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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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一切物品经过快速、满意地评价以后,杰克夫人疾步穿过房间,走过那扇通往储藏室、厨房以及用人宿舍晃动的大门。就在靠近的时候,她远远能听见女佣们的笑声和激动的声音,这些声音不时被厨师喉部发出的混杂词语所打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紧张忙碌、井然有序的场面来。这间宽敞、贴有瓷砖的厨房干净清洁,一尘不染,就跟医院的实验室一样。宽敞的空间跟大型餐馆一样,屋顶上罩着巨大的罩子,看上去就像刚刚经过擦洗、涂油和抛光一样。许多铜制炊具——各种不同规格大小的煎锅、烧水壶、茶壶、锅子等,小的仅能盛一个鸡蛋,大的可以装得下一个团士兵的口粮,全都经过精心擦洗,杰克夫人能在上面看到自己的脸。房间中央的大桌子洁净得可以摆在外科医生的办公室里,此处还有书架、抽屉、橱柜、废物箱等,这些物件看上去就像刚刚被砂纸打磨过一样。除了女佣们的声音,厨房里那台巨大的电冰箱在电力的作用下发出奇特、平稳、持续的嗡嗡声,它的外壳洁白、壮丽得就像宝石。

  “哦,瞧这个!”杰克夫人心想,“这可是最完美的地方了!这是整个房子里最好的屋子了!我喜欢别的房间……但是这个世界上哪里还能比得上这个厨房呢?再没有比这更宏伟、更美丽的地方了。瞧,库克把这儿收拾得多整洁!要是我会刷房子就好了!不行,应该由布鲁格尔干这活!现在可没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哦,库克!”她开始大声地说,“多棒的蛋糕啊!”

  库克从桌子上的大蛋糕旁边抬起头来,因为此时她正在往蛋糕上撒最后的一层装饰性霜花。她憔悴而直率的日耳曼人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您喜欢这个,是不是?”库克问,“您觉得它好看吗?”

  “哦,库克!”杰克夫人用孩子般热情的口气说,这时厨师比刚才笑得更加灿烂了,“这是最漂亮、最棒的!”她滑稽地耸了耸肩,然后转过身,露出一副绝望的表情,好像她的言语难以表达她想表达的意思似的。

  厨师从喉间发出满意的笑声,诺拉也满面堆笑地说:“没错,杰克夫人,它的确很漂亮啊!我刚才也就是这么对她说的。”

  杰克夫人迅速瞅了诺拉一眼,看见她穿戴得干净又朴素、神情冷静时,才如释重负。谢天谢地,她终于把她给拉拢过来了!从早晨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喝酒——这一点很容易就能看出来。酒精犹如毒药,只要她喝一点点你都能看得出来。

  此时,珍妮和梅儿正来回奔忙于厨房和女仆的起居室之间,她们穿着裁剪得整整齐齐、干净利落的仆人制服,粉红色的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非常漂亮。各项工作都进展得很完美,远远胜过她的期望。什么都没有被遗漏,一切都准备就绪。这应该是一次非常愉快的聚会。

  就在这时,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杰克夫人吃了一惊,然后她快速地说:“门铃响了,珍妮。”然后几乎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时候来的人会是谁呢?”

  “是的,夫人,”珍妮边应答边从女佣起居室走来,“我去开门,杰克夫人。”

  “好的,你去开吧,珍妮,我想知道来人是谁……”她疑惑地朝墙上的时钟看了看,然后又看了看戴在她手腕上的铂金小手表。“现在才8:15!我想知道谁会这么早就来了。哦!”突然间她似乎恍然大悟,“我想大概是洛根先生吧。如果是洛根先生,珍妮,就让他进来。我马上就出来。”

  “好的,杰克夫人,”珍妮边应答边朝门口走去。

  杰克夫人又迅速地扫视了一眼厨房,怀着感激与赞许的微笑,尾随她而去。

  来客正是洛根先生。杰克夫人在入口处的走廊里碰到了他,他刚刚停下来,将两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放在地上,从箱子鼓起的形态可以看出,这两只行李箱都非常沉重,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扛得起来。洛根先生本人的表情也证实了这一点。他拿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臂的二头肌,脸上露出十分沮丧的神色,然后上下不停地活动着疼痛的手臂。就在杰克夫人走近他的时候,他转过了身。他是一个身体粗壮、魁梧的男子,30多岁。他浓密的眉毛微微有点发红,圆胖的脸上留着胡子茬,额头低且布满了皱纹,秃顶上闪烁着汗珠,此刻他正拿着手帕擦拭着额头。

  “糟了!”裴济·洛根先生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口头禅。“糟了!”——他又感叹了一声,此刻他由于卸下重负而显得有些激动。他松开发疼的手臂,向正在走来的女主人伸出一只满是肌肉、粗短的手,他的手背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指甲般大小的斑点。

  “你可太死心眼了吧!”杰克夫人叫道,“你扛这么重的东西,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会派司机去的。他会把一切办妥的。”

  “哦,这根本算不了什么,”裴济·洛根说,“我历来都是自己解决一切问题的。你瞧,我把所有东西都带来了——全部设备都在这儿。”他用手指着两只沉重的大箱子说:“全在这儿,”“我演出时用的全部东西。当然了,”他像个男孩子一样冲她迅速地笑了一下,“我不喜欢利用别人,我完全可以自己解决问题。如果哪儿出了问题,嗯,那我宁肯自己解决,这样我就知道自己的能力如何了。”

  “我明白了,”杰克夫人边说边会意地点了点头,“别人你很难靠得住。要是出现什么了问题……多少年来,你肯定深知其中的道理!没有看过的人都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她又继续说,“大家听说你要到这儿来,都非常高兴。我们已经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真的,这些日子在纽约以及周边地区人们听到的全都是……”

  “嗯,”洛根先生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他依然彬彬有礼,但已经不再注意她了,完全沉浸在具体的事务之中。这时他来到起居室的入口处,若有所思地扫视着四周。“我想应该是这里,对不对?”他问。

  “没错,如果你喜欢这里,那就在这里吧。当然如果你更喜欢别的房间,我们将会另外给你安排,但这是我们最大的一间屋子了。”

  “不用了,谢谢,”他话说得干脆利落,有点心不在焉,“这里很好。这里完全可以……嗯!”他一边思考,一边用两根带有斑点的手指压着他的下嘴唇,“最好的地方,我想,会在那儿,”他指着对面的墙说,“这里正对着门,观众都靠三面墙而坐……嗯!没错……我想,就是那边中间的位置,书架上的海报……当然了,我们可以把所有这些东西都清理掉,”他做了一个快速但却夸张的姿势,看起来似乎要把大部分家具都要清理出去似的,“没错!应该把这里的东西都清理出去……嗯,如果你不介意,”他转身面对她,不容置疑地说:“我必须换身衣服才行。如果你这儿有房间……”

  “哦,是的,”她回答得很快,“在这儿,就在走廊那头靠右的第一个房间。但你不想在换衣服之前先喝点或吃点什么吗?你肯定非常……”

  “不用了,谢谢你,”洛根先生干脆地说,“你待人可真是太好了。”他浓眉之下的那双眼睛快速地微笑了一下,然后说:“我在表演之前是从来不吃喝任何东西的。”他蹲下身,握住一只大箱子的把手,很沉重地举了起来。“如果你能原谅我。”他咕哝道。

  “我能做点什么吗?”杰克夫人热心地问道。

  “不用……谢谢你……不用了,”洛根先生的回答有些含糊其词,然后便开始扛着沉重的箱子步履蹒跚地朝走廊另一头走去,“我可以……走得……很稳……谢谢了,”当他蹒跚地走过那间房门时他含糊地说,接着他又用更加微弱的声音说:“没有问题。”

  杰克夫人听见两只沉重的大箱子如同铅块一样落在地板上,接着精疲力竭的洛根先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位年轻人蹒跚地离开以后,女主人一直目送着他,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茫然,内心涌起一分恐慌。他一本正经的安排以及他要求对她心爱的房间进行大规模改动的建议在她的内心产生了一丝隐隐的忧虑。但是……她摇了摇头,满怀信心地下定了决心……这样做肯定是正确的。她听过很多人讲起过他:今年他算是风光无限的人物了,人人都在议论他的表演,到处都有人写文章吹捧他。他是整个精英社会阶层的宠儿——是长岛区和帕克大街上所有富人们的宠儿。在这里,杰克夫人的鼻孔又一次微微张大,脸上露出施与者的蔑视神色。尽管如此,她对自己能邀请到他还是禁不住感到一丝胜利的愉悦。

  是的,今年裴济·洛根先生可谓风靡一时。他是吊线玩偶马戏的创始人,这种新奇的娱乐项目换来的是人们潮水般的掌声。如果有谁说不出他本人以及他聪明灵活的玩偶,那么在精明人的眼里,他就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让·考克特和超现实主义一样;就像对毕加索、布朗库西、莫里斯·郁特里罗和格特鲁德·斯泰因等完全一无所知一样。人们一谈到裴济·洛根先生和他的艺术,就和谈到上述这些人物一样,个个都会表现出明显的崇敬之情来。

  和所有这些大人物一样,裴济·洛根先生和他的艺术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词汇。要想正确地使用这些词汇,就必须了解这种语言微妙、细微的差别,这些差别随着每个月的过去变得愈加专业化。而每个成功的评论家在评论裴济·洛根先生和他的吊线玩偶马戏时,都要力图从深度和扑朔迷离的复杂性、无限的差别与关联方面竭力超越前人。

  的确,开始时有些人是属于美术品鉴赏家之流的——他们是在裴济·洛根先生使用的流行模式开始时就已经插足的快乐开拓者们。他们把他的表演说成“极度好玩”。但那已经是老掉牙的评价了,现在如果有谁胆敢把洛根先生的艺术用“好玩”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词汇来形容,他肯定会被人们看作没有文化而不愿与之交谈。某个日报的资深专栏作家发现“自卓别林以来,通过哑剧获得悲剧性幽默的手法,再没有别的人可以达到如此高度”,在这种情况下,洛根先生的马戏已经不再只是“好玩”了。

  从此以后,事情发展得越来越激进,每个新加入的评论者都会不断地添砖加瓦。《每日通讯》刊载的文章都会效仿别的精明出版物,他们纷纷撰写文章颂扬洛根先生,并刊载大量与他的小玩偶相关的图片。接着戏剧评论家们也加入了这个合唱团,他们不再对当前的剧目进行评论,致使戏剧批评陷入了萎靡状态。剧院的一流悲剧家们都要求在编演下一出哈姆雷特剧目之前,要对洛根先生的小丑予以特别关注。

  到处都在进行着严肃的讨论。两位著名评论家甚至展开了口水之战,他们的言辞微妙而精彩,据说到最后,在整个人类世界只有不到7个人能完全明白他们最后的争论。这一论战的中心就是确定洛根先生独特艺术的发展究竟是受早期毕加索的几何立体派影响深刻还是受布朗库西几何抽象派的影响深刻。这两个流派的思想都有许多狂热的追随者,但他们最终都承认,毕加索的影响更大一些。

  洛根先生本人所说的一个词可能有助于解决这个争议,但是这个词却从来没有说出口。事实上,他对他本人造成的混乱很少发表言论。一位评论家曾颇有意味地指出,他具有“伟大艺术家最基本的朴实——近乎小孩子般的言语和贴近现实的姿态”。甚至他的生活、他的历史都同样因莫名其妙的简单而使所有进行调查的传记作者们一筹莫展。另外还有一位评论家曾明确地说过:“几乎和所有伟大艺术家的生活一样,从洛根先生最初的生活来看,根本无法预见他未来的成就。几乎和所有非常重要的伟人一样,他发展得非常缓慢……而且,甚至可以说,他长期被人忽略了……直到有一天,他像炽热的闪光突然迸发出来,掠过了公众的意识。”

  然而,现在裴济·洛根先生的确已经名声显赫了,而且所有的高雅文学作家都围绕他和他的玩偶进行创作。他们会随这些作品的评论或者扬名或者名誉扫地。该年度确定的有关时尚知识的最终标准就是要对洛根先生和他的玩偶做到极其熟悉和精通。如果谁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他就会被淹没在人群之中,变得默默无闻。如果谁具有这方面的知识,那么他在艺术方面的鉴赏能力便会得到公认,他进入上层社会的资格便会立即得到确认。

  毫无疑问,对一个由不够敏锐、理解力不够强的民族居住的未来世界而言,所有这一切似乎都颇为古怪。如果真是这样,那是因为未来的世界将会把1929年发生的一切完全忘记。

  在这辉煌的一年里,人们会冷淡地承认已故的约翰·弥尔顿是个巨大的“草包”,他令他们感到厌烦。事实上,“草包”在这个时代专门批评绅士的调查结果里随处可见。那些被夸大了的名人,如歌德、易卜生、拜伦、托尔斯泰、惠特曼、狄更斯、巴尔扎克等人的背景,已被这个时代许多无畏的知识分子无情地调查过了,他们发现这些人的背景大都有水分。几乎所有的人和物都处在这个不断被揭发的过程中,那些揭发者以及裴济·洛根先生和他的玩偶不在其中。

  过去的那些往事在最近的生活中显得太过于短促,已经短促得无法阅读任何超过200页书籍了。至于《战争与和平》,毫无疑问,“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但对于自己……哎,有人尝试过,真的太……太……哦,哎,生活可真是太短促了。所以生活短得无法再去打扰托尔斯泰、惠特曼、德莱塞或迪恩·斯威夫特了。但是这一年,对热切关注裴济·洛根先生和他的吊线玩偶的人来说,生命并不短促。 托马斯·沃尔夫系列(套装共2册)(无处还乡+上帝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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