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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神奇之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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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过身大步朝她走去,她也匆忙向前赶来,他们气喘吁吁地站在一起,颤抖地紧握着彼此的手,站在那儿,喘着粗气,一时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噢!”她说话时还喘着粗气,“我是跑来的!……我看见你走了——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接着,等她稍稍平静一些后,她看着他微微责备道:“你打算走掉吗?”

  “我以为——”他停住了,脑海里思索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令人陶醉的喜悦和宽慰中,他想了想说道:“我等你了,”他脱口而出,“我在那儿几乎等了一个小时——你说过十二点见面的。”

  “啊,不,亲爱的,”她轻声说道,“我告诉过你我十二点要和一个顾客见面,我会晚几分钟到,对不起——不过,我说的是十二点半。”

  他宽慰、幸福的感觉仍然很强烈,所以几乎没有听到她的解释。

  “我以为——我就不打算再等了,”他突然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啊,”她再次轻声说道,但声音中透出责备的口吻,“你怎么能那样想呢?你知道我肯定会来的。”

  直到此刻,他俩才从紧紧的拥抱中松开,由于激动,他们之前一直抱得很紧。

  他俩后退了一步相互打量着对方,她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他也不由自主地咧嘴笑着,内心满是欢喜。

  “嗨,年轻小伙子,”她高兴地大声说,“二十五岁的感觉怎样?”

  他仍然笑着,傻傻地盯着她,结结巴巴地说:“感——感觉不错——天啊!”

  他大声叫起来,“你穿棕色的裙子真漂亮。”

  “你喜欢这个——呃?”她急切而欢快地问。她摸了摸裙子的胸襟,这和她头天晚上在剧院里穿的那件红裙子很相似。她就像个孩子似的对自己的衣物充满了自豪和满足,“这是我的一件印度裙子,”她说,“一件莎丽服,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他们手挽着手,依然注视着对方,他们完全沉浸其中,以至于忘却了身边经过的人群和这座城市。他们一起朝前走去,走下通往大街的台阶。他们在路边停下脚步,这时才清醒过来。

  “你知道吗?”她看着他,开始怀疑地问,“我们要去哪儿?”

  “啊!”他镇静了下来,猛地回过神来,“对了!我想我们还是去一个我比较熟悉的地方吧——西区的一个意大利餐厅。”

  她把手提包从胳臂上取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

  “我们庆祝一番,”她说,“早晨我领到薪水了。”

  “啊,不,不用你付!这次不能让你付,这次是我的生日聚会。”

  与此同时,他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为她打开了车门。他们上了车,把地址告诉了司机,车子穿过市中心朝他选定的地方驶去。

  这是西四十六号大街上的一间意大利地下酒吧,位于一排褐石砌成的建筑之间,几乎每幢房子都有类似的酒吧。当然那个时候的纽约肯定有成千上万这样的地方,没有哪家和这家乔氏酒吧有本质的不同。

  这里的环境和设计是几年前美国颁布禁酒令后完成的,几百万纽约人都熟悉这种千篇一律的风格。酒吧的入口直通地下室,需要通过一扇开在褐石台阶下面的格栅门。要抵达这扇门,人们需要从人行道再向前走一两步,来到以前曾是地下室通道的采光井,按一下按钮,然后再等一等。不一会儿,地下室的门就会打开,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透过门的格栅向外窥视着,如果他认识来访者,就会放他进来。

  对于城市的居民来说,室内的陈设也同样十分熟悉,数千个酒吧具有相同的设计风格,纽约市的房屋设计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条狭窄的过道从房子的前端通向后端,其末端是厨房;人们走进之后,在他身体的左侧是一个专为女士准备的衣帽间,右侧是一间稍大、但却昏暗狭窄的小酒吧。从这间酒吧穿过一扇门便来到了餐厅,餐厅的规模和酒吧差不多。在走廊对面有一间更大的餐厅,是把两间屋子里的隔墙打通之后构成的。

  楼上是房子的第一层,那里还有一些别的餐厅,如果需要,还有单间。再上面——就无人了解情况了——那里有更多的屋子和客房,面容模糊的住客们在那里进进出出,踩着陈旧楼梯的地毯轻柔地上上下下,快速、小声地走进通向上面房间的入口。这里的生活显得神秘而变动不居,就像夜生活一样,很少有人怀疑过这种生活,也很少有人感受过这种生活。这里的生活没有喧闹、欢快和喜悦的气氛,没有醉汉含混不清的声音,没有地下室酒吧的嘈杂和喧嚷。

  这间酒吧的老板长得又高又瘦,脸色憔悴,透出一种病人般的忧伤。不知何故,人们喜欢他这种淡淡的愁绪,因为人们能感受到、也能体会出他正直、友好的品格来。他是意大利人,名叫波卡利波,自从他接受洗礼得名乔赛普之后,这里的老顾客都把这个地方称作“乔氏酒吧”。

  如果有人愿意探索那个汇聚过数百万身份卑微的城里人、绝妙的地下室生活的话,他会发现乔·波卡利波的过去一点也不陌生。乔就是那些朴素、文雅、正派之人中的一位,他们被具体的环境、时机、堕落时期提升到一个较高却极不理想的地位,他们并不喜欢这种冷酷的改善。

  在禁酒令颁布之前,他是一家大酒店的服务员。他的妻子也在这里负责寄宿公寓的业务,她的房客大多是演员、杂耍表演者,以及形形色色、衣冠不整的戏剧界人士。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妻子偶尔也会应客人之要求为他们提供伙食。乔的厨艺相当出色,因此每逢“休息日”便会准备一顿周末晚餐,那些付了伙食费的房客都会受到邀请。对那些房客来说,这个理念真可谓一种特许,但是慢慢地人们都知道了:伙食很便宜,饭菜非常好吃,吃过的人还会继续前来,而且再来时还要带上他们的朋友。直到后来,乔的周末晚餐开始有了名气,乔和他的妻子就只好任劳任怨地为房客们劳累着。

  这当然包括提供额外服务和扩大餐厅的面积。与此同时,禁酒令开始颁布实施,那些前来享受周末晚餐的人们开始建议他售酒给那些想喝酒的人。对一个意大利人来说,这个要求看起来不仅简单而且完全合理。此外,他还发现,尽管禁酒令是一种法律,但是酒的供应,不管老酒还是新酿,对那些买得起的人来说都十分充裕。不久,乔通过对朋友和同事们进行的调查发现,尽管酒价很高,但是酒瓶一旦打开,其利润就十分可观。他的朋友和同事们也加入到这个迷宫般奇怪的职业中来了。

  接下来怎么办就很确定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仅仅一段时间——乔需要做出决定,他明白这个偶然的想法把他带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他十分清楚自己该做出怎样的决定;但是砝码是实心的,天平的一侧偏得太厉害了,因此很难做出恰当的判断,他的面前有两种职业可供选择。一方面,他可以继续在大酒店里做服务员,这就意味着工作不够保险,意味着寄人篱下,意味着要依靠服务员所得的小费生活;乔十分清楚这条路,其结局就是——在年老时会面临贫穷、双腿瘫痪的状况。另一方面,在他面前的另一条路更加危险、更加残酷,但是人们会因一夜暴富的前景而蠢蠢欲动。如果这条路不会使他成为一名十足的黑社会犯罪分子,至少也会使他和他们相互勾结起来;迫使他和可耻的警察订下买卖条约;这条路通向暴力、欺诈和犯罪。但是这条路也会带给他财富、资产和最终的独立。和其他堕落时期的普通人一样,乔觉得除了这条路之外他别无选择。

  他成功了,四年之内得到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可观得多。他赚取了巨额利润。

  他现在是个有产业的人了。他拥有了这间房子,一年前他还买下了隔壁的那一间。他现在甚至开始考虑在住宅区购买一套小型公寓了。如果他现在还算不上真正有钱的话,那么他很快就会成为大富豪的。

  然而——他的面容却变得悲伤而暗淡,双目充满了倦意,神情变得忧郁,语气变得温和。这一切和他想象的结果大不相同——和他设想的生活大不相同。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但是这种生活却令人疲惫而悲伤,非常糟糕——那个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的结构,那张丑陋、神秘且不幸的网结,这个混乱、罪行累累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各种侵扰活动愈加猖獗,人们不断提出新的、更加邪恶的要求,以渎职、敲诈和各种丑陋行径榨取钱财,他害怕无情的报复,知道自己被关在一个沉闷乏味的世界里,他永远都无法从这个世界里再次逃脱——这个世界控制在罪犯和警察的手中,他们相互勾结在一起。现在,他自己已经被他们司空见惯的邪恶行径污染,即使有正义和权威的法院存在,他已经不再对它感兴趣了。何况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正义和权威的法院。

  所以,他今天站在这儿,站在地下室大门的格栅后面仔细地窥察着他。这个眼神疲倦、神情忧郁的文雅之士透过他自己设置的栅栏向外看去,想知道刚刚那阵铃声给他带来了怎样的新面孔,不知是敌人还是朋友。

  他在那里站了片刻,仔细而焦虑不安地透过栅栏向外看着。这时,当他看到年轻人时,脸色舒展了许多,并说:“啊,早上好,先生,请进。”

  随后他开了锁,并在他的访客进来时一直为他们把着门,当他们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温柔、亲切地微笑着。他们走进房子之后,他便关上了房门。然后,他带领他们沿着狭窄的走廊走向餐厅。他们经过的第一间餐厅里已经坐了一些人,而其后的那个小餐厅里还都没有人。他们挑了这一间,走进去并坐在一张桌子前。乔带着友善而文雅的高贵派头为杰克夫人拉出了一把椅子,并站在她身旁,直至她坐定。人们会感到他的这种高贵派头的确属于这个高雅、和善男士的一部分。

  “我很久没见过你了,先生,”他柔声对年轻人说,“你出远门了吗?”

  “是的,乔,我离开这里一年了,”年轻人答道,对方还能想起自己,这使他感到一丝温暖和欣慰,而且还有一点自豪感,而且还因为这是当着杰克夫人的面被认出来的。

  “我们都很想念你,”乔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你去欧洲了?”

  “是的,”他随口答道,但却因老板亲口问候而感到开心,因为像他这个年纪的人都喜欢吹嘘自己的旅行,“我在那儿待了一年。”他补充道,接着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说过类似的话了。

  “你去哪儿了?”乔礼貌地询问道,“你去巴黎了,先生,我敢肯定,”他笑着说。

  “是的,”他漫不经心地答道,露出了花花公子般的漠然神情,“我在那儿待了六个月,”他随口说着,语气显得随便而轻松,“之后我在英国待了一段时间。”

  “你没有去伊(意)大利?”乔微笑着问道。

  “去了,我今年春天就在那儿,”这个旅行者轻松地答道,语气里暗示出这个季节是他前往意大利度假的最佳时节。他觉得八月份从那不勒斯启航重返那里的经历不值得一提:那次旅行算不上真正的旅行,因为当时他坐在火车上径直穿城而过,根本没有领略那个国家的风貌。

  “啊,伊(意)大利的春天很美,”乔说道,“你去罗马了吗?”

  “待的时间不长,”这位航行者说。事实上,他在罗马待的时间只是等火车时的一段间隙。“春天我一直待在北方。”他轻松、热情地说,好像要表明在这个季节的意大利半岛,只有“北方”才是一个有修养、有品位的男士应该去的地方。

  “你知道米兰吗?”乔问。

  “啊,当然。”他高声说,因为乔终于提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地方,他可以诚实地表明自己了解那个地方,因此他稍稍放心了一些,“我在那儿待了一段时间,”他稍稍夸大了一点事实,或许他只在那里逗留了一个星期,“还有威尼斯,”他继续说道,语速很快,并从这个词的发音中得到了一丝挑动情欲的快感。

  “威尼斯忒(特)别漂亮,”乔说。

  “你自己的家就在米兰附近,是不是?”

  “不,在都灵附近,先生,”乔回答。

  “整个这个地方,”年轻人继续说道,热切地看着杰克夫人,“这里的所有服务员、衣帽间女服务生、外面厨房里的厨子,都来自同一个小镇——是吗,乔?”

  “是的,先生,是的,先生。”乔笑着说,“我们全都来自一个地方。”他态度温和、文雅地看着杰克夫人,摆动着一只手解释道:“第一个人来了——他给家里写信说到他现在干的活,”乔稍稍耸了耸肩,“还不错,接着其他人也就来了。现在,我想我们在这儿的人数比家乡剩下的还要多。”

  “这真有意思,”杰克夫人低声说,一边脱下了手套,环视着餐厅,“喂,”她快速说着,一边看着她的同伴,“你要不要来一杯鸡尾酒——呃?我想为你的健康干一杯。”

  “好的,当然了,”乔说道。“你可以随心所欲。”

  “今天是我的生日,乔,这就是我们要举行的生日聚会。”

  “您可以随意吩咐。这位夫人想喝点什么?”乔扭过头问杰克夫人。

  “啊,我想——”她思索了片刻,然后看着年轻人,欢快地说,“一杯马提尼酒——好吗?”

  “好的,我也要一杯。来两杯马提尼,乔。”

  “两杯马提尼,非常好,非常好,”乔彬彬有礼地说,“还有呢——?”

  “嗯,你们有什么?”

  乔向他们做了介绍,于是他们点好了午餐——有开胃菜、意大利蔬菜汤、鱼、鸡肉、沙拉、奶酪,还有咖啡。饭菜十分丰盛,不过他俩具有庆典者的真正气魄:他们还点了一瓶一夸脱装的意大利红葡萄酒。

  “整个下午我什么都不做了,”杰克夫人说,“我一直陪着你。” 网与石(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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