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对一位女士的短暂忘却非我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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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像教区干事这样的重要角色,在一个不值得一提的作家的笔下,不得不将大衣下摆撩起来夹在胳膊下面,并背对着炉火站在那儿等作家一时高兴好放他出来活动活动,你知道,作家的这种做法是十分失礼的。而更与作家的身份或绅士风度不相称的是,他居然怠慢了一位女士,而这位女士又是干事对之含情脉脉的偶像。要知道,干事刚才凑到她耳边的情话绵绵、大诉衷肠是非同小可的,无论是哪一个阶层的小姐或者太太听到了,也会忍不住芳心暗动。作为这部传记的作者,我对自己所处的位置十分清楚,并始终保持着对有权有势人物的恰到好处的看重与尊敬。所以我的笔尖始终跟随着他们的一言一语,总是急于表达对他们神圣职位的敬意,并努力完成对于他们了不起的身份和难得的品质所应尽的义务。确实,出于这个原因,我原本准备在这里进行一番关于教区干事神圣权力的议论,向大家表明一个这样的立场,那就是教区干事一定不会出错,不会让大家失望的,这样的话,心情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读者一定会感到既合情合理又从此舒畅,不枉读此书一番。但是不幸得很,由于时间宝贵,篇幅有限,我只得把这一番议论推迟到另一个方便、合适的时候,到时候我的论证一定会向大家证实这样一个结果,即我们的经过合法手续任命的教区干事,已经凭借职权具有了人类所有的优点和了不起的品质。他隶属教区济贫院,按照自己的职权参与这个教会的事务,他所具有的这些品质,是平常的公司干事、法院干事甚至小教堂的干事所没有的,他们离这些品质中的任何一项都还差不知几万英里!而最后一类,也就是小教堂的干事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因为他们在人类等级的交椅中根本占不上一点儿地位。
班布尔先生重点了一遍茶匙的数目,又将方糖夹了拿到手里掂了掂,他对煮奶的锅进行了一番更加周密细致的观察,然后,他对房里的所有家具,包括椅子上那几张马鬃做成的垫子都又细细浏览,一一记在心中。这样的过程一直经历了六七次,班布尔先生这才想起,考尔尼太太也该回来了吧,想到这里,他不禁浮想联翩,思绪万千。老是听不到考尔尼太太回来的脚步声,班布尔先生忍不住想,去看一看考尔尼太太柜橱里摆的家什以满足自己在无聊中萌发的强烈的好奇心,应该是一种既无伤大雅而又完全不算失礼的消磨时间的好方法吧!
班布尔先生将耳朵贴在锁孔上听,走廊里静悄悄的,确实没有人朝这间屋子走过来。于是他放心地从最底层开始,来了解三个大长抽屉里的内容:这里面装的全是各种各样质地考究、样式非同一般的衣服,更令他满意的是,每件衣服都被两层报纸细心地包裹着,薰衣草的干花忠实地点缀在上面。他拿出抽屉里的钥匙,打开了右边角落里的抽屉,那里有一个小匣子,并且上了锁。他把小匣子拿起来摇了摇,顿时听到一阵令人心情大快、心绪飞扬的响声——那好像是金币相碰的叮当叮当的声音。不一会儿,班布尔先生迈着端庄的步伐回到了壁炉边,又摆回了原先庄重的姿势,他神色肃然,果断地对自己说:“对,就这么干!”发表完这一句意义重大的宣言之后,他站在那里摇了足有十分钟的脑袋,奇形怪状的,仿佛在说服自己屈尊去当一条努力讨人欢心的狗一样。然后他又侧过身了,将自己的双腿从不同的角度看了又看,似乎非常高兴又自得其乐。
当他正在晃晃悠悠地对自己的身体做着点评的时候,考尔尼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一进来就慌慌张张地找了一张椅子倒了下去,她一只手将眼睛遮住,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捂住胸口,嘴里呼呼地喘着气。
班布尔先生恭敬地朝女总管鞠了一个躬,并就这样弯着腰说:“考尔尼太太,出了什么事?夫人?难道出事了?你快回答啊!我真是坐立……坐立……难安啊!”他太慌张了,以致没有马上想到“坐立不安”这个词,他想了几下,才用“难安”这个词应付过去了。
“啊!刚才真是让我烦心呀!烦死我了!”女总管捂着胸口大叫了一声,“呃!班布尔先生!”
“夫人?烦死了?”班布尔先生也跟着叫了一声,“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班布尔先生好不容易才压下自己的声音,耐着性子,恢复自己一贯的严肃端庄的面貌,说,“我知道了,啊!一定是那群又脏又破的穷鬼!”
“别说了,单只是想一想就烦死人了。”女总管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打着哆嗦。
“那就不要去想它了,夫人!”班布尔先生回答说。
“我真的忍不住啊!”女总管快要哭出来了,她抽抽搭搭地说。
“夫人,那喝点什么?”班布尔先生体贴地关心道,“来一些葡萄酒?”“这怎么行?”考尔尼太太马上回答说,“我不喝——呃!——右边角落的框子——最上面的那里——喔!”可敬的女总管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角落里的柜子,她神情恍惚,内心惊慌,发出了一阵全身的抽筋。依照这一番并不连贯的指示,班布尔先生向那个柜子奔了过去,从柜子的托板上捞起一只绿色的瓶子,将这个容量为一品托的玻璃瓶里的不知什么东西倒出了满满一茶杯,快速而又轻轻地送到女总管的嘴边。
考尔尼太太一口气喝了半杯,然后把身子缩回去说:“现在,呃,总算好点儿了。”确实如此,她说话都通顺多了。
班布尔先生抬起头来对着天花板,虔诚地感谢了上帝。然后,他的目光又移到了茶杯的边沿上,他伸手端过那个杯子,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尝尝,是薄荷。”考尔尼太太微笑地看着教区干事的一举一动,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薄荷——里面还放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班布尔先生顺从地把茶杯移到了嘴边,他尝了尝,带着一股很感惊讶的表情咂了咂嘴,然后又像尝一样喝了一点儿,最后放下了杯子,里面一点儿薄荷酒也没有了。
“喝完以后舒服极了,不是吗?”考尔尼太太说。
“确实令人舒服。”教区干事说着,把自己的椅子慢慢地向女总管挪了过来,并说:“太太——”然后用非常多情体贴的声调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烦死了”的事情。
“什么也没有,”考尔尼太太回答说,“我不过是个情绪激动,性格脆弱,而且非常愚蠢的女人。”
“夫人,你不脆弱,”班布尔先生打断她的话说,把椅子向她挪了挪,又说,“你真的这样对自己没有信心吗,考尔尼太太?”
“女人都是极其脆弱的。”考尔尼太太说了一句流行的至理名言。
“也许是吧。”教区干事回答道。
然后两人都没有话说了,他们沉默了足有一两分钟。当这一两分钟过去以后,我们的干事为了替“我们都是极其脆弱的人”这种真理配上合适的证明,将刚刚还放在考尔尼太太椅背上的左手往下移,移到了女管家的裙带上,并慢慢地抱住了她裙带下的腰。“我们都是极其脆弱的。”完成了这一切以后,他说。
考尔尼太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别唉声叹气,考尔尼太太。”
“我没有办法忍住。”考尔尼太太一边说,一边又叹了一声更重更长的气。
“这个房间,夫人,真是舒适无比。”班布尔先生扭过头四处望了一下,说,“如果能再多出一间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要是那样的话,一个人住就太多了。”女管家的声音很低,几乎都快要听不见了。
“呃,但是两个人住的话就不能算多了,是吗?考尔尼太太。”干事的声音越来越情深意切。
就在班布尔先生竭力温柔地说话的时候,考尔尼太太渐渐地低下了头,他也垂下了头,看了看考尔尼太太的脸色,考尔尼太太马上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她可是很有尺度的人,她伸出手想去拿自己的手绢,但一不小心就被教区干事的手捉住,现在,她的手正在干事的手里哩。
“理事会给你分了煤,是吗?”干事说着,一边温柔地抚摩着这只手问。考尔尼太太的手有些抵抗而又有些渴望地应承着另一只手的压力,她回答说:“还有蜡烛哩。”
“有煤有蜡烛,另外还不用交房租,”班布尔先生有些兴奋地说,“啊!你真是一位能干的小天使,考尔尼太太!”
考尔尼太太对这样热烈的激情显然是无法抗拒的,她一下子就扑在了散发激情的人的怀里。而那位绅士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热情,马上印了一个热吻在她贞洁的鼻尖了。
“真是上帝的安排啊!”班布尔先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狂喜,他大声地喝彩了起来,“你知道吗?我的美丽的太太,今天斯洛特先生更加不好了。”
“嗯。”考尔尼太太回答着,脸都红了。
“据医生说,他诀活不了一个礼拜,”班布尔先生停了不到一秒钟,又说,“他可是济贫院的院长,想想,如果他死了,就留下了一个必须行使起来的权位。噢,考尔尼太太,我们前景多么光明啊!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把两颗心紧紧的连在一起,把两个家合成一个家,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
听了这些话,考尔尼太太开始欣喜地抽泣着。
“你快说,说那个又小又简单的字?”班布尔先生又朝女管家弯下了腰,这位美人正害羞呢,他又说:“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又小又简单的字啊!说呀?我亲爱的考尔尼。”
“好……好……好的。”女总管叹着气,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再说一遍,”教区干事一点儿也不满意这样的答复,“把你热烈情感都挥放,变成一个字,再说一遍。这件事什么时候办?”
考尔尼太太欲言又止了两次,后来她终于下定决心,并勇敢地吊住班布尔先生的脖子说,事情该怎么办就随便他了。并说他是“一只让人难以拒绝的鸭子”。
事情就这么搞定了,结果真是你情我愿,皆大欢喜。他们又每人倒了一杯薄荷汁,让这作为合约签订的郑重仪式,而且,刚刚承受幸福的女士非常兴奋心跳加速,她确实很需要这样一杯有镇定作用的混合剂。饮料很快就喝过了,女管家把老莎丽病死了这件大事告诉了自己刚刚订下的未婚夫。
“太好了,”绅士又咂一口薄荷汁说,“一会儿我回家的路上,去索尔伯利的店里看一下,叫他明天清早就给你送过来。难道就是这件小事把你吓住了?我的宝贝。”
“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亲爱的。”女管家不置可否地说。
“我的宝贝,一定有事情发生,”班布尔先生看出了女士的慌张,他肯定地说,“难道你还不告诉我——你自己家的人吗?”
“我们现在不说这些,好吗?”女士回避地说,“再找一天吧,等我们的事成了以后——我是说等我们结婚以后。”
“等我们的事成了以后!”班布尔先生快要不能忍受了,他大叫着说,“难道是哪一个又脏又破的穷小子会厚脸皮到——”
“没有,没有,亲爱的,没有。”女管家连忙截住了他的话头。
“如果让我知道了真有这么一回事,只要我知道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敢拿他们卑贱的眼睛窥视你这美丽的面容,我——”班布尔先生很快又说道,但他的话又被女士打断了。
“他们绝不敢那么做,亲爱的,他们不敢。”女士说。
“他们最好别敢,”班布尔先生说着,拳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那个人不管是哪里的,是教区内的也好,是教区外的也好,我要是看到他干这种事,我就要让他知道,这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班布尔先生的这番话,如果不是加上了这么慷慨有力的手势来陪衬,一定不能看作是对女士的魅力的高度赞美。但是就在他发出这一通毫无意义的恐吓,并且佐以斗鸡那样的神情之后,考尔尼太太的心就深深地被他勇于保护自己这一事实打动。她脸上布满了崇拜的表情,赌誓说绅士确实是一只顶顶讨人喜欢的小鸽子。
不一会儿,这只顶讨人喜欢的鸽子翻起了自己的外套衣领,用一只翅膀戴上了三角帽,并用另一只翅膀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搭档足有很长一段时间,然后顶着夜风离开了。他很快来到了男性贫民的收容室里,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狠狠地把他们臭骂了一顿,他这样做不过是想让自己放心,填补济贫院院长这个空缺所需要的霹雳手段他也拥有,并且有很多。班布尔先生获得这样的自信以后,就兴高采烈、精神焕发地走出了那所房子,他一边在脑子里想像着自己登上院长这一肥缺之后的种种美妙无比的事情,一边向丧事承办人的店铺走了过去。
这时候正是吃茶点和晚餐的时候,而索尔伯利先生和索尔伯利太太就正在铺子以外的某个地方干这件事情呢。平时打烊的时间早就过了,但铺子却还没有关门,诺亚·可雷波尔从来不愿意去做会有更多体力消耗的事情,只有在尽情吃喝的时候才会做出必要的动作,当然,如果有人把吃的和喝的都送到他嘴里,抓着他的下巴磨碎食物,并想办法不需他用力便把食物送到肚子里,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班布尔先生用手杖敲了敲柜台,但没得到任何反应,当他看见柜台后的一点儿亮光——这些亮光是从小客厅的玻璃窗里漏出来的——便大胆往里看了一眼,想知道里边到底有什么蹊跷事发生。当然,他不止看了一眼才把事情看了个究竟,当他看明了以后,不禁大吃了一惊。
房间里的桌子上,晚餐和桌布一起铺开了,奶油、面包、汤、碟子、酒杯、黑啤酒、葡萄酒,满满地摆了一桌子。诺亚·可雷波尔先生坐在桌子的上方,他有气无力地倒在一把安乐椅里,而双腿却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拿着一大片面包,上面涂满了奶油,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把张开嘴的大折刀。而夏洛特则正从一只桶里拿出牡蛎,并非常麻利地把它们剖开,当然,她站的位置非常重要——她紧挨在那位年轻的绅士站着。绅士的鼻子比平时还要红了,鼻子的周围部分也如此,他的右眼胡乱眨着,老盯住一个什么地方不放松——他似乎有点醉了。牡蛎有清凉解热作用,从某种程度上说它还可以阻止内火上升,而诺亚对吞食牡蛎的浓厚兴趣恰恰说明他已略有几分醉意这个事实。
“诺亚,亲爱的,尝尝,”干事听到夏洛特说,“这一只很肥,味道一定差不了!”
“真是美味的牡蛎。”可雷波尔先生的脸动了动,吞下了那只肥牡蛎,评论道,“不过你才吃了几只就觉得受不了,真可惜,哦,夏洛特!”
“这确实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情。”夏洛特感叹说。
“确实。你似乎不喜欢这种东西?”可雷波尔先生马上回应了这种感叹。
“嗯,不怎么喜欢。”夏洛特似乎有些遗憾,但她马上又欢喜地说:“不过亲爱的诺亚,我喜欢你喜欢吃,你吃的时候,我觉得比我自己吃要带劲儿多了。”
“这样啊!真是奇怪的事情。”夏洛特的话让可雷波尔先生若有所思。
“啊,这一只味道——这一只肉瓣又嫩又多,亲爱的,再吃一口。”夏洛特又真心劝道。
“我再也吃不下任何一只牡蛎了。”可雷波尔先生严肃地说,“夏洛特,能不能来这边?我要亲亲你的小脸。”
在窗户外面的班布尔先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好啊!”他大叫着闯了进来,“绅士,你刚才说过什么?再说一遍啊?!”
“啊!”回应他的是夏洛特的尖叫,她已经用围裙遮住了脸。可雷波尔先生下意识地把腿从桌子上拿下来,但他的习惯实在是太重要——他的其他姿势一点儿也没有变,他的眼睛里满是酒意,眼神恐惧地望着教区干事。
“再说一遍啊!你这个混蛋,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班布尔先生说,“亲啊!先生!你居然敢提这种非分的要求!还有你这个不要脸的丫头,居然还眼巴巴地望着他提出这种要求!”
“又不是我想的!”诺亚在教区干事的义正严辞下很快吓哭了,“是她,不管我情不情愿,动不动就来亲我!”
“诺亚!你——”夏洛特又叫了起来,她实在是太委屈了。
“你什么?你就是我说的那样子。”诺亚毫不示弱,反过来又说,“先生,她老是这样——这样摸我的下巴,班布尔先生,对不起,先生,她还做出各种各样亲热的样子,先生,是她!”
“别说了,闭嘴!”班布尔先生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大声喝道,“你马上给我滚出去,尊敬的小姐!诺亚,还不快去关上店门?在你们老板回来之前,你要是敢再说哪怕是一个字,也要当心你的小命!老板回来后,你就马上乖乖地告诉他,班布尔先生说了,要他明天早上,送一口给老太太用的棺材去,听到了没有?”说到这里,班布尔先生又想起刚才看到的事情,所以他在交待完事情以后,从他秉直的本性出发,又大发了一通慷慨激昂的议论:“亲啊!先生!下等阶级的穷小子,在这个教区造成的罪恶可真是可怕!如果议会再不考虑如何去处理这些事情,那这个国家就要完蛋了,农民阶级的道德也就没希望了!”说完这番话,班布尔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他苦着脸,神色高傲地迈开了步子,走出了那个他认为充满罪孽的地方。
我们又陪他在回家的路上走了很长一段路了,现在我们该去看看奥立弗·退斯特的情况了。不用担心,那个老太婆的丧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倒是奥立弗,不知道他有没有从托比·克瑞基特丢下他的那个水沟里出来,我们接着来看吧! 欧美名著丛书·第三辑(套装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