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不要在整条河边撒鱼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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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雷诺兹警长有点儿不喜欢约翰·马弗尔。
雷诺兹不是一个喜欢评头论足的人,所以他在第一次见到马弗尔时采取了疑罪从无的态度,毕竟,这位总督察初来乍到,刚刚还在一个粉红色的行李箱上跌了一跤。
事情肯定不会那么顺利。
但一个星期后,情况依旧没有好转。
雷诺兹的感觉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相处只会变得更加崎岖不平。
一开始,马弗尔看起来很可怕:体型肥胖,蓬头垢面,耳朵向着不同的角度突出,尽管穿着西装,但看起来那西装并不是量身定做的,不大合身,鼻子里还有鼻毛,仅此一点就足以让雷诺兹不寒而栗。他坚定地认为对一个文明人来说,毛发唯一应该出现的位置就是头上。他自己有一个博朗除毛器,每天早上他都会强迫地用它在鼻腔周围绕上几圈。但马弗尔的鼻毛很多,有时他用拇指和食指掏掏鼻子——在和人说话的时候,似乎怀疑有什么东西从鼻孔跑出来了。
马弗尔浑身上下都是烟味,酒也喝得厉害。不管裤子是什么颜色,他永远穿一双磨破的棕色皮鞋,还有一条领带,看上去不仅是最近任何时候都没有干洗过,更好像从马弗尔第一次将它套在他那高低不平的头上后就没有解开过。
雷诺兹几乎无法直视那肮脏的领带结。
当马弗尔用手擤鼻子时,他禁不住抖了一下。
“醒醒,雷诺兹!”
雷诺兹脸红了,伊丽莎白·赖斯向他眨了眨眼睛。
雷诺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她。赖斯很漂亮,但一点儿都没淑女的样子。他曾经看到她无缘无故地跑过一个停车场。
而且警员不应该向警长眨眼,除非是在执行任务。
他叹了口气。没有上下级边界了,什么都讲平等,大家都是直呼其名。
所以雷诺兹当没有看见赖斯眨眼,转过脸去。
这是为她好。
马弗尔在地板上铺开了一大张地图。
他们身处蒂弗顿北边一栋小房子空荡荡的前厅中——与马弗尔自己租的房子没什么两样。
他们俯身在地图上,在上面用签字笔标记出数十个红点。
“这些点代表着‘金发姑娘’作案的地方,”马弗尔说,“大多数都在这个地区,所以这就是我们设置陷阱的地方。”
“什么陷阱?”帕罗特问。
马弗尔像房地产经纪人一样用一只胳膊对着房间画了一个圈:“欢迎来到捕获屋!”
“什么?”赖斯问道。
马弗尔咧嘴笑了笑:“这就是我们要抓住‘金发姑娘’的地方。”
“怎么抓?”帕罗特又问。
马弗尔停了一下,以便取得更加戏剧性的效果。
“给他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他的团队茫然地看着他。
好吧,不是他的团队,而是强加给他的团队。如果他能够选择,他首先就不会选雷诺兹,还有他那锃亮的皮鞋和红色丝绸领带。
他也不会选赖斯警员。马弗尔并不赞成警队里有女性。他曾经在行动中见过一位女的好手,但很确定她是个同性恋。赖斯太年轻、太漂亮,只会让人分散注意力,当然不是分散他的——他已经发誓不去惹女人了,而是团队其他成员的注意力。
地图是由托比·帕罗特制作的,就是第一天去接他的那位警察,而马弗尔后来才知道,帕罗特已经接手“金发姑娘”案将近一年了。他之前是德文郡和康沃尔郡警队之间的桥梁,现在是埃文郡和萨默塞特郡警队之间的纽带。帕罗特一看就不是能鼓动人心的人。他坐在嘎吱作响的椅子上,双手夹在膝盖之间,瘦削的肩膀缩作一团,就像第一次参加嗜酒者互诫会的人的样子。
马弗尔叹了口气。“金发姑娘”团队,没一个有用。
“来吧,”他说,“这个浑蛋牵着警察鼻子跑了太久了!我不想把生命浪费在一个狡猾的小贼身上,我还有杀人凶手要抓,所以把你们的手指伸出来告诉我他到底想要什么!”
当然,他没有什么杀人凶手要抓,但是这个无关真相,只是来激励士气。
“晚上睡觉的床?”赖斯小心翼翼地说道。
“所以叫‘金发姑娘’。”雷诺兹助阵道,被马弗尔狠狠瞪了一眼。
“那是他进去以后,”马弗尔说,“我们知道他喜欢手表、手机、相机、珠宝,都是小巧、轻便、价值高的东西,但我需要知道是什么让‘金发姑娘’选择这个房子,而不是隔壁的房子。”
“独立式住宅。”帕罗特说。
“很好。”马弗尔说。
“但是帕斯莫尔一家的房子带着露台。”雷诺兹说。
“那不是‘金发姑娘’干的。”马弗尔说。
雷诺兹看起来很吃惊:“在床上睡觉、食物被盗、电视砸烂、全家福照片被撕碎,全都是‘金发姑娘’的标志。”
“不,不是。”马弗尔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告诉你们,”他接着说,“这个浑蛋想要的是私密。一个无名地段的独立式住宅,浴室窗户小,位置高,可以从厨房屋顶轻松进入,后花园有树木遮盖。所有这些犯罪现场都有这些共同点,而这栋房子也具备了所有这些特点。”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装扮起来,让它看起来像是有人住过的。我们用他喜欢的所有小东西把房子填满,然后等着他找来。”
“然后他进来偷走所有的东西。”帕罗特皱起眉头,似乎马弗尔在他自己的计划中忽视了这个关键缺陷。
“这就是重点,”马弗尔说道,“因为那时候……他会触发一个无声警报器和隐藏的闭路电视摄像机,这些我们都要安装,所以我们就能把他当场抓住,让他的光辉形象在彩色影像中记录下来,他将很快认罪,上帝知道他身上还犯有多少其他罪行,就这么简单。”
雷诺兹、赖斯和帕罗特环顾空荡荡的房间。
“这是可行的。”雷诺兹说。
“它确实有效!”马弗尔斩钉截铁地说道,“以前我们就这么干过。”
他以前没这样干过,但他听说过。
“很好,”赖斯说,“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你和雷诺兹现在就开始。”
“我和雷诺兹警长?”她惊讶地说道。
“雷诺兹警长和你。”雷诺兹纠正她,大家都茫然地看着他。
马弗尔再次开口:“你们俩要在这里过家家,让它看起来像真的一样。可以从埃克塞特的仓库里拿些东西来摆放,不一定要花哨,但要是真的。然后你们接下来一周左右的时间都住在这里,和邻居聊天,在当地酒吧喝酒,来来往往,然后你们就离开,”马弗尔用双手比画了一个引号,“去度假,我们等着‘金发姑娘’来拜访。”
他搓着手,看起来对自己非常满意。
雷诺兹说:“嗯。”
马弗尔转向他:“有什么不对劲吗,雷诺兹?”
雷诺兹看起来很不舒服:“长官,只是我知道赖斯警员有一个……伙伴……我不希望有任何……尴尬……”
马弗尔哼了一声,赖斯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哦,埃里克不会介意的。”
“不要慌,雷诺兹,”马弗尔眨了眨眼,“你又不会搞她。”
托比·帕罗特笑了,但赖斯说:“这可能是一个愚蠢的问题,长官——”
“那就不用问了。”马弗尔卷起地图,表明谈话结束了。
“好吧,我还是会问的。”赖斯耸耸肩,马弗尔想着,她很麻烦。
“‘金发姑娘’怎么摸到这栋捕获屋里来?”
“那是我的事。”他厉声说道,赖斯点点头,没多说。
马弗尔一路心烦意乱地回到汤顿。
该死的女人!他想着,总是问问题!
但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而且他没有答案。
然而。
在他记忆中模糊而遥远的那个康沃尔假期里,马弗尔去钓过鱼。
这是那个假期中他唯一心怀欣喜愿意记起的一部分。他和父亲、兄弟一起。他记得站在当地一家渔具商店“垂钓者”的阴暗角落,老老实实不去碰那满满一屋子的钓竿、成排的伪装色防水衣,以及整墙平铺的小塑料袋,里面装着奇奇怪怪的各种制品:明亮的小珠子和羽毛、银色假鱼、小的铅球和大的铅坠子、荧光色蜈蚣、上千种滚珠轴承、环结和钩子以及许许多多宝蓝色的钓丝,搞清楚这些到底做什么用比弄明白生命的意义还麻烦。
在一个破旧的冷冻柜上,有一串鱼饵,和十岁的他的手臂一样长。
还在位于伦敦南部的家中时,他想象中的钓鱼就是把蠕虫和一块石头绑在一起扔下去,但那天在“垂钓者”里,他大开眼界,看到了钓鱼背后的云谲波诡,店员一直在询问他父亲要去哪里钓鱼、钓什么鱼、这些小男孩抛鱼线能抛多远……
“不要在整条河边撒鱼饵,明白吗?”“垂钓者”店员最后带着老烟鬼的嘎嘎笑声总结道。尽管他当时并不理解这句话,但这句话却像英国西南部的喉音一样,深深地进入了马弗尔的脑袋。
它现在回到了他的身边。
“不要在整条河边撒鱼饵。”
马弗尔确信捕获屋是正确的鱼饵。
但是如果他们想钓到大鱼,他们就必须把鱼饵撒在正确的地方。
2
杰克低头看着从信封上撕下的纸片,检查着上面的名字和地址。
托尼和萨拉·戈麦斯。
上面有一个他之前见过的葡萄酒俱乐部的标志,见过不止一次。葡萄酒俱乐部、P&O游轮、博登童装的标志、任意数量的马匹目录,这些里面卖的东西,他都买不起。
但他知道那些买得起的人。
至少,知道他们的房子在哪里……
杰克敲了敲门。
当然没人应门,因为葡萄酒俱乐部的两个人现在都在泰国,但是他已经做好了因为找错房子而感到困惑,然后道歉的准备。
“呀,对不起,哥们儿!这些房子看上去太像了!”
但没人应门,杰克也没再敲。他瞥了一眼周围,然后大胆地沿着房子的一侧走进后花园,套上他的乳胶手套。
这是唯一要冒险的时刻。如果有邻居看见他并且走过来,既然他已经放弃了走前门,现在说找错了门似乎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尽管如此,他还准备好了一个谎言:“托尼的儿子借了我的自行车,我过来从棚子里推出来。”
杰克希望没有人会怀疑,因为他本质上不是骗子。当然,他本质上也不是一个小偷,但是他很瘦小、匀称,习惯孤注一掷,这样说来入室盗窃也就成了一个行得通的职业。然而,他没有滑头路易斯那样能说会道的天赋,如果不用说话,他甚至都不愿开口。
他走到房子一侧,知道浴室在延伸出来的厨房上方,到屋顶只有一个缓坡。这些新房子都很相似,杰克对此了如指掌。他喜欢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浴室窗户经常是打开的,如果没打开,也并不意味着他进不去,只是需要更长的时间。
但是更长的时间就意味着更大的风险,所以他喜欢窗户是打开的。
窗户是开着的……
没有人相信有人可以穿过一个如此小而且如此之高的窗户。
他们想不到,这就是他能登堂入室的关键。
后花园里也有莱兰柏树,这也是意外之喜。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厚厚的绿色树叶也让人几乎无法从周围的房子窥探到他,更何况现在是晚上。
雨水槽也很棒。
就像任何一个称职的窃贼一样,杰克的眼睛会自然地打量任何房子的墙壁,查找排水沟和排水管,几乎是一瞬间就大概估计出住宅的大小。
这条排水管贴着厨房和浴室竖立着。一旦他上到厨房屋顶,杰克只需要沿着排水管向上爬几英尺,倾斜身体就可以将窗户拉开。从那里开始,进行一次伸展、一个短暂的悬挂、一个蠕动,他就进去了。
从离开地面算起,整个过程花了不到30秒钟时间。
要是有人看见了,那只能是运气不好。如果是被任何准备逮住他的人看到,那就只有更倒霉了。
杰克像一位俄罗斯体操运动员那样跨过窗台,跳过浴缸,完美地落在浴室脚垫上——可以打十分。他深吸一口气,让屋子的气味进入自己身体,一直蔓延到指尖。
赖特牌手工皂放在柑橘味洁厕得的上面,闻起来像柑橘林里起了大火。
杰克喜欢这些房子的味道,有些是化学品的气味,有些是空气清新剂和假花洗衣粉的味道,但杰克更喜欢闻有家庭气息的房子——浴室里有洗发水,卧室铺有干净的床单,厨房里有食物。即使是杂物间的泥浆、洗衣篮里的袜子,都让他想起自己家以前是什么样子……
以前。
他们的房子曾经也闻得到这些味道。他很确定,不然他怎么会辨认出在曾经偷窃过的那些房子里闻到的香气。有一次他嗅到一瓶西瓜洗发水的味道,是以前他们还是孩子时用过的,他摇了摇,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背包里,那小心的样子就好像他在蒂弗顿的房屋里发现了图坦卡蒙陵墓一样。回到家后,他就着水盆用它洗了头,因为浴缸里总是装着报纸,他将洗发水藏在花园里,这样其他人就不会找到,也就无法用了。
当然,梅丽找到了,在挖蚯蚓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但他甚至都不需要靠近闻那股味道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头发是那么闪亮。她想跑上楼去,但能跑到哪儿去呢?他在婴儿房的一个盒子“峡谷”里抓住了她,然后因为她拿了不属于她的东西而扇了她一巴掌。
“我讨厌你!”当他风一样冲下楼去的时候,她靠着栏杆对他喊道,把一堆堆报纸踢下来,掉到他脚前,差点儿让他摔倒,“我讨厌你,希望你被卡车压死!”
她当时哭了,他感觉很糟糕,但如果纵容她这次的话,会让她用掉自己的洗发水……
杰克做了晚饭。他仔细地从装满罐头和小盒子的冰箱和橱柜里选择了几样,有一些放在后门旁边摆好准备带回家——干豆、燕麦、沙拉。冰柜里冻着一只散养鸡。冰箱里有啤酒,但他从不喝酒。他害怕喝酒,害怕喝醉了自己会从窗户或什么东西上摔下去。
现在梅丽和乔伊在干吗呢?他做了一个蔬菜煎蛋卷,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小块蛋糕。杰克很少吃甜食,因为吃得太快而感到有点儿头晕。
他把脚放在咖啡桌上,看着电视,没有换频道。当你找不到自己的电视时,随便什么频道都很好看。
他一直看,直到从打盹儿中猛地惊醒,然后把空荡荡的蛋糕盒和勺子丢到地毯上,上楼去了。
冲洗干净后,他又泡起了澡,只是为了好玩,为了浮在水上像飞翔一样的感觉,热水漫过耳朵,让他从澡盆底部浮起来,水开始漫过澡盆边缘,涌向地板。
任凭水流。
他洗了头发,冲洗干净后又洗了一遍,头发在指尖下揉得嘎吱作响,只是为了感觉指间的泡沫。
浴室里有四条蓬松的大毛巾,他全都用了一遍。
在主卧室他找到了吹风机。吹干头发后,他站在房间中央,赤身裸体,又用吹风机吹干自己全身湿润的皮肤。现在是他的时间,享受着温暖的气流在身边流动的感觉,脚踩在一整块方形大地毯上,脚下是柔软干净的羊毛,他看向房间的另一边。
整个空间。
他穿上衣服,感觉更暖和了。
儿童房的门上用彩色拼图拼着孩子们的名字:丹和莎罗娜。
莎罗娜的房间是一个叫作“调皮蛋”的男孩乐队的圣殿,名字分别是兰斯、埃德、斯科蒂和“最强”米克。杰克觉得他们看上去一点儿都不调皮捣蛋,自己都可以给他们一人一拳砸在脸上,把他们打翻在地。他将海报从墙上撕下来,一条一条,亮闪闪的。
丹的房间里有一张赛车形状的床。杰克一直想买一张赛车床。他把背包放在地板上,锤子放在床头柜上,没脱衣服也没脱鞋子就躺了上去,为了便于快速逃离。
但这床不像他想象得那么有趣。他一躺上去,就觉得和其他床没什么两样。但不管怎样,羽绒被是新的,上面是变形金刚的图案,而松软枕头上是擎天柱的图案,头刚好枕在汽车人的胸口上。
杰克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滑进黑暗之中。
而就在要睡着的当口,当一切都再好不过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根细线。
3
周末过后,亚当又离开了,这次是去康沃尔郡。
他以前也因为工作到处奔走,却从未困扰过凯瑟琳。每次离开三四天,向农庄和马场销售马饲料,而她在这里过着自己的生活,期待着欢迎他回家。夜间打电话聊天,收到他寄来的那些有趣的明信片,就足以让人感到两个人是联系在一起的,是安全的。
现在这种感觉不再有了。既然知道这种安全感是多么虚假,所以一想到亚当将离开,想到他离开后的漫漫长夜,她就觉得摇摇晃晃。
万一再来一个电话呢?
再看到一条留言……
甚至找上门……
“我会想你的。”她在车道上说。
“我也会想你的,”他一边把行李放在副驾驶座上一边说道,“一直都想。”
“在海边玩高兴点儿。”
“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
“不准是带色情的。”她说。
“你真破坏气氛,”他皱着眉,然后笑着紧紧拥着她,尽量不影响到肚里的胎儿,问道,“你会照顾好自己吗?”
“当然。”她说,因为说其他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只会更担心她,但还是要去上班。
“照顾好我们的宝宝。”
内疚刺痛了凯瑟琳。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几乎可以听到他的下一句话:“因为你没有下一次。”
她告诉自己,你是在疑神疑鬼,他不知道,因为你并没有告诉他。
“我会的,”她认真地说,“对我来说没什么比这更重要了,亚当。”
“我知道,”他说,“你确定你没事吧?”
她努力微笑:“我会想你的,就是这样。宝宝很快就要诞生了,我只是,你知道……”
“歇斯底里?”他提醒道。
“好吧,”她耸耸肩,“我毕竟是个女人。”
“那倒是。”他明智地点点头,两人都笑了。
“说真的,凯瑟琳,”他说,“我讨厌现在离开你。你知道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任何事情,我会直接跳上面包车回家来。马上就回来,不管在哪里!”
“我知道。”她说,脸因羞愧而发烫。
亚当再次吻了她,坐进面包车里,副驾驶座位上放着“红绸马”牌马饲料,慢慢开走了。凯瑟琳站在路边挥手,看着车转过弯后再也看不见。她一下子感到孤独,觉得更冷了,好像明亮的朝阳已经躲到了云层之后。
她抱着肩膀,看着路的尽头。
没什么在动。没有人出来倒垃圾,或者哄着孩子去上学。
她快步回到屋里,但屋里感觉不像以前一样安全,关上前门时,凯瑟琳不知道自己是把危险关在了外面,还是关在了里面。
和她一起……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房子变得愈发安静。
她觉得该烤一个蛋糕来吃!
她好几年没有烤过什么东西了,但香蕉蛋糕的温暖和香味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能让自己感到舒适安全。
她每走一步都和宝宝聊天,每过一分钟都感觉更加正常,半小时后,她自己身上、厨房里,到处都粘上了面粉,但烤箱里却烤出一块蛋糕,还有一种成就感。
然后,她看见了没有放入蛋糕的香蕉。
“该死!”
怀孕怀傻了。
她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都怪你!”她骂着自己肚子,然后猛地抬起头来。
花园里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她一些注意。篱笆上有什么东西?他们的花园并不大,但周围的围栏很高大——六英尺长的木板,外面是手帕大小的一块公共用地,长满了树木,遮蔽着边界。
她看到了什么?她不确定。也许是一只大鸟?
不,比鸟大多了!凯瑟琳打开后门,缓缓走过仍然沾着露珠的草坪。天空晴朗无云,今天天气会很好,甚至割草机的声音也只是丰富夏日的体验,而不会破坏它的平和。
她走到篱笆前,太高了,她看不到外面。有些地方,邻居家的松树紧紧挨着篱笆,将重叠的板条分开了一点儿。
她沿着篱笆走,踩过灌木丛,用手指轻轻压住没有修剪的松树枝叶,然后笨拙地弯下腰,把眼睛凑到一个节孔前。
只能看到树枝。
她又走了三四英尺,凑到两块木板的缝隙前。
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旁边的街道,对面是一片受到精心照料的草坪。草坪中间停着一台割草机——没动,但是仍在运行,本该推着它的那个人不知道在哪里。
凯瑟琳皱起眉头,然后猜想他是不是在附近哪里方便方便。
她看到了什么?一个男人的脑门正移向邻居家的松树丛,在寻找一个私密的地方。
而她在这里,窥探着他。
她挺直腰,忍住不笑出声来。
她真傻。如果有人真的打算杀了你,她很确定他们不会先打电话给你,或者留下相应的便条!他们只会……嗯……杀了你。
她快步穿过花园走回屋子,故意不看身后。她才不会这样做呢,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她的选择就是相信窃贼在虚张声势。他一直试图吓唬她,但凯瑟琳拒绝害怕,因为这意味着他会赢。
篱笆上可能是一只猫。奇普斯是这个王国无精打采的守护者,那些更强硬的猫经过时经常会停下来嘲笑它。
她紧紧关上后门,盯着花园——那里没有人。
从来没有。
凯瑟琳额头靠在玻璃上,安慰地摸着肚子:“我们把他赶出去了,不是吗,克伦普林?我们把他赶出去了。”
她对自己的愚蠢微微一笑。
现在,她在做什么呢?
哦,是的——烘烤搞得乱糟糟的,也许还有时间将香蕉放到蛋糕里……
凯瑟琳转身看向烤箱,愣住了。
烤箱打开着,饼模倒扣在地板瓷砖上。
面糊溅得到处都是。
4
雷诺兹警长非常期待看到马弗尔。
他在捕获屋里干了一件大事,非常期待从马弗尔那里得到一句“干得好,雷诺兹”,哪怕他会说得非常生硬。
伊丽莎白·赖斯和他一起去过警局库房,结果在挑选赃物的时候表现出惨不忍睹的品位,她找到厨房里用的开瓶器、一些全家福照片,还自己从家里带了一台PlayStation游戏机。
而他呢,以他一贯的天赋在就像阿拉丁故事里的洞穴一样的赃物仓库里寻找合适的物品,那里没多少家具,所以除了床之外,他还随便挑了些中世纪风格的柚木家具、带天鹅绒和羊毛的扶手椅,看上去颇为搞笑。仓库里还有几十幅版画、绘画,大大小小的灯具,质量参差不齐的饰品,所以他没有管这些。但是说到小玩意儿,他找到了能找到的所有高端货色,都是夜贼的最爱——苹果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索尼电视以及经典的B&O立体声音响。如果没有找到失主,仓库里的所有东西都会拍卖,所以雷诺兹登记的时候特别注明自己将竞标那台B&O音响。
他还找到了窗帘,绿色天鹅绒的,全衬里,虽然这样一来窗帘会变得很重。他站在凳子上去挂窗帘时,凳子一直在摇摇晃晃。
花园里放有一辆山地自行车和一个滑板,那是马蒂的,这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儿子是从赖斯的妹妹那里“借来”的。书架上摆着几张马蒂的照片,还有一张赖斯穿着珊瑚色比基尼在海滩酒吧的照片。
她的小腹很平坦。
雷诺兹身上很难找到轻松随意的味道。他能找到的最不那么正式的照片,还是几年前他穿着宽松的灰色短裤,在湖区徒步旅行时照的。照片里,一轮水汪汪的太阳正从一个个水坑里弹射而出。
“好腿,格伦!”赖斯笑了,雷诺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是格伦,她是米歇尔。这是赖斯给他们选的秘密名字,为了打掩护,马弗尔命令他们,在任务期间不得以级别相称。
雷诺兹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不过,他睡主卧室,而赖斯则在马蒂不会在那里睡觉的房间里摆了一张单人床,所以他希望这也暗示了一种“长官”的地位。
然而,他们不得不共用浴室,赖斯已经嘲笑过他的洗浴用品了,称之为“大批用品”。
她带了一把牙刷。
只带了一把牙刷。
“你带牙膏了吗?”她问道,确认他有牙膏后,她说:“哦,很好。我猜你就会带。”
他就当没听见。
赖斯从马弗尔那里连哄带骗搞到了200英镑的额外费用,他们去了家集市一趟。雷诺兹花了很多钱买那些让房子成为家的带有个人风格的装饰品——蜡烛、花瓶、相框和其他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他从家里带来了一块旧手表——一块指针已经不走的宝路华,甚至还有几十本书。这些不是诱饵,而只是作为与开瓶器和PlayStation游戏机相对的文化品位展示。他精心挑选了一番,希望给赖斯留下深刻印象,但却白费心思。她知道普希金,仅仅是因为“他也制作伏特加”!
雷诺兹像一座孤岛一样叹息一声。
尽管赖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对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电话、照片、相机、游戏机、冰箱里的食物、舒适的床……“金发姑娘”会喜欢的。
如果他摸到这儿来的话。
如果他摸了过来,他们肯定会抓住他。
在他和赖斯甚至都还没有从“蒂弗租车”租来的卡车上下来之前,警察局的技术人员已经在这里安装好了摄像头和无声警报器——在门上、角落里和门槛上。
“不要去动那些摄像头,”技术人员告诉他们,“一英寸都不要动。”
雷诺兹听到这番话,噘起嘴唇,心想这番话没必要讲。
他差点儿就搞坏其中一个摄像头,只差一点点,但他不会去动它们的。他是规则制定者,不是规则破坏者。
凳子倾斜了,他紧紧抓住墙壁寻求支撑,感觉到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还好吧?”赖斯瞥了一眼说,然后回头看着电视,她正在玩《侠盗猎车手》游戏。除了与邮递员调情那会儿没玩之外,他们从埃克塞特回来后,她就一直在玩这个游戏。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安窗帘,”“我们不就是要让窗子开着吗?”她说。
“晚餐吃什么?”他问。
“晚饭?”赖斯皱着眉头盯着电视屏幕,仿佛她从未听过这个词。
“是的。我认为我在做这所有工作的时候,你可以去弄点儿吃的。”他尖锐地说道。
“哦,你是说下午茶,”她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买麦当劳。”
“我不吃麦当劳。”他说。
“什么?”她怀疑地说,“人人都吃麦当劳!”
他纠正她道:“我想你会发现并不是人人都吃。”
这就像和孩子说话一样。而且,就像一个孩子一样,赖斯没有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他好心想提醒她,但他发现如果没有明显的等级关系来做缓冲的话,做到这点很难。
不过,他一定会让马弗尔知道。雷诺兹不是一个马屁精,但是让你的上级知道谁是团队中有价值的成员,而谁是在得过且过,这并没有错。
“这里有香甜粟米片,”赖斯说,靠在不知道是谁家被盗的沙发上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好像正在开着车乱撞行人,“我只买了早餐。我以为我们会出去吃,因为我们要试着让别人来偷啊——啊,该死!”
电视里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撞车的声音、飞起来的邮箱碰撞的声音,赖斯懊恼地扔下了游戏操控器,起身走到雷诺兹旁边看他挂窗帘。
当她拿起绿色窗帘厚厚的褶皱时,他以为她终于来帮忙了,但她却将窗帘紧紧地裹在他的腿和肩上。
雷诺兹僵住了。他们现在用天鹅绒绑在一起,她的手臂贴着他的臀部,很温暖。
“你干什么——”
赖斯笑嘻嘻地举起相机,拍了两张照片。
雷诺兹在闪光中抖了一下。
“我们需要一张照片,”她说,“这样看起来更真实。”
“是的,”雷诺兹说,“好主意。”
当马弗尔拿着六包装的吉尼斯黑啤推开门开走进来时,赖斯把自己从窗帘上解了下来。
“乔迁礼物,”他说,“希望你有一个开瓶器。”
赖斯走去厨房,马弗尔坐下来,拍着腿上的吉尼斯啤酒,就像在拍京巴狗一样。
“来点儿吉尼斯,雷诺兹?”
“不,谢谢你,先生。我不怎么喝黑啤。”
“没想到。”马弗尔说。
马弗尔四下打量着房间,雷诺兹从眼角余光瞥着他,发现他在注意看每一件小东西。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装窗帘,”马弗尔说,“我们不是该把窗子打开吗?”
赖斯回到房间里。她在桌子上放了两个大小不匹配的品脱啤酒杯,将开瓶器递给了马弗尔。“今天刚拿过来。”她说。
“干得好,赖斯。”他粗声大气地说道。
5
23号搬来了新人——格伦、米歇尔和他们的儿子马蒂。
肖恩还没见过那位儿子,但看到过他的山地自行车躺在前花园里。那是一辆很棒的自行车:专业、昂贵,就扔在草丛中。
活该上面有划痕。
米歇尔很可爱,可爱又健谈。深色头发、白皙皮肤,鼻子上有可爱的雀斑。肖恩没时间找女朋友,但如果他要找女朋友的话,就是这个类型。
当他告诉她要在包裹上签字时,她很感激。
他还没见过格伦。
他们没有养狗。
肖恩口袋里装满了喂狗的零食。无论是大狗、小狗、愤怒的狗、友善的狗、可怕的獒犬、叫嚷的梗犬,或者无精打采的拉布拉多犬……一旦他把手从口袋里掏出,它们都会听从肖恩的摆布。即使是看起来很谨慎的德国牧羊犬,哪怕主人家的门上贴着“会咬人”的标志,也会从狗窝里溜出来,因为一点点粗磨狗粮就背叛了自己看家护院的职责,所以看起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
养不养狗无关紧要,只是一个方便切入的方式。人们喜欢谈论自家的狗,叫什么名字,一些讨喜的小动作什么的。
会不会咬人……
他们也喜欢谈自家的猫,室内、室外、猫洞、窗户……
天气炎热,肖恩身着短裤,但穿着长袖衣服。
短裤露出强壮的棕色毛腿。长袖是来遮住注射针眼。
肖恩16岁时开始服用海洛因,15年来去了戒毒中心14次。每次都在被释放后的几天内复发,他的家人终于明白了,肖恩在第一次将毒品用针管送进血管、飘飘欲仙时就注定了:
他永远戒不掉海洛因。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戒得掉?
所以肖恩成为一名有正常工作的瘾君子。作为一名邮递员,他干得很好,还找了兼职来增加收入。有时是干装饰,有时是帮人装电脑。
有时是小偷小摸。
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在蒂弗顿地区就是一个传奇,因他称之为“恶作剧”的另类举动而闻名遐迩。
有一次他偷了一辆上面有只机械猪的嘉年华彩车。
还有一次,他领着警察沿着纤道进行了一次平静的追逐,站在被盗驳船的甲板上,他指挥着警察行动,为追捕者大声鼓气加油。
但不都只是无害的胡闹。他曾经盗窃过一批最先进的医院病床。当病床从一辆卡车上卸下时,肖恩和他的同伙将病床装上停在另一个出口的另一辆卡车。所有这些只需要三件很容易偷到的搬运工服装,还有良好的时机,所以当真正的搬运工推着一张床进入医院时,肖恩的同伙已经准备好等着去推下一张,然后向左急转,拐进另外一条走廊。隔一张床就偷走一张,一共偷走了九张。肖恩有一位客户在波兰等着,这次抢劫差不多赚了近8000英镑。
但这太麻烦。从线报到规划到执行,需要付出很大的心力。对最大抱负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某人来说,这实在太费力了,所以现在肖恩更喜欢那些尽可能不费力的工作。
一份不需费任何力气的工作就是表现得友好和善。肖恩脸上露出诚实开朗的笑容。友好对他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每天投递的路上,他对顾客、对他们的狗和猫,都一样友好。
所以肖恩很受欢迎,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当有人自己不便去邮局、递给他一个包裹让帮忙的时候,这些包裹总是能够到达目的地。当肖恩把一张卡片插到门缝里说在垃圾桶那里放了一个包裹时,那包裹一定是在那个地方。如果是一些垃圾邮件没有送达到他们那里,他们也不会抱怨,甚至都没有留心到肖恩根本就没给他们递送。
站在门阶上短短的几分钟交谈,蒂弗顿的人们告诉了肖恩各种秘密……
住在洛曼路的科布登夫人告诉他,她丈夫离开了,跟另一名男子跑了。
住在墓地附近的辛格先生承认,在棚子里试图灭鼠时无意中毒死了邻居家的猫。
而考利荒地的莉萨·特里维西克告诉他,她总是觉得他“很有趣”。那是早上七点半,但她已经微醺,化好了妆,所以他接受了进去小酌一杯的邀请,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他享受了多次小酌,直到她丈夫出了监狱。
肖恩从未说过同性恋科布登先生的闲话,从未告诉隔壁的安吉尔夫人那只猫“狄戈尔”是因吃老鼠药而被毒死的,而且每当他在“老兵之家”酒吧中看到里基·特里维西克时,都会请他喝一品脱的啤酒。毕竟,他们是同学,而且肖恩觉得没有理由因为搞了兄弟的老婆就和兄弟闹翻。
肖恩发现保守秘密很容易,因为他根本就不关心,不关心其中任何一个。
他唯一关心的是海洛因,以及如何获得海洛因。
因此,当人们告诉他曾经向保险公司撒过谎,或者他们的女儿曾经是他们的儿子时,肖恩只是做好自己的工作并且守口如瓶。但是,如果他们要求他把包裹放在工具房,因为他们要去泰国一周,或者去西德茅斯庆祝周年纪念日,或者只是外出一夜参加保柏集团的小活动……
那么,肖恩·布里奇会把这些消息传给他的小弟弟路易斯,而路易斯会为每条消息付给他30英镑。
6
杰克找到了他母亲。
他在路肩上,而她在一块满是奶牛的田里,正对着橙色的紧急呼救电话在讲话。
她向他挥手,他也挥了挥手。
“为什么电话在田里?”乔伊问。
“他们把电话就装在这里。”他说。
他们站在炎热的太阳下,看着母亲挂上电话开始向他们走来,但是她一走,田地就开始倾斜,所以她一直在往下走。起初还好,她越走越快,但很快斜坡就变成一座山,她不得不开始奔跑,失去了控制,于是伸出手臂就好像是在走钢丝一样,而且田地继续倾斜,从一座山变成一堵墙,而她却停不下来。
“妈妈!”杰克喊着,开始向她跑去,他想去抓住她,但来不及了,太慢了。她刚刚从田地上飘了起来,跑向天空,四肢不断扑腾,白色的孕妇装裹在身上,在风中猎猎作响,然后她摔了下去,向下向下向下——杰克闷哼一声醒了过来。他在黑暗中喘息了一会儿,想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在哪里,是否还有时间接住她……
然后他紧张起来。
非常微小的声音。
房子里有人。
他立刻起床,默不作声地挪动,飞快地到了窗前,速度是早就练出来的。窗子很容易打开,出去就通到车库的屋顶,这就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房间的原因。
他戴着乳胶手套,用指尖挂住窗台,感觉脚趾已经够到了下方的瓷砖。他一放手,就往下滑,顺着槽往下滑——背部着地,包紧紧抵在胸前,这样他就可以用脚跟稳稳地踩到排水沟里。
像这样的新房子,是不会踩不住的。
踩住了。
他转身、晃身、挂住、落地,然后像猫一样轻柔地跳到后院的露台上,旁边是他在走廊里找到的自行车,一辆蓝色的艾迪·麦克斯牌公路赛车,怎么也值100英镑。
杰克把包甩到肩上,站在屋子的阴影下,等待着。
很低的声音。
车门关得很轻,多半是怕吵醒邻居。
他们原本应该在坎布里亚郡呀。
也许是那边下雨了。
他一直等着,直到听到前门传来关上的声音,然后就骑上自行车溜了,经过周围沉睡的乐高一样的房屋,从山上下到老城区。
这辆自行车既快又轻,骑着感觉就像在飞翔。
是去卖100英镑,还是干脆自己留着?
天空变得粉红。“大忙人”邮亭已经亮了一盏灯,当他闪过时,杰克可以看到多兰先生正在一堆斜斜堆起的巧克力后面打电话。
杰克在离家50码远的地方看到了乔伊。
她穿着脏兮兮的粉红色睡衣,赤着脚,蓬松的头发挂在脸上,在人行道上拖着两摞报纸,腰几乎弯成了90度,在安静的黎明时分,发出瀑布般的吼声。
“呀呀呀呀呀。”
“呀呀呀呀呀。”
杰克在她身旁把自行车丢下。“你在干什么?”他低声吼道。
乔伊没看他,也没停下来。
“呀呀呀呀呀。”
“见鬼!”他骂了一声,抓住了其中一堆。她把他推到一边,他又搡回去,掰开她的手,把报纸从地上抬起来,吃力地抬着走了20码到前门处,扔了进去。
再回去抬第二个。
乔伊直起身,看着他抬。
“进去吧。”他说道。
她进去了。
他关上门,“你在做什么?有人看到你怎么办?警察来了怎么办?他们会把我们带走的!”
乔伊瞪着他,气喘吁吁,乱糟糟的头发后面几乎看不到她苍白的眼睛。
梅丽穿着短裤走下楼梯。“发生了什么事?”她问道,但他们都没看她。
乔伊弯下腰将一摞报纸拖进前厅,杰克踩住它,掰开她的手,硬塑料胶带刺破了她的手指。
“呃!”
她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鲜血,然后冲向了杰克。
“啊啊啊!”她喊着,“啊啊啊!”抡起手臂舞向杰克,好像他是路肩上的那只乌鸦。
“啊啊啊!”她继续大声喊着,脸对着他的脸,既生气又害怕。
杰克推开乔伊的脸,她的手一下子抹在杰克的脸上,一手的血。
杰克打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用袖子擦了擦脸,高喊道:“你疯了!你疯了!”
在楼梯底部,梅丽喊着:“停!停!”
乔伊转身走进前厅,弯着腰,穿过报纸墙上的隧道,疯狂地踢打着,就像穿着肮脏的粉红色睡衣的美人鱼。
杰克站起来,颤抖着。
“警察来了吗?”梅丽泪流满面地问道。
“闭嘴,”杰克说,“闭嘴吧。”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他们俩转过头去看,通过小小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个灰色头顶。杰克吃力地站起来,将走廊里的报纸堆拖到前厅,发出两声巨响。
那人还在敲门。
他们没有走开。杰克看着梅丽,竖起手指放在嘴唇上。
她点点头。他打开了门。
“都还好吗?”穿着睡衣的爱管闲事的新邻居问道。
“都好。”
“我听到有人在喊叫。”
“是的,”杰克说,“是我在叫。对不起。”
老妇人的目光像飞镖一样扎向他,似乎在寻求解释。
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杰克看到了自行车,仍躺在街上被丢下的那个地方。
“我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了。”
他从她身边挤过去,把自行车扶起来。
“哦!”她让到一边,让他把自行车推进屋,“你没事儿吧?”
“没事,谢谢您,”杰克说,“我很好。很抱歉打扰到您。”
他半闭上门,但老太太还一直在说。
“你爸爸回家了吗?”
“他一直在工作。”
她手背在身后,好像一句话都不相信。
“你知道,我搬到了隔壁。我叫雷诺兹太太。”
“好的,”杰克说,“您好。”
“你好。”她说,他以为她要说“再见”了。
一段漫长的沉默。
“您好,雷诺兹太太。”从楼梯处传来梅丽的声音。
“你好。”她说。
“我是杰克,”杰克说,“这是梅丽。”
“我们见过面。”雷诺兹太太说。
更长时间的沉默。
“雷诺兹太太的割草机坏了,”梅丽突然说道,“也许你可以修好它?”
“好的,”杰克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来看看。”
雷诺兹太太皱起眉头,仿佛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是除了“谢谢你”之外,她没有做任何表示。
“好吧,再见。”梅丽说道。
“再见。”杰克说。
“再见。”雷诺兹太太不情愿地说道,杰克关上了门,前额抵在门上。
该死。
那天晚些时候,他又走回到“大忙人”邮亭那边,恢复了报纸递送,这让多兰先生非常高兴。
在一个低矮架子上的盒子里,装着塑料的吸血鬼假牙,上面还渗着血。杰克给梅丽挑了一套。
他伸手进口袋准备掏钱,但多兰先生轻轻拍了他手一下。
“牙齿是送的。”
7
“隔壁肯定出了什么事。”雷诺兹太太说。
她站在后窗,两手各拿着一个盘子,就像正义之秤一样。
“嗯?”雷诺兹含糊地回应道。
他的母亲是一个积习成癖的喜欢站在窗帘背后观察别人的人。住在之前那栋房子里的时候,她一直认为邻居家在种大麻,让他爬过一堵墙,透过棚屋窗户去窥探,而这仅仅是因为邻居丈夫留着马尾辫。
而且听觉敏锐。
他当时出来,不得不假装他母亲不存在的猫在花园里不见了,而当马尾辫男人表示要帮忙找时,他却不知道猫是什么颜色的。
他现在想来仍然觉得慌乱,不想旧事重演。
因此,他假装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努力不被卷入她那爱管闲事的妄想之中。
似乎有效。
雷诺兹在想赖斯这个周末在做什么。
格伦和米歇尔去参加雷丁音乐节去了。
雷诺兹对参加音乐节之类的想法不感兴趣,但赖斯之前已经去过两次,说他如果真的去过,肯定也会喜欢上的。
“就像喜欢巨无霸汉堡一样吗?”他讽刺地问道,她只是翻了个白眼,他同她父亲一样,都那么古板。
实际上,赖斯和埃里克一起去看电影了,而雷诺兹则陪母亲一起吃晚饭。他们用豌豆和鳕鱼裹上面包糠后烘烤,加上薯条和柠檬片。自1992年以来,她晚餐一直都吃这个。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她尖声问道,“我给你说,这里有事要发生!”
“对不起,”他说,“什么事?”
“说来有点儿好笑,”她回答道,“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女孩告诉我她的父亲在上班,她的哥哥姐姐照顾她,但我从未见过她父亲或姐姐,她说她哥哥有20岁,但我唯一见过的那个男孩看起来最多12岁。”
他和她一起走到窗边,天黑了,看不清隔壁花园的情况,更不用说可能在其中的任何孩子的年龄了。
“好吧,”雷诺兹说,“他们看上去是不是没人照管?”
“他们很瘦。”
“呃,现在有太多的肥胖小孩了。”雷诺兹说着,把盘子从她手上拿下来放进洗碗机里。
“有天早上,我不得不六点钟就起来!”他的母亲说,“有人大喊大叫把我吵醒了。那个男孩说他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但绝对不只是摔下来这么简单。那个小的完全是个野孩子,一天不是挖泥巴就是剪草坪。除了吸血鬼和杀死老人之外,她其他什么都不说!”
雷诺兹没有说什么,让那小小的情节剧悬在空中,然后被风吹走。
有时这种做法是奏效的。
“用什么配布丁?”一分钟后他问道。
“苹果馅饼。烤软就行了。”
“嗯,好的。”他说着,让她继续,自己溜到放电脑的另一个房间里。他为她买了电脑,所以她可以给她在澳大利亚的妹妹发邮件,但是他注意到最后发送的一封邮件就是当时他向她展示这一切是如何操作时发送的那封信。
“我不觉得写一封信有什么问题。”她抽抽鼻子。当他告诉她电子邮件几乎可以立即将信息发送到澳大利亚时,她皱着眉头:“那多烦人。”
赖斯把拍的照片用电子邮件传给了他。在前厅穿衣服和脱衣服的那两张、她站在B&O音响前面的那张、他在壁炉架上摆照片的那张,还有,他们用绿色天鹅绒绑在一起、她手臂抱住他腿的那张……
她笑得很开心,闪光灯照亮了她的雀斑。
当雷诺兹清醒地意识到她碰到他时,他面红耳赤摇摇晃晃,但在照片中看起来都非常自然,好像伊丽莎白·赖斯很高兴自己的胳膊搂着他的腿,他也很高兴她的手放在那里。
他们看起来好像正在打闹。
他们看起来像恋爱中的人儿。
雷诺兹希望赖斯没有把这张照片给埃里克看。她说埃里克不介意,但雷诺兹见过他,觉得他是那种可能非常介意的男人。埃里克经常穿着灰色运动长裤和一件“金吉姆”健身房的T恤,大冬天也是光着膀子,就好像即使是短袖对他来说也太婆婆妈妈。他和雷诺兹差不多高,但肌肉非常强壮,以至于他的头和颈组合在肩膀上看起来就像是个圆溜溜的穹顶——这个穹顶里面可能有的是一只填好馅的维多利亚时代的野鸡,而不是大脑。
雷诺兹不想惹任何麻烦,尤其是像伊丽莎白·赖斯这样的人。她不会把打湿的浴垫挂起来;电视不看了也不关电视机,甚至离开房间也不关电视;她不会把香甜粟米片袋子夹好来让它们保持新鲜,只是皱皱巴巴揉进盒子里就行了;刀丢在水槽里,上面还沾着黄油和马麦酱,说这就是“洗了”;洗发水倒着放,他的洗发水;还有他的牙膏——她用起来就好像是她自己的牙膏一样,雷诺兹甚至还没法藏起来,因为房子里没有其他人,所以她知道肯定是他干的——这会让他看起来很小气。
她还抱怨头发堵住了浴室排水口。
雷诺兹坚持说那不是他的头发,他的头发一直牢牢地长在头上,谢谢!
赖斯回之以微微一笑,让他忍不住想要打她一下。
雷诺兹知道共同生活会很困难,但没想到会这么难,他为“建房”阶段结束而感到宽慰。当然,他们还得来回奔波,直到抓住了“金发姑娘”或者放弃了尝试,但是为期一周7天24小时与赖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终于结束了,雷诺兹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场风暴,他甚至都开始感谢母亲的鳕鱼面包和柠檬片带来的这座安全避风港。
“加奶油还是加冰激凌?”她喊道。
“奶油,谢谢。”雷诺兹回答道。
“我忘了告诉你,”她接着说,“割草机动不了。你能看看吗?”
“周末!”他喊道。
他思索着要不要给母亲看赖斯用胳膊搂着他腿的那张照片。她对他一直独身很是不满,如果她认为他实际上和某个人住在一起,那么她就很长时间不去烦他。只要说是轮班,就可以很轻松地让她在几个月内都见不到那所谓的女朋友,而如果她坚持不懈一直追问的话,那么毫无疑问他那时已经与赖斯分手了。雷诺兹并不是一个天生喜欢骗人的人,但是他已经厌倦了母亲看见电视广告里的婴儿就变得泪眼婆娑,然后开始说起他那敦实的表兄弟朱迪思,那家伙像海龟一样一串一串地生孩子。
并不是说雷诺兹不喜欢女人,或者不想要女人,只是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能比认识的女人做得更好。如果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做得更好,那么拿现在可以得到的东西做些什么呢?
他不是动物!
遗憾地叹了口气,他确定如果给母亲看赖斯的照片,只会带来一连串的问题。
但他还是保存了照片。
当然,他也会保存其他的。也许他会创建自己关于“金发姑娘”案调查进展的记录,可能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派上用场。比如为他以后进行的每项调查做一些参考,或者在案子结束之后,给《蒂弗顿报》写一篇特写。
但就目前而言,他只保存了那一张……
电话在口袋里响了起来,他不安地抖了一下。
是马弗尔。
“你在哪儿?”他喊道,“房子里有人!”
8
这栋房子属于格伦和米歇尔·李,他们去了雷丁音乐节,要到周日才回来。
杰克敲了敲门,当然没有人应门。
他大胆地走到房子的一侧,翻进后花园。
正如预期的那样,排水沟非常棒。
肖恩没有提到猫,但是卫生间的窗户是打开的……
伸展、挂住、蠕动,进去了。
窗台上有很多洗漱用品,要避免碰到。
他下楼,脚步轻到自己都听不到,把后门打开了,以防万一需要快速离开。路易斯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在进入之前要确保你可以离开。”
然后他走进了前厅。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拉上那丑陋的绿色窗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窗帘挂得太糟糕了,根本没办法拉紧,但杰克并没有太在意。他打开了灯。如果站在房子正面看的话,这还没有在黑暗的房间里打手电筒可疑。任何知道格伦和米歇尔都不在的人,会以为有人在那里喂猫,如果他们足够在意邻居的一举一动、觉得自己什么都一清二楚的话。
他环顾房间,很是失望。
这个地方家具很少,似乎格伦和米歇尔刚搬进来不久。当然他们有大电视和B&O音响,但他不可能把其中任何一个装进背包里。
不过,咖啡桌上还有一台相机。佳能Ixus,值40英镑,便于携带。他把它放进包里,继续找。
书架上有格伦和米歇尔的照片,两张单独的照片。格伦的膝盖苍白,满是疙瘩,看起来像是那种宁愿往他的眼睛里插针也不愿去参加音乐节的人。
米歇尔坐在海滩酒吧里,穿着珊瑚色比基尼,喝了很多杯子上插着小雨伞的饮料。
格伦配不上她。但杰克觉得这也很好,说不定他给她买了昂贵的珠宝作为补偿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杰克会找到那些珠宝的。
他沿着书脊扫视了一下:普希金、加缪、道金斯。
没有吸血鬼。
有一块手表。杰克摇了摇,举到耳边,但指针没走。不管怎样,拿上再说。宝路华毕竟是一个大牌子。他戴上表,如果被抓住,包里的相机是不好说清,但手表不就该在手腕上吗?
他转身上楼,希望能找到更好的东西。至少会有一张床,没有报纸,没有老鼠屎。
他几乎快走出房间,突然停下来,直觉告诉他有些不对劲。杰克再次小心翼翼地回到房间里,缓慢而困惑地转了一圈,寻找令他不安的来源。
然后他停了下来,心脏怦怦直跳。
壁炉架上有一个相框,里面是两个孩子的照片……还有该死的沙滩球。
在他的大脑搞清楚为什么或怎么会之前,杰克的直觉告诉他要跑。
所以他跑了。
飞快。
9
马弗尔暴跳如雷。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直在叫喊,“到底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没说话,只有托比·帕罗特在看监控视频时多次嘀咕“哦,天哪”,但这似乎只让马弗尔更加愤怒。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喊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两个?”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雷诺兹和赖斯,依次瞪着他们,显然觉得其中一人应该背锅,然后又盯着电视屏幕,点击回放,雷诺兹感觉已经不记得是多少次回放了。
这次,马弗尔笨拙地模仿了闯入的整个场景,他们差不多百分之百肯定是“金发姑娘”干的。
“看见了吗?”他说,伸手去够一个假想的浴室窗户。
“他从窗户进来的,虽然雷诺兹你千方百计想用那该死的百利发乳把浴室给挡住。”
赖斯使劲憋住笑,把它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走下楼梯,没问题,”马弗尔继续说道,在现场走着,“穿过后门,”他装着打开门,“然后回到这里,拉上窗帘,打开灯……”
相对于电视上那个身材轻盈、戴着帽兜的人影,马弗尔沉重地缩在窗帘旁边,假装拉上它们。“我第一眼看到这些鬼东西时就知道这是个错误,”他气愤地说,“窗帘给了那个自大的浑蛋掩护,让他很轻松地搜索这个地方,还不会引起怀疑。”
雷诺兹的脖子都红了,半是尴尬半是愤怒。他看得出这是怎么回事,马弗尔正在编造一个案子,不是针对“金发姑娘”,而是针对他。
“他开了灯,”马弗尔在门口的开关旁说道,“然后拿起相机放进包里,效率惊人,然后找到了手表并摇了摇……”
他握着拳头放在耳边,站在架子旁,眼睛搜寻着窃贼从那里能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然后他走向门口。
“在这里他停了下来。”
雷诺兹拳头捏紧了放在身边。他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知道“金发姑娘”看到了什么——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些镜头时就已经知道了。
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是坐在那里等马弗尔看到它。
总督察转向了“金发姑娘”转向的地方,面对着壁炉架。“那里的东西……”他说,“看——他看到了……”
雷诺兹咬紧牙关,咬得吱吱作响。照片。
照片!该死的照片!百利发乳是无稽之谈,窗帘是借口,但照片是他的错,他一个人的错。他在家集市买了这个相框,心里想着要把里面的照片换掉。那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件小事。雷诺兹为自己注意到细节而感到自豪,因此他还想过换哪张照片,也许是他和赖斯在一起的那张。
不管是什么,他是打算换掉它的。
但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他自己布置了整个该死的房子!每一处装饰、整理和设置都是他独自完成的,而赖斯就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他仍然记得,窗帘除了因为太重,因为凳子摇摇晃晃,而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挂好外,还因为午饭以后他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而赖斯没有买任何吃的当晚餐,只有那该死的香甜粟米片!
雷诺兹委屈得想哭。他是真的在做事。这不公平!就是不公平!下一秒马弗尔就会看到相框里那张买来时就配好的照片,然后据此得出结论,然后大发雷霆喷得他狗血淋头……
安静是如此之长、如此之重,雷诺兹死死控制住自己不要跳起来,冲过去将相框扔进壁炉,然后用陶瓷碎片切腹自杀,他感到万分紧张和难受。
当马弗尔用力拍打壁炉架时,他们都抖了一下,那张有罪的相框面朝下倒在了壁炉上。他把它摆正后问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先生。”赖斯说。
“我也不知道,先生。”雷诺兹说。
“问倒我了。”帕罗特说。
马弗尔叹了口气,最后一次环顾房间,感觉就像龙卷风后一个男人站在一屋子的碎片中。
他似乎完全不知所措,完全失败了。
最后,他捏着毛茸茸的鼻子说:“然后回到那个该死的画板上。”
就是它了。
雷诺兹不敢相信自己有这种运气。
他看着马弗尔走到门口,看着他愤怒地推门而出,走到停车道上,像《警界双雄》里的主角一样对着死胡同大喊大叫。然后他关上门,靠着门蹲了下来。
马弗尔真的不知道!他不知道相框是灾难链中缺失的那个环节。
他不知道是雷诺兹搞砸了整个行动,花了警队几千英镑,是他们未能抓住那个瘦小的蟊贼的原因,这个小蟊贼现在让两个警队看起来像傻瓜一样。
雷诺兹决定不告诉他。
他回到前厅,发现伊丽莎白·赖斯一手拿着家集市买来的那个相框,另一只手拿着沙滩球的照片。
“我从来都不喜欢这张照片。”她说着,当着他的面,将照片揉皱扔进了壁炉。
帕罗特大惑不解地皱起眉头看着她。
雷诺兹直视着她:“我也不喜欢。”
那天晚上,马弗尔一边看着米德尔塞克斯俱乐部以可耻的方式在一场所谓的板球比赛中输给了约克郡,一边进行了评估。
捕获室失败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败,但他确信一定是“抓捕金发姑娘队”哪里做错了。
肯定不是他,他一切都是对的。不,有人搞砸了,一旦他发现是谁,是怎样搞砸的,他会抽了他的筋,剥了他的皮。
他的钱要记在雷诺兹头上。毕竟,是他选择了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一个人在那里装扮。马弗尔知道这些,是因为雷诺兹大肆宣扬,甚至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他赖斯就是一个懒虫。
原话当然不是这样说的。
“没有对行动做出有意义的贡献。”他是这么说的。
该死的自作聪明的家伙。
好吧,马弗尔想着,雷诺兹用他自己的那些鬼东西砸了自己的脚——因为如果赖斯只是贡献了一台游戏机、一个开瓶器、自己穿着比基尼的照片,那么他不觉得她有什么错。
米德尔塞克斯的击球手一个猛击将球击向了自家三柱门上的横木,动作与其说像是板球球星葛瑞斯,不如说像棒球传奇贝比·鲁斯,马弗尔哀叹着,关掉了电视,愤怒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无论谁犯了错,捕获屋行动都失败了。这意味着他失败了。而最糟糕的是,当他需要给出令人惊叹的良好的第一印象时,他失败了。马弗尔太清楚一个糟糕的案子——一个愚蠢的行动——可以让一名警察立马成为一个笑柄,让他曾经有过的任何晋升的希望彻底完蛋。
他情绪激动地盯着手中的詹姆森威士忌,感觉自己的背靠在墙上,仅仅才过去几周,他又撞到了另一面墙上。
然后他喝了一口酒,想了想,见鬼。
走投无路,凭直觉办事,侥幸成功——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奏效的办事方式。在大伦敦,他的破案率与警队中的最佳水平相媲美,是伦敦警察中最棒的。那可是谋杀案,而不是这个什么破门而入的狗屎案子!他不打算承认自己栽在一个叫什么“金发姑娘”的罪犯手下。他肯定不会在汤顿或蒂弗顿或者什么鬼乡下地方任职三周后就承认失败的。这里到处都是绵羊和羊粪,自己很难搞清楚状况。
六个星期,他想着。如果捕获屋失败,六周至少是合理的时间长度,留面子的时间。他觉得六个星期之后,再告诉库利莫尔总警司,他们准备充分,但是如果继续的话就可能得不偿失,收益递减,这样说应该是合适的。
马弗尔在头脑中大概合计了一下花销。
捕获屋行动已经启动并运行了三个星期,每周的运行费用大约要花埃文和萨默塞特郡警方4000英镑,包括租金、账单和加班费。如果是六周而不是三周的话,意味着要花费24000英镑而不是12000英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弗尔想着。这就是纳税人想要的。
因此,他告诉雷诺兹和赖斯再过一个星期左右,看看他们是否可以引诱“金发姑娘”回到捕获屋。
而他接下来向库利莫尔总警司报告时,说一切都很顺利。 凤凰联动文库:忠于正,守于义(套装共1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