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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渴

　　我的一位朋友刚旅行归来。他带着他的儿子去旅行， 目的是让儿子了解这个世界的模样。他的儿子已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他说，我那儿子很天真很幼稚。

　　他来我这儿，是告诉我他和儿子旅行中发生的一件事。他说，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儿，给你提供个小说素材吧。

　　事情发生在返程的列车里。夏天，车厢里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他的儿子一乘上火车就兴奋，坐不住，不停地在过道里走。旅客都喜欢他的儿子，白白胖胖的，眼睛又大又亮。

　　儿子来问他，爸，那个人怎么老躬着腰，下巴颊儿抵着茶几？

　　他顺着儿子指的方向，发现那个人的一只手和一只脚铐着，又被铐在茶几下边的子上。他拉住儿子，说，那是个坏人。

　　儿子说，他为啥是坏人？

　　他说，肯定干了坏事，警察叔叔逮住了他。

　　儿子说，他干了啥坏事？

　　他说，杀人，偷东西。可别再过去了。

　　他拉儿子坐下来，还给子开了一瓶纯净水。他要儿子歇歇，还替儿子擦了汗。儿子眨巴着眼，时不时地瞅那个人。

　　喝了水，儿子又待不住了，竟然走过去，去摸警察的肩章。他叫儿子过来，儿子却跟两位警察对话了。儿子问，叔叔，你们怕坏人吗？

　　警察笑了，说，不怕，我们专抓坏人。

　　他走过去，硬拽着儿子回到座位，说，坏人很坏，你不要走近坏人。

　　儿子天真地说，那两个叔叔怎么跟坏人坐在一起？

　　他说，他们的任务是押送坏人。

　　儿子去取纯净水，他递上喝了一半的那瓶，可是，儿子却拿上了没有启盖的一瓶。趁他望向窗外，他的儿子又走过去了。

　　他听到儿子对警察说，叔叔，他渴了，我给他喝纯净水。警察说，他不渴。

　　儿子很执拗，说，叔叔，他渴了。

　　他用带有命令的口气叫儿子回来。可是，儿子那样子，似乎一定要“塞”出那瓶纯净水。

　　警察问那个人，不料，那个人竟然点了点头。儿子立即把瓶子递给那人，递到他没被铐住的右手里。

　　我来了兴趣，说，你那儿子脾气还真倔，想送别人东西一定要送出。

　　他说，我儿子主意大，小时候，骑自行车带他上街玩，他很拗，一定要去火车站看火车，我就得顺着他。

　　他告诉我，我儿子来劲儿了，给出一瓶，坐了一会儿，又坐不住了，拿走另一瓶，我也没在意，反正给出了一瓶了。

　　他的儿子又去那个人面前。警察怀疑他的儿子是不是认识那个犯人——准确的说法，是犯罪嫌疑人。儿子报了学校所在的城市——终点站，而警察和犯罪嫌疑人还有三站就到了。

　　他说，我那儿子可笑不可笑，还要给那个人一瓶纯净水。

　　警察逗他的儿子，说，已经给了一瓶，行了。

　　儿子说，他还会渴，留给他渴了喝。

　　他强行要儿子坐在靠窗的座位，指责儿子，说，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坏人，坏人对你可不留情呢。

　　他给儿子买了份西瓜，是泡沫碗盛的西瓜片儿。他看着儿子吃了，儿子好奇地张望列车外边的田野。

　　我说，你知不知道你儿子为啥给那个人纯净水喝？

　　他说他问了儿子，儿子回答，我喝水的时候，那个人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盯着我的瓶子。

　　我拍手，说，你儿子还挺细心，小孩儿的视角就跟我们不一样。

　　他说，可那个人是犯人，是坏人，我的儿子建立不起这个概念，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我说，小孩儿的视角很单纯，你儿子的眼里，那个人是人，他还没开始把人分成好人坏人。

　　他说，所以，我担心。

　　小孩儿玩耍的时候，忘了累，等到累了，就用睡眠来抵抗、排除乏累。列车驶人一个车站，警察押着那个人下车，经过我朋友的座位——他的儿子已依偎着他熟睡了。

　　他说，那个罪犯突然停下来，看着他和儿子，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人深深地向他和儿子鞠了个躬。他看见那个人眼角湿湿的亮着泪光。

　　当然，这一切他的儿子都不知道。当犯人下车的时候，儿子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老牛车上的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