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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渍渐干，渗入纸背，无忌将信笺折好递给范遥，嘱咐道：“你此去大都行事，若是见敏弟安好，便传信于我，好叫我放心。若是……他身陷囹圄，或是遭遇不测，万望你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将他……带……带回来……”顿了顿，又道，“如果他愿意的话。”

　　范遥一愣，劝道：“教主……”

　　无忌也知此事万万不妥，却仍坚持道：“不必多言。敏弟他待我极好，为了我便是赔上性命也甘愿。我绝不能丢下他！此去大都，你万事小心。我等你的消息。”

　　范遥本想再劝，却见无忌神情坚定无疑，再劝下去恐他心生不快，诱得病情复发，只得答应。

　　范遥躬身请退，刚行得几步，却听无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范右使，一切遵令行事，切莫自作主张。”

　　听到教主冷冷告诫，不禁浑身一凛，范遥回首拱手道：“是，属下不敢有违。”

　　无忌远望范遥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手抚议事厅冰冷的主座把手，面色惫懒，缓缓坐下。议事厅此时人去皆空，穿堂之风飘进，萧萧送寒声，吹得无忌一个激灵。东侧一盏圣火将他的身影斜斜拉长，道不尽多少寂寥和无奈。

　　“教主在想什么？”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外缓步走来，风扬起他的衣摆，依稀仍是那意气风发的模样。怀中的女娃咿咿呀呀地抓着他的衣领，蹭得满是口水。

　　“杨逍！”无忌心头一暖，这才收敛愁容，一跃而起，疾步奔到杨逍跟前，眼若晨星，盛满情意，灿然笑道：“杨逍。”

　　杨逍也笑了：“教主……”话音未落，无忌已扑入他怀中，牢牢抱住他的腰身，道：“杨逍，这里好冷，幸好……幸好你一直在我身边。”

　　猛地，杨逍的心被狠狠刺疼了，他伸手揽住无忌，将他紧紧抱住。青禾睁大了眼睛，将手贴上无忌苍白的面颊，嘴里“嗯嗯唧唧”不知在说什么。

　　杨逍温柔道：“无忌，不止是我，青禾也会一直陪着你。”无忌道：“嗯。”便站直身子，接过青禾，青禾咯咯一笑，伸手搂住无忌的脖子，口水呼喇地亲了他一口。

　　杨逍立即瞪眼道：“诶？不许你亲教主！”连忙拿起帕子给无忌擦脸。

　　无忌忍不住笑道：“做什么吃女儿的醋。”杨逍戏谑道：“我可不止吃她的醋。”

　　无忌又笑：“你还有什么干醋好吃？”

　　杨逍突而正色道：“教主担心赵公子是不是？”无忌也不意外：“是，我要范遥带他回来。这件事情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他的事我不能置之不理。”

　　杨逍沉吟片刻，道：“也好，赵公子待教主好，杨逍自然感激，也会替教主保他周全，免得教主牵肠挂肚，日夜忧心。”

　　无忌斜眼笑道：“哦，你又不吃醋了。”

　　“哼！”杨逍冷哼一声，“我只答应保他周全，他想见教主，却万万不能。若是教主跟这小王爷跑了，就算是天涯海角，属下都要把教主捉拿回来。”

　　“捉拿我？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无忌听他说得有趣，也跟着贫嘴。细细一回味，却觉心中不甚畅快。无忌身居高位，声名赫赫，可这个教主做得实在难受，只盼江山早定，百姓康乐，日后是走是留，全凭心使，绝不由人。

　　无忌面色渐渐沉下来，却仍玩笑道：“杨左使，连我见什么人都要管了，打算什么时候篡位？”

　　杨逍神色微变，立即跪下请罪：“教主，属下僭越了！属下绝无此心，望教主明鉴！”抬眼去看他，却见无忌轻哄着青禾，淡淡道：“开个玩笑，何必认真？你来找我，便只是说赵公子的事么？”

　　杨逍并不敢起身，道：“教主，还有些总坛教务须得教主劳心。五散人、掌旗使他们已侯在偏厅了，还请教主移步。”

　　无忌抬手将他扶起，温声道：“此处又无旁人，干什么做出这等恭敬生分的模样？昨晚，我那样求你，你还不是放肆得很，也没见你对我多恭敬呀！”

　　杨逍面色稍霁，握住无忌的手，道：“杨逍之心，日月可鉴。”无忌道：“放心，我不糊涂。教中之事，你自与彭大师他们商议去吧！我当然信得过你。本应和你一同去的，可我现下有些累了。”

　　杨逍立即眉头紧锁，担忧道：“你怎么样？身上还痛么？”

　　无忌轻轻摇头：“无事，我带着青禾玩一会儿，过会儿便歇下了，别叫人来打搅我。”

　　杨逍虽放心不下，可明教教务繁杂，桩桩件件需得人即刻拿主意，只得先去议事，倒真陪不了教主，只得道：“教主好生歇息。”

　　无忌甚感疲倦，点头轻笑：“去吧！”杨逍也不敢耽搁，自去议事。

　　无忌低着头抱着青禾，青禾本来乖乖巧巧靠在无忌怀里，向来安静，可此时突然捏住他的脸，“呀”了一声！无忌一惊，问道：“怎么了？”

　　青禾指着窗户，又“呀”了一声。无忌登时警醒，道：“有人？”

　　无忌虽在病中，可步履轻快如风，推窗一瞧，却什么都没有，仔细一想，却惊出一身冷汗，若真有人偷窥厅内之事，我和杨逍岂能毫无察觉？这人潜入明教，又武功奇高，绝不在我之下，到底意欲何为？

　　无忌抱着青禾，快步出厅，刚追得几步，便见一片青影，瘦腰若蜂，容貌清丽，正是周芷若。周芷若见了他，眼中欢喜不似作假，忙奔过来，道：“无忌哥哥！”

　　无忌却殊无喜色，礼貌笑笑，算是回应：“芷若，方才是你么？”

　　周芷若一愣，眸子里满是疑惑，道：“方才？谁？我知道你和杨左使他们还有事商议，我留在那里，终归不好，便一直等到现在，我又想同你说会儿话，料定此刻你应当闲下来了，便来寻你。刚过来，便见个人影过去了，我也没追。怎么，不是你们明教的人？”

　　无忌立即道：“无事，许是我看错了。”

　　周芷若点点头，看向张青禾，忍不住“咦”了一声，道：“哪里来的？怎么……怎么……长得这么像赵敏？”提起赵敏，周芷若登时咬牙切齿，怒从心来。

　　青禾不知这个漂亮阿姨为何突然目露凶光，吓得连连瑟缩，抱着无忌的脖子，口中轻声喃喃：“娘亲……”

　　孩子找娘，那是天性，可青禾的娘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无忌心疼不已，忙抚上青禾后背，温言细语安慰：“好了，不怕不怕。”

　　周芷若秀眉轻挑，戏谑道：“你跟赵敏生的？”无忌被问得脑袋一懵，愣愣道：“胡说什么呀？”

　　周芷若见他这傻模样，也乐了，不禁眉眼带笑，道：“无忌哥哥，我们许久不见了，你陪我走走？”

　　少见芷若如此温柔模样，仿佛她仍是当年那个喂他吃饭、软语安慰的汉水船女，无忌不由得心中暖意绵绵，连适才对周芷若的怀疑和戒备也收了起来。

　　二人并肩而行，回廊漫步，满架蔷薇香，佳人如美玉，无忌怀抱青禾，如此便如一家三口一般，再和美不过。

　　周芷若对张青禾实在好奇，忍不住出言试探她的身份。无忌以免周芷若疑心，便将张青禾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说与周芷若听。

　　周芷若听得无忌救了个蒙古种，又认了她做义女，已是有些不快，但好在是个丫头，日后长大，却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便道：“这小蒙古种不过是个丫头，那也罢了，倘若是个男儿，日后天如人愿，你登基做了皇帝，难道要这孽种来做太子这丫头也别放身边来养，免贻无穷之患。她长大了，只会把这血仇算到你头上！”

　　无忌脸色大变，叹息道：“芷若，这番话以后绝不可再说了。这“皇帝”两字，再也休提。我这种村野匹夫，绝无觊觎大宝之意，若教中兄弟们听见，只道我一己贪图富贵，反而冷了心肠。再说，有杨左使教青禾读书明理，她绝不会记恨明教。”

　　周芷若道：“我自然知道你受圣火令第一大令的束缚，也知道你心里不情愿。我也不是强要你做皇帝，但若天命所归，你推也推不掉的。你待我这么好，我自当设法图报。周芷若虽是个弱女子，可是机缘巧起来，说不定我便能助你做了天子。我爹爹事败身亡，我命中无公主之份，却又有谁知道我不能当皇后娘娘？”

　　无忌双目圆睁，惊异道：“你！你！你想……你不是说……我们只是……”

　　周芷若立即截断他的话头：“想来你也少不得我在身边，身上的内伤折磨得你难受吧？我自然也是心疼的。我修习九阴真经功力尚浅，没法替你根治，待我日后功夫小有所成，一定能助你摆脱走火入魔的苦楚。”

　　无忌定定地看向她，面无表情，冷静道：“所以这就是你的条件。你要踩着我的尸骨，踏上金銮殿，带上凤冠，母仪天下。”

　　周芷若道：“尸骨？怎么会？我绝对会保你周全。”

　　无忌“呵呵”冷笑两声：“那把龙椅冷冰冰的，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是不是因为你们的心都比石头还硬？”

　　周芷若道：“这江山本就是汉人的，若汉家无明君即位，不知何时又落入蛮夷之手！无忌哥哥，你统领义军，众望归心，却胸无大志，一再退缩！我在你身边，自然要提点你！手中无权无势，只能任人欺凌。日后你荣登大宝，晓得这万般好处，你便不会怪罪我。这一个蒙古义女还值得你宝贝？后宫佳丽三千，你要多少公主皇子没有？”

　　话不投机半句多，无忌被她气得面色发白，却强忍住，只阴沉道：“芷若，你不明白。活着，但求舒心快意。若是不能随心而活，便和行尸走肉有甚分明？”

　　周芷若瞪他一眼：“你做了皇帝，要什么没有？还不够舒心快意么？”

　　无忌看着她，良久，终于摇头叹了口气。 （all忌/逍忌）倚天之圣火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