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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遥知晓杨逍心思，劝道：“我自滁州来，听闻周姑娘在滁州军中威望日隆，周姑娘精通兵法，战功赫赫，对我教起义大业有功。我知大哥心中不快，可此时当以大局为重。”

　　杨逍道：“你说的这番话，我自省得，此刻不是与她计较算账的时候。”

　　话音刚落，突听背后传来清润之声：“杨左使，你要和谁算账？”逍遥二仙回头，却见无忌倚在床头，面容苍白憔悴，带着淡淡笑容，却似大病初愈，颈间红梅煞是醒目。

　　杨逍见他这般模样，方知心魔已褪，终于放下心来，道：“启禀教主，滁州大捷，周姑娘率军会师。”

　　无忌听了，却无甚喜色，怏怏道：“知道了，芷若有功，我等自当出城相迎。”动了动身子，又道，“唉，杨逍，我怎么浑身疼，哪儿哪儿都疼。”

　　在范遥听来，教主似在撒娇怪罪。杨逍却是心中一紧，昨夜走火入魔之事，教主竟然尽数忘却，这阴阳二气冲撞交汇，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恐五脏六腑皆已损伤。

　　随即恭敬道：“教主恕罪，属下造次，不知轻重，这便请罗军医前来请脉。”

　　无忌不知昨夜之事，只觉四肢百骸无不酸软，还道是杨逍折腾得太狠了，便道：“何必麻烦，又没怪你，诊什么脉？多难为情。”说着，便站起身来，脚下却一个趔趄，牵动五脏六腑的内伤，疼得一声闷哼。

　　杨逍、范遥齐齐抢上来，急呼：“教主！”

　　无忌微微摆手，制止二人搀扶，这痛楚他熟悉得很，当是这些日子过于劳累，内息紊乱，乃至夜里复发，好在杨逍看起来并不知情，也幸而没有神智迷失，伤到旁人。

　　微微运气，内息此刻却是顺畅无碍，只是疲乏得很，不宜运功。无忌便装作没事人一般，忍着内里痛楚，穿戴梳洗。范遥与教主小别几日，想好好看看他，以慰相思，却怕此情难抑，叫人疑心，只低着头盯着无忌的一片衣角发呆。

　　无忌面若白瓷，冰清玉润，却神情怏怏，毫无生气。范遥道：“教主连日劳累，还是多将养些时日。”

　　无忌淡淡一笑，并不回应，只对杨逍道：“此时青禾应当醒了，你去看看，也不知她们昨夜有没有好生照看。”杨逍深深看他一眼，遵令道：“是。”

　　眼见杨逍转身而出，范遥正自纳闷，“青禾”是谁？还未问出口，却突然感受到一个冰凉的身躯软软倒下来，正撞在他怀里。范遥大惊，伸手一揽，却胆战心惊，不敢动作，只得惶然道：“教……教主。”

　　无忌痛得冷汗透衣，面如白纸，好不容易支开杨逍，这才松了口气，双膝一软，只能勉强靠着范遥，可他知道一会儿厅堂议事，绝不能就此倒下，便命令道：“范右使，抱着我。”范遥依言紧紧抱住他，却心跳如雷，不知所措。

　　无忌分明觉察到范遥浑身都在发颤，便咬牙喘道：“你……抖什么？”

　　范遥只觉放在教主腰间的手微微发烫，浑身都在发麻发颤，怎么都抑制不住，可他理智尚存，艰难答道：“属下不敢冒犯教主，也不敢对不起大哥。”

　　他在说什么？无忌无暇细想，急忙呼吸吐纳，胸臆间的疼痛倒顷刻缓解不少，便嘱咐范遥：“我练功岔了气，正难受。一会儿便无碍了，不要声张，更不要让你大哥知晓。”

　　范遥急道：“这怎么使得？教主贵体，不容有失！”无忌还未出声，已被范遥拦腰抱起，兔起鹘落之间，已寻到罗旭青的所在，将无忌轻放在床榻之上。

　　此时天色尚早，罗旭青才拣了药草回来，就被范遥一把逮进来，着实吓了一跳，见是无忌，这才不卑不亢道：“请教主安。”

　　范遥急不可耐，沙哑的嗓子喊道：“教主就是欠安，才来寻你！只管医便是，不要乱说。”

　　无忌心中感动，范遥一向心细，知道自己不愿让杨逍知晓，这才避开杨逍，把自己送到罗旭青的医室。

　　无忌道：“范右使，你先出去。”范遥道：“属下陪着教主。”

　　无忌摇头命令：“我无碍，你先出去，我与罗先生有话要说。”教主之令，不容违抗，范遥再不情愿，也只得在门外守候。

　　罗旭青行医数十载，自然知晓此症难医。观色诊脉后，他捋了捋胡须，始终未发一言，只是面色越发难看。无忌见状，反倒不忍心，便宽慰道：“其实我知道，世上回春妙手，难医必死之人。先生又何必挂怀？”

　　罗旭青一愣，怔怔看着他，叹息一声：“老夫见惯生死，自认心若顽石，无所萦怀。只是，教主明尊降世，乃当世英才，老夫实在痛惜。”

　　无忌一听，却冷笑道：“什么明尊降世？张无忌无名小子，实在当不起。我死之后，明教依旧圣火不灭，万古长存。”

　　罗旭青沉了脸色：“教主心里苦，老夫自然知晓，否则好端端的怎么内伤又重了几分？此后绝不可忧思过虑，当宽心才是。唉……老夫也知，教主身上担子极重，老夫说的这些都是废话。”语毕，不禁眉头紧皱，忧心不已，连连叹息。

　　无忌感念在心，握住罗旭青的手，道：“天道渺渺，世事无常，焉知昨夜红颜，今日白骨，世间万物自有造化，我十多岁就该死了，能活到今日，已是捡了便宜。不必……不必如此……”

　　罗旭青顺势拉过他的手，一面为无忌针灸，压制伤势，一面苦苦思索，与无忌一同探讨缓解之法，无忌亦坦承告知以九阴真经暂缓病情之事，罗旭青又细细询问，说到后来，罗旭青忽而眼前一亮，道：“教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此番说不定因祸得福，更有一番武学造化！”

　　无忌疑道：“先生此话何解？”

　　罗旭青道：“老夫精通医理，武学造诣却稍稍逊色，却也知阴阳相济之理，不管是医理还是武学，都是一样。教主身负九阳神功、圣火令武功、太极剑法和乾坤大挪移四大绝学，九阳神功纯阳至刚，波斯功法至阴至柔，太极之道中正平和，而乾坤大挪移却是颠倒阴阳的高深功法。我明教历代教主中有好几位强练乾坤大挪移走火入魔而死，皆因难以驾驭体内相互冲撞的阴阳二气。教主内伤日重，也是由此而来。”

　　无忌道：“这些我都知晓。”

　　罗旭青继续道：“若教主能够在高人相助之下，研习全本九阴真经内功，借以调息体内阴阳二气，如此阴阳相济，运气自如，可至武学最高境界，不仅性命无虞，且世间便再无敌手。”

　　无忌一惊，喃喃道：“九阴真经？全本……”他心头霎时如同注入一道光束，便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先生，无忌枉费胡先生教导，却连这一茬都没想到。”

　　罗旭青却道：“可是老夫听闻九阴真经失传已久……”无忌喜道：“不必担心，我已寻到了。”

　　待针灸尽除，无忌与罗旭青再三道谢，这才出门去寻范遥。范遥看教主踱步走来，满面喜色，也随之欣然：“教主已然大好了？”

　　无忌苍白着脸，笑道：“是，让你担心了。”二人并肩而行，朝议事厅走去。

　　无忌道：“范右使，你于天下武学无所不窥，所知甚博。你可知你大哥所学九阴真经内功是否精纯？”

　　范遥不明所以，却仍如实回答：“大哥自幼研习九阴真经内功，自然造诣甚高，已得其精纯，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

　　“是，教主。大哥所习九阴真经为桃花岛一脉，早已缺失数章，若是能习全上卷内功篇，当与教主功力相当，早可将乾坤大挪移练至第七层，何至于止步不前，不敢再练？不过大哥博学，内功深厚，倒也无碍。”

　　无忌顿感失落，心道：“难道，还是要去请她相助？她从小便待我好，可是如今我确实是不敢再向她开口。”

　　无忌沉吟片刻，止步命令道：“范右使，请你即刻统帅三军，出城接迎滁州将帅。我与杨左使随后便到。”

　　前一日夜里，无忌将张青禾交由府中年长的婢子照看。此时，杨逍正抱着青禾玩耍，青禾圆润的脸庞如白玉一般，嘻嘻一笑，全然不知忧愁，可杨逍却愁眉紧锁，他心细如发，自然知道教主是故意将他支开，可他并不说破。教主这爱逞强的性子，他怎会不知？

　　待小教主寻来，笑吟吟地拉着他手，杨逍这才暂且松口气，与教主一同出城相迎。

　　只见旌旗列阵，号带飘扬，滁州将帅已入金陵城，周芷若身穿铠甲，手执重剑，冰雪出尘之姿中自带威严仪态。韩林儿目不斜视，目露痴迷之色。朱元璋以副元帅之位立于无忌身后，盛赞道：“教主，咱们明教教主夫人巾帼不让须眉，真乃女中豪杰。”

　　无忌喉头一哽，不知如何回答，他与芷若的婚约一半是当时受心魔所控的无奈之举，一半也是由于义父的极力撮合。可如今他真的不知应当如何面对周芷若。若是弃之不顾，岂不有损芷若声誉？若是履行婚约，岂不误了芷若终生幸福？可若依芷若当初之意一直拖延，更是为人诟病……当真百般为难。

　　沉思间，只听杨逍冷冷道：“朱元帅，周姑娘还不是教主夫人，慎言。”

　　朱元璋立即躬身道：“是，杨左使，属下逾矩，多嘴了。”

　　两军会师，皆大欢喜。周芷若许久不见张无忌，眉眼间的欣喜掩不住，只是眼见外人在，到底矜持些。

　　无忌一一问候滁州将领，将他们一同邀入议事厅，各人按教中次序入座，周芷若照旧坐在无忌身侧。诸将领各自陈述作战功绩，商议下一步战略计划布署。周芷若胸有沟壑，心有乾坤，于前线战事情形无一不知，倒助力不少。

　　待军务议定，范遥却躬身道：“教主，属下日前探明元廷消息，要一一禀报教主。”

　　无忌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教主，元廷内斗不断，元帝与太子党争已久，这元帝沉湎于声色歌舞，太子却是个勤政思变的主儿。如今，太子一脉夺权失利，听闻已被元帝软禁。”

　　无忌“啊”一声，不觉高兴，倒觉十分可惜，他虽未见过赵敏口中的这个太子哥哥，却知此人勤政好学，推行“汉法”“新政”，有勇有谋，着实是一个令人敬佩的人物。如此一来，赵敏所想的美好愿景岂不全然化为泡影？他们汝阳王府可有变故？敏弟他此刻安好么？无忌思绪烦乱，脑中全是赵敏傲气的神情。“你要造反，我便去推行新政，你我都是救世惠民，殊途同归！”言犹在耳，如今想来，不禁唏嘘。

　　“恭喜你了，无忌哥哥。”周芷若的娇俏之声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喜？喜从何来？”无忌有些茫然。

　　周芷若朗声道：“诸位想想，若是元帝让位于太子，太子身后的靠山便是汝阳王府。汝阳王掌管天下兵马，王保保更是一位奇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太子真要推行新政，天下形势顺逆，倒真说不准了。”

　　众将领都道：“正是。”杨逍看向周芷若，一言不发，不得不说，这位周姑娘倒真有领袖之才。

　　周芷若又道：“可是到底是亲儿子，元帝虽忌惮，此刻却也不会真的杀了他。我们不如想办法将谋反罪名坐实了，让元帝亲手替我们了结了他，汝阳王府从此失势，红巾军所向披靡。”

　　无忌又是一惊，这皇太子是位英雄人物，也是一心想为百姓谋福祉，是一个好人，如此……如此便设计杀了他？

　　无忌还未开口，范遥已回道：“周姑娘英明，我便请人四处传播拥戴新帝的童谣，传入宫中，再伪造些谋权篡位的证据，太子一死，汝阳王一倒。从此，我们明教稳坐江山！”

　　韩林儿接道：“到时候，我们教主做皇帝，周姑娘就是皇后娘娘。”

　　无忌脸色剧变，盛怒之下，刚想开口，却被周芷若按住了手掌。无忌只得强忍不发。

　　周芷若娇羞一笑，道：“韩兄弟，莫要说些胡话，惹恼你们教主。”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夺得天下，执掌龙凤之印那是以后的事情。只是现下，战事稍休，何不趁此机会，教主与周姑娘办成这喜事一桩，三军将帅均是见证！”

　　杨逍面色一黑，却无立场出言。无忌更是尴尬，连咳了几声，嘴唇煞白，道：“如今战事未稳，容后再议吧！”

　　周芷若淡淡一笑，道：“朱大哥，我是个女儿家，咱们好好议着正事，你也给我留几分薄面。”

　　诸位将领都笑了起来，周姑娘端庄威严，功勋卓绝，没想到在咱教主面前，却也变成了一个娇羞的小女子。天下便也只有教主这样的大英雄才能配得上周姑娘这样的佳人了。

　　教务军务议定，众将领尽皆告退。无忌却偷偷叫住了范遥：“你不担心他吗？如果太子真的死了，他会怎样？”

　　范遥即刻明白过来，道：“教主，他虽是我徒儿，可明教大业、天下大义面前，一条人命并不足惜。”

　　无忌心一沉，不用想也知赵敏如今正陷困境，赵敏真心待他，他自然也要真心待赵敏，如果赵敏愿意弃暗投明，他……他拼了性命也要保他周全。

　　“你……帮我送一封信给他。”

　　范遥一愣，随之笔墨伺候，却见无忌执笔沉思，良久，才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安否”。 （all忌/逍忌）倚天之圣火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