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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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睛望着她的情人,陷入了沉思。那位古巴人此刻正弯着腰,露着牙,瞅着举起的叉子,叉子上叉着一大块美味的烤鸡。他似乎觉得有人在盯着他看,于是便抬起头,叉子悬在半空中。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就把那块鸡肉送进了嘴巴,同时又喝了一口酒,把鸡肉给冲了下去,接着又拿起一张餐巾纸擦了擦他的油嘴。这些动作结束后,他又优美地抬起一只手挡住嘴,把指甲放在牙齿间,挖出了一块食物,然后优雅地弹在地上。在此期间,多萝西一直充满爱意地望着他。然后他又拿起叉子,开始愉快地享受美食。

  “你不应该担忧什么,多萝西,”乔治对她说,“我觉得他不会离开你多久的。”

  “我还是死掉算了!”她低声地说,“我觉得这一切无法让我再活下去了……乔治,你今晚一定要跟我们一起来啊!我只想让你靠我近一些!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会感到很安全,很可靠!你很结实,乔治,很舒服!”她说,“我想和你谈谈话,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希望你能拉住我的手,安慰我。”她边说边抓住了他的手,捏着它。

  但是那天晚上乔治并没有去,后来的晚上也没有去。这次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多萝西,但是绝对没有人会说他对此感到难过。

  还有一位女性,她是个年轻、漂亮的寡妇,前些日子她的丈夫去世了。在写给乔治的信里她提到了这些令人悲伤、难过的事。当然,他也接受了与她一起喝茶的盛情邀请。这位漂亮的女人几乎很快就向他大献殷勤了。开始的时候,他们在一起亲切地畅谈诗歌,不一会儿她便面容痛苦地说这里太热了,问乔治如果她脱掉衣服,他会不会介意,于是她便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了,赤条条地站在那里,然后又爬上了床,将乱蓬蓬的红色头发披散在枕头边。她狂热、痛苦地转动着眼珠,有气无力地喊着:“哦,阿尔杰农!阿尔杰农!阿尔杰农!”这是她前夫的名字。

  “哦,阿尔杰农!”她一边叫一边痛苦地扭动着身体,摇摆着火焰般的头发,“阿尔杰农,亲爱的,我为你效劳!阿尔杰农,回到我身边吧!阿尔杰农,我爱你!我的痛苦令我难以忍受!阿尔杰农!不,不,可怜的人!”就在她大叫的时候,乔治打算从床上溜走,这时她却抓住了他的手臂。坦白而言,他并不清楚她是否已经精神失常,或者在跟他开一些邪恶的玩笑。“别走!”她在耳边温柔、轻声说,一边搂住了他的手臂,“你只是不太懂!我想对你好一些,但是我所做的、所想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阿尔杰农,阿尔杰农,阿尔杰农!”

  她向他解释说自己的心早已安葬在她丈夫的坟墓里了,她是一位真正“死了的女人”(她已经告诉他,她是一位伟大的心理学读者),爱的行为只是想表达对亲爱的老阿尔杰农的忠诚,是她想为能够再次与他重聚所做的一点努力,并想把这些行为变成这种美好回忆的一个部分。

  这一切非常美好、高尚、不同寻常,当然没有人会觉得乔治会对这一份美好的感情嗤之以鼻。虽然这一切太美好了,但是他还是无法明白。因此他便起身告辞了,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可爱、悲伤的遗孀。他知道他并不够好,然而,谁也不会觉得他曾为此痛苦过。

  最后,在乔治·韦伯短暂的辉煌时期,他还碰见了另一位女孩。她是一位美丽而勇敢的年轻女人,在乡村长大,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现在住在一个小小的公寓里,在那里你能看到东河、桥梁,以及所有繁忙的拖船和驳船。对他来说她并不稀罕,并不高尚,虽然她很喜欢同她进行严肃的交谈,想了解一些文学界的重要人物,想让自己了解一些新的文学流派,并对那些取悦于孩子们的时髦方法颇感兴趣。乔治非常喜爱她,于是整夜都待在那里,直到黎明时分才离开,这时候大街上空荡荡的,巨大的建筑物疲惫、惊人地矗立在那儿,在这苍茫、纯美、寂静的黎明中他好像是第一个看到它们的人。

  他很喜欢她。有一天晚上经过长久的沉默后,她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把他拉到身边,亲吻着他,然后悄声地问:“如果我请你做事,你愿意为我做吗?”

  “亲爱的,我愿意做一切事!”他说,“如果我能,我愿为你做任何事情!”她在黑暗中把他拉到身边,静静地待了一会儿。

  “我想让你利用你的影响力,让我进入大都会俱乐部。”她充满柔情地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接着黎明来临,星辰渐渐消失了。

  这就是他在这个伟大的艺术、时尚以及信件里所明白的最终意义。

  如果我自己写了可耻的事情和可耻的人,那么我会感到内疚。我唯一的目的是想把乔治·韦伯的真实生活记录下来,但是我保证,他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不会压抑自己的人。所以我觉得我的写作并不可耻。

  乔治·韦伯认为,唯一的耻辱只存在于他生命的某一个阶段,只是一段较短的时期。他剥开面包,和其他的人坐在同样的桌前共同进餐,而在这样的时候,并不存在真实、温暖的友谊;或者在他呕心沥血的劳动之余碰见一位散发着香味的妓女,而她很有可能更看重沾满油污的钞票。他觉得这是唯一的耻辱。这种耻辱如此巨大,于是他怀疑自己今后的生活是否足够漫长,以便洗清污染了自己大脑和血液的最后一个污渍。

  然而,他并不感到痛苦。

  24作家与真人

  有一点现在非常清楚,乔治·韦伯从来没有痛苦过。有什么原因会使他痛苦呢?当他从猎狮者的手中逃脱的时候,他便返回到十二大街上那间孤独、昏暗的公寓房中,这便是他的解决办法。他仍然不断地收到来自利比亚山地区朋友们的来信。他们并没有把他忘掉。自那本颇引人注目的书出版4个多月以来,他们不断地给他写信,每个人都煞费苦心地让他明白他们的感受。

  这段时间里,乔治经常收到兰迪·舍波顿的来信。兰迪是唯一一个乔治愿意与之交谈的人,所以乔治在给兰迪的回信中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表达了进去。也就是说,他可以同他畅谈一切,只有一个话题例外,那就是作者的家乡父老对他的怨恨,因为作者在书中把他们的生活暴露在公众面前。两个人都没有提及这一点。在第一封信中兰迪有意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认为忽略所有难听的流言蜚语,并让它们悄然消失或者遗忘掉或许会更好一些。而对于乔治,他所受的打击太大了,几乎有些一蹶不振了,所以他也不会率先谈论这个话题。就这样,他们的话题主要还是集中在那本书上,他们互相交换意见和看法,对各种评论发表个人的观点。

  但是等到来年3月初,那种有谴责言语的邮件变得越来越少了,到最后只会偶然地收到一封。有一天,兰迪收到了乔治的来信,这是他一直害怕收到的信。

  乔治在信中说:

  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我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阅读和重新阅读所有来自以前老朋友和邻居的信件上了,这些都是在这本书出版以后寄来的。现在人们对这本书的投票已经结束了,而结果令人吃惊而困惑。有人把我比成犹大、本尼迪克特·阿诺德、《恺撒大帝》中的布鲁图斯。我也被看作弄脏了自己窝儿的鸟、一个无辜百姓怀中的毒蛇、一只捕食了自己亲人和朋友腐肉的乌鸦、一个不近人情的食尸鬼,在我的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是神圣的,甚至连值得尊敬的死者也难以幸免。我被称作秃鹫、臭鼬、故意懒洋洋地躺在泥潭里的公猪、女人贞节的玷污者、响尾蛇、公驴、巷子里的猫、狒狒。虽然我无法想象所有这些特点集于一身的动物会长成什么样子,而这也值得任何一位小说家花时间去塑造这样一个人物形象,但是有时候我还是觉得他们说得对……

  在这种轻松的假象背后,兰迪能够看出他的真诚与不安,他明白乔治的灵魂在饱受煎熬,他能够想象得出他的痛苦有多深。而这些很快也就流露了出来:

  伟大的上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有时候我被一种可怕的、难以挽回的内疚感所压垮!在过去的这一个星期里,我明白了艺术家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是多么巨大啊,以前从没有领会得这么清楚。

  作为一个艺术家,我可以在明确的良知中审视我的作品。我的遗憾和不满是每个作家都应该具有的。这本书应该写得更好一些,它并没有我当初设想得那么好。但是我并不感到惭愧,因为我认为当初之所以写它,纯粹是源自一种内在的必要性,所以我必须要写。只有通过写作,我才会忠实于我内心唯一值得要做的事。

  然后一切都迅速发生了变化,我在写作中变成了富有生命力的人——一个社会的人、一个朋友和邻居、一个儿子和某个种族的兄弟。当从这个角度看我所做的一切时,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还不如一条狗。我看到自己给我熟识的人所造成的全部创伤和痛苦,同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给他们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没错,即使我的作品和《李尔王》一样伟大,与《哈姆雷特》一样意义久远,我能有什么理由自圆其说呢?

  虽然这一切可能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相信,在这几个星期里当我在阅读这些辱骂、诅咒、威胁的信件时,内心深处反倒产生了一种怪诞而可怕的愉悦感。当我看到有人用任何他能想出或能杜撰出的言语诅咒我,或者扬言如果我再次踏上利比亚山的大街,他便会把子弹送进我的脑袋时,我的内心便会产生一种痛楚的释怀感。不管怎样,我觉得那个可怜的魔鬼在写作中还是得到了满足。

  但是那些既不咒骂也不威胁的信却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心中,并不停转动着。写这些信的人是那些以前从来没有责怪过我的人,在震惊和痛苦中他们给我写了信,总体的语气仍然充满了善意和信任,他们并不了解我现在是怎样的一个人。满怀痛苦地提笔写信时,他们的精神在颤抖、在公布于众的耻辱面前如皮鞭抽身。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提出那个令人迷惑而难以回答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在阅读他们来信的时候,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我没法回答他们。作为作家,我明白,以前也很明白,这个答案包括了一切。当初我写的时候的确直言不讳,试图把每一个相关的细节、情况都能写下来。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觉得不这样写便是一种懦弱的表现,有所保留或加以修饰都是虚伪的行为。我觉得事情本身是这样,就应该如实地写下来。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写完了,我不再确信什么。我在最最强烈的怀疑和难以忍受的遗憾中饱受折磨。有时候我会觉得如果自己不写这本书,不出版这本书,我就能重新获得美好的生活。现在除了给镇上那些曾与我的生活紧紧相连的亲戚、朋友们造成心灵上的创伤以外,我到底得到了什么?现在我除了自己收拾这一残局外还能做些什么?

  “艺术家的正直。”你可能会说。

  啊,没错,要是我能用这个安慰自己的良心就好了!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未曾沾染上人类脆弱的正直呢?要是我在书中所写的每个字、短语和事件都是我最喜爱的,而且做到公正、不带偏见就好了。但是我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对我说了那么多话,说了那么多反对的话,而这些必须要在与艺术或正直完全无关的精神支配下才能写成。我们都是由尘埃筑就的躯体,而我们又会重新回到那里!重回到那里!这样的话,哪里还会有什么纯粹的精神创造物呢?

  在整个倒霉的过程中,也包含了某种冷酷、可怕的幽默感。非常滑稽的是,几乎在所有的这些信件中,我都因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没有说过的话而受到诅咒。甚至更为可笑的是,有人勉强称赞我从来不具有的优点。有些信——甚至包括那些马上就要到达的信,以及那些否认我有一丝才华的信(只认为有点淫秽天分)——赞扬我“记忆力超凡”。他们中的有些人指责我像个8岁的小孩子,常常在口袋里塞着笔记本,耳朵从头顶上冒出来,眼睛向外突出着,鬼鬼祟祟地到处图谋搜集这些善良、可信的乡亲们所说的每一个字和词语。

  “这是我看过的最肮脏的书了,”一位市民中肯地评价道,“但是我要给你一项荣誉——你具有超人一等的记忆力。”

  而这正是我所不具备的能力。我要搞懂一件事,非得读上千遍才行。他们以为这些事是我凭记忆写出来的,他们说他们能回忆起某件事情来,其实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见过那件事。而有些我需要读上千遍才能记住的东西,正是他们能够想起来的东西。

  兰迪暂时停止了阅读,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乔治所说的都是事实。从书出版以后的几个星期里,他本人亲自一遍又一遍地阅读了那本书。

  他知道书里没有哪个细节与真正的现实是完全一样的,几乎没有一页内容不经过乔治想象力的加工与更改。但是读者阅读的时候会迅速地产生一种真实感,于是就开始咒骂书中所写的内容不仅“来自生活”,而且是对真实事件的记录,从而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和愤怒的谴责。

  但是事情并非就这么简单。令人可笑的是,你可以听到人们谈论和争论一些书中出现的场景和事件,确信不疑地认为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因为他们能记得有些事件的来龙去脉。更为荒唐的是,正如有些人目前正在做的,他们证实自己亲自经历过某些事件,但是这些事件其实都是作者在想象中完全杜撰出来的。

  “哎呀,”当找不到最后证据的时候,他们便会这样大声地说,“他把一切都写了进去!都按照事件本身原封不动地写进去了!一点儿都没有变动!瞧瞧那个广场!”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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