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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接着讲奥立弗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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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会咬断你们的喉咙。”赛克斯咬牙切齿地小声说,眼里几乎快冒出火星来。“你们别想躲得掉——直到将来的某一天,你们的喉咙会被惨叫声撕裂!”

  一番诅骂就这样从赛克斯的嘴里蹦出来,尽管这有些像骂骂咧咧的在赌气,他的脸上布满了亡命之徒的神情,这足足体现了他不计后果的脾气。受伤的奥立弗横着倒在他的膝盖上,而他则回过头想看看后面追来的人。

  夜色黑沉沉的,四处浓雾弥漫着,什么东西也无法被看清。只是空气中总是有一些嘈杂的声音在打破宁静,仿佛到处都有震动和响声。附近的很多狗都被吵了起来,它们的吠叫声马上兴盛起来,此消彼长,在迷乱的夜空中响成一片。

  “你给我站住,胆小鬼!”赛克斯看见托比·克瑞基特迈开两条长长的腿跑在了前面,便大声地喊道:“站住!”

  在这个强盗的第二声怒喝下,托比从逃跑中突然停了下来。虽然他还不敢确定自己是否已经逃出了追兵的手枪射程,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的同伴同样是不会开玩笑的。

  “回来!”赛克斯说着,向托比挥了挥手,后者明明看见前者脸上杀气腾腾的表情。“帮忙!把这小子从这里弄走!”他又说。

  托比慢吞吞地向这边迈了几步,看上去他好像要回来一样,但同时他又用断断续续的怯生生的声音表示抗议——他的胆子真够大的,还一边喘着气。

  “别在我面前玩花样,快点!”赛克斯一边叫,一边看了看周围,然后他把奥立弗放在一条已经干涸的水沟里,并从衣服里掏出了手枪。

  就在他们停下来讨价还价的时候,喧闹的嘈杂声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赛克斯回过头去看,他发现那些追兵已经到了这片田野的尽头。并正在想要爬过那道篱笆门,而且他们身边还传来了狗的狂叫声。

  “没戏了,比尔!”托比的胆子突然变得更大,他喊道,“还不丢下这个孩子赶快溜?”我们可敬的克瑞基特先生可是个有骨气的人,他宁愿完全暴露在朋友的枪口下去冒冒险,也不愿就这样落到敌人的手里,说完这两句冠冕堂皇的告别语,他便光明正大地迈开了他的长腿,一下子就消失了。赛克斯恨得直咬牙,他又回头看了看形势,把披风往奥立弗身上一扔——可怜的奥立弗,刚才被这件披风裹着,我们看不见他,现在,我告诉你,他正直挺挺地躺在水沟里呢!——然后,强盗似乎想把后面的人引到别的地方去,他顺着篱笆也跑开了。他跑着跑着,在离奥立弗很远的另一道篱笆前突然停下来了,只见他拿着枪的手在空中舞了一圈,然后他整个人就越过篱笆消失了。

  “嗨,嗨,我看见了!”在他身后的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这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他在那边!皮切尔!尼普顿!快来!快过来!”

  而那两只狗最先听从了命令,乖乖地跑到了主人们的脚下,它们总是和主人想法一致,现在,它们对这场刺激的野外搜捕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它们的主人——那三个在田野里跑了很远的男人聚在了一起,他们停止了追击,讨论起来。

  “要是按我的想法,或者说是,我将要下达的命令,是——”最胖的那个男人开始用他的音量说话,“我们还是赶快回去算了。”

  “凯尔斯先生的话总是深入人心。”另外一个男人说,他的突出特点是矮,但请相信,绝对不是渺小。另外,他似乎受到了惊吓,因为在他文质彬彬的言谈举止之外,我们分明可以看见他极其苍白的脸色。

  “当然,不服从他人意见的人是不配被称之为绅士的。”第三位已经让狗变成了绅士,乖乖地围绕在他身边,“我也听凯尔斯先生的就是了。”“说得好!”矮个子紧接着就说,“无论凯尔斯先生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会全力以赴地去听从。哦,不,我好像应该先弄清楚自己的情况。啊,谢天谢地,我的确非常清楚自己的情况。”他说话的时候,牙齿一直在“的的”地打着架,这让我们不得不相信,这个矮个子男人确实对自己的处境知道得很清楚,他确实明白自己目前所处的绝不是什么令人满意的状态。

  “你害怕了,波利特尔斯。”凯尔斯先生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儿,他说。

  “我没有。”波利特尔斯马上说。

  “你撒谎,你明明害怕了。”凯尔斯先生穷追不舍,越往后看,你会越觉得他真是一个聪明人。

  “你胡说!我没有!”波利特尔斯拒不承认。

  “你有,波利特尔斯。”凯尔斯先生又说。

  是凯尔斯先生的生气引起了这几句话的争论,让凯尔斯先生生气的原因是他不理解,凭什么有人说几句恭维话就可以把回去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而自己却必须因为这些没用的实话而负责任?这时候,第三个人站出来了,他想以哲学家冷静求实的风度来结束这场内部战争。

  “绅士们,别吵了,事实上——”他说,另外两位绅士睁大了眼睛,等着他说出那句话,“我们都害怕了!”

  “先生,你是在说你自己吧!”凯尔斯先生的脸已经变得无比苍白,他说。

  “这样说也可以,”说害怕的人回答说,“我真的害怕了,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感觉到害怕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是,我也害怕了,”波利特尔斯承认说,“实在是没有必要假装威风,责备别人。”

  凯尔斯先生马上被这些坦率的话感动了,他随后也承认自己这方面并非优越于他的同伴,于是这三个人很默契地同时转过身子,像受过操练的士兵一样,步调一致跑了回去。跑了一会儿,凯尔斯先生——他的胖使他英雄气短,更何况他手里还拖着一把干草叉——非常绅士地主张停一下,好让自己得以有时间为刚才的出言不逊做一个检讨。

  “但这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凯尔斯先生很快便做完了声情并茂的检讨,他又说,“无论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激发了他的血性,他就能干出任何事情来!如果刚才让我抓住这两个强盗中的一个的话,我敢肯定:也许我会成为杀人犯。”

  这话马上得到了他的同伴们的默认,因为他们也才从高涨的血性中走出来,紧接着,他们便开始讨论是什么导致了自己的这种突然变化。

  “我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凯尔斯先生说,“一定是那道该死的篱笆门。”

  “对,准是它。”波利特尔斯高声叫道,他马上紧紧抓住了这个理由。

  “你当然可以相信我说的话,”凯尔斯先生继续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是那扇门拦着,气势才展现不出来。我觉出来了,我刚想要从门上爬过去,勇气就突然消失了。”

  真是很巧,这种不怎么让人舒服的经历也发在了其他两位的身上。事情相当明显,那道篱笆门是罪魁祸首,而且他们三个人都有这样的体会,那就是当强盗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那一时刻,这种突变便发生了,这样的话,突变发生的时间也没有疑问了。这三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刚刚吓走夜盗的男子,另外一个是整天在城里穿梭的补锅匠。补锅匠被吵醒的时候,正在外屋睡觉呢!他一听到吵闹,就带着他的两条土狗参加了这场名副其实的追击。凯尔斯先生可是其中的大人物,他在这家的老太太手下同兼两职——领班和管家都是他。波利特尔斯从小便在老太太家里听差,尽管现在他已经三十出头了,但仍是一个小跟班,并且可以看出来他这一生恐怕是只能做一个难有长进的小毛孩了。

  三个人用了上述种种谈话来相互鼓劲,但仍不由自主地紧紧地挤在了一处,一旦有风吹过,树叶轻响几声,他们就要回过头张皇四顾。早些时候为了防止强盗向灯光开火误伤到自己,他们已经把灯挂在了后面的树上,这时,他们争先恐后地冲到树旁,捞起灯,飞快地跑回家去。他们的身影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了,只是还可以看见远处摇摆不定的似乎受了惊吓的灯光,仿佛那是潮湿的空气里一团团正在游走的磷火。

  白天在黑夜之后缓慢地登场,世界在这一刻最是寒冷。地上的草像刚出完汗一样湿漉漉的,小路和洼地上满是积水,浓浓的大雾好像一张笨重的大网,在潮湿的地面上挪来挪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脏兮兮的味道,一阵风吹来,散开了,过后又紧紧地弥合在一起。奥立弗依旧昏迷不醒,毫无知觉地倒在赛克斯刚才放下他的地方。

  天马上就要亮了,天边出现了一天的第一抹色彩:与其说这是白天的新生,不如说是黑夜正在消遁。四周的空气变得更加寒气刺骨。那在黑暗中看来模糊暗淡的物体慢慢地变得轮廓清晰,恢复到了人们白天看到的样子。一阵暴雨突然而来,打在萧瑟的灌木丛中,躺在自己的泥土床上的奥立弗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任急雨打在自己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用一阵微弱呻吟汇报了他的重生,他抽泣着醒了过来。一张沾满血水的披巾缠在他的左臂上,使得那只被草草包扎的左臂根本无法动弹。更严重的是,他全身无力,几乎连坐也坐不起来。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坐了起来,但当他向四周看看想寻求帮助时,却发现自己全身都在疼。他又冷又饿,身上的每一处可以活动的地方都在抽搐,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抖得实在太厉害了,才一直起身来,便又倒了下去。

  奥立弗觉得心里好像有柔叽叽的虫子爬过,恶心不已,他才回忆起自己真的昏迷了很久,这让他的意识恢复了:如果他再这样躺下去,他就真的没有生机了。于是他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并且试着迈开腿,走了几步。但由于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昏昏沉沉的,所以他走得和一个醉汉一样。虽然是这样,他还是挺住了。他任脑袋像一个球一样软软地垂在胸前,踉踉跄跄地朝一个他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地方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奥立弗的脑海里浮现了许多印象,它们纷乱模糊,像浮光掠影一样不可以清晰捕捉。他觉得自己好像走在两个强盗之间,并且被他们的话语所包围——显然赛克斯和克瑞基特在吵架的时候,我们的奥立弗还是清醒的。他有些害怕他们恶狠狠的口气,拼命地挣扎了一下,好在没有倒下去,他突然又觉得自己正在和什么人说话。然后他跟着赛克斯走路,磕磕绊绊的,今天和昨天的情况真是相似。一个幻影走过他们身边,那是一个强盗,奥立弗感觉那强盗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突然枪声响了,火光一闪,他连忙后退,空中马上充满了嘈杂的声音,只有灯光看不见人,而且所有的灯光都像自己长了脚一样向他扑来,一只大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来,抓住他快速地离开了。而在这些扑朔迷离的影像之下,一种钻心的剧痛在他的全身上下不停地游走,时时刻刻地侵袭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他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着,越过了那道篱笆门——至于他到底是如何过去的,是从挡住去路的大门横木的空当爬过去还是从篱笆的间隙中间钻过去,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他来到一条路上,在这个没有遮蔽和阻碍的地方,雨显得大了许多,奥立弗才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向四处望了望,看见了一幢房子,那房子就在不远处,他应该还有力气走到那里。他想,里面的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因为怜悯而帮助他也说不定,而且,就算他们什么也不想干吧,死在有人的地方总比死在荒凉的野地里要好,那样实在是太寂寞了。对于他来说,走过去就是对自己最后的考验了。于是他用出全身的气力,深一脚浅一脚但却是坚定地朝那幢房子走了过去。

  当他慢慢地靠近那所房子,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非常眼熟。尽管他想不起来与之有关的任何细节和事件,但他真的觉得,这座建筑物的式样和外形看起来很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奥立弗很快又认出了那道花园的围墙,这是他昨天晚上跪下的地方,他曾哀求那两个人发发善心放了他。这所房子,他现在可以肯定,就是他们曾经想要抢劫的那户人家。

  想到这里,奥立弗觉得恐惧突然包围了他的身体,他居然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和生死的大事,脑子里只有逃走这个念头。但那只是一时间的想法而已,逃走?他现在连站直了都有问题,怎么能逃出去?就算不去想他年龄幼小、稚气未脱这些因素,只当他有足够充沛的体力,他又能逃到哪里去?他很快便想通了这一点儿,于是推开了没有上锁的花园门,颤颤悠悠地穿过草地,并用最后的力气登上了台阶。在他敲门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一丝的气力了,只好靠住门廊上的一根小柱子,不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了。

  与此同时,昨天晚上那三个劳苦功高的追捕人——凯尔斯先生、波利特尔斯,还有那个补锅匠——因为昨晚的辛劳和担惊受怕,正在厨房里享用丰富的食物及茶点以补充“血性”呢!凯尔斯先生一贯都不这样做,他从来不会与低一级的佣人如此亲近,他总是以一种近乎于屈尊俯就的态度与他们相处,使他们既不会因为他的高傲而妄加指责,又不会忘记他特殊而又重要的、比他们高一些的地位。但黑白之事、火警和抢劫案却能消除这一切的人为之举,一切又恢复人本来的平等的状态,所以凯尔斯现在坐在这厨房里。他双脚直直地伸着,正在用一只手绘声绘色地比划抢劫案的精彩情节,而另一只手则矜持地支在桌子上,他的听众们,尤其是厨娘和女仆,听得兴趣盎然,连气也不敢大声出。

  “两点半或者再过一点儿,”凯尔斯说,“是三点也说不准,反正很晚了,我突然醒了,在床上翻了一下身,就像现在这样——”凯尔斯先生边说边拉了一角桌布盖在自己身上,并在椅子上转了一个身,好像他现在在床上翻身一样——“一声响动传来了。”

  故事讲到这个紧要关头,厨娘的脸色马上不对了,刚刚还由于兴奋而发红的脸竟然刷地一下子白了,她央求女仆去关门,女仆又请波利特尔斯帮个小忙,波利特尔斯叫补锅匠去完成这个任务,他却装作没听见一样,依旧坐在那里不动。

  “我一听到有响动,”凯尔斯先生的讲述很快又将大家从关门的情节上吸引过来,“开始我还以为是在做梦,我正想再甜甜地睡上一觉,但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我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厨子的好奇心上来了。

  “像是什么东西被撕破了一样。”凯尔斯先生回答说。

  “我觉得更像铁棒和肉豆机摩擦的声音。”波利特尔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听到的时候当然已经是那样,”凯尔斯先生高声答道,“但在我听到的这个时候,还是撕破东西的声音。我马上揭开被子,”凯尔斯先生忽地掀开桌布,直起身来说,“从床上坐了起来,细心听着。”

  厨娘和女仆被管家生动的表演吓坏了,她们同时叫了一声“哟——”但又把椅子往这边靠了靠。

  “这一回我真的听清楚了,”凯尔斯先生继续说,“我对自己说,‘肯定有人在砸门或者敲打着窗子,怎么办呢?’我说,我得把那小家伙——我是说把波利特尔斯叫醒,以免他不知道,乖乖地被杀死在床上。要不然的话,他也许被人从左耳到右耳把气管割下来也还不知道呢。”

  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迅速地投向了波利特尔斯,而他的两眼正直直地望着得意的说书人,脸上布满了绝不掺假的恐怖神情。

  “我掀开被子,”凯尔斯又抓起桌布摔开一次,满脸严肃地望着厨娘和女仆,“轻轻下了床,穿上……”

  “这里好像有女士啊,凯尔斯先生。”补锅匠终于说了一句话。

  “一双鞋,老兄,”凯尔斯不理会他,并把“鞋”字加重了语气。“从餐具篮子里拿出一把装满了火药的手枪,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他的房间。我先把他叫醒,然后告诉他,‘别怕,波利特尔斯。’”

  “你是这么说来着。”波利特尔斯低声地证明道。

  “‘我们的性命只怕不保了’。我说,”凯尔斯先生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但是千万不要怕。’”

  “那他害怕了?”

  “哪里?一点儿也没有。”凯尔斯先生回答,“他很有血气——啊!差不多要和我一样勇敢。”

  “要是我的话,说不定当场就给吓死了。”女仆说。

  “你是女人嘛!”波利特尔斯被凯尔斯先生的话鼓舞了,他打起了精神。

  “说得好!”凯尔斯先生点头表示赞同,“对于女人,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好说的。但我们男人就不一样了,我从屋里的壁炉保温架上拿下一盏遮光灯,就摸着下了楼——楼梯上黑咕隆咚的,我就这样——”凯尔斯先生站起来演示他是如何下楼的,他闭着眼睛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这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他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回到了椅子上。而其他人也被吓得脸色苍白,厨娘和女仆更是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谁去开一下门?”凯尔斯先生最先缓过神来,他装出不曾受到惊吓的样子说,“听见了吗?有人在敲门。”

  房间里的一切都静止了,没有人反应。

  “真是奇怪,一大清早就有人敲门,”凯尔斯先生用目光对他的同伴们以及手下们进行了检阅,他们一个个都面如死灰簌簌发抖,但如果他能看见自己的样子的话,他会知道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但不管怎么样,门总是要开的啊,那个——谁?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凯尔斯先生用眼睛暗示着波利特尔斯,但那小跟班非常谨慎地想到自己在这些大人物面前可算是太微不足道了,所以他低着头,像没听到这些话一样。凯尔斯先生又将目光转向补锅匠,当他正想在这目光里再多加一些请求的时候,他发现补锅匠刚刚已经睡着了,真是不巧。他没有把目光再转向自己刚才还予以轻视的女士们。

  “如果没有旁人,波利特尔斯就不愿去打开门的话,”凯尔斯先生很快就打破了沉默,“我愿意去做这个证人。”

  “我也愿意。”在这个关键时刻,补锅匠突然醒过来了,就像他刚才睡着时一样及时。

  波利特尔斯就这样被折服了。他先走到窗前掀起一块窗板看了看,发现天色已亮,这让他多少放心了一点儿,然后,先是狗,后面跟着人,他们很快从厨房里经由台阶安全地转移到了门厅里。大家按照凯尔斯先生的天才设想,不停地大声说着话,好让门外那个居心叵测的家伙知道,他们人很多,绝对不怕他。另外,另一位有同样天才的绅士想出了另外一条匠心独运的妙计,以致大家在讲话的同时还要死命地去扯那两只狗的尾巴,好让它们也大声地叫。

  有了这几条万无一失的妙计之后,凯尔斯先生一把抓住补锅匠的手腕——他解释说,这只是想防止他中途开溜——下达了开门的指示。波利特尔斯郑重地执行了命令。这一帮人提心吊胆,谁也不敢出门去看,只好踮着脚尖从别人的肩膀后往外瞅,却什么可怕的东西也没发现。只有我们可怜的小奥立弗在那里,又小又虚弱,话也不能说,看到他们,才吃力地抬起眼睛,等待着他们的帮助。

  “一个小毛孩!”在这样的时候,凯尔斯先生总是冲在最前面,他用力把补锅匠连同他的手一起甩到了自己身后,来到奥立弗身边——“咦!这是怎么一回事?波利特尔斯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过来看看!你看明白了吗?”

  波利特尔斯从门后走出来(刚才他一打开门,就钻到了那个他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挤开人群出现了。他一看见奥立弗,忍不住发出一声大叫,只见凯尔斯先生抓住这孩子的手和脚,把他拖了进来,并且重重地将他扔在地板上。

  “被我抓到了。”凯尔斯先生脸色红润,顿时有了激情地对着楼梯大叫起来,“就是他!我抓住了一个小偷,太太。快来看看这个贼,小姐。是我打中他的,他受伤了,是波利特尔斯为我打的灯。太太。小姐。”“那是一盏风灯,小姐。”

  波利特尔斯也神气起来,他甚至把手放在嘴角,好让本来就已经很大的声音传得更远更清晰。

  两个沉不住气的女仆带着这个天大的消息跑上了楼,补锅匠则着手料理奥立弗的伤口(虽然奥立弗不是待补的锅子,但他仍忙得不亦乐乎),以免他还没上绞刑架就一命呜呼了。就在这一切进行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甜美的声音让一切嘈杂都停止了,门厅里顿时平静下来。

  “凯尔斯!”那个声音在楼梯口响起。

  “是,小姐。”凯尔斯先生回答,“不要怕,小姐,我毫发无伤。他没敢挣扎,小姐,我一下子就抓住了他。”

  “小声点!”少女回答,“姑妈被那些小偷吓着了,你这样也会让她受不了的。那可怜的小东西伤得重吗?”

  “当然重,小姐。”凯尔斯先生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洋洋自得的声音回答。

  “他就快活不成了,小姐,”波利特尔斯最大的特点就是能随时赶快跟上,“小姐,您下来看看这一个小偷吗?万一他真的没命了就看不成了。”

  “不要大叫大嚷,才像个男子汉。”少女平静地回答,“我先去问问姑妈,你们安静地等一会儿。”

  说话的人走了,只留下一阵和她的声音一样温柔的脚步声。当楼下的人还在回味的时候,她很快又回来了,依旧是用不紧不慢的动听声音,吩咐女仆把受伤的人抬到凯尔斯先生的房间去,细心地照料他。而波利特尔斯则得到命令,马上骑上那匹小马前往丘忒西,并以最快的速度请一位警官和一位大夫回来。

  “你真的不要看看他吗?”凯尔斯先生带着无比的自豪问,仿佛奥立弗是某一类野蛮但羽毛珍贵的鸟儿,由他以英勇无比的非凡手段打下来,并可资他四处炫耀一样。“要不要看一眼?”

  “等他好一点儿吧!”少女回答说,“小家伙真惨。凯尔斯先生,答应我:对他好一点儿。”

  说话人一转身,便被老管家骄傲而赞赏的凝视所包围,那怜爱的目光好比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直到她消失,那凝视仍在楼梯口徘徊了足有十秒钟。凯尔斯先生收回眼光之后,便朝奥立弗弯下了腰,帮着女仆把他抬到楼上去了。那动作里充满了女性的细致与温柔。 欧美名著丛书·第三辑(套装共4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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