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幕下的盗窃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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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刚跨进过道奥立弗就被一个大嗓门吓了一跳。
“别这么大叫大嚷,”赛克斯说着把门销插好,“托比,照我一下!”
“啊哈,老朋友!”还是刚才那个声音,“巴尼,给照个亮!给那位先生照个亮,让他进来,巴尼。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先照个亮再接着睡,好吧?”
奥立弗可以听到一件木头东西砰然砸地的声音,猜想说话的人可能把什么东西扔到他称之为巴尼的那个人身上,以促使他速速醒来。接着听到了嘟嘟囔囔的抱怨,好像那人在似梦似醒之间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听见了没有,你?”刚才答话的那个声音呵斥道,“大人物比尔·赛克斯在守道里等着,这里却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你倒是在被窝里蒙头睡大觉,你是不是吃饭时吞食了迷魂药,比什么都灵光。还迷迷糊糊的,是不是?我看,要让你彻底清醒过来,只好请你尝尝铁烛台的滋味了,你要不要?”
这么一番威胁果然见效,地板上立刻响起一阵散乱零碎的脚步声,一个趿着平底鞋的人急匆匆从屋子的另一头走过来。右边一扇门后先是出现了一支蜡烛,在微弱的烛光里映出了一个人的轮廓。这个人前文已作过交待,他就是红花山一家酒店里的那个侍者。
“赛克斯先生!是你!”巴尼高兴地——是真是假有待考证——叫嚷起来,“请进,先生,快请进。”
“喂,你先滚进去!”赛克斯自己不急着走,而是把奥立弗拉到了自己前面,“快一点儿!别磨磨蹭蹭,小心我踹你的脚后跟。”
赛克斯又骂了一声,嫌奥立弗动作缓慢,便推着他往前来。他们来到一间又矮又暗的屋子,屋里有一张桌子、一张很旧的沙发、两三把破椅子和一座冒烟的壁炉。一个男子直直地躺在沙发上,悠悠抽着陶制长烟袋,两条腿高高翘起,头部对其腿的高度也望尘莫及。
他穿着时下正流行的的灰黑色上衣,铜质大纽扣在烛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外面系一条枯黄色的围巾,内衬一条厚厚的背心,色彩与围巾一样鲜艳夺目,下面是一条土黄色的紧身裤。这位托比·克瑞基特先生的头发、胡须都不茂盛,但却都被染成了一种微微泛红的颜色,还卷成长长的螺旋状。他的手指甲脏得要命,偏偏戴着好几枚廉价的大戒指,不时伸到头上去摸摸那一绺绺弯曲的头发,或者是脸上的胡须,真担心须发都会给他摸光的。他的身材并不颀长,只略高于中等个子,那两条腿显然是个明显的弱点,但这丝毫也不碍事,他依旧自我陶醉地欣赏高高翘起的那双翻口马靴。
“比尔,我亲爱的,看到你我真的好开心。”那人朝门口转过头来说,“我都有些担心你打退堂鼓了。如果你中途放弃的话,我就自己冒险去干了。啊哈!”
托比·克瑞基特先生一眼瞥见奥立弗,随即发出一声大感意外的惊叹,同时从沙发上坐起来,连连问他是谁。
“一个小孩子罢了。”赛克斯说着,将一把椅子拖到壁炉跟前。
“呵呵,是费根先生的门徒。”巴尼咧嘴笑道。
“费根的学徒,嗯?”托比饶有兴趣地问,同时打量着奥立弗,“啊哈,活脱脱一棵摇钱树的样子嘛!让他到教堂里掏老太太的口袋简直是再妙不过了——凭他这顺眼的模样。”
“够了,够了,少说废话啦。”赛克斯听得很不耐烦,猛地打断托比的话题,然后弯身凑向这位横卧沙发上的朋友,在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克瑞基特先生听了哈哈大笑,并以惊诧不已的目光注视奥立弗良久。
“现在,趁我们在这儿休息的时候,弄点儿吃的喝的来嘛,”赛克斯重新坐回自己的位上说,“让大伙,至少让我吃饱喝足,提提精神。喂,我说小老弟,坐到炉子旁边来歇一会儿。今天夜里你会跟着我们一块外出,不过路不太远,放心好了。”
奥立弗默不作声,胆怯而困惑地看了一眼赛克斯,然后搬起一张小凳子坐到火炉边手支住脑袋,傻愣愣地坐在那里。他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周围在发生什么事情。
那个和老费根一样丑的犹太人把一些乱七八糟的食物和一只瓶子搁在桌上。“来,”托比说,“祝这趟买卖成功!”说完站起来,小心地把他的空烟袋在角落里放好,然后走到桌子前,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赛克斯先生也倒了一杯酒,自顾而饮。
“对了,让那孩子也来上一口。”托比突发奇想,倒了半杯酒,“来,把这杯好东西喝下,纯洁无瑕的小天使。”
“可是我——我——”奥立弗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那人,他似乎热情得过了头,“说实在的,我……”
“喝下去!你以为我会害你吗?我会不知道怎样对你有好处吗?”托比执意要他喝酒,“比尔,叫他喝下去。”
“还是喝下去为好!真要命,这混蛋比整整一队的‘逮不着’更难管理。”赛克斯说着用手按了按他的口袋,奥立弗想必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喝下去!喝,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坏家伙!”
慑于两个彪形汉子咄咄逼人的气势,奥立弗急急忙忙把杯子里的半杯酒一口气咽了下去,可随即给呛得猛咳起来。托比·克瑞基特和巴尼见他这副狼狈样,逗得捧腹大笑,就连面孔僵直的赛克斯也破例绽出了一丝笑意。
饮完了酒,赛克斯大吃大嚼起来,称之为饕餮绝不为过。奥立弗仍旧毫无食欲,于是他们扔给他一小片干面包命令他吃下去。随后,赛克斯和托比把椅子拼在一起,躺在上面打起盹来。奥立弗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仍坐在炉旁的小凳上。巴尼用毯子裹住身体,在紧靠炉子外侧的地板上躺下来。
他们睡了(或者似乎睡了),一段时间,谁也不动弹,只有巴尼起来往炉子里添了一两次煤。奥立弗也累了,开始昏昏沉沉地打瞌睡,这一天他所看到的情景尤其是那些阴森恐怖的景象又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一会儿在凄楚的小路上徘徊,一会儿又在黑暗的墓地里踯躅。正在他晕晕乎乎之时,托比突然跳起来嚷道,已经一点儿半啦。于是奥立弗被他叫醒了。
转眼之间,另外两个人也站了起来,大家都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赛克斯和托比穿上大衣,用围巾把脖子和下半部脸紧紧围上。与此同时,巴尼打开橱柜,从中取出几件东西,分别塞入他们的口袋。
“巴尼,大嗓门给我。”托比·克瑞基特说。
“喏,在这儿,”巴尼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两支手枪,“弹药你自己装。”
“好!”托比说着把枪藏好,转而问赛克斯,“你的家伙呢?”
“带着呢。”赛克斯说。
“都带齐了吧?面纱,钥匙,曲柄钻,黑灯。”托比一一清点,说着把一根小撬棍系在他大衣内侧的扣子上。
“没问题,可以搞定的。”赛克斯说,“巴尼,把那几根木棒拿来。这下全齐了,一件不少。”
巴尼递给他一根非常粗的木棒。然后又把另一根给托比,赛克斯准备好后就开始给奥立弗扣上斗篷的扣子。
“来吧!”赛克斯冲奥立弗伸出一只手。
刚刚喝下去的酒还在奥立弗的脑袋里作祟,周围的空气沉闷而怪异,这次徒步远行把他简直搞得晕头转向,因此听到这句命令的话语,奥立弗本能地把一只手伸出来,赛克斯一把揪住。
“托比,你拉着他的另一只手。”赛克斯俨然是一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巴尼,你先到外面去望风。”
巴尼向门口走去,探头探脑地望望,回来说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于是两个盗窃犯把奥立弗夹在中间走出屋去。巴尼待他们走后,关好门,插上插销,然后同刚才一样裹在毯子里,不久便睡着了。
深夜,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好浓的雾,比上半夜密集多了,空气潮湿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虽然没有下雨,可是从屋里出来才几分钟,奥立弗的头发和眉毛就几乎全湿了,这些近乎霜冻般冰冷的水汽充塞了他身体的各个部分。他们过了桥,朝先前奥立弗曾经看到的有灯火的那个方向走去。路并不算很遥远,而且他们又走得飞快,所以一会儿他们就到达了丘忒西。
“从镇上穿过去吧,”赛克斯低声说,“这样的鬼天气,路上不会有人看见我们。”
托比没有任何异议,于是他们便急匆匆地穿过横贯该镇的一条大街。夜阑人静,街上显得非常冷清落寞,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偶尔从某家卧室的窗口透出些微弱幽暗的光线,间或一阵微弱的狗叫声划破了静夜的岑寂。他们始终走得很快,当教堂的钟敲两点时,小镇已经被他们抛到了身后。
在左拐进入另一条大街后,他们又加快了步伐,几乎小跑着走了大概不到半英里的路,来到了一幢孤零零的、四周有不算高的垣墙的房子面前。三个人站住了,托比微喘了一口气,向前一窜就爬到了围墙顶上。
“把那孩子举起来,赛克斯,”托比说,“我站在围墙上拉他。”
奥立弗猛地被赛克斯夹住了双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也没有赶得上担心就要发生什么事,三四秒后,他已经和托比双双躺倒在了围墙里边的草地上了。赛克斯紧跟着也翻过了墙头。他们小心翼翼地朝房子那边潜行。
奥立弗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这次急促旅行的目的就是闯到别人家中去偷窃财物或谋杀人命!他满心恐惧,加上明白真相后的极度伤心,一下子再也没有理智来控制自己。他两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不停地绞动,似乎在借此发泄掉极度的紧张,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慌而低闷的喊叫。他面如死灰,脸上直冒冷汗,只觉得眼一片昏黑晕眩,两条腿再也不听使唤了,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快起来,你这个小畜生!”赛克斯低声呵斥。他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音都有些发颤,见奥立弗依然坐在地上,他唰地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来,“可恶的小混蛋,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让你死在这儿!”
“啊,看在上帝的份上,放我走吧!我情愿跑得远远的,冻死饿死在荒郊野地里,也再不回到伦敦来了,你们永远不会再看到我的,放了我吧!”奥立弗苦苦哀求道,“请饶了我,放我走吧,不要逼我做贼。看在天父的份上,看在天国里所有光明而美好的天使的份上,饶了我吧!”
立在奥立弗面前的凶神恶煞发出了一声恶毒的诅咒,立马端起手枪。在这紧急关头,托比一把击落他手中的枪,另一只手捂住奥立弗的嘴巴,拖着他朝房屋那边走去。
“嘘!小心!”托比不许他吱声,“你再吱声,我也要对你发火了。你说什么也没用的,要是让我们俩人中的任何一人恼火,你就等着脑袋开花吧,小子。我可是说到做到,并且做得十拿九稳,不会有一点儿声响,听到了吗?喂,比尔,撬开这扇窗板。我保证他现在胆子大些了。就是那些比他大比他老练的孩子遇到这样的黑夜,也会心惊胆战的,像他这样不经世事的孬种,我见多了,好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赛克斯把费根的名字诅咒了有上千遍,骂他出的好主意,居然派奥立弗来做搭档,回去一定找他算账。他一边骂,一边使劲地扳动撬棍,这一切做得悄无声息。然后他让托比帮了点忙,通过转动铰链打开了那扇窗板。
这是一扇小花格窗,离地五英尺半左右,位于房屋后部的通道尽头,那里大概是小槽坊或洗碗间。窗格很小,有鉴于此,房子里的人也许认为在这里严加防备没有必要。但是奥立弗身体非常瘦弱,足以从窗口进到屋子里。赛克斯先生略施小计,便拔去了窗格的钩子,窗户完全打开了。
“听着,你这个小混蛋,”赛克斯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盏可以遮光的手提灯,把灯光对准奥立弗的面孔,“我马上要把你从这窗口塞进去。你带上这盏灯,小心地登上在你正前方的扶梯,穿过一间小前厅,走到当街的大门前,打开那扇门,让我们进去。”
“对了,我估计你够不到门顶端的插销,”托比插了一句,“你可以在前厅搬一把椅子过去,站在上面取下门顶端的插销。比尔,前厅有三把椅子,椅背上雕着这家老太太的纹章:一只巨大的蓝色独角兽和一柄金色的三角叉。”
“你少说两句废话行不行?”赛克斯瞪了一眼这位话略显得多了的搭档,“通向里屋的门是不是开着?”
“开着,绝对开着。”托比先朝窗内张望了两眼,然后回答道,“你想不到的滑稽,他们把门敞开,只用搭钩撑住。可以在走廊里自由地走来走去。哈哈!晚上巴尼已经先引开了狗,他干得真是利落!”
赛克斯粗暴地命令克瑞基特先生闭上嘴专心工作,其实克瑞基特说话特别小声,只能勉强听得见,何况他也没笑出声来。但他听同伴这样说,还是不做声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盏灯来放在地上,然后摆好一个姿势:站稳身躯,以头抵住窗下的墙壁,手放在膝盖上撑紧,以自己的背脊充当阶梯。赛克斯随即爬到他背上,把奥立弗双脚朝前轻轻塞进窗口,但没有松开揪住他衣服的手,让他在里边安然落地。
“接着灯。”赛克斯朝屋里望了望,说,“看见你前面的楼梯没有?”
吓得半死不活的奥立弗勉强挤出声来回答:“看见了。”
赛克斯举起枪口,朝当街的大门那边指了一下,简短地提醒奥立弗千万要当心:他这一路都处于手枪的监控之中。如果他想要耍什么花招,他一定会立时被击毙。
“你要尽快把门打开,一分钟之内把门打开,”赛克斯继续低声告诉他,“我一松手放开你,你就走过去开门。听!是什么声音?”
“怎么啦?”他的同伙悄悄地问。
他们俩紧张地凝神听了一会儿。
“啊,没什么。”赛克斯确信没有发生异常,这才松开手放开奥立弗,“去吧!”
在这极短的一瞬间,奥立弗得以集中思想考虑。他很快拿定了主意,要想办法从前厅跑上楼去向这户人家发出警报,哪怕这样的举动将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他这样下定了决心,立刻就往前走,但步子非常轻。
“回来!”赛克斯突然大声喊道,“回来!回来!”
房子本来是一点儿声响也没有,现在突然被这声高叫划破静空,随即一两声更高的叫喊声从楼上传过来。奥立弗吓得手一松,灯跌落在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是该进还是退。
接下来,喊声又起:这里有人提着灯赶来了——两个衣履不整、慌慌张张的男人出现在楼梯顶上——火光一闪——一声巨响——一股火药的浓味——一种东西破裂的响声,发生了什么事,奥立弗一无所知——他跌跌撞撞地往后倒下去……
赛克斯突然不见了,但很快又出现在窗口,趋着烟雾的掩护一下子揪住奥立弗的衣领。他举起手枪,朝那两个已经在后退的男人开火,同时把奥立弗提了起来。
“捂紧你的胳膊,”赛克斯说,一边把奥立弗从窗洞里往外拉,“喂,披巾递给我。真是要命,这小鬼的胳膊在拼命出血!”
枪声、喊声、响铃声,宅子里乱成了一团。奥立弗依稀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一起一伏地向前飘去,他想,可能是有人抢着他,也可能拖着他在向前冲。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知道那片混乱的声音越来越少,越来越远了,但没过几分钟,他就再也没有了知觉。 欧美名著丛书·第三辑(套装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