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坐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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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灰暗,大地苍凉。
昆仑山经年银装素裹,山间云雾缭绕。山脉深处有一峰,名曰“坐忘峰”。坐忘峰上终日朔风烈烈,凄冷苦寒。这一日正午,阳光倾泻如流,峰顶平台也染上了一丝暖意。
峰顶之上,竟有两个孩子趁着风起,坐在地上扎起了风筝,旁边立着一位娉婷少女。
这少女名叫雁儿,是光明左使杨逍属下的遗孤,本与外婆在一处生活,可惜外婆年纪大了,百病缠身,老人家过世后,雁儿还是寻到了坐忘峰。
她似乎口齿不便,短了半截舌头,只能含糊不清地说几句话。
坐在地上的女孩儿便是杨不悔,一张圆圆脸蛋,皮肤雪白粉嫩,眸子漆黑明亮,容貌俏丽。
自从张无忌将她送往坐忘峰,与爹爹杨逍相见,杨不悔便更加想念娘亲。爹爹虽然温柔,但是毕竟打小就与爹爹不在一块儿,杨不悔很显然更依赖“无忌哥哥”。
张无忌在杨不悔身旁,认真地削着筝骨,他长相酷似其母殷素素,瓜子脸,大眼睛,两旁的碎发掩住了面容,显得威武不足而俊秀有余,一双如水的眸子盛满了星光,干净极了。可他身中寒毒,面色灰败,似是精神不济。
“无忌哥哥,爹爹说要传授给你上乘的武功,你想学什么呀?”不悔小嘴一撅,侧过头看着张无忌。
无忌心中一凛,心中直呼后悔。那一日初见杨逍一身白袍,自山中怡然踱步而来,犹如身在烟中雾里,似真似幻,实非尘世中人。走近了,才看清他的容貌,果真如溶溶冷月,清冷桀骜,眉眼嘴角无一不是好看的。也难怪纪姑姑宁死也不肯伤他一分一毫。
于是,自己头脑一热便答应留下小住,只盼多与杨伯伯相处几日,却忘了自己早已寒毒入骨,生命垂危,死在顷刻。自己死了倒也不打紧,决不能累得旁人为自己伤心,还是找个机会向杨伯伯辞行吧!
心中百转千回,难过至极,无忌却笑着哄不悔:“我是武当弟子,可不敢另学别派高招。你爹爹那样厉害,你长大了也能变成一个锄奸扶弱的女侠。”
不悔笑得开心,道:“学不学武功倒不打紧,我就是怕你走了。那一日,若不是我执意留你,你怕是早就走了。这里冷,我知道你住不惯。等到晚上,你就和爹爹一起睡,爹爹的手暖暖的,你一定不会冷了。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这一路上无忌哥哥你舍命护我,虽然你的手是冷的,但是你给我的感觉是暖暖的,很安心,很强大……就像娘亲一样。”
提到纪晓芙,不悔眼圈泛红,长睫毛下泪光莹然。张无忌忙帮不悔拭干眼泪,只找些开心的话聊。
杨逍立在远处,看到三人一同玩耍,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凄然。
他突然想起,年幼之时,被师父收养,身边也有许多师兄弟妹。自己武学天赋极高,难免眼高于顶,孤傲自得,遭人嫉恨。而他素来不喜与旁人亲近,被误解也不喜多言,师父不怎么喜欢他,他也不在意。
只是有一日,程师祖说:“阿逍,你这性子倒很像一个人。”
少年杨逍本想回道,我便是我,又怎会像旁人?可看到满头白发的师祖含笑看着他,眼中泪光微微,神色凄然,他便心下不忍,柔声道:“像谁?”
程师祖似是忆起过往,神思恍惚,轻声道:“他……也姓杨。”
后来,程师祖便将弹指神通和玉箫剑法传给杨逍,杨逍离岛之时,师祖又将《五毒秘传》相赠。
等入了江湖,杨逍才知,让程师祖心中挂念一生之人便是神雕大侠杨过。
可是,神雕大侠终能携妻归隐,自己却永失所爱,只留下一个小小的不悔,时时提醒他,曾经有这样一个芙蓉般的女子,曾在这世间短暂驻足。
张无忌与不悔正谈笑,侧头却瞥见远处一抹白影,那人立于山崖一旁,形单影只,异常落寞,从无忌告知纪晓芙死讯的那一刻起,他分明看见杨逍眼里的星星已然落了。
无忌一阵揪心,觉得心底隐隐有个地方痛到了极致,他只盼杨逍平安喜乐,便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杨伯伯!”无忌站起身来,奔上前去。岂料刚一迈开步子,一股至阴至寒之气从后脊梁逆行而上,直冻得无忌面容铁青,嘴唇泛白,一个趔趄便倒地不起,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冷似寒冰,背心却如炭火焚烧,痛苦难当。而无忌却颇为倔强,小脸惨白,紧咬着牙,不肯出声哼一句。
“无忌哥哥,无忌哥哥!爹爹!”不悔扶住他的身子,尖声号叫。
无忌正竭力与阴毒抗衡,却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揽过无忌的肩头,将他抱在怀里。“杨伯伯……”无忌已痛得神志不清,却知是杨逍将他抱在怀中,心中又紧张又喜悦。一股中正平和的内力徐徐输入无忌体内,便如喝暖汤一般受用。
“无忌,无忌……”杨逍柔声叫唤,可无忌始终不应,慢慢身子滑落,在杨逍的臂弯间晕了过去。无忌此刻脸白似透明,气若游丝,连身子也是轻飘飘的。
这孩子是得了什么怪病,怎么这般消瘦?杨逍心中慌乱,抱起无忌便快步回房。
“爹爹,无忌哥哥怎么样了?”不悔追在后面大喊,可哪里追得上杨逍的步伐。
雁儿见状,忙收了东西,携了不悔的手,自峰顶而下。
无忌卧在杨逍床榻上,蜷成一团,在晕迷中仍是牙齿铮铮作响。杨逍见状,不觉心如刀割,坠下泪来。
“冷……冷……”无忌紧闭双眼,不住抖动。杨逍便将无忌外衣尽数除去,敞开胸膛将无忌抱在怀里。无忌小小的身体呈铁青色,歪着头靠在杨逍的颈间,双臂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杨逍。杨逍蓦地一怔,却放软了身子,揽住了无忌的肩头。
杨逍将一掌搭在无忌腰间,正要输送内力助他缓解痛苦,却赫然看见无忌后背的五指掌印,心中骇然:“竟是玄冥神掌么?”
玄冥神掌乃百损道人所创的一种阴毒无比的掌法,受创者如不能得纯阳内功相助,必死无疑。
杨逍心中大恸,揽住无忌的手也微微颤抖。初见之时,这小小少年说“纪姑姑没有看轻我”,杨逍便对这少年另眼相待,甚至主动留他,如今,竟连这少年也留不住了么?
无忌气息渐渐微弱,杨逍心中一慌,便拉过厚被褥,与无忌抵足而眠。这天夜里,杨逍几乎是不眠不休,只要无忌身体稍冷,杨逍便输送内力助他御寒,堪堪到了快天明之时,才囫囵睡了近半个时辰。
将醒未醒时,无忌只感觉身上冷汗津津,头正枕一人臂弯里,那人一掌抵在他后心,异常温暖,可两人姿势却是极为亲密,胸膛之间更是无一丝缝隙。
是杨伯伯!无忌唰的一下,便羞红了脸。稍稍退开,便看见杨逍瘦削的脸庞、英挺的鼻子,还有眼下一抹青黑。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小无忌见杨逍就在面前,正拥着自己熟睡,心中思绪翻涌,又是愧疚又是欢喜。愧疚的是,自己早就命不久矣,何必累得杨伯伯费心。欢喜的是,杨伯伯对我这般好,想必也是把我放在心上的。
杨逍睡眠极浅,无忌一动,他便醒了,却见无忌一双大眼蓄满了泪水,连睫毛也沾上了泪珠,怔怔地看着他,似是欢喜无限,又隐隐有凄苦之色,看得人心都要化开了,恨不得将这世间珍宝都捧到他面前才好。
手放在少年头顶,轻轻摸着少年的长发,杨逍温柔地劝慰:“好孩子,还冷么?”
无忌父母双亡,小小年纪尝遍人生百态,送不悔上昆仑山,更是各种苦楚都吃尽了,上了昆仑山更是忍不住自伤自怜却竭力隐忍,此刻听杨逍柔声一问,便再也忍不住了,拥着杨逍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其实,他也才是个孩子而已。
杨逍怜惜不已,却无他法,只得拥着无忌轻声安慰。
无忌哭了一阵,才堪堪止住,其实,他自小便心性坚韧,不是那软弱之辈。他擦干眼泪,坐直了身体,向杨逍拱手道:“多谢杨伯伯相助,无忌已然大好,日后必报大恩。”
杨逍替无忌穿上衣物,面容冷峻,一言不发,心里却再清楚不过,所谓“大好”不过是用来宽慰别人的话语罢了。
无忌自己系好衣带,爬下床来,刚行几步,小腿一阵麻痹,重心不稳便跌坐在地上。
“怎么……怎么……”无忌吓得冷汗涔涔,想要站起身子来却是不能。难道,这双腿因寒毒就此废了?
杨逍一惊,立刻披了外衣下床来,将无忌抱在床边坐着,捏住他的小腿查看,却发现他腿肚冰凉,经脉早因寒气拥堵,竟是半身麻痹,再不能行走。
无忌师从胡青牛,如何不知这症状的起因,便是一时半刻死不了,也要成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反正必死无疑了,他此刻心里倒是放松下来了。
“杨伯伯,无事,我这寒毒是解不了的,我是大夫,我心里清楚。”无忌倒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如此一来,杨逍必定不会让他离开,这可如何是好。
杨逍沉默片刻,唤仆从进来伺候无忌洗漱,自己却一头扎进了密室里。
三日后,杨逍才来看无忌,他形容憔悴,竟是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才在《五毒秘传》中研究出一个以毒攻毒的法门,解寒毒是不可能,但要减轻痛苦想必可行。
这一日,杨逍与无忌一同探讨药理,杨逍拟了好几张药单,无忌自然感念杨逍恩情,却也知此法治标不治本,不至于即刻毒发身亡罢了。
好在《五毒秘传》毕竟是赤练仙子李莫愁之绝学,加之胡青牛的医术、王难姑的《毒经》,二人朝夕相对,倒真研制出缓解之法,只是那药草生在悬崖峭壁,极其珍贵,又极难寻。
坐忘峰苦寒,寸草不生,杨逍为了采药,时常跋山涉水,攀岩悬壁,以杨逍的武功自是不用担心,可是昆仑山时常有毒物出没,无忌便研制了好些祛除毒物的药粉,嘱咐杨逍一定随身携带。
半月过后,无忌坐卧行走皆能如常,虽然寒毒还是时不时发作,但较之以往已然缓解许多。
无忌知道若是再不走,难免会成为杨氏父女的拖累。毕竟,非亲非故,绝不可长留,便留下一封书信,将杨逍赠予他的外衣包好,独自下了坐忘峰。
泪水朦胧了视线,脚下的路也变得曲折蜿蜒。无忌回首望去,只见坐忘峰孤立在群山之间,身负白雪,直插云霄,便同它的主人一般清冷绝尘。
“杨伯伯、不悔妹妹、雁儿姐姐,我永远会记得这段日子……今生今世,可能没法再见了!”无忌将脸上泪水抹净,毅然决然地一步步向前走去。他虽年幼稚嫩,却也坚韧刚毅,虽然时日不多,却也豁达知足。
他想起在冰火岛之时,爹爹教他背熟《庄子》,其中有几句话“生死修短,岂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意思是说:“一个人寿命长短,是勉强不来的。我哪里知道,贪生并不是迷误?我哪里知道,人之怕死,并不是像幼年流落在外而不知回归故乡呢?我哪里知道,死了的人不会懊悔他从前求生呢?”庄子原意在阐明,生未必乐,死未必苦,生死其实并无分别,一个人活着,不过是做大梦,死了,那是醒大觉。
无忌本不懂得这些生死的大道理,但他这些年日日处于生死边界,自然而然体悟到庄子这些话的含义。他心想,纪姑姑不在了,留杨伯伯与不悔妹妹在尘世中,但愿他们这梦要做得甜美一些,我自可先去见我爹爹妈妈,见纪姑姑。如此一想,心中便不再难过。
坐忘峰寒风凛冽,这一封书信被烈风刮到了地上,杨逍轻轻将信笺拆开。
“杨伯伯亲启:无忌蒙受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心中有愧,他日重逢,必图报答。无忌留”
小字虽不成体,却也有其父“铁画银钩”张翠山之风。杨逍放下书信,立于山巅,见那小小人儿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无忌,保重。”杨逍轻叹一声,侧过头不忍再看。
“无忌哥哥!无忌哥哥!”杨不悔虽年幼,也知无忌必不会久留,她迈着小步伐追着杨逍,雁儿哪里拉得住。
杨不悔哭得眼皮红肿,拉住杨逍:“爹爹,娘在天上,难道无忌哥哥也要到天上去吗?”
“不悔,我们回去吧!”杨逍抱起不悔,却驻足于此,并未转身。雁儿立在身旁,泫然欲泣。
坐望,坐忘,到底难以坐忘。 (all忌/逍忌)倚天之圣火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