子妹妹,因为生下来后就出家了,祖父也交代过把她逐出相良家。虽然是侧室之子,但还是跟我的生日同一天。往后可能成为当家之争的火苗吧。」
「肃清?」
「对。因为他们打算杀了我这个当家,杀了他们也不能抱怨吧。这个觉悟很当然啊?」
「可是,他们是一族耶?」
「那又如何?正因他们有著相良家的血脉,才会谋反夺取当家职位吧?血族对我来说很麻烦。你跟我是第一次碰面,不要随便打探我的想法。」
「……抱歉。因为德千代把你当成是真正的姐姐,而且跟我是一样的姓氏,不自觉就问了。」
「所以,这只是偶然吧?而且我原本就不打算嫁人,不想生孩子。如果因为自己让家人增加,不就等于主动制造麻烦了?所以,我不会有直系的子孙。而且你这个未来人,更不会跟我有任何关系。」
是啊。信奈以前跟弟弟信澄争夺家督职位的经过,良晴自己就正好经历到,清楚想起来。如果我没穿越到这个时代,信奈应该会跟历史一样杀了信澄吧。战国大名家,有著勾心斗角窝里反的家族,也有团结在当家之下的家族。织田家跟斋藤家是前者,毛利家是后者。
相良家是一族内斗的家族,而且很极端。
可是,信奈跟信澄的纷争,其来有自。信奈母亲非常讨厌粗暴的信奈,偏向举止优雅的信澄。所以就算信澄个性单纯,也发动了好几次谋反。
可是,就相良家的情况来说,妹妹德千代非常仰慕姐姐义阳,理由不是姐妹反目。
「听好了,冒牌货。如今四姐妹团结一致的岛津家,不久之前也是一族杀得血流成河,大友宗麟据说是父亲、后母、弟弟都被杀害的二阶崩之变的幕后凶手。九州是修罗之国,家族内斗没什么好奇怪的,甚至可以说是家常便饭了。就算是侧室之子,德千代依旧跟我同日出生。实际上,国内也有德千代早我一步出生的传闻。」
「传闻其实你是妹妹,德千代是姐姐?」
「哼。那是企图赶我下台的谣言。但是,德千代个性单纯率直,换句话说是个笨蛋。无法保证会不会有人真的想要拱她出来。」
「可是啊。」
「可是、什么?虽然说过你很啰唆,但我改变想法了。因为你依旧是织田家的使者,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虽然知道这会遭致义阳多余的怀疑,但良晴不能闷不吭声。
「生下继承人,是大名家当主非常重要的责任吧。」
啧,义阳露出打从心底厌恶的表情。只有一瞬间失去优雅表情,看上去像是个跟德千代很像的女孩子。
「啊啊,这个吗?你又不是我的家臣,招赘什么的没必要听。耳朵被塞住了!」
「那是章鱼才能办到的特技吧?」
「够了!不要挑我的语病!」
「听好了。以前上杉谦信认为自己是为义而战的毗沙门天化身,发誓过一生清净。」
「哼。听起来像是说上杉谦信打破一生清净的誓言了?」
「可是,你对家人的不信任,看起来像是……就算没有家人,也怀抱著一定要达成的志向吧?」
义阳的薄薄嘴唇颤抖了,下意识紧握拳头敲打膝盖。
「你真的很失礼喔!我啊──就是为了找出自己的志向,才在这个修罗之国活下来的!现在还没找到,但如果不设法活下去,志向什么的不就等于泡影了?只要一直活下去,总有一天能找到的!这样哪里不行了?战国时代的九州,跟你悠悠哉哉的未来不同!就是为了活下去,才要拼命战斗啊!」
「不,应该这么说。死了就无法找寻志向。首先应该是设法活下来才对。」
怎么?现在说得这么乾脆,看起来像是自幼就侍奉我的家臣?恶心死了,义阳有些害羞。
「只是,我已经无法见到父母了。两人都活在未来,我留在这个世界,再也看不到他们了。所以你的生存方式,我总觉得很浪费。为什么要那样拒绝妹妹、选择独自活在世间?」
「你的家人?你拒绝藉由天岩户回去未来,等于舍弃了吧?」
「不。我没有舍弃。说好听一些,正因为有把我养大的家人,我才能独立自主吧。我在这个世界找到生存的意义。所以才放弃回去未来。」
义阳下意识看著良晴的脸。
「……生存的意义……」
为什么,义阳对这句话有强烈的反应?
「啊啊。那就是所谓的志向。」
「哼、哼。除了求生之外,真的会有这种东西吗?说要找寻志向,但我现在还没找到啊。而且,死了之后,志向什么的都不会留下。死了之后,自己累积的一切通通都会消失啊。」
「不,会留下来。竹中半兵卫,我这个重要的伙伴,用她的生存方式告诉了我。就算我死了,我的志向都会由同伴跟家人继承下来。所以即使战死,我这一生也不会白费,不会消失。生存的意义、死亡的意义,或许就是在此吧。」
「……那是家族幸福的人,才能有的意见啊。是我难以憧憬的世界。延续了十八代的相良家,你想为什么会重复上演肃清跟抗争?」
「就是家族间的对抗吧。不过,应该不是单纯的权力之争。家族之间的羁绊、误解、莫名、不幸造成的后火。加上家臣们的野心,导致抗争激化,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不过,我认为你跟德千代之间,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太晚了。有谋反意图的一族,从那之后都肃清了。妹妹也不例外。如果你所说的为真,我等于没有生存的意义了。」
「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
「不必放在心上。因为你不是相良一族,说这些话没有关系。来,吃吃看山猪锅吧,冒牌货。你是第一次来九州吗?」
「我在村上水军当海贼时,因为要买磁针,去过博多、长崎、琉球。肥后倒是第一次来。」
「这样啊。你作为派往大友宗麟的使者,为什么独自来到肥后?要去找大友宗邻,应该去东边的丰后吧?」
「我在四国冲遇到海贼,只有我一个人遇难。没有漂流到岛津领地,算是祖上积德了。」
「这样啊。如果你漂流到岛津领地,自称是相良良晴,或许一开口脑袋就飞了。毕竟,接下来相良家跟岛津家要开战了。我也在进行出阵的准备喔?」
「我是为了阻止这场合战才来的。请求大友宗麟进攻毛利的后背。所以来拜托他暂时跟岛津停战的。」
「那样的话,没问题。大友宗麟不会参加这次的合战。跟岛津战斗的,是日向伊东家。我则是接受伊东家的请求派遣援军。岛津家进攻的那一带,不止日向,也邻接这片肥后。等于岛津进攻日向、肥后两国。如果阻止不了,岛津将会逼迫相良家从属的。对我这个骄傲的人来说,无论如何都要避免。从属的话,就很难跟大友宗麟交代。而且。」
「而且?」
「如果我们赢了这场战争,等于阻止了岛津的北上。对织田家不是很有利吗?」
「是那样没错,但根据我所知的历史,怎么看都是岛津会获胜啊。」
「为什么?之前的大口合战,我确实输给岛津了,但就算是岛津家,也不会是百战百战的。会输的时候就是会输。」
「那是以前岛津还没确立铁炮的量产制度,以及铁炮的应用战术,才会吃败仗啊。现在,岛津可以说是横扫整个九州了。」
「这样啊。伊东家就算无法阻止岛津,但他们背后还有大友宗麟的大军喔?她是个心血来潮,就能发挥强大能力的大名,而且还让南蛮人的船只成为友军了。还成功击退了毛利元就。」
「但是,岛津也有南蛮的种子岛啊。而且,岛津家有著大友家缺少的东西。就是四姐妹的团结力量。」
「……这在九州有可能出现吗?大友宗麟个性傲慢,加上偏袒天主教,导致一族跟家臣团的不和跟谋反,让她很苦恼,虽然还是击败了毛利元就。岛津四姐妹因为个性跟年龄不同,否则一定团结不了的。不,应该说正因为是四姐妹,才会吵架的。二姐岛津义弘的能力,比长女当家义久和其他人都更加出色。甚至被当成是九州武神了喔?不可能一直对姐姐唯命是从的。」
义阳一直讲著『肯定是这样』,最后寂寞笑著。
「哼。总是很冷静的我,难得这样长篇大论。相良良晴。你是一个很奇妙的人。有著跟德千代相似的地方,让我感到烦躁。或许是我一生的大敌吧。」
「岛津义久是具有『器量』的武将。猛将跟主君的器量,两者不同啊。就像你这样身体虚弱,外表不像个猛将,却有著身为主君的器量啊。」
「现在说客套话也太迟了喔?相良家有猛将,却没有军师。乾脆离开织田家,到我这边来吧?」
「这就免了。刺激到信奈的话,刺客就会杀到肥后了。」
「哼。这也很有趣。跟织田信奈抢夺一个男人的鲜血争斗吗?单纯窃国没什么意思,修罗场反而意外有趣喔?」
「你不是说过一生都不招赘吗!?」
「啥?招赘?你是有多么愚蠢呢?高贵美丽的本人,怎么可能纳入你这只猴子?而且我不需要家人。你只要跟熊养在一起就够了。」
「动物园?」
「听好了,相良良晴。如果你说想成为我的丈夫,即使你是织田家的使者,也会杀了你。我不相信家人。所以,也不相信嘴巴说想成为我家人的人。懂了吗
?」
义阳拒绝家人的意志,出奇坚定。
拒绝那个天真的德千代。就是这个原因吧。
如果继续硬推,反而会伤到义扬。
良晴『我知道,不会再提了』低头。
「总之,跟岛津的战斗能不能延期?很危险啊。」
「哼。你只是站在织田信奈的立场讲话吧?我会输掉这场合战的可能性,根本没有。」
「是啊。如果你这么抗拒让德千代参战的话,或许会踢到铁板啊?」
「不对。如果让那个愚蠢的妹妹有了机会,就会威胁到我的立场。」
良晴努力思考怎样才能避免开战,突然一个壮年僧侣走进大厅。
身高接近两公尺的高大男人,看来是个僧侣,却有留头发,戴著南蛮墨镜。
彷佛雕像的五官,良晴下意识看著。
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老将了吧。跟年轻姬武将义阳有将近三十岁的差距。
「你是谁?相良家的家老?」
「……」
咚。
高大的墨镜僧侣,默默拿起法杖,朝良晴的脑袋敲下去。
如果良晴没有『躲球阿良』这种特殊到加了称号的天生躲避能力,肯定不会发现这一下,当场就晕倒了。
「喔喔喔喔喔、很危险耶!?做什么?」
「……」
把良晴的抗议放一边。墨镜僧侣表情不便,朝著在榻榻米上扭曲的良晴,展开第二次、第三次的攻击。
往旁边闪过朝著后脑杓扔过来的小刀,接下来是踢向良晴下巴的踢击。
良晴头往上躲开,眼前是墨镜僧侣的脚掌,良晴大喊『刺客吗?还是忍者!?』,双手摆出十字防御──但是,触碰之前,脑袋闪过『不行!碰到那只脚就死定了』的『躲球阿良』警告。
良晴在村上水军接受过海贼训练。跟穿越当时的体力和反应速度相比,都大幅提升了。所以,才能躲过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连续攻击。
「这家伙一直攻击,无法继续躲下去了!所以只能往前进、打开生路!」
良晴伸出双手,抱住墨镜僧侣打算踢击的膝盖,抱住强行改变攻击轨道。
咻。
在榻榻米上滚动的同时,墨镜僧侣的靴子飞出锐利暗器,把榻榻米割成八字形。
如果用手挡住,手腕可能就被砍断了。
看见良晴成功躲过暗器,墨镜僧侣第一次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的靴子有机关?甲贺忍者!?」
「直觉啦!我擅长的只有逃跑!不过,既然都贴得这么近了,也逃不了啊!?」
「……说得对。去死。」
「等等、宗运叔叔!不能杀了那个男人!」
相良义阳开口,制止墨镜男人。
男人身体整个煞车,凶暴杀气瞬间消失了。
「……义阳。这个小子是你的冒牌货。应该是敌人送过来的间谍,或者是刺客。总之就是要砍他。」
「不对。是刚好跟我的名字一样。他是京都织田家派往大友家的使者。」
「……这可能也是谎言。只要有可能是岛津的间谍,就该杀。」
「没有骗人。我记得很清楚,天岩户打开时,在天空看过他的脸。」
「……」
男人伸出一只脚,脚趾抵著良晴额头,咚,就把人弹飞了。
只要脚趾多了一些力气跟杀气,良晴就当场死亡了吧。
良晴好不容易得救,现在却受到无情的连续攻击,没死是他命大。修罗之国不是说假的,良晴总算体会到了。
「痛痛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受到攻击,全身都瘀青了。会不会这样莫名阵亡啊……?」
义阳抱起良晴。
「抱歉了,相良良晴。叔叔的名字是甲斐宗运。在邻国北肥后阿苏家担任宰相的人。」
「武士吗?」
「对。阿苏家跟相良家是同盟关系。我小时候继承相良家家督,叔叔一直支援我。是很亲切的人。」
「第一印象烂到一个不行。普通武士不会用到暗器吧。」
「很抱歉。叔叔一看见有人想要我的命,就不管理由先杀再说了。」
「所以,他就是肃清那些叛党的人?」
「对。叔叔以前把打算杀害我的相良家叛党通通杀光了。」
「……相良家被消灭的话,阿苏家也会被消灭。被大友、龙造寺、岛津包围的肥后两家,无法单独活在世上,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所以我得保住义阳,仅此而已。」
板著一张脸碎碎后,甲斐宗运作在良晴旁边。
(我还不信任你。随便对义阳说些什么,就砍了你。)
甲斐宗运没有说话,但身上再次冒出强烈杀气。
开一句玩笑话等于没命,这代价也太大了!良晴流下冷汗。
「我跟宗运叔叔,在阿苏神社跟白木妙见社立下不战誓约。彼此互助,为了在修罗进攻中,守护好这片肥后国。特别是岛津。她们有著平定三州的宿愿,现在把平定九州当成目标了。」
甲斐宗运慢慢点头。
「跟幼女立下誓约?这个秃驴难道是萝莉控?」
良晴随口瞎说。
墨镜里面,宗运有如恶鬼的凶狠眼神,几乎让镜片出现裂痕了。
「……不要用未来语胡说。我不是萝莉控!一切都是为了肥后、为了阿苏家!」
「我知道了,你不是萝莉控!所以不要用法杖打我啦!」
「宗运叔叔对玩笑话动怒,很难得呢。叔叔意外容易害羞吗?」
「……」
义阳笑著,宗运的怒气像是消失了,把刀收起来。
啊啊,对了,这两人看起来根本是父女啊?跟萝莉控的关系不同,良晴理解了。
对于不信任一族的义阳来说,或许只有尽管血缘不同,却依旧守护自己的甲斐宗运,才算是唯一的『家人』吧。
「……义阳。伊东家很危险。当家伊东义佑憧憬京都文化,遗忘了修罗之魂。很像在桶狭间败给织田信奈的今川义元。相对的,岛津四姐妹则是能力互补,可以说是修罗中的修罗。义阳。这次的合战别出兵了。」
然后,宗运反对义阳出兵。
「……接下来,阿苏家必须击败从北方压迫过来的龙造寺军。龙造寺跟岛津合谋,打算阻止我帮忙吧。只有伊东跟义阳,很难在这次的合战击退岛津。」
「啊啊。但是,我已经跟伊东家约定过了。必须守约。对战国大名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信义二字。这是宗运叔叔教给我的吧?只要交换过誓约,至死都要遵守约定,对武士而言,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就是信义。我基于一己的想法选择了信义,这是比我无法选择的血脉,还更加值得信任的事物。」
「……这要看时间跟场合的不同。」
「所以说,根据时间跟场合不同,宗运叔叔也会舍弃我吗?」
「……不可能有这种事。」
「对吧?所以我要遵守跟伊东家的约定。爷爷最大的仇敌,我如今最大的敌人,就是岛津。请您忍耐吧。」
「……我跟伊东家没有仇。但是,岛津家让岛津义弘进入邻接萨摩、日向、肥后三国的要害真幸院,就是用来引伊东家上钩的诱饵。四姐妹的长女义久继承家业后,岛津家迅速强大。她们四姐妹的羁绊很坚定。是九州至今都未曾出现过的类型。你会战死的。」
良晴说完,甲斐宗运也说『四姐妹的团结』──这个时候的义阳,满脑子只想著无论如何都要战胜岛津,修罗九州不可能有姐妹团结的这种事。
「没事的。我是不会勉强战斗的主义。发生什么万一就逃走了。这是战国大名的生存方式。」
「……但是,不要援助伊东军。一定会输。生孩子之前就死的话,就不会有继承人了。」
叔叔,这些话我已经听到耳朵长茧了,义阳充耳不闻。
「真幸院的岛津义弘有三百兵力。相对伊东军有三千人。加上相良军的五百人。就算有什么万一也不会输的,宗运叔叔。而且,我也准备好碰上万一的策略了。」
「……我能派上用场还另当别论,岛津义弘是萨摩的武神、修罗之鬼。让自己陷入绝境,引伊东上钩。这跟学习本人军法战术的你不同,如今沉迷于公家风采的伊东军,不会有挑战恶鬼的觉悟啊。
「没事的。我已经是一名姬大名了。」
「义阳,你也到该独立的年纪了。」
甲斐宗运默默看著义阳充满自信的笑容,最后留了一句『不要战死。活下去』,离开了。
很像是斋藤道三跟信奈的往来,让良晴突然感到
怀念。斋藤道三把信奈看得比亲生女儿更重要。义阳跟宗运的关系,跟信奈与道三很相似。姬武将渐渐成长的过程,需要道三跟宗运这类充满父爱的男人──当然,如果有真正的父亲存在就更好──直到姬武将真正独立的那天为止,需要这类在背后扶持的男人吧,良晴想著。
(我守护信奈的使命,直到信奈独立的那一天也结束了?不过,我不是信奈的老爸,而是信奈的伴侣吧?)
但是,离去之际,宗运对良晴说出要他听进去的话。
「……小子。只要能让阿苏家延续下去,我无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都会去做。以前我那三个跟伊东家暗通、打算夺取阿苏家的亲生儿子,我通通都杀了。就算我很照顾义阳,也不会手下留情。一旦我把你看成有害阿苏家的人,到时候一定会杀了你。」
「你、你说什么?杀了三个亲儿子?」
「……对。威胁主家的叛贼,非杀不可。即使是我的儿子也一样。想在修罗之国让主家活下去,就得这么做。跟本州的武士不同。活在漫长合战岁月的九州武士,没有这么天真。别忘了,忘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这些话都是事实,你就是确确实实的修罗,甲斐宗运。但是,为什么你会照顾义阳?为什么?」
「……女人跟小孩另当别论。我只会杀男性武士。如果叛贼跟敌人是男人,就算是亲儿子也照杀不误。没有感情、言语。一刀两断。这正是我在阿苏家的职责。对我来说,未来只会跟阿苏家的存亡画上等号。你这个未来人,跟我没什么关系。真要说的话,就是你在操弄义阳的命运。」
甲斐宗运让良晴打从心底感到震撼后,消失在走廊了。
宗运离开后。
良晴知道自己的身体抖个不停。美浓的蝮蛇斋藤道三,没有杀了儿子义龙。把谋杀、毒杀、背叛当成准则的宇喜多质佳,很溺爱女儿秀家。
然而,甲斐宗运不同。
甲斐宗运一开始出现,良晴感觉到的恐惧,是甲斐宗运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刽子手』杀气,身体敏感反应,觉得恐惧。
「这个男人该怎么说?没有恶意跟敌意。只是为了守护主家,即使叛贼是自己儿子,也面不改色杀掉吗?这就是九州的修罗吗?这真是命悬一线的世界啊。」
义阳有些悲伤,眯起眼睛开口。
「宗运叔叔不好的地方,就是太过忠义了。听从主命,杀害企图谋反阿苏家的亲生儿子,一定相当悲伤。只是没有说出来。可能是把残酷诛杀儿子的部分,一起用来疼爱我了。」
「……不杀女人跟小孩,是吗?如果他还能若无其事杀了女人跟小孩,就不再是个人。而是一个恶鬼了。」
「没事的。宗运叔叔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啊,抱歉。对义阳来说,他等于是扮演起另一个父亲的角色吧。」
「啊啊。如果没有叔叔辅佐,我早就没命了。相良家能够延续到现在,一切都是多亏了叔叔。他是很温柔的人。良晴,希望你别把他看成坏人。」
「你的这份体贴,希望稍微分一些给德千代啊。」」
「……就算不多,她还是继承了相良家的血脉。别再重复一样的话题。不要在我面前说到德千袋的事了。」
时间到了。准备跟岛津开战吧,义阳起身。
「真的要去?不要吧!宗运都阻止过了耶?」
义阳摇头。
表情凛然。档不住了。这就是姬武将赌命战斗的表情,让良晴看呆了。
「我啊,只要答应过的事情就绝对会完成。我很早失去父亲,小时候就成为当家,被叔父他们一族的人谋反,逼到不得不逃出城的地步。山穷水尽之时,我到了邻国的宗运叔叔那边求救。叔叔明明可以趁著混乱夺取相良家的领地,却还是选择帮助我。讨伐那些叛党,让我重新成为人吉城主。对武士来说最重要的两个字,正是信义。北方阿苏家跟南方相良家,是必须互相扶持,否则无法保住肥后一国。宗运叔叔这么告诉我,交换了不战誓约的誓状,发誓一生都要彼此协助──宗运叔叔这么发誓,无时无刻帮助我。因为我不相信家族亲戚的任何人。所以,绝对不能打破约定。」
火之国肥后,是北方阿苏家跟南方相良家二分统治的国。
而且除了两家之外,尚有国人势力割据,处在随时受到他国侵略都不奇怪的状况下。
相良义阳,当她来到懂事的年纪时,父亲已经过世,由她继承相良家家督。年方十岁的幼主。
义阳才刚继任家督,辅佐义阳掌握家中实权的祖父,也过世了。
相良家接连失去一族的柱石。
况且,连长枪都还握不住的幼女义阳,参加合战也是不可能的。
义阳的叔父们『相良一门三人众』,打算暗杀幼女姬大名义阳,夺取相良家。
义阳同父异母的妹妹德千代,很久以前就被祖父命令出家,失去继任家督的资格。所以,那些叛党们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目标,就只有当家义阳。
决定谋反的当天晚上。
幼女义阳利用台风豪雨,独自逃出人吉城,想要从肥后搭船逃往八代,但八代港已经被叔父们的士兵占领了。
八代山中有德千代,但义阳不想过去德千代那边。德千代已经出家,不是相良家的人了。没有兵力,跟家督之争没有关联,义阳这么想著,割舍妹妹。
(既然不能依靠德千代,相良家领土等于不是我的安身之地了。我被相良家舍弃了──永别了,妹妹。)
德千代得知这场谋反的当下,义阳藉由通往北肥后的山路,逃往阿苏家领内的御船城。躲在寺庙里的德千代,没有任何兵力,没有能够帮助姐姐的力量,很不甘心哭著。义阳绝对不会求助于德千代,是因为德千代不属于相良家,就算德千代手边有兵力,结果也一样吧。
深夜。刮起暴风雨的夜晚。
义阳哭著来到御船城的城门前方。
一路上没吃没喝。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背后都是追兵。『在义阳逃进阿苏家之前,必须杀了她』三人众亲自骑马率兵追击。
这里是修罗之国九州。没有放过姬武将的规矩。义阳如果被三人众抓住,脑袋肯定会被砍下来。
可是,就算义阳再怎么敲打城门,城门就是不开。
相良家陷入内乱,肯定会变得衰退。
对阿苏家来说,相良家因为谋反而分裂,可说是再好不过了。甚至能够并吞相良家,统一肥后国。
就阿苏家当主的立场而言,当然会放著义阳不管吧。
在此协助幼女姬大名,阿苏家也得不到好处。
这是战国乱世的风气,修罗之国的定律。
幼小却很聪明的义阳,这点道理她还是懂得。
但是,就算白皙小手渗出血丝,她还是拼命拍打城门。
即使在暴风雨中站不稳脚步,还是继续大喊。
「……救救我……救救我!我想活下去!我还不想死!」
这个时候。
从门后面,传来彷佛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冷冷声音。
『……相良义阳。你就这么想活下去?你的祖父已经死了。妹妹被流放到寺庙。三个叔父想要置你于死地。这种修罗世界,你究竟想要追求什么?希望是什么?』
那是御船城主甲斐宗运的声音。
相良家跟阿苏家是同盟关系。
见过宗运好几次。
扶持阿苏家的无敌猛将,也是一个毫不留情处置叛贼的杀手。
身材高大的僧侣,脸上戴著南蛮传来的墨镜。
很可怕的人,在战场上浸染无数鲜血的人,只给人这种印象。
即使如此,义阳也没有其他能够求救的人了。
「救救我。我还是个小孩,虽然我没有任何谢礼,但请您救救我……!」
『……我依照主命,亲手杀害跟伊东家暗中来往的三个亲生儿子。即使泪流满面也不后悔。因为这是我的职责。你希望我这种人,帮助被赶出国外的相良家当家?不如说,就主公的想法而言,放著你就此不管,正是并吞相良家的好机会啊。』
单纯求救的话,无法动摇甲斐宗运冷若寒冰的心。
义阳回头,叔父三人众已经来到不远处了。
义阳有了一死觉悟。
只是,还是希望有人能够听到自己最后的心声。
所以,就算恐惧让脑袋空白一片,义阳还是努力大喊──
「我光是活著就竭尽全力,无法去做到什么。但我不想没有任何梦想,就此当个小孩死去。至少,让我找到自己为何活著的意义再死啊!」
这个时候。
发
生奇迹了,义阳想著。
紧紧闭上的御船城城门,打开了。
骑在黑色巨马上头的漆黑僧侣,手握长枪屹立在暴风雨中。
没有表情的脸,加上南蛮墨镜。看过就无法忘记的异样。异形。杀气。
肯定是名为甲斐宗运的人。
「……啊……啊……」
义阳知道,这个人会守护自己。发现到后,张大眼睛一直盯著甲斐宗运哭泣。
「……既然想要找寻生存的意义,就活下去。拿起枪跟在我后面。能够活下去的人,只有具备生存意志抵抗危境的人。我只是设法帮你。」
那一晚。在义阳的眼里,这个冷酷无形的腥臭修罗,看上去是个悲剧英雄。
在不断背叛的修罗之国,只是为了守护主家,接连杀害同伴跟亲生儿子,即使伤病也孤独活下去的悲剧英雄。
义阳握住宗运伸出去的手,接著被拉上去马背。
三人众跟手下纷纷大喊『多管闲事』、『我们只是要讨伐愚昧的主君相良义阳』、『碍事的话连你也一起砍了』,围了上去。数量约三百人。
「疯了吗、甲斐宗运!你这个杀子的凶手,想要救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幼女?这样也无法逃避杀害儿子的罪责!」
「交出义阳的脑袋!」
「还是说,不管我们相良家跟阿苏家的来往也无所谓吗!」
甲斐宗运什么都没说,漆黑巨马往前冲。
朝著三人众冲过去,单手刺出枪。
三人众喊著『一对三能做到什么?』,退到长枪攻击不到的范围,包围宗运跟义阳,搭起弓箭时。
宗运的枪转了一圈,枪尖突然多出好几根棍棒,往前延伸。
难以置信,但确实伸长了。
棍棒跟棍棒之间有锁炼勾住。宗运手指灵巧操控这些锁链,把长枪舞得像是一条蛇。
「有机关的枪?」
「你打算用这种暗器!?」
「这算不上武士了,卑鄙!」
彷佛拥有意志的生物那样,躲开弓箭、长枪、太刀。
三人众嘴巴骂著宗运不像个武士的怪异攻击,但还没骂完,脑袋就跟身体分家了。
被彷佛喷泉一般的鲜血喷到,甲斐宗运脸色没有一丝动摇。即使身染鲜血,也有南蛮墨镜挡住,保证视野。
「……我想要的是、信义。对主君谋反的不忠之徒,通通杀了。这就是我的工作。」
一击就杀了三人众!那些慌了手脚的谋反军士兵们,宗运像是清扫那样,开始把他们一个一个杀了。
「……相良义阳。你也拿起枪。剩下九十七人。」
「等等。我只是被叔父们追杀。他们很多都是我的一族。放过他们!」
义阳阻止宗运。
「不行。我是基于同盟国的信义守护你。只要是对主君谋反破坏信义的人,就不能放过。即使是你的家人也一样。我的儿子也一样。正因为这是一族内斗相残的修罗之国,我才要贯彻信义直到最后。这是我活著的意义。如果我违背的信义,那些被我杀死的人,也等于白死了。所以,不能放过他们。」
「拜托!我绝对不会浪费您救回来的这条命!所以、请您别再无所顾虑杀人了!」
「不,斩草除根。跟谋反扯上边的人都要杀光。你总有一天会成为叛徒的妹妹德千代,也要杀。」
「……不能杀了德千代!因为、她已经跟相良家无关了!不是一族了!她无法再度回到相良家、无法成为武士了!这样您还是要杀了德千代的话,就在这里杀了我吧!」
义阳拿出宗运腰边的胁差,拔了出来。
宗运的动作、停止了。
大雨、停止了。
宗运看著紧抱住自己背部的义阳,嘴角些许扬起。
「……太天真了。但是,你当真想死在我手上的那种眼神,看上去很好。我亲手杀害的那几个儿子,如果能有你这种勇气就好了。」
「……我、我……很对不起。」
「相良义阳,活在这个修罗世间,找出自己生存的意义吧。你能找到的。
「我一定会找到。宗运叔叔。」
宗运没有趁著这起谋反骚动,夺取相良家。『相良家是阿苏家的同盟国,夺取同盟国违反信义。仅此而已。』这么宣告后,协助义阳复权。
宗运跟幼女义阳,缔结了盟约。在阿苏神社跟白木妙见社,互相交换了不战誓约。
如此,企图谋反义阳的家臣跟一族都消灭了。义阳知道,如果自己违反了盟约,等于要跟甲斐宗运开战,也等于踏上死路。
如此,义阳在宗运的守护下,重新成为相良家当主回到人吉城,而且宗运还肃清了那些不忠分子。在肥后国,只有义阳能够拯救那些被宗运盯上的家臣。宗运并不可怕。义阳这么相信著。
只是,在这场骚动后,得知德千代宣布擅自还俗成为姬武将,义阳拒绝让她进去人吉城。家臣团并不知道,义阳害怕德千代会被宗运杀了,更不想让德千代变成谋反的不定因素。经历过一族谋反,义阳成为不让他人轻易看穿内心的少女了。
但是,即使义阳没有打算杀了德千代,但也知道家臣们很仰慕德千代,把自称为相良家姬武将的德千代,看成『八代山猴』默认她的存在了。
最后,身心成长为高贵姬大名的义阳,获得相良家家臣团发誓忠诚了──
「所以,你不愿破坏约定?」
「对。绝对不会背约。违背跟宗运叔叔的誓约时,就是我死去的日子。我从小就这么决定了。」
「可是,你从那个甲斐宗运的手中,守护了德千代。果然是个替妹妹著想的姐姐啊。为什么不告诉德千代?」
「这、这是我跟叔叔的秘密。别告诉德千代喔。我不想被人误会。她不是相良家的人了,所以只能舍弃。」
义阳不相信一族、说自己没有家人,顽固拒绝跟德千代来往的理由,良晴注意到了。但是,不能拿这点胡作非为,这么想著。只能由义阳自己设法跨越难关。总有一天,义阳会解开内心的枷锁吧。
「……至今,我从未把这些想法告诉过任何人。为什么会说给你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听呢?很不可思议。」
「为什么想说给我听?」
「因为听见你说出『生存的意义』吧。感觉似乎有某些跟我共通的东西。况且,我坚持的信义,在我死去后就成为泡影了──」
我知道了,只有这场合战,我代替宗运作为军师辅佐你吧。合战结束后把我送去大友家,良情点头。
「你吗?你不是要赶快过去宗麟那边吗?」
「我不能辜负一宿一饭之恩。跟宗运比起来,我不是个优秀的军师,但我的知识或许能帮上忙。而且,岛津战胜伊东夺取日向的话,岛津的领土就直接跟大友接壤了。这样岛津跟大友的决战就无法避免,织田家也危险了。」
「不过,你在村上水军的时候,于木津川口惨败给织田信奈了吧?未来知识意外脆弱呢。没问题吗?我时常让家臣扛起败战的黑锅喔,呵呵呵。」
「未来并非固定不变,而且信奈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姆。讽刺吗?」
「没有没有。」
「在天岩户看见的织田信奈确实很美,但我本身的高贵气质,比织田信奈更高一筹喔。」
「不,信奈比较好。你干嘛这样比较?」
「这是姬武将的自尊问题。你要承认,我是个比织田信奈更加高贵纯粹的公主!」
「这个问题先保留吧。先讨论岛津。我所知道的岛津,简直就是开了金手指。赌上日向支配权的最终决战,是岛津莹了。这次的战斗我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只要有一些判断失准、就是败仗了。」
「呵呵,虽然这些话烂到不行,表情却很像个男人啊。别死在这场意料之外的战斗啊,相良良晴。一定要活下来。」
温柔笑容。活在亲子彼此仇杀的修罗之国,甲斐宗运想要守护的笑容、温柔、希望,或许就藏在义阳的内心,那个男人不只是为了阿苏家,也是想要守护义阳吧?良晴想著。
就算是对主家付出忠诚,也很难坦然一个个杀了亲生儿子。战国三大恶人各自有著难以计算的诸多恶行,但道三跟久秀对于继承他们志向的信奈,都有著菩萨一般的慈悲,甲斐宗运也一样,当时还愿意对他求救的幼女义阳,或许让他得以保有身为人的一丝理性。在义阳想要保护妹妹、挡住自己时,可能在义阳眼中,看见自己失去已久的东西吧。
(对。信奈……她身边已经没有道三跟久秀了。有如义父后母疼爱信奈的人,为了守护信奈而过世了。守护上杉谦信的宇佐美定满跟越后武士们,武田信玄的心腹山本
勘助,小早川的哥哥毛利隆元,为了守护活在战场上的姬武将,接连死亡了。比起我知道的正史,只有武士一分高下的世界,这个世界或许更加严苛吧。)
在越前跟上杉谦信对峙的信奈,还平安吗?如果能小心一些就好了。我漂流到肥后的这段时间,越后军突破防卫线了吗?孤立在丹波的十兵卫──明智光秀。想到这些事情,良晴就很不安、坐立难安。
同时,对这个孤独活在修罗之国的姬大名相良义阳,他也是无法轻易舍弃。
「甲斐宗运。不是恶鬼,而是一个好人。义阳这么相信的话,我也一定要相信。」
良晴下意识露出想要保护某个人的表情,义阳笑得很开心。
「想著留在本州的主公吗、良晴?跟恋人生过小孩了吗?」
「我我我我我、我没那个胆啦!」
「呵呵、是吗?不过你的脸很好色喔。」
不,我几乎是天天梦遗了,良晴抓头。
「我跟她还不是正式结婚的身分,而且织田家等于是四面楚歌,想硬也硬不起来啊。」
「所以说,你还不算是织田信奈的夫君啰?很意外啊。不,你连个男人都算不上吧?织田信奈一定是天天诅咒你了。」
呜,良晴感到肩膀一阵沉重。
「……这么说来……我可能被看成搞基了吧……」
「你的反应太夸张了喔。要不要拿我当对象、累积修行吗?当然、我还是个处女。」
「咳咳咳!怎么可能!如果对你出手,甲斐宗运肯定会立刻拿下我的脑袋啊!」
「开玩笑的,笨蛋。我都讨厌有家人了,怎么还会生小孩呢?而且你不是人,是猴子吧?呵呵呵。」
「吓死人了啊,别说这种对心脏有害处的话。」
不过,这次的合战绝不能输。不能像木津川口合战那样吃败仗了。
「问题在于伊东军的质量跟士气。这点最好抓个抵。就算兵力差了十倍,如果小看岛津的话,会阴沟里翻船的。」
「良晴。集结在人吉城下的相良军,数量五百。都是以一敌千的猛将。接下来要越过山头,往真幸院方向出兵了。真幸院是邻接日向、萨摩、肥后三国的要害。无论如何都要逼岛津义弘撤出真幸院。」
相良军一路开往靠近日向跟肥后国境附近的纷争地带、真幸院。
离人吉城还蛮近的。
骑马在山路上,义阳告诉良晴关于岛津家的事情。
岛津家有四个姐妹。
当家,是据说拥有大将气量的长女岛津义久。
二女是岛津义弘,岛津家最强的武神。率领三百兵力,驻扎在最前线的真幸院。
三女是负责谋略的智将,军师岛津岁久。
四女则是『战神之女』。战术天才岛津家久。
义阳以前在家久手下吃了大败仗,萨摩的领地通通失去了。
良晴认识四女家久。
「我认识家久。以前她来京都参观时,我跟十兵卫负责招待她。」
「是吗?你的脸皮很厚啊。连家久都想把吗?」
「我才没有!她还是个幼女啊!根本就是『幼女』的标准范本。」
信奈成功复兴的京都,迎来了许多观光客。此时,地方上身分崇高的武士们,前来京都参观时,作为外交一环,织田家重臣时常担起接待的工作。趁著在京都的机会,跟各地的大名家友好往来。这就是天下人掌握京都的优势。岛津家久前来京都时,光秀跟良晴刚好有空,就一起接待家久了。
岛津家久是个满口萨摩腔,纯真到几乎发光的幼女。憧憬『源氏物语』来到京都,是个很想谈恋爱的幼女。不过,看到京都人拿出『ぶぶ渍け』赶客人,就直接翻桌打架,这点倒是很有鬼岛津的感觉。
想起家久在京都的笑容,『必须跟这种少女战斗吗?』体会到战国的残酷之处。
「家久外表是个幼女,战斗却像个修罗,不能忽略她。我也吃过一次败仗。不过,这次的敌人义弘,是个很不得了的夜叉。在萨摩被看成武神的猛将啊。嘛,兵力倒是差了十倍。」
「不。根据我那个时代的资料,岛津义弘有著用七千兵力,击退二十万敌军的夸张战绩。算起来等于击败三时被数量的敌人。跟称号一样,完完全全是个武神。」
「怎么可能?七千人击退二十万人?就算武神再怎么强大,这都夸大了吧?那应该是军事故事吧?」
走过山口来到真幸院,义阳大声说的话的时候。「在下是甲斐宗运大人派来的侦查兵。」
一名忍者突然出现在义阳跟良晴面前、跪下。
「宗运的忍者?」
「在岛津还构不成威胁的时代,阿苏家跟伊东家是仇敌关系。宗运大人处决了跟伊东家暗通款曲的三个亲生儿子。而且,北方还有龙造寺的军队。所以,阿苏家无法帮助伊东家。可是,宗运大人派遣我来当侦查兵,协助相良家。」
「叔叔?」
「是。这个是当作证明的『印』──岛津义弘以区区三百人,守在真幸院的饭野城,这果然是用来引伊东跟相良上钩的策略。岛津的伏兵藏在前方的诹访山。有无数旗子。旗印是圆框十字。」
忍者回头说著。
已经日落,周围暗了下来。不过以忍者的眼力,可以捕捉到躲在山中的伏兵。
「伊东家兵力三千。伊东家的主要武将都在其中,动员了岛津十倍的兵力。可是,总大将伊东佑安没有前往岛津义弘的饭野城,而是进攻守备薄弱的支城加久藤城,这下危险了。」
「什么?那种小城放著别管,全军攻陷饭野城就赢了啊!那座加久藤城,是岛津义弘放给伊东的诱饵吧。」
「是的。」
忍者无声无息消失了。
义阳绝对信赖甲斐宗运。
所以,岛津家就算还没真正进攻肥后,还是暗自警界著阿苏家宰相甲斐宗运的军略。
战斗民族岛津家都说了,只要甲斐宗运活著就无法夺取肥后。九州诸国就是如此害怕跟甲斐宗运战斗。
「伊东佑安是伊东家一门,但还很年轻。经验无法跟宗运叔叔和岛津义弘相提并论。」
要遵守跟伊东家的盟约,突破有伏兵等著的诹访山,杀进真幸院吗?
还是要根据甲斐宗运心腹的报告撤退呢?义阳动摇了。
「良晴,你怎么看?你知道未来吧?」
如今,义阳面对重大的分歧。
良晴记得比较多战国知识的地方,是本州中央到中国地方一带。以织田家为中心,斋藤家、松平家、浅井朝仓、松永久秀、武田、上杉、毛利、杂贺众──有名的合战跟事件,他都可以掌握个大概。
四国、九州、奥州北部就不算了。
不过,九州在战国史当中,是很有名的地方。所以九州发生过的重要合战跟事件,良晴还是知道的。
(对了。这场合战,是岛津正式展开九州霸业的有名合战。不就是『九州桶狭间』吗?)
发现这个事实,良晴下意识紧张颤抖。
「义阳,虽然我在未来没有直接看过,作为战场的真幸院,有一块名为『木崎原』的平地吗?」
「有喔。本州来的人都称呼那里为『きざきばら』。」
良晴想起自己刚穿越到战国时代,就碰上的桶狭间合战。自己知道历史。知道今川义元会在桶狭间休息,所以才能让信奈掌握展开奇袭的重要情报。
但是,这场合战──木崎原合战,是一场败仗。岛津歼灭兵力十倍的伊东军。相良军没有参加合战。被岛津的分队欺骗,撤军回国了。
「所以说,义阳,前面的诹访山没有伏兵。那是假的。为了用三百人歼灭伊东军的三千人,伏兵在其他地方。没有多余的兵力能够招呼相良军了。」
「未来人很犯规呢。叔叔派来的忍者,把无人的阵地看成伏兵了吗?」
「那是岛津的忍者。只要找找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利用甲斐宗运的名字,就能动摇你的心志,无条件相信吧。你基本上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却也是无条件信任应许之人。岛津家不只是战斗民族,还有策士啊。」
「……很卑鄙呢。用出这种阴险策略的女人,肯定是三妹岛津岁久。良晴,我决定了。就这样往战场前进。不能就这样放著假冒叔叔名义的岛津不管。」
「等等,义阳!岛津从很久以前就警界宗运了。所以说,在这里击败伊东之后,接下来就进攻肥后了。」
「如果我在这里撤兵,伊东会输吧?那是你知道的未来?」
「啊啊。伊东军被消灭。这场合战导致伊东家没落,日向成为岛津的囊中之物。」
「伊东家因为拉拢叔叔的儿子,
害甲斐家发生悲剧。就算没落也不值得同情,自作自受啊。不过,约定就是约定。而且。」
岛津利用宗运的名字欺骗她,让义阳很生气。
再次宣布,今晚要战胜岛津。
「良晴,岛津接下来的策略是什么!?知道的话就告诉我。我是宗运叔叔直接传授过军学的武将。如果你能看穿岛津的策略,我就能击败她们。」
「『钓野伏』。岛津军会表现出被伊东军压著打,不、应该会出现大量牺牲『真正』败北,逃往木崎原的平地。当然,伊东军会展开追击。此时,岛津的伏兵会从背后偷袭,原本败退的主力部队,也会反过来进攻伊东军,在没有退路的平地夹击敌人。就算成功夹击,敌人的兵力还是十倍。岛津用众多士兵战死的代价,换来了胜利。岛津玉石俱焚的战术,在今晚的合战第一次上演,为往后带来连番胜利。」
这么疯狂的战术,在修罗之国九州也没有听过!义阳发抖大喊。
「只要有一个闪失,全军不就白白牺牲了?」
「对。这是在修罗之国才能完成的疯狂战术。恐怕,这场合战会让钓野伏战术大功告成。」
在这里回头的话,岛津无法立刻攻入肥后。岛津会就此进攻日向,跟大友展开对峙,良晴继续说。
「义阳。想跟岛津一分高下的话,得开发出对抗钓野伏的战术啊。」
「不,良晴,你已经看穿了钓野伏。钓野伏是以伏兵藏在敌军外侧为前提的舍身战术。所以,我也能反过来利用吧?」
「是这样没错。」
「越过诹访山,全军五百人杀入木崎原岛津军的侧翼!三千伊东军跟五百相良军,反过来包夹岛津军!敌军三百人。只要对方不是鬼神,就无法扭转这个劣势了。」
无法制止了。
只能想办法让义阳胜利。
良晴(奇怪?为什么总觉得赢不了)有某种不安,骑马跟在全军最前锋的义阳后面。
战局瞬息万变。
伊东军被诱往防备薄弱的加久藤城,发现饭野城岛津义弘出兵,绕往他们背后,黎明时分放弃进攻加久藤城,为了跟岛津军一战,全军开往适合防御的白鸟山。
但是,白鸟山已经有看穿伊东军行动的岛津军分队等著。
伊东军相信这支分队就是伏兵,为了避免在视野不佳的白鸟山踏中陷阱,选择在木崎原展开野战。想要有效发挥十倍兵力的差距,在平地野战是最好选择。伊东军跟数量较少、露出疲惫神色的岛津军进行决战。
有了相良军的支援,兵力差距又拉大了。
而且,持续跟十倍数量敌人战斗、渐露疲态的岛津军,前锋崩溃,开始往木崎原撤退了。
伊东军总大将、年轻贵公子伊东佑安确信胜利了,在木崎原追击岛津军。
木崎原平地开始上演决战厮杀的同时,伊东佑安收到『相良军越过诹访山,朝著木崎原直线前进』的报告。
从人吉城出兵的相良军,是否能赶上这场决战的大势?
伊东佑安虽然是个贵公子,但也是修罗之国九州的男儿。热血沸腾。
发现胜算后,亲自拿枪杀入乱局之中。
「胜了,胜利了!跟岛津的漫长战斗,终于画下句点了!杀死岛津的第一猛将岛津义弘!消灭岛津义久的左右手!打倒义弘,岛津家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可是,被修罗之血冲昏头的总大将,亲自杀入敌人阵中,导致发生出乎良晴跟义阳意料之外的结果。
这个时候,原本岛津义弘麾下败退的主力部队,突然回头反攻伊东军。
跟十倍敌人冲杀的岛津军,所有人鲜血满面、浑身是伤、大口喘气。
有将近一半数量的士兵战死了。
可是,他们的斗志还未屈服。
一切都是为了把敌人引诱来木崎原。
岛津军的所有人,包括岛津家次女岛津义弘,都为了岛津家的胜利舍弃一己性命。
已经没有能够守住本阵的兵力了。
岛津义弘,亲自现身在岛津军的最前线。
凤眼。白身。
长发光彩耀眼。岛津四姐妹的次女岛津义弘。
尊敬、逝世的祖父日新斋,赐给她惟新的名号。
「大家,伊东家的继承人杀过来了!而且,相良义阳也看穿了计谋。这样下去岛津无法取胜。我亲自上前线!」
「不行、公主!」
「这样下去只有战死而已。我可是岛津义弘喔!」
岛津家三女岛津岁久、四女岛津家久。稀世策略家跟战术家合力完成,以少数精锐玉石俱焚,孤注一掷击败十倍数量敌人的战术『钓野伏』,这天应该能顺利完成。
可是,相良义阳看穿分队的策略,突破诹访山,军队即将开到木崎原了。
「长剑梅钵」的旗印。相良家汹涌而来的旗印,进入义弘的视野了。
绕往伊东军背后的伏兵,即将出现完成钓野伏夹击的瞬间,几乎同时,相良军抵达木崎原,从侧翼杀入粉碎这个战术了。
(为了不让阿苏家出兵,岁久拉拢了肥前的龙造寺。甲斐宗运没有参战。看穿岁久策略的人,只可能是甲斐宗运、以及龙造寺家的锅岛。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我们意料之外的事件了?但是,这就是合战。修罗之国九州,从来没有一场合战能够称心如意的。身陷出乎意料的绝境,我跟士兵们才能做好觉悟,死中求活。)
义弘眼珠燃起斗志,浮现高傲笑容。
就算面临九死一生的困境,呼吸也丝毫不乱。全身发出修罗斗气。
岛津军从上到下,都相信这位美丽的修罗姬武将义弘,是真正的武神。
只要能够守护义弘公主,无论战死几次都不皱一下眉头,这正是萨摩武士的信念。
义弘不单只是被当成武神崇拜。她不管身分差别,跟士兵们同住同寝,吃同一锅饭。流著泪替大家治伤。这么慈悲高贵的姬武将,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迷上的。
岛津义弘时常带著粉身碎骨的觉悟,跟士兵插入战场,却未曾把士兵当作用过就丢的棋子。把士兵们看城跟自己一样是岛津一族,是萨摩隼人的一份子。跟士兵们一起战斗、喜悦、哭泣。所以,大家都乐意替义弘效死。
「夺回日向,统一曾经是岛津家领地的萨摩、大隅、日向三州。这是祖父日新斋跟父亲贵久的心愿。这个心愿将在今晚完成。大家、赌上性命进攻十倍数量的敌人。这才是从外敌手中持续守护日本的萨摩隼人!岛津家的士兵,都是一骑当千的修罗。大家、把命交在我手上吧!」
我要战死在这里!大家、拚死一战!义弘凛然大吼。喔喔喔喔喔!战场响起岛津军的疯狂猿叫。
岛津的伏兵部队,奇袭伊东军的背后。
同时,相良家前锋跟义弘的岛津主力展开冲突了。
义弘把三百兵力分成两半,一半当作伏兵。
这个时候,义弘身边还活著的士兵,总数不到百人。
这一百人从正面挡住伊东军三千人,还咬住侧边的相良军五百人。这五百名相良军,是应该被分队策略欺骗回去人吉城,意料之外的敌人。
「相良义阳。真意外啊!用兵很合理、还能鼓舞士兵!」
从常识来看,岛津义宏跟百名精锐,应该瞬间就被消灭了。
但是,百名精锐撑了下来。
他们相信亲自拿枪,冲往压倒性数量敌人阵中的义弘。(被相良义阳补了一刀!这已经不是数量的胜负了,岛津军最多只能支撑半刻。)
但这个时候,伊东军总大将伊东佑安被热血冲昏了大脑,来到最前线。这一点,让义弘发现反败为胜的转机。
「阁下是岛津义弘吧!本人就是总大将伊东佑安!这一战是我赢了!不愿退兵的话,我就砍了阁下的脑袋!」
「哼。满脑子只想著抢功吗?太年轻了。」
「无礼!你明明跟我一样年纪吧,岛津义弘!」
岛津义弘是个从未谈过恋爱的少女,但从七岁开始就在战场上杀敌,看过众多家臣战死的一幕了。
就算面对死路,义弘也没有一丝动摇。
战死之后,人就回归单纯的泥土,她看得很透彻。
相对的,跟义弘同年纪却几乎没有实战经验的伊东佑安,大喊『本人赢过武神岛津义弘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九州最强的修罗!』,兴奋忘我了。
不,应该说伊东佑安的反应比较正常,岛津义弘才是异常的姬武将。
「伊东家的继承人!面对武神,就不必顾虑单挑的规矩了!」
「这样帮了大忙啊!」
为了守护兴奋过了头的伊东佑安,伊东军的有名武将冲上前去,跟大将佑安
一起包围义弘。
副将伊东佑信。
以及,九州第一的长枪达人柚木崎正家。
「三对一吗?也好。」
这个时候,受到相良军冲击的岛津主力部队,开始混乱了──他们被相良军死死挡住,无法救援义弘。在相良军义阳旗下的相良良晴,大喊『伊东、相良联合军胜利了!』,这个时候。
「岛津义弘!修罗之国不分武士或姬武将!取走阁下的首级!」
岛津义弘没有退路了,柚木崎正家朝义弘的脖子射箭,伊东佑信则是把枪朝她的胸部刺过去。
「『膝折栗毛』!」
一脚踏入死地的义弘,同时躲开这两个攻击。
义弘骑乘的爱马,有如化身为义弘自身肉体的一部份,弯下膝盖,把主人藏在背后。
义弘千钧一发闪过弓箭跟长枪的攻击。
「体舍流——里太刀!」
义弘躲开后,大喊『杀死岛津义弘!』冲过来的伊东佑安,义弘一刀从他的侧腹砍到脖子,同时『通通躲开了!?阁下是怪物吗!?』瞬间愣住的柚木崎正家,身体被义弘踢到、摔下马,没有刺到义弘,在马上傻住的副将伊东佑信,额头被手里剑刺中。
迅雷如风,有如流水一般自然,瞬间就杀死伊东军的总大将跟副将、以及最强的猛将。
「杀死伊东军的继承人了!大家、拼死一战!杀啊!」
喔喔!义弘公主!岛津军士兵们欢呼。
一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伊东军,被一脸凶相冲过来的岛津义弘跟家臣团杀死许多人后,才终于认清这个难以置信的现实,陷入恐慌、开始溃退了。
岛津主力部队几乎被相良军冲垮。就算名将被杀死,只要总大将伊东佑安还能指挥,就是伊东军的胜利。
但是,因为伊东佑安收到『相良军前来支援』的报告,大胜的预感导致重下败因,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伊东军战败的命运无法改变吧。
主力伊东军三千人开始崩溃,五百相良军也不可能安然无恙。而且,伊东军恐慌的士兵四处逃窜,把相良军的退路都挡住了。
大将跟副将都被杀死,伊东军没有能够发号施令的人了。
瞬间,相良军五百人陷入被钓野伏夹击的危局之中。
「她就是岛津义弘……!?毫不留情、瞬间就杀死三个人?」
「那个女人,比起领悟体舍流奥义的那个时候,还要强上许多!?丸目把奥义传授给相良的仇敌岛津家吗!?」
「怎么回事、义阳?」
「体舍流的开宗祖师,就是曾为相良家家臣的丸目藏人!听说把体舍流传授给各地的修罗……竟然有姬武将短短时间就精通了奥义!岛津义弘确实是真真正正的武神。」
在这片战场上,良情第一次感受到九州武士的特殊之处。一举手就杀死总大将跟副将了?姬武将能够如此没有迷网,举起武器杀人?跟我知道的本州合战不同!
不过,已经晚了。
相良军被伊东军的败军冲散了。
五百士兵、以及相良义阳的生命,等于风中残烛。
(对了。这里是九州。这样下去义阳会被杀的!我不能放著不管!)
因为我没说服义阳撤退。而且还过分确信自己不会吃败仗了。自己多么小看了九州修罗?很对不起甲斐宗运,良情咬牙忍受这份屈辱,一个人朝岛津义弘杀过去。
岛津义弘是修罗之国的姬武将。在战场上,跟上杉谦信一样不讲慈悲。战死的机率百分之两百。但是,总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义阳。跟平常『一定要守护女孩子』的信念不同,某种更加根深蒂固的力量,驱使良晴行动。
「义阳,我来殿后。既然伊东军的总大将没命了,我想把改变历史的相良军送离战场。我负责打开血路,快逃吧!」
「良晴!?这不是你的责任。因为主力部队伊东军的大将被杀,才是败因!这就是联合军的弱点。相良军没有输!」
「笨蛋!不要跟著我!」
「不能过去!不知为何,我不能让你牺牲!」
「那是我要说的话!快点逃回肥后!」
「不行!你被捉住的话,就没有存活的可能庆。但我跟你一起的话,就有苟活的可能了!」
「义阳?什么意思?」
「我跟觉悟随时战死的其他修罗不同。说过了吧。『苟活』主义。如果没办法活下去,就找不到自己活著的意义了。所以,我无时无刻想著让自己能够存活的方法。」
义阳放下枪、下马。
受过甲斐宗运指导军法的五百相良军,很清楚『败北还被追击的话,只有全军战死一途』。
义阳也受到家臣团跟人民的景仰。所以五百士兵做好跟总大将生死与共的觉悟,所有人跟义阳一起放下武器。对九州修罗而言,这是很丢脸的行为,但比起舍弃总大将、独自逃走的屈辱,他们认为选择投降,应该能让岛津对义阳网开一面吧。
他们就是一心想著义阳。
「投降。要杀我的话就杀。不过,这个人是跟我们毫无关系的旅人。希望能放过他跟士兵们。」
相良义阳态度堂然。就算被岛津士兵捆起来,态度也依旧很有气度。
良晴也拼命对义阳喊著,『不对!义阳原本不会参战,应该是回去人吉城的!这才是原有的历史!』。
「相良义阳,久违了。我要在此取下你这位重诺之人的脑袋。然后,在义阳身边滚来滚去的人是谁?」
凛然的姬武将声音。良晴抬头。
「我是相良良晴。从未来穿越的织田家家臣。」
埋葬伊东军、事实上征服了日向的武神岛津义弘,连一滴汗都没流。
拥有足以匹敌信奈、甚至更上一层的锐利眼神。
「男性的相良义阳吗?听妹妹家久说过,上洛的时候照顾过她。但是,很奇怪啊。怎么会有穿越这种事?人生一切就在这一瞬间。过去跟未来、都是人心看见的幻影。」
战争结束,残酷杀害敌人的疯狂斗气,在义弘的身上感觉不到了。
不过,看见敌我两方的大量尸体,义弘的眼角浮现大颗泪珠,咬紧嘴唇。
没有诅咒命运,没有藉著信仰跟奇迹逃避乱世,以一己之力背负起修罗之国姬武将的悲伤跟苦恼,毫无迷惘面对该有的责任。眼神写著这种觉悟。
岛津家的每个士兵,如果要为了公主赴死,肯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吧,良晴想著。
「另一个相良义阳啊。你创造天岩户打开的奇迹这件事,我并不相信。发生无谓奇迹时,萨摩天空正好被樱岛的火山灰覆盖了。这也是稻荷神的庇佑吧。」
义弘原本眼睛红红看著敌我双方尸体的视线,转往良晴时又变得冰冷。
无路可退,会死,良晴身体紧绷。
「本人岛津义弘,不相信奇迹、乱神、神秘之事。人只能活在现在,只能活在当下。遥远的过去、以及终有一天到来的未来,都是懦弱人心的产物。人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看到未来。人只能活在瞬间的当下。你就跟那个号称死亡能得永生的南蛮传教士一样,只会造成我的困扰,我决定立刻杀了你。」
「把我看成骗子,这我可不能接受啊。我从未来穿越是事实,确确实实的事实。没有说谎,更没有骗人。」
「我不相信啊,如果你真是个未来人,就更不能让你活著。对你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是过去,如果你想干涉的话,世界可能就出现错误。正因为你试图改变只能活在当下的我们,所以比那个南蛮传教士更傲慢啊。」
很有道理,良晴承认。
「历史不是创造的!我们可是赌上一切活在这个世界的人啊!不需要拥有千里眼的自称未来人出手干涉!我们岛津家在四百年的漫长岁月中,都一直在这片九州浴血战斗!像你这种出身不明的旅人,没有玩弄我们命运的资格!」
良晴睁大眼睛。
岛津义弘这位姬武将,可以说是一个强烈意志的结晶体。信奈也很坚强,有著禁止良晴说出预言,希望亲自打开一片天空的觉悟。可是,岛津义弘的信念更强烈。日本人的命运,由日本人决定。坚定顽固、算是某种洁癖了。
这样的岛津义弘,让良晴忘了自身的立场,开口感叹。
「岛津义弘,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的。那是很好的眼神。英雄的眼神。我可能就是输在你的坚定意志跟觉悟底下啊。」
「对我说好话吗?但我不会道谢喔。」
「放过义阳吧。就跟你说的一样,如果不是我随便干涉,义阳就不会参战了。让历史回到原有的面貌吧。」
「我不会听你的指示。要不要处死相良义阳,是由我决定的。」
咻……岛津义弘拔出腰间的大太刀。
住手!不要杀了良晴,他不是九州的修罗!相良义阳大叫。
「岛津义弘!他是未来人,为什么就没有介入这个世界的资格?即使是个未来人,也是活在现在这个世界的人,一样是日本人!他跟我们没有两样!而且我们跟良晴,就算经过数百年的时光,身心都还是相连的!」
「相良义阳,你这个不肯信任家人跟亲人的女人,突然说什么傻话?家族血脉产生了九州修罗,你不是很讨厌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晓得自己说些什么。然而,他即使不是我的家臣,为了让我活下来,宁愿殿后战死啊!我身为相良家第十八代当家,必须回应这份举动跟信义!」
「即使相良家灭亡在第十八代、是吗?」
「我跟相良良晴才刚认识没多久,不是很熟悉他这个人。可是,他舍弃了回到原本时代的可能,选择留在我们这个世界!既然如此,凭什么没有介入历史的资格!?只有这句话一定要收回去,岛津义弘!」
义阳?用来苟活的方法到哪里去了?你刚刚大吼的这段话,怎么看都不像演技。拋下作为相良家当家的矜持,流下了大颗大颗的泪珠,良晴惊讶。
(无法亲眼看见信奈达成天下布武,有著懊悔,但我遇见一个愿意理解我的想法、内心的人。光这一点,我就不虚此生了。)良晴想著。
岛津义弘脸红,低声说著『我知道了。我收回那句话。我真是愚蠢啊』。
岛津义弘的举动,让良晴再次感叹。
(义阳的真情跟道理,传达到了。感受到的同时,立刻改过。多么乾脆啊!她不是个空有武力的姬武将。)
「好吧。这是特例中的特例,但我也不愿杀害如此拼命袒护对方的两人。我就答应你们,放过一个人。但是,萨摩隼人可没天真到同时放过你们两人啊。」
良晴至今踏过不知多少次危局,每次都奇迹捡回小命。救了五右卫门、犬千代、半兵卫、光秀,许多姬武将的性命。自己放过大话说要捡起所有的果实,但良晴注意到,每次都反过来被那些姬武将帮助。然后,旅程跟性命的最后一站,来得如此突然。不是为了织田家,却得死在九州了吗?但是,战国就是这种世界。即使跟相良义阳才刚碰面,如果能够拯救她,没了脑袋也可以接受啊。她是承载杀戮修罗甲斐宗运的希望、未来的纯洁少女。跟我名字一样的姬武将。或许跟她有某种缘分吧。
良晴表情做好觉悟了。
跟甲斐宗运的约定,就是不违背信义。
「那么,处死我吧。我是不是未来人,终究不值一提。如果是男人跟女人被俘虏了,被处死的当然是男人吧。」
「等等、良晴!说得太乾脆了!刚刚我下意识说出来的话,是突发性事故,有些出错了!接下来是策略!由我交涉!」
「义阳。如果我为了一条小命,宁愿看你去死的话,我就不是相良良晴了。即使苟活,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吧。」
岛津义弘点头。
「对。说得很好。我认同你是一名顶天立地的武士。留下辞世诗吧。」
「我不懂这种东西啊。要杀就杀吧。」
「我说过等等了吧!」
「我会一刀让你回去原本的世界,相良良晴。」
义弘吼出有如能够割裂天地的猿叫,举起日本刀,朝著良晴的脖子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