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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苏岩找到了犯罪嫌疑人的照片，就等于获得了一条极其重要的破案线索。将来破案了，苏岩当之无愧是首要功臣。尽管抓到这个人可能还要付出更多辛苦，但再多的辛苦也比不上得到了这条线索。

　　苏岩翻看王晨的影集之前，高军已经翻过了。但高军只是看了一遍，他就没想到，把影集里的照片全都倒出来。苏岩想到了，一下子就得到了这个重要线索。

　　高军说：“你的点儿真好！”他表示不理解，“为什么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

　　苏岩说：“这是因为我的命好！”

　　高军不信。

　　苏岩说：“你想想，咱俩在一起哪次不是这样？”

　　高军说：“也是！看起来，我这一辈子永远赶不上你了！”

　　苏岩说：“那可不见得，咱俩其实差不多。你看我在工作上运气好吧，可你在生活上运气就比我好！你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可我还是光棍一个！”

　　高军说：“真的！你现在怎么不找女朋友呢？”

　　苏岩说：“找了，我运气不好，没有找到。”

　　高军说：“你的运气为什么这样差呢？”

　　苏岩说：“因为我的命不好！”

　　高军笑了，“你他妈的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的，我都让你给我整糊涂了。”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正胡扯时，郭鸣武和朱亮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苏岩说：“呦，你们俩怎么来了？”

　　郭鸣武说：“想你了呗！”

　　苏岩看见朱亮，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说：“你们俩中午别走了，我请客。”

　　郭鸣武说：“你太应该请客了。”

　　郭鸣武说话的语气很夸张，完全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苏岩说：“你今天怎么了，打鸡血了？”

　　郭鸣武这时已经看到了桌子上摆放的那个犯罪嫌疑人的照片。他拿起来，神秘地说：“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杀人犯？”

　　苏岩说：“不是啊！”

　　郭鸣武说：“什么不是，你们不都下发协查通报了吗？”

　　苏岩说：“通报上也没说他是杀人犯呐，他现在只是犯罪嫌疑人！”

　　郭鸣武瞪着苏岩，“你要是再跟我咬文嚼字，我们就走了！”

　　苏岩猜到了郭鸣武和朱亮已经知道这个犯罪嫌疑人是谁了，但他依然保持着镇静。他说：“到底怎么了？”

　　郭鸣武和朱亮刚才去东风派出所采访，他们在所长的办公桌上见到公安局下发的协查通报，通报上说明了基本案情，并附有犯罪嫌疑人的照片。郭鸣武见到照片之后，给朱亮看了看，朱亮看完，刚要说什么，郭鸣武用眼神制止了他。事后，郭鸣武告诉朱亮，要是说出来，派出所的警察就去抓人了。这个功劳就是派出所的了。

　　郭鸣武神态得意地看着苏岩和高军，“我们没告诉他们，我们就是想让你们来立功！”

　　苏岩说：“谁立功都无所谓，你赶紧说说，这个照片上的人是谁呀？”

　　郭鸣武说：“是冯军。”

　　苏岩说：“冯军，哪儿的？”

　　郭鸣武说：“苏岩，咱俩可得讲好，到时候，我们可得要独家报道！”

　　苏岩真想臭骂郭鸣武，这么大的事儿，他还敢来讨价还价。苏岩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好好好！”

　　郭鸣武说：“到时候，你得把内幕全都告诉我！”

　　苏岩火了，一把抓住郭鸣武的衣服领子，“操你妈，冯军到底是谁？”

　　郭鸣武吓坏了，赶紧说：“……是我们单位的保安！”

　　苏岩觉得自己失态，他笑着松开郭鸣武的衣服，“看把你吓得！”

　　郭鸣武这才说：“今后，你别老动手！”

　　苏岩急忙又问朱亮：“你也认为是吗？”

　　朱亮说：“没错，就是他！”

　　苏岩急忙向队长赵民做了汇报。

　　赵民说：“真的？”

　　苏岩说：“真的！”

　　赵民还想把记者们叫来再问问，苏岩说：“还问个鸡巴毛啊！去晚了，这个冯军就让别人抓走了！”

　　苏岩临出发前给王晓光打了一个电话。

　　王晓光说：“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电视台紧挨着报社，刑警队赶到门口时，王晓光和另外一个摄影师已经到了。郭鸣武不高兴地说：“他们怎么来了？”苏岩说：“电视台正在给我们局长拍专题片，他们想拍点儿纪实的镜头。”

　　郭鸣武脸上露出不满。

　　王晓光走过来问苏岩：“我能不能先进去？”

　　苏岩说：“啥意思？”

　　王晓光说：“我想把机器先架上！”

　　苏岩说：“你以为这是在拍电视剧呢？”

　　王晓光说：“我用的袖珍摄像机！”

　　苏岩说：“那也不行。”

　　王晓光把目光投向赵民。

　　赵民假装没看见，躲开了王晓光的目光。

　　现在抓人是第一位，要是惊跑了犯罪嫌疑人，责任谁也担当不起。

　　苏岩一个人先走进了报社。

　　报社的大厅里站着两名保安。其中的一个苏岩一看，果然就是照片上的犯罪嫌疑人。

　　苏岩走到他的跟前，他的胸前挂着胸卡，上面写的名字正是冯军。

　　冯军问苏岩说：“你找谁？”

　　苏岩说：“我找郭鸣武。”

　　冯军走到电话前刚想要打电话，另外一个保安说，“郭鸣武出去了！”

　　苏岩说：“出去了，不会吧？”

　　保安说：“确实出去了。”

　　冯军怕苏岩不相信，他特地往楼上打了一个电话。他说：“郭鸣武确实出去了，他和朱亮一起走的。”

　　苏岩说：“啊？”他拿出电话拨通后，不高兴地喊道：“你让我来，你怎么走了呢！……赶紧的，我在你们报社呢！你快回来！哎，对了，你让王晓光过来，我就不到电视台了。”

　　苏岩边说边向旁边的沙发走去。他这是在给赵民打电话。他让王晓光进来，是觉得大厅里的形势还是能够控制住的。

　　王晓光第一个进来了。他多少有点紧张，慢慢地走到苏岩的旁边就站住了。苏岩注意到，他的一个袖口一直对着那两个保安。

　　赵民、高军、杨远三个人随后走了进来，他们直接走向冯军，冯军说：“你们找谁？”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赵民的手就到了他的脖子上。赵民一个小背把冯军摔倒在地。高军、杨远随后也扑了过去。高军压着冯军的左胳膊，杨远压着冯军的右胳膊。

　　三个人掏出了手枪，掏出了手铐，还一个劲儿地大声喊着：“别动，我们是警察！”

　　都已经把冯军控制住了，根本用不着这么张牙舞爪！大概是知道了有人在旁边拍摄，整得这帮警察都不知怎么表现好了。苏岩站在旁边都想笑！

　　演过了！

　　冯军被带走之后，王晓光问苏岩：“你怎么不上去抓呢？”

　　苏岩胆怯地说：“我不敢！”

　　王晓光说：“真的假的？”

　　苏岩说：“真的。平时抓人我都是在旁边瞅着。”

　　王晓光说：“操，我还想好好表现你呢！”

　　回到了刑警队的审讯室，王晓光把两台大个儿的摄像机架上了。

　　苏岩问他：“咋不用小的呢？”

　　王晓光说：“小的指标不够。”

　　两台摄像机，一台对着警察，一台对着冯军。对着警察的摄像机好像没地方放，王晓光就让摄像师把摄像机放在了审讯桌的底下。镜头从下往上对着参加审讯的干警。苏岩在旁边指挥着，他让赵民坐在主审的位置上，让高军和杨远坐在旁边做笔录。屋子里的灯全都打开了。

　　面对着灯光与镜头，警察与犯罪嫌疑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赵民说：“叫什么名？”

　　冯军说：“我叫冯军。”

　　赵民说：“在哪儿工作？”

　　冯军说：“在报社工作。”

　　赵民说：“干什么工作？”

　　冯军说：“我是记者！”

　　赵民说：“你当记者几年了？”

　　冯军说：“我……说错了，我不是记者，我是保安！”

　　赵民不知怎么搞的，竟一时没话了。

　　高军急忙接过话，“知道为什么把你找来吗？”

　　冯军说：“不知道。”

　　赵民这才拍了一下桌子，“撒谎！”

　　冯军说：“我没撒谎，我真的不知道。”

　　王晓光这时大声地喊道：“停。”

　　警察与冯军都不解地看着王晓光。

　　王晓光走过来说：“大家都放松点，别紧张！平时怎么审，现在就怎么审。”

　　王晓光说完，警察们更不会了。

　　冯军这时笑道：“原来你们这是在拍电视剧啊！刚才你们咋不告诉我一声呢，可把我吓坏了。”

　　说着，冯军还站了起来，四处观看。苏岩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冯军的跟前，挥手给了冯军一个耳光，“拍你妈个逼电视剧！给我坐下！”

　　冯军被打蒙了，他呆呆地看着苏岩。

　　苏岩抬腿一脚把冯军踢在凳子上。

　　王晓光急忙退到一边，向摄像师做了一个开拍的手势。

　　苏岩指着冯军，“你和王晨什么时候认识的？”

　　冯军说：“王晨，王晨是谁？”

　　苏岩挥起手向冯军抡去，冯军急忙用戴手铐的双手捂住脸。苏岩的手到了冯军的脸庞迅速地停下，接着他慢慢地把冯军的手掀开。

　　冯军胆怯地看着苏岩。

　　苏岩凝视着冯军，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了冯军的面前，“这是谁？”

　　冯军看了一眼，“我呀！”接着他又否定道，“不是我！”

　　苏岩说：“怎么不是你？”

　　冯军摸着自己的左侧耳朵说：“我这儿有一个痦子。”冯军又指着照片，“他没有。”

　　苏岩依然冷冷地说：“你为什么有痦子？”

　　冯军胆怯地说：“是我爸给我遗传的！”

　　照片上的犯罪嫌疑人与冯军不仅是相差一个痦子，细瞅的话鼻子也不太一样。后来查明，案发当天冯军没有作案时间，他当时正在值班。这不仅有其他保安可以做证，报社的很多记者也都看到冯军了。

　　冯军被排除了作案嫌疑。苏岩向冯军道了歉。

　　苏岩说：“我当时打你吧不是我想打你，这都是那个导演让我这么做的。”

　　冯军说：“大哥，没事儿。导演让你这么做是为了显得真实！”

　　苏岩说：“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理解。”他叹了一口气，又拿出照片让冯军看了看，“反正，这也都怪你和他长得太像了！”

　　冯军说：“大哥，这个人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苏岩说：“他偷东西了！”

　　冯军说：“什么东西啊？”

　　苏岩神秘地说：“我们单位搞福利每人分了两袋大米，这小子把分给我们局长的大米给偷了。你说他傻不傻吧！他偷谁的不好，非得去偷我们局长的，他不找收拾嘛！”

　　-2-

　　黄敏找到苏岩打听那个罪犯是不是抓到了。

　　苏岩说：“没有啊！”

　　黄敏说：“真没抓到吗？”

　　苏岩说：“真的！黄姨，我什么时候和你撒过谎？”

　　黄敏说：“不是黄姨不相信你，是别人说你们抓到了！”

　　苏岩说：“我们是抓到了，但那个人不是！”苏岩把经过讲了一遍。

　　黄敏更加不理解，她说：“会有这么巧，两个人能长得那么像？”

　　苏岩说：“可不是咋的。”

　　黄敏显得心事重重，她说：“苏岩，这个人你们什么时候能抓住呀？”

　　苏岩说：“这可不好说！”

　　黄敏说：“这么费劲吗，你们不是有他的照片吗？”

　　苏岩说：“有照片也不太好抓，因为不知道这个人叫什么！”

　　黄敏邀请苏岩到自己饭店去。

　　苏岩说：“不去了，你看我们太忙了。”

　　黄敏又说：“苏岩，抓这个人是不是挺费劲的？”

　　苏岩说：“是挺费劲。”

　　黄敏说：“需要我帮忙吗？”

　　苏岩笑了。

　　黄敏说：“真的。”

　　难道黄敏有什么线索？

　　苏岩说：“黄姨，你能帮什么忙？”

　　黄敏说：“我给你们拿点儿钱吧！”

　　苏岩说：“不用！”

　　黄敏从包里拿出五捆钱放在了桌子上。

　　苏岩说：“黄姨，你赶紧收起来。别人进来，该以为你在行贿呢！”

　　黄敏说：“苏岩，你就收下吧！”

　　苏岩把钱又都塞进黄敏的包里，他说：“黄姨，我们破案从来都没收过钱呐！”

　　黄敏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着，她又拿了出来。

　　苏岩怕黄敏把钱扔下就走，急忙说：“黄姨，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要是真想给我们拿钱的话呢，你就给我们领导吧！”

　　苏岩领着黄敏来到了队长赵民的办公室。

　　赵民说：“黄姨，来了！快请坐。”

　　苏岩对赵民说：“黄姨看咱们破案太辛苦了，想要给咱们拿两个钱表示表示。”

　　苏岩没有说完，黄敏就从包里拿出了钱。

　　赵民说：“黄姨！这可使不得！”

　　黄敏态度坚决地说：“你们就收下吧！”

　　赵民着急地说：“我们收你钱算怎么回事儿呀！”

　　黄敏说：“我的钱怎么就不能收呢！”她把钱“啪”地拍在了桌子上。

　　看这个架势，黄敏是非要把钱扔下不可了！

　　赵民急忙说道：“黄姨，你看这样吧！你把钱直接给我们局长送去行不行？”

　　没等黄敏说话，赵民拿起钱交给苏岩，“你领她到陈局长办公室！”

　　-3-

　　苏岩刚毕业的时候，曾经给局长陈凯鸣当过秘书。苏岩会来事儿，很得陈凯鸣的赏识，但当着当着，苏岩向陈凯鸣提出要到刑警队去。陈凯鸣说：“为什么？”苏岩说：“我在你身边不适合！”陈凯鸣说：“怎么不适合了？”苏岩说：“我的字写得不好！”陈凯鸣说：“字写得不好，可以练嘛！”苏岩说：“陈局，你就让我下去吧！”陈凯鸣说：“不行。”在公安局，陈凯鸣说话就是圣旨，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了，再说了，给局长当秘书，将来提干什么的都要比别人有优势，但苏岩却寻找一切机会不断向陈凯鸣提这个要求。陈凯鸣说：“怪了，别人想来我都不让来，你他妈的却主动要离开！”苏岩说：“陈局，你现在都已经烦我了，我待在你身边，你会越来越烦我。”陈凯鸣被苏岩真整烦了，他说：“好吧，你下去锻炼锻炼吧！”

　　苏岩这一下去就说什么也不再上来了。组织科科长胡波特地找苏岩谈话，希望他回到陈凯鸣的身边。苏岩明知胡波是陈凯鸣的嫡系，故意说：“胡科长，我绝对不是说不愿意给陈局当秘书，而是我当得太辛苦了。你是有文化的人，古人云，伴君如伴虎啊！”胡波把这些话如实地告诉陈凯鸣后，陈凯鸣气乐了。这个小王八蛋！

　　苏岩下到刑警队没多长时间，就破了一个抢劫银行75万元的惊天大案！那个案子苏岩纯粹是运气好捡的。犯罪嫌疑人抢得赃款后躲进了一家小旅店里。当时，全市大搜捕，苏岩恰巧被安排去搜查这家旅店。结果，人赃俱获，一下子侦破了这起特大抢劫案。苏岩当秘书期间，学会了如何写官样文章。他把抓捕经过写得有声有色，既突出了领导，也突出了自己。组织部门知道局长喜欢他，趁这个机会对苏岩又是表扬又是奖励。苏岩一下子在刑警队立住了脚跟。队里的领导知道苏岩是下来锻炼的，对他另眼相看。他在刑警队俨然就是一名特殊的警察。谁也不管他，也管不了他！苏岩的父母做买卖，家境富有，使得他不用为生存低三下四看别人的脸色。另外，都知道他的背后有局长撑腰，谁都高看他一眼。这让他有着很强的优越感。苏岩谁都不放在眼里，对犯罪嫌疑人心狠手辣，以至于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来到刑警队这些年，他露过大脸，也现过大眼。为了破案，他有时采取过激手段，这让恨他的人抓住把柄，往死里整他，有两次苏岩险些被开除出公安队伍。如果不是陈凯鸣在关键时刻暗中帮他，他现在可能已经被关进监狱了。陈凯鸣恨铁不成钢，他多次骂苏岩：“你个混蛋玩意儿，你要求下去锻炼，怎么炼成这个逼样了！”

　　苏岩自知无脸见局长，平时一般都躲着陈凯鸣。今天，他领着黄敏来到了陈凯鸣的办公室，本打算进屋说明了情况就撤出来，可陈凯鸣却让他给黄敏倒茶倒水。苏岩了解陈凯鸣的习性，他明白，这就是让他留下来。

　　黄敏见到陈凯鸣之后还是态度强硬地把钱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陈凯鸣心平气和地劝说道：“你给我们公安局拿钱，作为公安局的领导，我太感谢你了。不瞒你说，我们这个破单位，有车用不起油，有电灯交不起电费。我们是真穷啊！但现在，你给我们拿钱，我们不敢要啊！你拿钱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是希望我们尽快破案，可我们毕竟还没有破案！现在我们要是接受你的钱，我们该有压力了！你可以问问苏岩，我们破案不怕辛苦不怕流血，就怕有压力，一有压力，我们是真难啊！你现在给我们拿钱，无形当中就给我们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你这种方式不仅不能帮我们，反过来还会影响我们。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个钱呢，你先拿回去，等过些日子，我们破了案，你再给我们好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黄敏也不好再把钱硬扔下就走。

　　黄敏说：“陈局长，那好，等你们破案之后，我给你们拿十万。”

　　陈凯鸣说：“别说十万，你拿100万，到时候，我们也敢要！”

　　陈凯鸣把黄敏客客气气地送出了办公室。他回过身关上门，小声地问苏岩：“你看她是不是有点精神不正常？”

　　苏岩点了点头。

　　陈凯鸣坐在椅子里，重重叹了一口气，他从烟盒里掏出烟，飞给苏岩一支。苏岩接过来之后，急忙掏出火柴给陈凯鸣先点燃了。

　　陈凯鸣说：“王晓光帮咱们拍的专题片怎么样了？”

　　苏岩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把自己如何协助王晓光拍摄专题片的事儿说了一遍。他强调说：“抓冯军的时候，为了让片子拍出来有纪实效果，我特意让王晓光先进去，找好拍摄位置，我们才进去抓人。”

　　陈凯鸣说：“那倒用不着。一定要以咱们工作为主，千万别为了拍片子把工作耽误了。”

　　苏岩说：“陈局，你就放心吧！这个我心里有数。”

　　陈凯鸣忽然看着苏岩，“你小子是不是进屋之后就发现那个冯军不是照片上的人了。”

　　苏岩说：“没有啊！”

　　陈凯鸣指着苏岩说：“我估计你是看出来了，要不，你才不会让王晓光先进去呢。”

　　苏岩有点不好意思，“局长，你咋把我想得那么不是东西呢！”

　　陈凯鸣说：“你以为你还是什么东西啊？”

　　苏岩没有接话，他怕接下来会引起陈凯鸣新的不满。

　　陈凯鸣小声地说：“案子最近能拿下来吗？”

　　苏岩摇了摇头，“不好说。”

　　陈凯鸣说：“难度在哪儿？”

　　苏岩说：“我们现在只是把协查通报下发到了基层派出所，范围有点儿窄。”

　　发生这种杀人案，局里一般不大肆宣传。因为这会影响到社会的安定，给百姓造成一定的恐慌，所以这个协查通报就没有向社会公开。

　　但是，社会上不知怎么搞的却产生了这样一种谣言，说被杀的这个女孩是大款养的二奶，杀手是大奶花钱雇用的。还说，这不是一个大奶的行为，这是全市大奶在联合行动。她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也为了警告自己的丈夫，共同出资铲除二奶。

　　这种谣言传播的速度是惊人的。那个时候，传播谣言不受法律约束，社会上经常被谣言搞得人心惶惶。

　　陈凯鸣说：“昨天，我去市里开会，连市里领导都过问这件事儿了！”

　　苏岩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明白，这种杀人案就怕引起广大群众的关注，大家越关注，市里领导给公安局的压力就越大。

　　陈凯鸣气愤地说：“他妈的，怎么会出这种谣言呢？”

　　苏岩说：“我们去抓冯军的时候，是在报社的接待大厅里。当时碰到了不少记者，很多记者就向我们打听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案子牵扯到了个人隐私，我们没有告诉他们。我们对他们这么一保密，他们就来兴趣了。越是不让他们知道，这些记者就越想知道。这两天没事我瞎寻思，陈局，你说，这个谣言会不会是这些记者编出来的？”

　　陈凯鸣说：“净胡扯，你别把记者想得这么坏！”

　　苏岩说：“我没有把他们想得那么坏，我是觉得这个谣言编得挺有意思！什么大奶们集体出资雇用杀手来铲除二奶，完了还不伤害自己的丈夫！陈局，你仔细琢磨琢磨，这个谣言是不是充满了文化色彩？”

　　陈凯鸣眼里露出笑意，他瞪着苏岩，“你给我滚鸡巴蛋！”

　　苏岩依然傻呵呵地说：“陈局，你别不高兴，我这都是在瞎说。”

　　陈凯鸣笑了，“你少在我这儿装疯卖傻！”

　　苏岩主动拿起桌子上的香烟，递给陈凯鸣，接着掏出火柴为陈凯鸣点燃了香烟。

　　陈凯鸣说：“你现在不抽烟了？”

　　苏岩点了点头。

　　陈凯鸣说：“你不抽烟，兜里还揣着火柴干什么？”

　　苏岩说：“我这不是时刻准备着给您点烟吗？”

　　陈凯鸣说：“少说好听的，你他妈的现在天天躲着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苏岩不自然地看着陈凯鸣。

　　陈凯鸣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慢慢地说道：“这起杀人案由于这个谣言的出现，已经给社会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如果不迅速破案，这个谣言会被传得越来越不像话。这两天我想了想，要想迅速地抓到照片上的这个人，应该发动广大的人民群众。我打算向社会公开这张照片。”

　　苏岩说：“我们是太希望公开了，问题是会不会带来不好的影响呢！”

　　陈凯鸣说：“现在不是已经有影响了？既然这样，我们再藏着掖着就没必要了！”

　　苏岩想了想，“陈局，你说得对！确实没有必要了。”

　　陈凯鸣说：“但现在有这么一个问题，这张照片公开后，会不会在客观上证实了这个谣言？因为我们公布这张照片时不可能公布案情，这样一来，大家对那个谣言就更加确信无疑了！万一，我们不能及时地破案，这对社会会造成更大的影响！”

　　苏岩点了点头，“确实啊！”

　　陈凯鸣看着苏岩，“你说能不能找到一种办法，在我们公开这张照片之后，不仅不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反过来还能把这个谣言消除掉！”

　　苏岩说：“这可太难了！人们宁可相信谣言，也不会相信我们的！”

　　陈凯鸣说：“所以，就得需要你来解决这个问题啊！”

　　苏岩说：“我可没这两下子！”

　　陈凯鸣瞪起眼睛，指着苏岩，“你要是想不出来，我就收拾你！”

　　-4-

　　王晨生前拍了很多明星照。这种照片最大的作用就是把丑的变成美的。王晨的相貌肤色本来就说得过去，所以，明星照上的王晨的的确确是非常非常美丽，已经美到完全像一个真正的明星了。

　　这么美的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后，主持人就对现场上的观众提问，请问这是哪位明星？一个观众说，这是郭秋梅。另外一个观众说，不像郭秋梅，因为郭秋梅现在没有这么年轻。这个观众又说，她就是郭秋梅，你看着不像是因为这张照片是这位明星十年前的模样。

　　这时，屏幕上不断地出现王晨各个角度的照片。有的清纯，有的性感，有的妩媚，有的成熟。观众们开始胡乱猜疑起来。

　　主持人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大家，大家猜来猜去，谁都没有猜出来。大家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节目主持人，问，这到底是哪位明星？

　　这时，灯光暗了下来，伤感的音乐缓缓响起。

　　一束光亮射在了主持人的脸上，主持人已经泪流满面。

　　主持人说：“这个女孩不是明星。她是我们这个城市里一个漂亮的女孩。她叫王晨，今年19岁……”

　　主持人开始哽咽起来：“像其他漂亮的女孩一样，王晨也有着明星的梦想！大家已经看到了，她的相貌、她的身材完全具备了明星的条件。也许，不久的将来，王晨真的会梦想成真，成为真正的明星。但是，今年的6月11号，这个梦想却变成了一个永久的噩梦！”

　　大屏幕上出现了王晨倒在地板上的现场勘查照片。

　　镜头迅速地划过王晨的身体，定格在王晨身边那一大摊血迹上！

　　血已经凝固，像油漆一样。

　　主持人说：“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王晨像往常一样要去上班了！可她刚刚走出家门……”

　　大屏幕上出现了模拟场面，一个女孩的背影刚刚推门出来，一个男人冲了进来。女孩大声喊叫着，男人迅速地捂住女孩的嘴。

　　女孩压抑的尖叫声响起，随后，画面上一片漆黑。

　　不久，画面上再次出现王晨美丽的面容。

　　主持人说：“罪恶的凶手就这样夺走了一个美丽年轻的生命！”

　　在沉重的音乐中，王晨的父母从后台走了出来，他们两个人泪流满面。他们悲伤地倾诉着对女儿的思念。母亲说着说着还差点儿昏倒！

　　父母说完了，王晨的朋友周雨走了出来。她也哭着，边哭边诉说着与王晨的友谊。她说王晨不仅外表漂亮，心灵也漂亮。她说自己的父亲有一次病了，没钱住院，是王晨把自己积攒下来的两个月工资交到了她的手里。周雨在哭声中表达了这样一层意思，如果不是王晨的这1500块钱，她的父亲现在可能就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周雨说完，王晨的同事也一个个登场，她们都像周雨一样述说着王晨一个个感人的事迹。

　　最感人的应该是黄敏的讲述。她出场时，眼神疲惫，脸色憔悴。她说，从王晨离开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王晨的音容笑貌始终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黄敏说，王晨就像她的女儿。她总觉得王晨并没有走，她就活在自己的身边……

　　灯光不时地打在黄敏的脸上，黄敏的眼泪在灯光下变得五彩缤纷。

　　大家先后讲述了王晨一个又一个感人事迹，在场的观众被感动了，电视屏幕前的观众也被感动了。

　　热心的观众不断地发来短信要求警方迅速抓获凶手，为美丽的王晨报仇！

　　赵民出现在屏幕上，他穿着警服，态度严肃而悲伤。他沉重地说，犯罪分子是抢劫杀人，希望广大人民群众提供破案线索，警方会很快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这时，大屏幕上出现了犯罪嫌疑人清晰的照片！

　　-5-

　　冯军被群众扭送到了公安局刑警队。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当时，他走在下班的路上，怕别人认出来，特意戴上了宽大的墨镜。但无论他怎么伪装，还是被目光敏锐的人民群众认出并把他拿下。这之前，苏岩给他开了一张证明让他随身携带。冯军被认出后，他说：“我不是罪犯，我是保安。我兜里有证明。”他的双手已经被群众扭到背后，他的意思是让群众帮他把证明拿出来。

　　冯军被送到刑警队以后，他见到苏岩满脸委屈。可令他不解的是，苏岩还假装不认识他。

　　冯军说：“我是保安，我不是罪犯。”

　　苏岩瞪着他，“你给我老实点儿！”

　　冯军还想说什么，苏岩一脚把他踢进审讯室里。

　　苏岩握着群众的手真诚地表达了谢意。没办法，他明知抓错了，也不能批评热心的群众。他担心群众没了积极性，碰到真的罪犯也以为是假的就耽误事儿了！

　　送走了群众，冯军眼泪汪汪地看着苏岩，“你不认识我了？”

　　苏岩说：“可不是咋的，刚才吧，我一下子蒙住了。”他还埋怨冯军，“你咋不把我给你开的证明拿给他们看呢！”

　　冯军说：“我一下子就被他们摁倒了，我也拿不出来啊！”

　　苏岩说：“是吗？这帮人也太野蛮了！”

　　冯军的眼泪掉了下来，他说：“我老这么被抓来抓去的，什么时候是头啊？”

　　苏岩说：“要不，你先在家休息吧！”

　　冯军说：“我休息你给钱呐！”

　　苏岩说：“你一个月开多少钱？”

　　冯军说：“700。”

　　苏岩从兜里拿出700块钱，递给冯军，冯军推托着，“我不能要你的钱。”

　　苏岩说：“这不是我的钱，这是我们队里的。你拿着吧！”

　　冯军接过钱，又说：“我还是先上班吧，反正单位里的人都知道我是好人，他们不会抓我的。”

　　苏岩说：“那你不怕路上的人抓你呀？”

　　冯军说：“从明天开始，我就住在单位算了。”

　　苏岩说：“那也行。”

　　冯军说：“那这700块钱，你还给我吗？”

　　苏岩说：“给你，你拿着吧！”

　　冯军说：“那你给我打个条呗！”

　　苏岩疑惑地问：“我给你钱，你怎么还让我给你打条呢？我没让你打就不错了！”

　　冯军说：“你就给我打一个吧！”

　　苏岩说：“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不信任我啊？”

　　冯军点了点头，他说：“你这个人说话没准。上次，你说照片上的人是偷了你们公安局局长家的大米，其实才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6-

　　“求你点儿事儿行吗？”

　　“你说。”

　　“我在商业大厦看好了一件衣服，我想买下来，可我带的钱不太够。”

　　“那你就回家去取吧！”

　　“我怕等我取回来，这件衣服被别人买走了！”

　　“就剩一件了吗？”

　　“我还能骗你是怎么的？”

　　“那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让你给我送点钱来，行吗？我将来肯定还你！”

　　“我现在手头也不宽绰，要不……”

　　“那就算了。”

　　“不高兴了？”

　　“没有。”

　　“你是在大厦的哪一层啊？”

　　苏岩轻轻地说着，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送这个钱，可他的心却在最后一刻软了下来。

　　苏岩来到了商业大厦，他刚进门就看到了余楠站在不远处。

　　苏岩给她打电话，直截了当地说：“你去开票吧！”

　　余楠在远处凝视着苏岩，她说：“你着什么急呀？”

　　苏岩说：“我怕别人把衣服给买走。”

　　余楠向大厦深处走去，苏岩跟在余楠的身后。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欣赏着余楠的背影。

　　苏岩说：“这件衣服算我买的，然后就送给你了，不用你还。”

　　余楠说：“要是不还的话，我就不用你买了。”

　　苏岩说：“我送你件衣服怕什么？你忘了上次我喝多了，是你给我送回的家。”

　　余楠说：“有这个事儿吗？我怎么一点也没印象呢！是我送你的吗？”

　　苏岩说：“是你。”

　　余楠说：“不是我。”

　　苏岩说：“怎么不是你？你都把我衣服脱了，你忘了？”

　　余楠站住，回过身，她向苏岩望来。苏岩转过身，假装打着电话。

　　余楠说：“你转过来。”

　　苏岩转过身，“怎么了？”

　　余楠说：“我脱你的衣服，你有意见啊？”

　　苏岩说：“没有啊！你不脱，我也得自己脱。”

　　余楠笑了，她转过身继续走。

　　苏岩继续跟在她的身后。

　　苏岩说：“你到底买的是什么衣服啊？”

　　余楠说：“你刚才说要买衣服送给我是真的吗？”

　　苏岩说：“是真的！”

　　余楠说：“那好！你可不准反悔！”

　　余楠在电话里指挥着苏岩左走右拐来到了一家内衣专卖店。

　　余楠说：“你进去吧。”

　　苏岩进去一看，里面的顾客都是女人。

　　苏岩小声地说：“你要买什么呀？”

　　余楠说：“你向右看。”

　　苏岩小声地说：“我看见了。”

　　余楠不紧不慢地说：“你看什么颜色的好啊？”

　　苏岩说：“这也不是衣服啊！”

　　余楠说：“你快说呀，我戴什么颜色能漂亮？”

　　苏岩说：“你戴黑的吧！”

　　余楠说：“你还挺有眼光呢！我白！我戴黑的会显得更白是不是？”

　　苏岩说：“我没想那么多，我主要是觉得黑的不爱脏，你穿上之后一年都不用洗！”

　　余楠说：“你少气我，快给我买吧！”

　　苏岩走到了柜台前，服务员不太自然地看着他。苏岩硬着头皮指了一下黑色的，“麻烦你给开一套。”

　　服务员说：“多大的知道吗？”

　　苏岩疑惑地说：“这还分大小吗？”

　　服务员脸红了。

　　苏岩急忙说：“对不起。”他转身给余楠打电话，“你那儿多大呀？”

　　余楠说：“你不是知道吗？”

　　苏岩说：“我怎么知道呢？”

　　余楠说：“你都摸了，你忘了！”

　　苏岩说：“我摸了，我什么时候摸了？”

　　余楠说：“那天晚上呗！在走廊里，我扶你上楼，你把手从上面就伸进去了！”

　　苏岩说：“真的假的？”

　　余楠说：“你要是没摸，我都不是人！”

　　苏岩说：“是吗？对不起，对不起！我那天是喝多了。”

　　余楠说：“别磨叽了，赶紧买吧！”她告诉了苏岩号码，苏岩无奈只得转身来到了柜台。

　　服务员开票时，余楠又打来电话：“你告诉服务员，我只要胸罩。”

　　苏岩小声地说：“你就都要吧！”

　　余楠说：“那个短裤不漂亮，我要单买。”

　　苏岩鬼鬼祟祟地向服务员转达了余楠的意思。

　　服务员说：“可以！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苏岩问过余楠然后对服务员说：“我要丁字裤！”

　　服务员异样地看了苏岩一眼，然后指着旁边的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三角裤说：“你挑一个吧！”

　　苏岩这才明白什么叫丁字裤，他顿时脸红脖子粗。

　　-7-

　　照片公布之后，王晓光提出跟踪采访。他要与警察同吃同住同工作。

　　苏岩说：“没必要。等有了好线索，我事先通知你就完了。”

　　王晓光说：“这个案子挺有意思的，我一定要全程跟踪。”

　　苏岩说：“你这样天天跟着我们，弄不好会耽误我们工作。”

　　王晓光不愿意了：“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有什么可耽误的？你耽误我工作，我还没说呢！”

　　见王晓光这么说，苏岩也不好再拒绝他。前不久，为了让照片按照陈凯鸣的意思公布出来，苏岩刚求完王晓光。当时王晓光不同意拍摄那样一种过于煽情的片子，在苏岩百般恳求下，王晓光才答应。

　　王晓光跟踪拍摄，报社的郭鸣武也要跟踪采访。

　　苏岩说：“你搞文字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郭鸣武说：“我需要拍几张照片。”

　　苏岩不想让郭鸣武来，因为他来的话，朱亮也得来。天天看着朱亮，苏岩心里不是滋味。

　　苏岩说：“郭鸣武，你别跟着了！”

　　郭鸣武说：“电视台的能跟着，我们报社的为什么就不能呢？苏岩，我感觉你不太正常，我们到你们公安局任何单位去采访，对方全都兴高采烈，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这么困难呢？”

　　苏岩说：“我主要是看你不顺眼。”

　　郭鸣武说：“我也没抢你老婆，你干啥看我不顺眼呐？”

　　苏岩说：“就是因为你不抢我老婆我才看你不顺眼呢！”

　　苏岩见郭鸣武执意要来，也不太好断然拒绝。记者们的关系都通天，郭鸣武要是找到了局长，苏岩反而被动了。苏岩答应了郭鸣武，朱亮果然也跟着来了。

　　苏岩偷着问郭鸣武：“朱亮不是负责文教嘛，他怎么老跟着你采访政法呢？”

　　郭鸣武说：“他愿意跟着我。”

　　苏岩说：“什么他愿意，主要你愿意！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郭鸣武知道苏岩指的是啥，他否认道：“没有没有，真的不骗你，确实是朱亮愿意跟着我。”

　　天天与朱亮见面，苏岩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朱亮知道余楠找过苏岩，苏岩很想和朱亮解释解释。可解释什么呢？说他和余楠之间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么说，苏岩自己都觉得不太理直气壮。

　　记者们在刑警队跟踪采访，每天中午吃饭是件大事儿。没有记者的话，警察们都在食堂里糊弄一顿，有了记者就不能糊弄。记者们都吃惯了，不整点儿好吃好喝的，心里会不舒服。警察们可以让罪犯不舒服，但不敢让记者不舒服，每天中午，都得安排记者们到饭店去吃饭。

　　队长赵民让苏岩去陪着。

　　苏岩说：“我一个民警，我去陪好吗？记者来了，你当队长的应该出面啊！”

　　赵民忽悠苏岩说：“你哪是一般的民警啊！你不仅能代表队长，你还能代表局长呢！”

　　苏岩明白赵民啥意思，让苏岩陪的话，吃饭的钱就由苏岩出了。队里太穷了，记者天天来吃，队里确实承担不起。

　　赵民说：“你和记者们都很熟悉，你就去吧，好吗？”

　　赵民这种类似乞求的语气，苏岩没法再拒绝。

　　每天陪同记者们吃饭，免不了要时时刻刻面对着朱亮。苏岩心里多少有些别扭。好在朱亮对苏岩仍然像往常一样，圆圆的胖脸上，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吃饭的时候，朱亮像个店小二一样忙前忙后。有人抽烟，朱亮点烟。有人喝酒，朱亮倒酒。

　　苏岩说：“朱亮，你是我们刑警队请来的客人，点烟倒酒的活儿不是你干的。”

　　郭鸣武说：“他不干谁干呢？”

　　朱亮说：“确实确实。我年龄小，这些活儿就应该我干！”

　　苏岩说：“你现在是记者了，应该学会装牛逼了。”

　　朱亮说：“我不会装。”

　　苏岩说：“你要向郭鸣武好好学学。”

　　这些日子，根据各界群众的举报，除了冯军之外，警察还抓获了另外五名犯罪嫌疑人。这些人也都与照片上的那个犯罪嫌疑人很相像。

　　王晓光说：“一张照片竟然有这么多人与之相像，这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

　　郭鸣武说：“这说明坏人现在越来越多了。”

　　王晓光说：“可抓住的这些人并不坏呀！”

　　郭鸣武说：“他们现在不坏并不等于将来不坏！”他建议苏岩对这些人要严密监控。

　　苏岩说：“人家又不是犯罪嫌疑人，凭什么监控呀？”

　　郭鸣武说：“还凭什么，我看他们不顺眼。这就够了！”

　　苏岩笑道：“亏你没当警察。当的话，咱们市里得有一半人被你抓起来。”

　　郭鸣武说：“一半都少啊！我感觉现在也就我爸我妈还能算是好人！”

　　王晓光说：“郭鸣武，你啥意思！意思是我们都不是好人了呗！”

　　郭鸣武笑道：“我也没说你，你心惊什么呀？”

　　王晓光脸拉了下来，“你这叫什么话！”

　　从徐广泽出事儿后，王晓光总认为别人把他也当作了徐广泽那样的人。

　　郭鸣武说：“开玩笑，你怎么还急眼了？”

　　王晓光说：“我这么大岁数了，你老跟我开什么玩笑？”

　　苏岩急忙岔开话题，他批评郭鸣武，“你看看人家朱亮，向人家学学！不是我说你，都是一样的记者，你们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郭鸣武也不愿意了，“我和朱亮有什么差距啊，我向他学？”他看着朱亮，“你说你有哪一点值得我学？”

　　朱亮急忙笑着说：“郭哥，你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郭鸣武抚摸着朱亮的头发，“好孩子！”

　　晚上，苏岩主动送朱亮回家。车上，他开导朱亮：“你尊重郭鸣武是应该的，但你不能让他欺负你啊！”

　　朱亮说：“苏哥，他没欺负我！”

　　苏岩说：“还没欺负！你就差管他叫爹了。像郭鸣武这种人都是欺软怕硬，你越老实，他越欺负你！”

　　朱亮说：“苏哥，他不是成心的！”

　　苏岩说：“我知道他不是成心的，但你不能惯他这个毛病。我这么说，不是说要你和郭鸣武翻脸。你已经走向社会了，你就得有点性格，男人嘛，不能太窝囊了！你说是不是？”

　　朱亮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感激地说：“苏哥，谢谢你对我的教诲！”

　　苏岩笑了，“朱亮，你太客气了。”

　　朱亮主动提起了余楠，“苏哥，余楠已经找你道过歉了是不是？”

　　苏岩说：“是！”他心里有点慌乱。

　　朱亮说：“其实余楠对你非常尊重。她那次让你下不来台，她可后悔了！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能装了。你看，郭鸣武那样的，谁都不怕，可一见到余楠就老实了！”

　　苏岩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朱亮，余楠后来找我道歉的事儿，我一直没跟你说，我是怕你有想法！因为她当时跟我说，她找我你不知道。”

　　朱亮得意地说：“我偷着看她的手机来的，要不，我也确实不知道。”

　　苏岩说：“这种事儿，余楠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朱亮说：“她跟男人装蛋都装惯了，现在，她去向男人道歉，你想，她能好意思吗？”

　　朱亮重重松了一口气，“苏哥，说心里话，余楠跟你装完之后，我心里特别难受。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反过来还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真是过意不去。我当时可为难了。你也看出来了，我根本管不了余楠。另外，我也不敢让她去向你道歉，当时，我可愁了。我真怕失去你这个朋友！”

　　苏岩有点无地自容，他停下车，诚恳地说：“朱亮，你放心吧！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8-

　　林河市周围一共有七个县，现在都变成了市，就是那种县级市。虽然进去一看还都是过去县里的模样，但人们的感觉不一样了。县公安局叫市公安局了。过去的中队长摇身一变成了大队长。苏岩带着记者们来到北南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是苏岩的同学。苏岩见面之后向记者们做了介绍：“这是中队长陆明。”陆明和记者们一一握手，他不动声色地更正道：“刑警大队，陆明。”苏岩急忙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应该管你叫陆大队，我忘了你已经不是县里的了。”记者们也都跟着一口一个陆大队。

　　陆明笑道：“什么大队不大队的，叫我小陆就行。”他要给记者们接风。

　　苏岩说：“陆大队，你看要不先听听情况？”

　　陆明说：“好好好！”

　　北南市的乌镇和小关镇都发现了与照片上的犯罪嫌疑人相像的男人。苏岩详细地听了听情况，感觉小关镇的有点靠谱。他提出先到小关镇。陆明说：“好，我带人跟你们去。”苏岩说：“陆大队，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兵分两路，我去小关镇，你去乌镇。”

　　陆明说：“那让记者跟我去吧！”

　　过去苏岩张口就得骂他：“跟你去干鸡巴毛？”但现在考虑到陆明已经是大队长，他给陆明留了个面子，他对郭鸣武、朱亮说：“你们俩跟陆大队去吧！”

　　记者们虽然不知道怎么破案，但他们都能感觉出应该跟着苏岩去更好。

　　郭鸣武说：“让王晓光去吧！我们俩跟着你！”

　　王晓光反应更快，他马上说：“你个小年轻的，这又不是找小姐，让你跟谁，你就跟谁！”苏岩笑了，他没想到王晓光还能说出这种话。陆明看记者们都不愿跟着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

　　苏岩带着侦查员和记者驱车驶向小关镇。小关镇距市里很远，开车得4个小时，到了镇里已经是傍晚了。这里的那个与照片相像的男人叫李旭。苏岩之所以对这个家伙感兴趣，是因为当地派出所找他的时候，李旭竟然跑了。苏岩来到了派出所，问了问情况。派出所的管片民警告诉苏岩，李旭最可能的藏身之处是他的奶奶家。

　　苏岩说：“那现在就去他奶奶家吧！”

　　记者们很兴奋，他们估计这回抓的应该是真的了。他们来到李旭的奶奶家之后，把照相机、摄像机全都架好了。

　　苏岩对他们小声地说：“你们一会儿不要光拍我们，多拍拍派出所的警察！”

　　郭鸣武说：“明白，你就放心吧。”

　　苏岩带人进去了，他第一个破门而入。李旭还算老实，没反抗就被苏岩按在地上。地上的尘土弄了李旭一脸，苏岩打来一盆水把李旭的脸洗干净。苏岩很失望。李旭与那张照片上的犯罪嫌疑人在长相上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苏岩问李旭：“派出所找你你跑什么？”

　　李旭说：“我……害怕。”

　　苏岩说：“你害什么怕？”

　　李旭说：“我……看见警察就害怕！”

　　排除了李旭之后，记者们心灰意冷。

　　王晓光说：“又不是。”

　　苏岩说：“对！又不是！”

　　派出所要留苏岩和记者们吃饭。

　　苏岩拒绝了。镇里只有一个招待所，住宿条件很差。苏岩开车连夜又返回了北南市，他来到了华都宾馆，开了两个房间。他对记者们说：“这是他们市里最好的，但和咱们市里比还是差远了。你们将就将就吧！”

　　王晓光自己住一个房间，郭鸣武和朱亮住另外一间。夜里，王晓光睡不着，他想要和苏岩聊聊。他打电话问苏岩住哪个房间了，要去看看苏岩。

　　苏岩说：“你别过来了，我去看你吧。”

　　苏岩来了之后首先进卫生间洗了一个澡。

　　王晓光说：“你咋不在你自己房间洗呢？”

　　苏岩说：“我们房间里没有。”

　　王晓光这才知道，苏岩和其他警察住在附近的招待所里。公安局对警察外出住宿标准是有限制的，过了标准不给报销。

　　王晓光拿出摄像机要过去拍拍。

　　苏岩说：“拍什么呀，都累一天了。你去的话还得把他们折腾醒。”

　　王晓光坚持说：“我去拍拍，这个事儿挺感人的！”

　　苏岩说：“有什么可感人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住招待所吗？我告诉你吧，如果要是我自己出去的话，我肯定自己花钱住宾馆。可是，现在我领着这么多警察来，要是全住宾馆的话，回去纪检委肯定来查我。”

　　王晓光说：“你自己花钱住宾馆还有毛病吗？”

　　苏岩说：“当然有毛病了！他们得审查我哪来的钱，我得说，我的钱是我妈给我的。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得把我妈叫到公安局当面说清楚，你说这他妈的麻烦不麻烦？”

　　王晓光说：“确实挺麻烦。”他问苏岩，“那我们记者住宾馆的钱谁拿啊？”

　　苏岩说：“我拿呗！”

　　王晓光马上表示，“不用不用。”

　　苏岩说：“你别争了，无所谓。我家有的是钱。”

　　王晓光说：“两码事儿。我们采访回去报销天经地义。”

　　苏岩说：“行了行了，你告诉我，你找我干什么？”

　　王晓光说：“没什么事儿！我想找你聊聊。”

　　苏岩说：“有什么可聊的，赶紧睡觉吧。”

　　王晓光说：“我睡不着。”

　　苏岩没办法，硬着头皮陪王晓光胡扯。后半夜的时候，苏岩接到了陆明的电话，他问苏岩，情况怎么样？苏岩讲了一下李旭，说已经排除了。他问陆明查的情况怎么样。

　　陆明说：“死的那个女孩是叫王晨吗？”

　　苏岩说：“对呀！”

　　陆明说：“这小子和王晨谈过朋友！”

　　苏岩心里一阵狂喜，但他不动声色地说：“这小子叫什么名？”

　　陆明说：“他叫于宁。”

　　苏岩说：“已经拿下了吧？”

　　陆明说：“还没有。我们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苏岩吓了一跳，“他到哪儿去了？”

　　陆明多少有点紧张，“他……可能到他姥姥家去了。”

　　苏岩说：“他姥姥家在哪儿？”

　　陆明说：“山泉村！”

　　苏岩不高兴地说：“他跑进山里了？”

　　陆明说：“应该是。”

　　苏岩压制住怒火，尽可能平静地说：“这样吧，陆大队，我们马上赶过去。”

　　苏岩放下电话，王晓光已经收拾好东西。苏岩给郭鸣武、朱亮的房间挂电话，没人接。

　　王晓光说：“这两个小子可能唱歌去了！”

　　宾馆的六楼是夜总会。苏岩进来的时候看见有两个小姐坐在郭鸣武、朱亮的身边。苏岩什么也没说，走过去迅速地结了账。

　　小姐跟苏岩犯贱，“帅哥，我陪陪你呀！”

　　苏岩小声地骂道：“陪你妈个逼！”

　　苏岩瞬间变得十分阴冷的目光，把小姐吓了一哆嗦。小姐急忙溜走了。

　　苏岩转身笑眯眯地和郭鸣武、朱亮说了于宁的情况，然后歉意地说：“两位实在对不起了，咱们得马上走。”

　　朱亮十分难为情，他一直回避着苏岩的目光。

　　郭鸣武神态自若，他说：“你不要以为我们是那种人！我们来这里主要是睡不着觉。你看那两个小姐那么漂亮，我们也只是让她们陪着我们说说话而已。我告诉你，苏岩，这也就是我们报社的记者觉悟高，这要是换成电视台的记者，保证就得干别的了！”

　　-9-

　　警察们赶到山泉村时已经接近凌晨了。陆明知道抓捕于宁可能要遇到麻烦，便集合了北南市刑警大队全体侦查员配合苏岩。他诚恳地对苏岩说：“我的人也由你指挥！”

　　苏岩说：“什么指挥不指挥的，赶紧进去抓人吧！”

　　进山村抓人是最令警察头疼的。在市里或镇里，老百姓见到警察抓人最多围观看热闹，可进了山里，就难说了。

　　将近30人的队伍把于宁的姥姥家包围了。陆明第一个冲了进去，他麻溜地把于宁摁倒戴上了手铐。苏岩抬起于宁的头，仔细地看了看，心里非常高兴。这个于宁应该就是照片上的犯罪嫌疑人。

　　警察们带着于宁往外走。于宁的姥姥号叫着躺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她的哭声引来了于宁的大舅二舅，还有于宁的大姨二姨。他们像狮子和老虎一样扑向警察。好在警察事先早有准备，陆明率领着自己的全体弟兄为苏岩等人开路。

　　可是，刚刚走出于宁姥姥家的院子，全村的男女老少差不多全都出动了。他们像潮水一样冲向警察，每个人手里都有铁锹、木棒、耙子。按理说，他们用这些家伙对抗警察都白扯。警察手里是64式手枪和79式折叠式冲锋枪。只要警察一起向这些疯狂而来的村民开火，他们将会一片一片地倒下。可是警察不仅不敢开枪，还一个个把枪都藏起来了。

　　村民们早就知道警察不敢开枪，所以，见到警察拿着枪，他们不仅不怕，还更加丧心病狂，常常把警察手里的枪打得满地都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警察们只能把枪藏起来。

　　面对着村民手里的棍棒、铁锹、耙子，警察们唯一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血肉之躯。

　　苏岩的后背挨了一铁锹。高军的头部被打了两闷棍。市里的警察受伤不算严重，最严重的是北南市的警察，他们为了掩护市里的警察，个个差不多都头破血流。

　　记者们开始全都吓傻了，后来，他们醒悟过来，抓紧时间，迅速地拍照摄像。一些村民们把矛头也对准了记者们。

　　苏岩怕记者们吃亏，跑过去让他们赶紧离开。记者们不想失去这么好的新闻场面，不停地拍摄。

　　局势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陆明担心这样下去出大事儿，便咬了咬牙，亮出了冲锋枪。他向天一个点射，其他警察见状也掏枪接连向天空鸣放。

　　人群被一下子镇住了。

　　这时，天还没有大亮，苏岩趁机向村民喊道：“妈呀，警察疯了！”

　　说完，苏岩向村子深处跑去。村民以为苏岩是自己人，立刻四处逃散。苏岩跑了一圈回来时，警察们已经押着于宁顺利逃出村子。

　　陆明开着大吉普车等着苏岩，苏岩上了他的车。大吉普车的消音器不太好使，陆明一脚油门到底，吉普仿佛拖拉机似的轰鸣着冲出了村子。

　　苏岩为陆明擦了擦头上的血，感激地说：“陆大队，这次多亏你了！”

　　陆明不停地说：“应该的应该的。”

　　如果早把于宁抓住，也不会有这些麻烦了。这是陆明的失职。

　　陆明检讨道：“开始没把于宁扣住，责任都在我。”

　　这个事儿要是让局长知道，得骂死陆明。

　　苏岩说：“什么责任不责任的，现在不是把于宁抓住了吗？陆大队，你放心吧，我回去不会和领导说没用的！”

　　陆明说：“谢谢！”他十分后怕。万一这次他把于宁漏掉，局长绝不会轻饶他。

　　苏岩说：“你不用谢我，要谢的话，你就谢谢老天爷吧！咱们要是抓不着于宁，陆大队，我估计陈局长得把你调到你们县里的生产大队了。”

　　-10-

　　陈凯鸣来到了高速公路收费站，亲自迎接苏岩一行。为了拍到纪实效果，记者们坐着另外的车预先通过收费站。他们架好了机器，把感人的画面全都记录下来。

　　根据苏岩的要求，记者们着重突出陈凯鸣在纪录片中的位置。

　　有陈凯鸣亲切地握着刑警的手问寒问暖，有陈凯鸣亲自为受伤的干警擦拭伤口，有陈凯鸣在审讯室目光冰冷地审讯犯罪嫌疑人，总之，从画面上看，刑警们之所以取得了这么大的成绩，与公安局长是密不可分的。

　　记者们除了突出局长陈凯鸣，还突出了队长赵民，尤其是突出了北南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干警。郭鸣武、朱亮把警察头上、脸上的伤口一张张放大，一张张地登在报纸的显著位置上。郭鸣武在通讯中写道，人民警察去抓罪犯，可人民群众却把警察当成了罪犯。他们用最原始的方法对待我们自己的卫士，人民卫士为此流了那么多的血。这些血如果是流在抓捕罪犯上，警察会为之自豪，可是，它们却流在了要保卫的人民群众的手上。面对着铁锹、木棒、铁耙子，警察们除了流血之外，还流下了难过的泪水……

　　报社的文章极具杀伤力。市委、市政府及市政法委的领导接连批示，对那些让警察流血还流泪的刁民依法严惩，决不手软。

　　记者们除了报道警察们为了抓捕罪犯不怕流血牺牲之外，将更多的兴趣放在了于宁的身上。这之前，由于他的照片上了电视、报纸，人们对他的兴趣远远大于对警察的兴趣。于宁为什么杀王晨，他是怎样杀的王晨，于宁与王晨究竟是什么关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关注的焦点。

　　为了尽快满足读者们的需求，郭鸣武不断地向苏岩打电话询问。苏岩非常不耐烦，他说：“还没有结案呢，我没法告诉你！”

　　郭鸣武说：“你向我透露点儿呗！”

　　苏岩说：“连我都不知道，我向你透露个鸡巴毛！”

　　苏岩现在对记者保持着高度警惕。这之前，苏岩已经嘱咐过他们，于宁虽然抓回来了，但还有很多非常具体的工作要去核实，只有把于宁交代的全部情况核实之后，才能算侦查终结。可是，记者们把苏岩的话当作了耳旁风，为了抢新闻，都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报道。

　　现在记者还想对于宁为什么杀王晨进行深入报道。苏岩既怕记者们为了自身利益胡乱报道，另外他也确实不知道于宁为什么要杀王晨。于宁被抓来之后，关于他和王晨的关系一直拒不交代。

　　于宁年龄与王晨相仿，还属于孩子。苏岩对待于宁不想用对付其他流氓歹徒的办法，可这个小兔崽子以为警察好糊弄，还装起成熟来了。

　　苏岩说：“你为什么不说？”

　　于宁说：“我有权保持沉默。”

　　苏岩哭笑不得，他耐心地解释说：“我们不知道的，你可以保持沉默，有些事儿，我们都知道了，你还保持沉默，你这就是在抗拒我们呐！”

　　于宁说：“反正我就要保持沉默。”

　　在旁边做笔录的高军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个小逼崽子，是不是给你脸了！”

　　高军长得高大威猛，他这么一喊，把于宁吓了一哆嗦。高军走到于宁的跟前，双手抓住于宁的双腿，头朝下把于宁扯起来。

　　于宁吓得面无人色。

　　苏岩让高军把于宁放下来。

　　苏岩把高军支走，然后进一步吓唬于宁，“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王晨的四叔。”

　　于宁说：“真的？”

　　苏岩说：“你要不信的话，一会儿，我就不审你了，就让他来审你！我可告诉你，他现在恨死你了。”

　　于宁说：“他恨我干什么？”

　　苏岩说：“你把王晨杀了，他能不恨你吗！王晨是他的侄女！”

　　于宁说：“我没杀王晨！”

　　苏岩说：“我知道你没杀，问题是，你自己得说清楚啊！你老和我们保持沉默，谁能证明你没杀呀！”

　　于宁在苏岩反复耐心细致的开导下，终于开始交代。他和王晨起初是在网上认识的。王晨说自己长得非常难看，没有人追求她。于宁觉得她挺有意思的，因为在网上聊天很少有人说自己难看的。他们聊了有一个多星期，就见面了。见面之后，于宁没想到王晨那么漂亮，于是，很快就发生了关系！

　　苏岩说：“你们在哪儿发生的关系？”

　　于宁说：“在金星宾馆。”

　　苏岩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因为王晨当时已经被徐广泽养起来了。

　　苏岩说：“你和王晨第一次见面就上床了？”

　　于宁点了点头。

　　苏岩说：“是你主动的还是她主动的？”

　　于宁说：“是她主动的。”

　　苏岩不信。

　　于宁说：“真的。如果不是她主动的话，也不会到金星宾馆去开房啊！宾馆的房间那么贵，我可舍不得，是王晨开的房，也是她花的钱。我一开始为啥要保持沉默？我觉得我挺丢人的。我这是等于在吃软饭。”

　　“王晨喜欢你吗？”

　　“喜欢。”

　　“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你？”

　　“她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都告诉你什么了？”

　　“她告诉我她有一个……舅舅。”

　　“她是什么时候告诉你她有这个舅舅的？”

　　“第二次。她领我到了她的那套房子里。”

　　“哪套房子？”

　　“就是花园小区的那套。”

　　“几单元几门？”

　　“三单元402。”

　　“你接着说。”

　　“我被她领进去之后，我就估计出，王晨是被人养起来了。我挺害怕的，我怕碰到养她的那个男人。她就说，你别怕，那个男人是我舅舅。”

　　“那她说没说那个舅舅是干什么的？”

　　“具体的她没说。”

　　“你问了吗？”

　　“没问。”

　　“你为什么不问？”

　　“没时间。我去了，她就和我那样……做完，她就让我离开。”

　　“你喜欢她吗？”

　　“喜欢。”

　　“你爱她吗？”

　　“不爱！我不敢爱她！我没钱，我也养不起她。”

　　“王晨爱你吗？”

　　“我说不清。王晨说她离不开我，还说，她跟那个舅舅是没办法，她父母都没有工作，是那个舅舅帮她父母找到了工作。她跟那个舅舅是为了报答他。她说她非常非常爱我，为了我，她可以放弃一切。”

　　“你相信她说的吗？”

　　“我不……相信。王晨不爱我，她只是喜欢和我做爱。王晨的那个舅舅可能满足不了她！王晨的欲望特别大，每回我都得干她好几次……”

　　“你既不爱王晨，还不相信她的话，那你为什么还和她在一起？”

　　“因为她……总给我钱。”

　　“一共给了你多少钱？”

　　“总的我没数过，每次差不多都能有两三百吧。”

　　“你和她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是上个月的3号。”

　　“我们发出的通缉令，你已经看到了吧？”

　　“看到了，但王晨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不到公安局说明情况？”

　　“我……怕你们诬陷我。”

　　“你不要怕，我们绝对不会诬陷你。但这得有一个前提，你必须要实话实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和王晨最后一次到底是哪天？”

　　“3号！”

　　“王晨死之前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这个男人的精液留在了王晨的身体里。经我们化验，这个男人的血型为B型，你知道，你是什么血型吗？”

　　“我也是B型，但那肯定不是我留下的！”

　　“为什么？”

　　“因为王晨死的时候是11号，而从3号以后，我就再也没看到她！”

　　“你怎么知道她是11号死的？”

　　“你们通缉令上不都写着吗？”

　　“所以，你从时间上推断，那些精液不是你留下的？”

　　“是的。”

　　“于宁，我告诉你，你的血已经送到我们公安厅进行DNA检验了。如果证明那些精液确实是你留下的，到时候，就算你不承认，我们也将对你以涉嫌故意杀人罪依法提起诉讼！”

　　-11-

　　徐广泽出院后，黄敏起初让他在家待着。可没几天，她又让徐广泽到海鲜世界来上班。她要时刻监视着徐广泽，不能给他任何单独空闲的时间。

　　为了防止徐广泽再犯类似错误，黄敏把海鲜世界的服务员进行了大清洗，漂亮的换成丑的，会拿情[31]的换成倔强耿直的，能引起男人冲动的换成了整天呆若木鸡的。

　　徐广泽向苏岩诉苦道：“黄敏太过分了！”

　　苏岩说：“是她过分还是你过分呐？要不是你老婆给了你改邪归正的机会，你能有今天吗？”

　　徐广泽说：“她给我什么机会了？”

　　苏岩说：“你别不知深浅，要不是黄敏帮你平了那些事儿，我告诉你，王晨的父母都能把你闹死！”

　　徐广泽不吱声了。

　　苏岩说：“你现在乖乖地好好反省自己吧！”

　　徐广泽说：“苏岩，我一直都在反省啊！可你不知道黄敏现在对我简直……她都不许我单独和女儿在一起！”

　　徐广泽的眼睛湿润了。

　　苏岩说：“你别委屈了，黄姨也是让你给吓怕了。”

　　徐广泽哽咽了：“苏岩，我不想和她过了。”

　　苏岩说：“那你想和谁过呀？”

　　徐广泽说：“我和谁过都比她强。”

　　苏岩说：“那可不见得。”

　　徐广泽说：“苏岩，你还别不服气。我虽然岁数大了点儿，但我照样可以找年轻的。”

　　苏岩说：“这我相信，可问题是，你找到年轻的就能保证她和你一心一意过日子吗？”

　　徐广泽的心里有了疑惑：“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苏岩不想和他说太多：“老徐，我今天来一是看看你，另外呢，有几个事儿，还得和你核实一下！”

　　徐广泽说：“你要核实什么？”

　　苏岩说：“你爱王晨吗？”

　　徐广泽点了点头。

　　苏岩说：“王晨爱你吗？”

　　徐广泽又点了点头。

　　苏岩说：“你怎么知道？”

　　徐广泽的眼睛又湿润了，“王晨亲口告诉我的。”

　　苏岩递给徐广泽餐巾纸，“都这么大岁数了，哭什么呀，你控制点儿！”

　　苏岩越说徐广泽还越来劲儿，他竟然哽咽道：“苏岩，我非常非常想念王晨！她是我的小心肝！”

　　苏岩说：“王晨有男朋友，你知道吗？”

　　徐广泽说：“她没有。”

　　苏岩说：“她有。我们找的这个人正是她的男朋友！王晨有男朋友，你丝毫没有察觉吗？”

　　徐广泽说：“王晨不可能有男朋友，要是有的话，她会告诉我。”

　　苏岩说：“她有男朋友会告诉你？”

　　徐广泽说：“她能告诉我，她有什么事儿都告诉我。”

　　苏岩说：“她和别人约会也能告诉你？”

　　徐广泽说：“什么意思？”

　　苏岩说：“王晨在和你交往的同时，她另外还有男人！”

　　徐广泽说：“不可能。”

　　苏岩说：“王晨根本就不爱你，她爱的只是你的钱！”

　　徐广泽说：“我不和你争这个事儿。你说王晨男朋友这个事儿，其实王晨也和我说过。”

　　苏岩心里咯噔一下，他不动声色地说：“王晨是怎么和你说的？”

　　徐广泽说：“她这个男朋友在我之前就有的。”

　　苏岩说：“你怎么知道？”

　　徐广泽小声地说：“王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不是处女了。她主动和我说的。”

　　苏岩说：“怎么说的？”

　　徐广泽说：“就那么说的呗！现在的小男孩小女孩在一起免不了要冲动嘛。王晨说，她当时是在青春期，她对那个男孩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她说，她的感情都在我的身上。”

　　苏岩说：“那她这个男朋友后来和她还有没有来往？”

　　徐广泽说：“没有。”

　　苏岩说：“你怎么知道？”

　　徐广泽说：“我倒希望他们有来往。”

　　苏岩说：“为什么？”

　　徐广泽不好意思地说：“她要是有了男朋友，不就能掩盖我和她的关系了嘛！”

　　苏岩说：“对！你当时还想让我帮你掩护呢！”

　　徐广泽讨好地说：“王晨喜欢你！”

　　苏岩说：“她喜欢的人多了！”

　　苏岩把那张照片放在了徐广泽的面前，“王晨后来又和他睡过，你知道吗？”

　　徐广泽看了一眼照片，不太自然地说：“他们没睡过。”

　　苏岩说：“你怎么知道？”

　　徐广泽说：“王晨和我说，她和她这个男朋友只是在一起吃吃饭什么的，其他的不会干的。”

　　苏岩说：“光吃饭不干别的，那她这个男朋友干吗？”

　　徐广泽说：“干！我让王晨给他钱。”

　　苏岩十分吃惊：“这就是说，这个男孩你早就知道？”

　　徐广泽低下了头。

　　苏岩抬起徐广泽的头：“你快说。”

　　徐广泽点了点头。

　　苏岩说：“那你为什么以前说不知道。”

　　徐广泽说：“我……有点难堪……”

　　苏岩心里冷冰冰的，他凝视着徐广泽，“这就是说，你以前见过这张照片，对不对？”

　　徐广泽点了点头。

　　苏岩说：“那当时把你打昏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

　　徐广泽不吱声了。

　　苏岩说：“你快点说呗！”

　　徐广泽说：“我其实没看到是谁打的我。当时，那个人藏在门后。”

　　苏岩说：“没看见，你为什么说照片上的人是杀人犯呀？”

　　徐广泽说：“肯定是他！王晨要离开他，他不想离开，就来报复王晨！”

　　苏岩说：“所以，你就认为一定是他杀了王晨？”

　　徐广泽说：“难道不是吗？”

　　苏岩没有回答，他的眼睛直了，他说：“爹！”

　　徐广泽疑惑地看着苏岩：“你糊涂了！你怎么管我叫爹呢？”

　　苏岩说：“我没糊涂！”他用几乎哽咽的声音说：“爹呀！你真是我的亲爹！” 凤凰联动文库：忠于正，守于义（套装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