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七)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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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
《孟子·尽心》:“桃应问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则如之何?孟子曰:执之而已矣!然则舜不禁与?曰:夫舜,恶得而禁之?夫有所受之也。然则舜如之何?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蹝也。窃负而逃,遵海滨而处,终身訢然乐而忘天下。”此儒家斟酌于公私之间,恩义曲尽之道也。《记》曰:“门内之治恩掩义,门外之治义断恩。”《丧服四制》。善言治者,不以门内之恩,害门外之义;亦不以门外之义,夺门内之恩。盖人群之公义,不得不信;而世运未至于大同,则各亲其亲之心,亦为人人所同具,故以是斟酌于二者之间,而求其曲当也。此章读者或疑之,其实以其义推之群经,均无不合。《论语》:“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子路》。夫以子证父则不可,人或证其父,则非其子所得而为之讳矣。《公羊》曰:“父母之于子,虽有罪,犹若不欲其服罪然。”文公十五年。不欲其服罪者,其心,非能使之不服罪也。此舜之所以窃负而逃,而不能禁皋陶之执也。《公羊》又曰:“郑伯克段于鄢,克之者何?杀之也。杀之则曷为谓之克?大郑伯之恶也。”《解诂》曰:“明郑伯为人君,当如《传》辞,不当自己行诛杀,使执政大夫当诛之。《礼》:公族有罪,有司谳于公,公曰:宥之。及三宥,不对。走出,公又使人赦之。以不及反命。公素服,不举,而为之变,如其伦之丧;无服,亲哭之。”隐公元年。三宥而有司不对,此即所谓皋陶执之者。《王制》曰:“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又,然后致刑。”三宥之文,亦见《周官》司刺,盖古之遗法。人君之于其族,亦依成法宥之耳,非能特赦之也。此亦所谓舜不得而禁之者也。季子之于公子牙也,不以为国狱,不欲其服罪之心也。其于庆父也,缓追逸贼,归狱邓扈乐而不变,窃负而逃之义也。然以君臣之义,诛不得辟兄,则又舜之不得禁皋陶也。《公羊》庄公三十二年,闵公元年、二年。故曰:孟子之言,推之群经而无不合也。
抑不独经义。石碏之杀石厚也,使其宰獳羊肩涖焉,此即何君所谓“使执政大夫当诛之”者也。然卒不得不杀厚,则犹季子之诛不避兄也。《左氏》隐公四年。叔向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恶,不为末减,而仲尼称为古之遗直。《左氏》昭公十四年。当官而行,势不得隐,亦季子之诛不辟兄也。《史记·循吏列传》曰:“石奢者,楚昭王相也。行县,道有杀人者,相追之,乃其父也。纵其父而还自系焉。使人言之王曰:杀人者,臣之父也。夫以父立政,不孝也;废法纵罪,非忠也;臣罪当死。王曰:追而不及,不当伏罪,子其治事矣。石奢曰:不私其父,非孝子也;不奉主法,非忠臣也。王赦其罪,上惠也;伏诛而死,臣职也。遂不受令,自刎而死。”夫其纵父,则舜之窃负而逃也。然孟子谓舜可遵海滨而处,而石奢必还自系、不受令、伏剑而死者,其所处之位异也。《史记》又曰:“李离者,晋文公之理也。过听杀人,自拘当死。文公曰:官有贵贱,罚有轻重;下吏有过,非子之罪也。李离曰:臣居官为长,不与吏让位;受禄为多,不与下分利;今过听杀人,傅其罪下吏,非所闻也。辞不受令。文公曰:子则自以为有罪,寡人亦有罪邪?李离曰:理有法:失刑则刑,失死则死。公以臣能听微决疑,故使为理,今过听杀人,罪当死。遂不受令,伏剑而死。”李离自以为有罪,而不谓其君有罪者,君故不以弊狱为责,然则皋陶之父而杀人,苟纵之,亦必如石奢之自系,而不得如舜之遵海滨而处矣。然则群经之义,亦当时贤士大夫所共知,盖孔子亦因俗之合于义者,著之于经尔,非必有所创也。
《左氏》襄公二十二年:“楚观起有宠于令尹子南,楚人患之,王将讨焉。子南之子弃疾为王御士,王每见之,必泣。弃疾曰:君三泣臣矣,敢问谁之罪也?王曰:令尹之不能,尔所知也,国将讨焉,尔其居乎?对曰:父戮子居,君焉用之?泄命重刑,臣亦不为。王遂杀子南于朝,轘观起于四竟。子南之臣谓弃疾:请徙子尸于朝,曰:君臣有礼,唯二三子。三日,弃疾请尸。王许之。既葬,其徒曰:行乎?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曰: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仇,吾弗忍也。遂缢而死。”夫康王之欲杀子南,犹皋陶之欲执瞽瞍也,而何以弃疾不窃负而逃也?曰:观子南既死,其徒犹欲犯命取殡,则其力能抗王可知,劝其行,必不从矣,此弃疾之所以弗告也;自杀以全臣子之义也。 咪咕公版·读史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