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欧美名著丛书·第三辑（套装共4册）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好像前世有什么怨，一路上只有两个人总是沉着脸，就是那周游四方的托钵修士和在法庭上服务的伙计。那修士看着差役就不顺眼，可是碍着面子和身份却不能说什么，眼看帕瑟妇人的故事讲完了，于是他就趁着这个机会挖苦说：“夫人，你讲的这个故事既有情节，语言又很不错，只是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主说看到别人的缺点却不对他指出来，那就等于他没安好心，所以，我一定要对你明明白白地指出来：你的故事里大道理太多。”

　　“要是让一个学者或是什么教士来讲的话，他们的说教多一点倒还无妨，因为诏告世人生活的道理就是他们的职责。但是，我们这里是一次长途的旅行，一路上既劳累又枯燥，所以很需要有一些有趣的东西来给大家提提气。你们听说过有关差役们的事吗——只要从这样一个名字里就能想象出：他们准不会干好事。这些人为了一些风流的命案而不惜东奔又西跑，点头又哈腰，遇着了不通情的主儿还常常会挨打。所以，要是大家不嫌弃，我就来讲一个这样的故事吧。”

　　旅店主人说道：“修士先生，请你积一点口德吧！看看你现在的身份，为什么要对人挑衅？难道和平的相处不是你所希望的吗，还是马儿的颠簸让你失去了理智。要讲故事就讲故事吧，不要牵扯他人。”

　　差役说道：“对人不善，必有恶报，多少的案例显示了这一切。旅店主人先生，请你就让他讲吧——他以为东窜西窜的托钵修士就是什么光荣的职责，总有一个机会，我会用加倍的羞辱来回报。”

　　于是，托钵修士开始讲他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家乡曾经有这样一位教士。他的身份高得很，是那个地方教士中的领事；他的权势也很大，管理整个教区的事务还兼治安。这个人有着刚直的性子和强硬的手段，无论你是奸淫嫖娼之客，还是通奸诽谤之徒，或是放高利贷重金盘剥别人的商人，只要有朝一日有把柄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就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地痞流氓见了他最是害怕，不被剥一层皮也会叫吃几十下板子，小偷盗贼也不敢在他那个地区犯事，怕被他记到罪犯的册子上去，偷税漏税之人整天担心会被他发现，而罚得倾家荡产，伪造文书遗嘱或亵渎神灵圣物，或对人造谣中伤欺蒙拐骗等一应众人，提起他就先在心底里打几个颤。

　　这个人包管着那个教区几乎所有的事，处理得既及时又严厉，这还要多多归结于他身边的那个小差役。谁都不知道这个小差役从哪里学来了那许多的阴谋和手段，把教士大人交给他的任务办理得干净又利索，还更多地为自己谋到了私利。他的手下小头目和使唤小厮众多，都分布于教区的各地各处，负责为差役打听消息，一有风吹草动、鸡毛蒜皮的事情，这些人就会马上跑来向差役报告。

　　差役对付犯了事的人有很多办法。比如为了逮住几个嫖客而放走一个嫖客，这在那些有教养的人来讲，叫作“放长线，钓大鱼”。有时，他会瞒着他的主子而和几个娼妇或拉皮条的人结成同盟或兄弟，等他们前脚收了钱接了客，后脚他就会带人去捉他们。他用伪造的传票把那些倒霉的人带到会堂，说：“看在她们的面上，我就放了你吧，只要交出足够的罚金来就行了。”这样，他与那些勾引人和她们睡觉的妇人婊子们勾搭成奸，共同从别人的口袋里给自己掏钱。那个叫犹大的使徒还是个穷光蛋的骗子，可这个差役却是个钱袋鼓囊囊的贼子加骗子。他背着他的主子把许多坏事都干尽，只在逢节过年的时候才分给他一点点的罚金。这样的事情由我说上一百天，也不可把它们全都说清楚，总之一句话，为了给自己敛财，这个人的鼻子比猎犬的鼻子还要精灵，不管哪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迅速赶到。

　　话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一天，忽然记起了一个久未见面的老寡妇，心想从她那里也许可以得到一些好处。于是，他就跨上自己的大马向那个地方走去。

　　正走着，差役看见自己前面也有一个骑马的人，穿着绿色的短上衣，披弓带箭。差役催马向前打招呼说：“你好啊，先生。可是一个人在旅行？”

　　“可不是嘛，一个人的路途好遥远。你要到哪里去呢，先生？也许我们可以同路呢！”

　　“我的主人派我到前面一个地方去收取欠款，作为管家，这是分内的事情。”“啊哈，你也是一位管家？看来我们真的是太有缘分了——我也是为主人而到远方去办事。”那人继续说道，“先生，我看你是个很卖力的人，深明做管家的道义。在这陌生的地方，我们能够相遇，看来是上帝的安排，要让我们结成兄弟。你我何不下马一拜，从此后有难能够同当，有福也能同享——我的家中有资财万千，愿与兄弟你共同分享，只要你有朝一日能到那里去做客。”

　　差役一听，心中高兴。因为正如刚才那个人说的，他有家财万千，这样的朋友他可没几个。于是，差役就下马高高兴兴地和那人握手成为了朋友，互相诉说了一些同进共勉之类的话和誓言，然后，那人就对差役邀请说：“愿上帝保佑，能让你早日到我的家里做客。它就在北方不远的地方，要是你愿意，我就把详细的地址告诉你。”

　　差役回答说：“亲爱的朋友加兄弟，谢谢你的盛情和款意。只是如今我们都有差使在身上，恐怕一时半会儿我不能去拜访。既然我们关系已经不一般，那我就趁现在的机会向你讨教一番吧——作为管家，你是如何从别处得到大量的金钱呢？”

　　“我的兄弟，亏你问起了这个。我们都知道，做管家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使，辛辛苦苦赚到了钱，却都得归主人所有。尤其是我那个吝啬主人，付出一点微薄的工资，却要我办成许多大事。于是，我就背着他用自己的花招和手段，从各个地方去捞钱——只要是有油水可捞，管他是恐吓还是勒索，或者干脆就用暴力。这样，我的财富日日剧增，终于达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差役听了很有同感，便感慨道：“不是兄弟不结缘，我们真是一路货——我也是这样赚钱的。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责任和良心，也没有什么仁慈和慷慨。只要是能拿得动搬得走，我就要通通圈勒到手下，除非它是死的动不了窝。罗里罗嗦的说教神父受到我的诅咒，虽然我表面上时时把他们称颂——英明伟大的上帝也不过做了我的掩护。没有金钱我不能生活，不靠阴谋与手段我就得不到金钱。既然我们有这么多的相似之处，兄弟，就请你把你的尊名和住址告诉我吧。”

　　那人听了，微微一笑说：“说出来你不要害怕，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魔鬼。人们赌咒的时候总喜欢提到我的名字，因为他们知道，我就住在地狱里。那里和这尘世中的情况一样，人人要靠自己的本事生活。没有阴谋与手段就发不了财，因此我才骑着马出来想找到点意外的发现。”

　　差役大叫着说：“我的天哪，看看这个人在说什么？他明明有人的外形和声音，还有和我一样的穿着和用具，可为什么竟说自己是魔鬼呢，还说他住在地狱里？”

　　“我的身形和声音不过是为了方便才幻化出来的，你们人世间不是也有这样的魔术师吗？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我们常常需要变做一个生物的形象，或是猪狗或是人，只要能方便行事，就是天使我们也照当不误。”

　　“为什么呢？你们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张地去办这件事情呢？”

　　“一点都不费力气，先生。如果有一天你到了那里，你就会发现，事情一点都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只是，兄弟啊，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没有空再和你聊这些不相关的事情，我要去做我应该去做的事情了。”

　　“等一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呢——请看在我们刚刚才结成兄弟的面上指点给我吧：你们是如何敛财的呢？”

　　“这个问题很简单，不过，依你的智力却不可能弄明白，我就长话短说吧。其实，有时候我们的行为也是受到上帝的约束，或者说，与你一样，我们也是他的臣民。上帝允许我们周游于人世和地狱两个界地，去为他查看有哪些人的灵魂需要受到折磨而肉体却必须保存，或肉体已不可以存活在世但灵魂却可以脱离受苦。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约伯[313]的事情吗，我听从上帝的意旨让他吃尽了苦头却没有要他的命。还有圣邓斯腾[314]，那位主教大人——有时，我们也会受到上帝的惩罚。”

　　“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就是要引诱人去犯罪。如果你不能经受住我们的迷惑或拉拢，你的灵魂就要受到上帝的惩罚，而如果你能像约伯一样坚持对他的信仰，那么你的灵魂就会升入天堂——当然，这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事实。”

　　听到这，差役又问道：“那么，在你们的形体里，可是也像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感情吗？”

　　“血肉是不可能的，感情更是开玩笑。我们常常根据需要化做各种样子，就是死人的身体也绝不嫌弃。有时，就像我现在一样，化做了人的样子，自然就要有人的声音和表情了，其实这一切，不过只是你眼中的幻影而已。如果你对这一切很感兴趣，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像我一样深谙此道，因为你必定也会到那里去做客，说不定还会成为那里重要的一名成员。那时，你坐在红色的座位上大谈特谈，只怕比我现在说的还要深奥。”

　　“愿上帝惩罚你这张可恶的坏嘴——我这今生是不会到那个地方去了！谁都知道我是个有权利处理自己事情的人，没有我的允可，谁也不能把我带到那个地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们刚刚才结为兄弟，发誓说要同甘共苦有事同当，我想，我还是很愿意做这样的事情的。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出发吧，看看谁能在日落之前得到自己想到的东西。”魔鬼表示同意。于是，差役就和他各自撒开大马向前奔去。

　　走了不多远，他们在一个小山坡前看到了一个赶马车的农夫。那两匹灰色的大马用尽了吃食的力气也不能把那辆装满了柴草的大车从泥潭里拉出来，于是，那个农夫就大骂说：“愿魔鬼把你这两个畜牲的性命全带走，我辛辛苦苦地养了你们这许多年，却连一车柴草也不能给我拉回家来。”

　　那差役悄悄靠近魔鬼的身边说：“看，你刚一到，就有人已经受到了你的诱惑。我看，你就在这个地方下手吧。”

　　魔鬼说：“这其中的道理你还不懂，兄弟，要是不信，就往下看吧。”只见那农夫在两匹马的后臀上各抽了一鞭子，马吃痛使劲，一下子把那辆车拉出了深泥沟。农夫嘴里又说：“啊，愿上帝保佑你们两个兄弟，你们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于是魔鬼就对差役说：“人类的最大特点就是虚伪，他们口上说的和心中想的可不是一回事。看来，我今天的差使是落空了。”

　　差役安慰魔鬼说：“在前面的镇上还有一个老寡妇，我想她那里一定会有些油水可捞。因为虽然她穷得已经买不起了衣服和裤子，而且还吝啬得要命，我却有办法让她把那最后的一个铜板也吐出来。不信，你就和我一同前往，去看一看我是怎样对她使凶。”

　　于是，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在天快黑的时候，来到了一个破败的门前。差役下马，使劲用手敲着那门上的铁环，一个又老又弱的妇人出来给他开门。

　　“是什么人在外面大声吆喝——噢，我主保佑，是差使大人。请问有什么事要劳烦先生您亲自走一趟？”

　　“老太婆，有人在神父领事那里把你告了一状，我现在来是特地要唤你去当面对质。明日的此时，你必须准时到教堂会所那里，否则就要被教区扫地出门。”

　　“天哪，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哪位先生或小姐，要让他们到神父面前去告我一状？我这很长时间来一直病在床上，不能走，不能跑，又怎么会去得罪别人？差使大人哪，请你看在我老太婆又老又弱的分上，放过我吧，要不，就给我一纸传书，容我去找个熟识的人来替我去对证——你看，我都成了这样，又怎么能骑马或走路呢？”

　　差役说道：“我也是个有怜悯之心的人，就看在你年老体弱的分上饶你一次吧——十二个便士，一个都不能少，否则，你现在就要同我亲自走一趟。”

　　“英明的主啊，请赐予我十二个便士吧！差使先生，你看我这家穷成了这样，哪里会有那十二个便士呢？”

　　“你以为是我在中间得了利吗，老太婆？要真是那样，你可是大错特错了！有利可捞的是我的主子，我也只是个负责传唤的跑腿人罢了。”

　　“天主有眼，请告诉这位大人我没有钱吧，再说，我也没有犯下任何的罪。”老太婆哭喊着。

　　“不行，就是天主自己来了，你也得交这十二便士的罚款，否则，我就要把你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搬走，包括你身上穿的衣服，头上带的发梳——你年轻的时候，因为偷汉，不是还被传唤过一次吗？那一次要不是有我给你付了钱顶着，你早已经不知道被赶到了哪里。快快起来，给我找那十二个便士去！”

　　“愿魔鬼带走这个人的灵魂，天哪！如果他不为自己说出这样恶毒的话而感到悔恨！”老太婆说着，跪倒在地上，“我可是从来都没有犯下他所说的罪过呀，不管是我丈夫死以前，还是在死以后，我都是清清白白的。”

　　“就是魔鬼来了，我也还是要收你这十二个便士，老太婆！”

　　这时，魔鬼走上前来对老婆说：“亲爱的老妇人，你刚刚说的话可是真心话——如果他不悔恨就让魔鬼带走他的灵魂？”

　　“千真万确！请主看在我侍奉他这么多年的分上，救救我吧。”

　　“好，主已经听到了你的呼唤。”魔鬼说着，走上前来，抓住了差役的胳膊，“兄弟，对不住了，我已经摄取到了你的灵魂和身体。你不是想知道地狱里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现在我就带你去看看。”说着，魔鬼抓起差役的身体连同他的灵魂离开了那个地方。

　　愿我主圣灵保佑，让那个差役在那里受到教训。各位，本来我还要给大家讲一讲那位先生在那里受到的各种酷刑——有刀山，有火海，有刺炼，有油煎，等等，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可能全部把它们说完。只是看在我们同行的队伍中有那么一位不断我和拌嘴生事的差役，我就不往下讲了。愿我主在上面保佑着，不要让我们也受到魔鬼的诱惑。他们总是时时刻刻等在我们的身旁，就像那些森林中的猛兽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伤害我们。只是魔鬼的诱惑力绝对不会超过我们的忍耐力，愿我们忠心侍奉我们的主，以及全部的圣灵圣物们，愿他们能在暗中保护着我们。

　　——至此，托钵修士的故事结束。 欧美名著丛书·第三辑（套装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