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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你们讲的故事已太多，要说到婚姻和爱情，只怕没有人的经验能够比过我。我要给大家换个口味讲讲我的事儿，在这之前，先说说婚姻和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帕瑟妇人这样说。

　　“要说到婚姻和爱情，我最有发言权，因为作为一个女人，我至今已有过五位丈夫——如果主肯承认的话。我记得主曾经在一口井边训斥一位妇人说：‘你不该有五个男人。因为你本来只有一位丈夫，但那五个却都不是你的丈夫。’我不知道他说这话的含义是什么？为什么不应该有五个男人，为什么五个男人都不是她的丈夫？难道说就像那些国王贵人一样，她还有第六个丈夫或第七个丈夫吗，而哪个人才是她真正的丈夫？”

　　“我知道，主只参加过一次婚礼，就是在迦拿那个地方。根据主做的事和说的话，因此人家都对我说，一个女人结了五次婚，甚至更多次，是一件不好的事。但我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人结五次婚就不是一件好事。”

　　“主创造了人，又在那个人的肋骨上取下一根，这样就有了男人和女人。主做这样的事不正是为了要让人类有所繁衍吗，不然他何必给予我们那不同的东西？”

　　“有人说，男人和女人那不同的东西就是为了排泄和小便。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主不是说，男人生来就要为偿还女人的债而生活吗？如果没有那东西，他又如何能偿还这还不清的债呢？所以说一句请修士和教士们不要生气的话：男人和女人长那东西是为了繁衍和欢愉。”

　　“一个人喜欢欢愉并没有什么错。我们的身体除了能给我们这一点安慰之外还有什么用呢？听人说，那位著名的所罗门君王就曾经有不下十几位的王后和嫔妃，但愿主也能让我像他一样夜夜欢愉纳新。我曾经有过五位丈夫，也就有过五次第一夜，我明白那样的滋味是一种什么样的享受，愿主保佑我那第六位丈夫快快来到我身边。”

　　“管他是教士还是修士，只要长着那东西能给我们欢愉，我绝对是来者不拒。圣保罗不是说过，自由的人有结婚的选择吗？看看吧，圣亚伯拉罕也是妻妾成群，还有那个叫雅各的人，人们不是都称他为圣人吗，可他的妻子也有那么多。”

　　“所以说，结婚并不是罪过，守贞也不是什么惟一光荣的事。圣保罗曾经说过，主的信徒应该力保自己身心的洁净，不要酗酒，不要贪吃，不要发怒，不要嗔怪于人，但他也没有说过，人应该禁欲不要去结婚。否则，人类的种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那些守贞的童男童女们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所罗门不敢私自违背主的意愿，说人类不应该贪欲结婚，只是提倡守贞的人更能得到上帝的眷顾，对这一点我倒没什么话说，因为主本身就是个童贞之身。但是，查遍主所有的训戒里，也不能找到这样一条：守贞和节欲之人就应该禁止他人结婚，或者道德高尚的人就应该把自己的家财全部散尽用来接济周围的那些穷人。所以说，守贞与结婚并没有什么区别，那只是个人的意愿罢了。”

　　“正像富人的家具里，有珍贵的红木桌子，也有实用的榆木椅子，这些东西虽然名分不同，质地不同，却各有各的作用。上帝创造了男人和女人，又让他们有的结婚有的守贞，就是为了让他们各司其职。”

　　“修士和教士，作为上帝最直接的信徒，他们的节欲是为了更接近于上帝，而我，作为一个纯粹的女人，虽然绝不会说守贞是一件不明智的事，但我却情愿为欢愉和繁衍而生。”

　　“我在教堂的门口，曾经接受过五位男子的求婚，所以我知道，结婚是女人脆弱的最后依靠。一个女人要想到了结婚，定是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无法生活下去。我绝不会像那些守贞的处女或寡妇一样，空守着自己的岁月流逝，却用痛苦和孤独来追随上帝的步伐。”

　　“作为女人，我喜欢丈夫一个接一个。欢愉的日子从头走到尾，才知道什么叫不枉活一生，没有结婚，就不能品尝幸福人生。为此，我是多多益善，绝不挑三拣四，嫌东嫌西。只要哪个男人愿意满足我对他那玩意儿的追求，就是日日让我赶着做我也愿意。我有控制男人的身体的权利，正如圣保罗讲，也有用我的能力使他高兴的义务。”

　　“凭天主的圣誉起誓，你说的真是太好了，夫人！”卖赎罪券的教士在一旁大叫道，“虽然我是个教士，听了这番话却也很想找个女人。只是为肉体而放弃信仰我多有不甘，所以还是作罢吧。”

　　帕瑟妇人说：“‘注意别人的言行，你才能得到教训’，这是托勒密著名的话，就在那本《大综合论》中[297]。赦罪先生，如果你能忍耐一下，不要打断我的话，我就会再讲一些事情，让你了解一下婚姻也有它的痛苦。”

　　“夫人，我绝不会再无端开口打扰你的兴趣，我想这里的每个人不会再轻易犯同样的错误。就请您接着住下讲吧，我很愿意再听到其他的教诲。”赦罪先生说。

　　“好吧，那我就来讲讲我五个丈夫的事，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五个丈夫里面两个坏三个傻。”

　　“先说前三个丈夫，他们都是有钱又有财，只是早已过了那享乐的年头。为了钱财和土地我对他们温言温语地说了几席好话，就把他们骗到了手——人们总是喜欢听女子对他们说什么‘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我这生非嫁你莫属’，为着些虚情的美话，他们愿意把一切都献出来，这样我就占有了名分又占有了财物。”

　　“结婚的第一天我就让他们见识了我的厉害，日日夜夜苦叹着自己命苦：埃塞克斯的邓莫肉好吃[298]，为什么我就得不到一块？因为我既得了土地又得了钱财，就再也不会出力把他们讨好。我让他们在那床上空有劲使不出来，我还要边笑着边让他们说我的幸福就这样断送在了你的手里。”

　　“聪明的女人总是会控制好自己的丈夫，那手段既有软来又有硬，结婚前为了他们的爱——这三个人爱我爱得很真挚——我们只好装傻，任由他们从你这边摸到那一边，结婚以后就要给他们好看。”

　　“我会在他们为我买好东西的时候亲亲他们的嘴说：‘亲爱的，你真是我的好老伴。’但要是他们发现你有什么不称他们的心的地方，你就一定要来个恶人先告状。”

　　“我会对他们说：‘你这个没心肝的，放着我在家里为你操劳你却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要知道女人的伪言和气势总是要比男人来得大胆一些，要是有什么差错，总有亚当和夏娃一起担着。我会对他说：‘有侍女和仆人作证，因为你吝啬小气不肯花钱为我买新衣服，所以人们都对我不尊敬，隔壁的女人长得很漂亮还很贤慧，你就把她偷偷来看，还在心底里羡慕，可你知道，我才是这个家的操持人！’”

　　“你这个老不正经的大色鬼，常说女人生来如果太有钱就会对人傲慢又偏见，但碰着了穷人的女儿你又说她苦不零丁不值钱。每个美貌的女人你都想占一份，摸摸她美丽的胳膊或腰肢，舔舔她红润润的小嘴唇，或者干脆就在床上体会体会她那贤淑的品性和温柔的行为。但你可知道，女人的陷阱就是年龄和容貌，有了它们，任何一个男人的生活都不会很平静！”

　　“你是一只受恶魔引导的的鬼，只要有哪个男人或亲戚来探望了我，你就会破口大骂，可你喝醉了酒的时候，嘴里还是喊着女人。”

　　“你说丑女人就像湖里的灰鸭子一样，任何一只公鸭子都看不上，她却死皮赖脸地要黏着一只老鸭子。你这个挨千刀遭雷霹的老家伙，结婚以前，你怎么不说这样的话？”

　　“你说街上买个东西，就像瓶啊罐啊什么的，买前还可以仔细挑一挑，可娶人就像喝酒一样，进了肚里才能知道她的滋味纯不纯。天哪，你这个没有良心会下地狱的老鬼！”

　　“你还说，女人生来应该温柔，就是别人说她不漂亮没有品性的时候也不该生气，这是什么话？我让你尊敬我的侍女兼保姆，还有我的父亲，你就说你办不到，还满面怒容地说：‘绝不会再给你举办生日宴会，绝不会再给你买新衣服’，这又是什么话？”

　　“还有，你老是诬陷我说，那个叫詹金的男奴不安好心。难道就因为他长了一头漂亮的金发，你就要让我和他说话的时候闭上眼睛？你说女人若是穿了漂亮的衣服就是为了要勾引男人，这是圣保罗的话，‘妇女身上的穿戴和装饰应该是为贞操和兼耻的，而不是华贵的衣服和珍珠金宝’。这话在我耳中真是一文不值。因为女人生来就是为自由的，既然结了婚，你的家财就应该能为我所有。我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圣雅各做主，你的钱柜的钥匙应该归我掌管。”

　　“你说女人就像一只猫，有了光滑的皮毛就想着出门去勾引野猫，一旦毛被火烧了，就整日整日地待在屋里，直到晚上才会出去。你这不是在影射我吗，老东西？对女人有什么坏的评价，为什么非要牵扯上了你的妻子？”

　　“俗话说：‘让别人在你的烛火上点灯，你的烛光不会暗下一点。’老东西，既然你已经满足了，就不要再吝啬，让别人也没有。爱去什么地方是我的自由，哪怕是白天或黑夜。否则，你就等着我夜不归宿，夜夜独守空房吧——没有我为你暖被，你这把老骨头早就见了地狱之王。”

　　“不要再窥探我所有的事情，老东西，就是你有白眼巨人的帮忙，也挡不住女人的报复和心思。”

　　“你说这世上有四样东西[299]最为罪过，我的妻子就是其中一个。爱情之果把她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不仅需要供应，还走到哪里烧到哪里，直到把这个世界都变得枯竭。你说这个世上男人遭了殃，碰见女人就像庄稼碰见蝗虫——这不是胡说瞎说是什么？”

　　“各位，我就这样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他的身上，即使是无中生有，也说得头头是道。”

　　“我说他们成天夜不归宿，就是在外面勾搭女人——其实他们老得连路都快走不动了。还说他们把钱财都花在了别的女人身上，为她们添衣置食还陪她们出游——其实钱柜的钥匙就在我手上。但我这样说，他们喜欢听——所有的男人都希望自己的女人为他们吃醋。这样，我就用我的机智和狡黠把他们掌握在了手中。”

　　“我会罗罗嗦嗦反复不停地说：亲爱的彼得——或约翰，或保罗——不是做妻子的要把你埋怨，实在是你自己行为有错。你既然知道那么多名人贤人的事迹，就应该明白，男人就要像约伯一样，既有心胸，又要温顺。和女人争斗，男人永远没有好果子尝，与其这样，何不听我的？你呀，哼哼叽叽的怎么啦？难道非要独占那个女人最好的东西不成？唉，既然我是你的妻子，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丈夫的，那好吧，我就让你再干一场。”

　　“要是在上床的那一刻，他不答应我提出的所有要求，那我就会在他手还没摸到我的身子前，就让自己从床上蹦起来。任由他在那里欲火中烧，全身难受得不得了，我既不会让他亲来也不会让他摸，还要破口把他大骂一通，就用我上面的那些话。——天主保佑，最后胜利的总是我们女人，男人要想混过女人的这一关，就要也学会软硬兼施。”

　　“现在我就再讲讲我的第四个丈夫。天知道，他现在已睡在教堂墓下的那块土地里，因为他的寻欢作乐，我把他活活折磨至死。”

　　“那时我还很年轻，像梅特当斯的妻子一样，充满活力又爱喝酒，和着琴声我能喝到半夜，有人相陪，我会跳舞到天明。只是，我不像前面那女人一样，喝醉了酒被自己的丈夫用棍子活活打死，虽然我的命运也是不济，却只是被那个男人占了便宜。”

　　“那个男人在还不是我丈夫以前，就迷恋上了我的美貌，为追求我使尽了花招。他知道酒能使人失去理智乱了性，于是就在漆黑之夜给我喝了几大瓶酒。这样，我就做了他的妻子。”

　　“现在想想，我还为我当年的激情和美貌而骄傲，想起那些努力动作的夜里我就觉得有一种快意。可惜时光女神总是那么无情，要用她的刷子把一切年轻和美貌刷去，既然用完了面粉，就应该把麦麸好好珍惜，到今天，我还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老妇人。”

　　“可惜有人不珍惜我的感觉和美貌，总是要到外面把野女人来找。为此我气得心里发闷吃不下饭，于是私下里想到了一个报复的好手段。不是骂来不是打，也不是以相同的行为来偷汉。我只是假装偷偷地同他人好，却又偏偏被他发现了。”

　　“放在家里的东西一旦被别人发现就觉得再也了不起，从此他为了我可是喝了醋还憋出了病。为了坚持到底把事情做得彻底，我和那人假装去了外面同游，寻欢作乐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却发现他已死在自己家中。”

　　“自然他的墓没有阿佩特洛特利斯为大流士造的墓好，但作为妻子，我还是把他草草葬了——因为我又有了第五个丈夫。”

　　“愿我主保佑他！虽然他是五个丈夫里面惟一对我发凶的人，但天知道，我是真心地爱他——爱他这个人，而不是金银财富。所以，求主保佑，别让他的灵魂到了地狱。”

　　“我这第五个丈夫说来真是让人思念，他一头金黄的头发，一副年轻的面容——最多二十二岁，还有一双修长的腿。他本是牛津大学的好学生，因为和我的朋友兼密友艾丽莎认识，因此就被介绍给了我。”

　　“我那时和艾丽莎关系非常亲近，常在每个月的头几天就到她家里做客。有什么秘密的事我都会说出来跟她分享，包括我丈夫屁股上有几颗痣。那一次是大斋节的好时光，我随她去拜访了几个朋友——有她的同学，侄女，还有我的丈夫詹姆金。这个漂亮的人物一眼就吸引了我的心，从那次郊游回来后，我们就开始频繁地在一起。他带我参加他朋友的婚礼和生日、同学的集会、宗教游行、假日活动等等，天知道，我那些以前买来的漂亮衣裳，可派上了用场。”

　　“我用温情脉脉的声音对他说，昨天夜里我梦见了鲜血和大水，想不到今天就遇到了你这个意中人——听我妈妈说，鲜血和大水预示着会得到金钱和其他财富，可我知道，这都是胡说，更何况那天晚上我根本没做梦。”

　　“我还对他说，我的丈夫很快就要因为有病而死去——那时他确实因为嫉妒我而生病在家里，谁知道后来就真死了。我对他说，对于爱情和婚姻这种事，我有预见，我的丈夫死后，他必定是我丈夫。”

　　“人们都说，大牙缝的人情欲旺盛，而我正有这一特征。我的出生正是在那火星[300]走进金牛宫的时候，所以我不仅仅有维纳斯所赋予的情感与美貌，还有战无不胜的力量和勇气。那时我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但对于二十多的詹姆金却有着强烈的感情。在我那第四个丈夫的葬礼上，我看着他美丽的身躯心底里头直发痒，恨不得那时就能和他一起把床上。”

　　“天主啊，请饶恕我如此直白的诉说，除了在我的脸上有战神的标志（指牙缝），就是在我那最隐秘的地方也有他的烙印。不管是年轻的，年老的，黑皮肤的，白面容的，只要是对我的意我都愿意，但愿天主能让我时时都有男人来欢愉！”

　　“且说我和那第五个丈夫都已等不及，于是就在我丈夫死后一个星期举行了婚礼。那场面至今想起来还宏大，为了表示我的欢心和忠诚，我还把我所有的财产和土地权都交到了他手里。可谁知从此后他行事无法无天，竟然在一个夜晚读书的时候对我大打出手，那种痛到现在还透心彻骨。”

　　“那件事完全是因为一本书而引起，它的名字叫《瓦莱与泰奥佛》[301]，这本书里记载了许多教训人的故事和人物，詹姆金常常用它来训诫我。”

　　“他说古罗马有一位叫加卢斯的男子休掉了他的妻子，仅仅因为她未蒙面就向门外看。还说另一位勇士因为他的妻子独自一个人去参加晚会也把她休掉了，用书上的话说，正符合‘让妻子独自朝圣的人只配死掉’。”

　　“这样的故事他还有很多，上到人类是如何遭下死罪——他说完全是因为夏娃把亚当拖下了水，下到参孙的情人把他的长头发剪下，害他失去了两只眼睛变瞎。还有赫拉克勒斯被他情人烧死的故事，以及苏格拉底是如何受他两个老婆的折磨——他的第一位夫人用棍子打了他，第二位夫人却用尿来泼他，而他只能坐在那儿说：‘天要打雷，天要下雨，没人管得着’。”

　　“他还说克里特王后帕西法厄[302]的故事很特别，耐人寻味，要是我们也能有她那样的奇遇，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你们听听，这么可恶的话他也能说出口。”

　　“詹姆金还读了那个叫圣哲罗姆的天主教徒写下的书——这书攻击约维尼安，埃罗伊兹，还记述了德尔图里安、克里西波斯，卓图拉[303]事情和言语。他也评读了所罗门的《箴言》，维德《爱的艺术》和其他一些名人著作。这些书全都订在一起，从那里他知道了英雄阿伽门农的死完全是因为其妻克吕泰墨斯特拉[304]的不贞，还知道了安菲阿罗斯[305]之所以会丧命，完全是因为贪钱的妻子向敌人泄露了丈夫的藏身之地。他说男人的生命往往受到女人的威胁，结了婚的丈夫就更是如此：莉薇亚因为恨而致丈夫于死地，露西拉[306]却因为爱而让丈夫纵欲死掉。”

　　“他还说，古往今来多少奸夫奸妇合伙把忠实的丈夫杀掉，而他们就在那尸体旁寻欢作乐。无论是做生意破了产，还是得重病不能起床，都比妻子和情人合伙把丈夫欺骗好，他说，怪不得当拉图米乌斯告诉他的朋友，他那三位妻子都是在院中一棵相同的树上了结生命时，那朋友会问他要一枝这棵树的枝条以栽在自己院中。”

　　“女人都是男人生命中的祸水啊，他说，‘与其同恶妻的婆娘同处一室，倒不如做一只瓦上的野猫夜夜游荡’。他的这方面的谵语多得了不得，什么‘女人既可愤又可恨，她们总是与男人对着干’，什么‘脱了衣裳，女人就等于扔掉了羞耻心’，还有‘女人好比猪鼻子上的金环，中看不中用’等等。”

　　“天哪，是什么魔鬼钻进了他的心，要让他这样把女人来看待！要知道天下的书都是由男人来记述的，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自然不会对女人说什么好话。人和狮子到底谁更强胜？[307]要我说，如果我们女人也能去著书立说，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只怕亚当的子孙都不能逃过对他们邪恶的指责。”

　　“墨丘利[308]爱的是智慧和忠贞，维纳斯爱的是快乐和淫欲。当人年轻享受的时候，不能想起墨丘利的告诫，当他们年老体弱也不能干那活时，却又大骂起维纳斯——这就是男人。”

　　“上天哪，愿你开开眼睛，看看我所受到的训诫都是些什么吧——对这些话我听得既不耐烦又心头起火。可我那可恨的小丈夫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着，于是我就猛地抬起手臂给了他一拳头，还把他手中那本书从顶到尾撕了个散。詹姆金冷不防猛地倒在了地上，恼羞成怒的他跳起来就给了我一巴掌，没想到它竟然就一下子把我一只耳朵的功能去掉了。”

　　“我头一歪倒躺在了地上，不说话也没有动静，这可把詹姆金吓坏了。他双膝跪倒在我身边说：‘亲爱的艾丽莎，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就此醒来吧，从此后我再也不把你打。’我从昏迷中醒来问他道：‘你是想让我死吗，从此后再也没有人替你打点生活和土地？’詹姆金听了，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说：‘亲爱的好妻子，我绝对没有这种心意。从今以后我愿一切都听你的，只求你现在千万不要有事情。’”

　　“于是，我们俩就重归于好了。詹姆金亲自将掌管钱柜的钥匙和打理土地的权利交给了我，还答应把那些书也统统烧掉。这样，我就做了控制丈夫的好妇人，此后一心一意只把他来伺侯和照顾。这样过了多年，我成了那地方最有名的贤淑之妇，而我的丈夫却在一次意外中不幸死亡。”

　　“——愿主保佑他在天上的灵魂不要受任何折磨吧，也保佑我那第六个丈夫快快到来，我的开场白说完了。”

　　托钵修士笑了笑说：“太太，您这训诫可真是又长又深刻。”

　　差役接话道：“像苍蝇一样到处插话的总是你这托钵修士。”

　　“什么，你竟如此败坏我的兴致？各位，在这位妇人之后，我要讲几个让差役听了难受的故事。”

　　“我也有话要说，以真主的名誉担保，要是我的故事不能回报托钵修士的可恶，我情愿今天走不到头就从马上摔下去。”差役大喊道。

　　旅店主人走出来说：“妇人，不要听他们乱打岔。您的见解很有意思也很独特，我想，您的故事定会更有趣得多，现在就请您开始讲您的故事吧。”

　　“好吧。”

　　——至此，帕瑟妇人的故事正式开始。

　　在古老的亚瑟王时代，这世界升平一片。高山上、树林中、花丛里、小溪旁，到处都有鲜活的精灵和美丽的仙子在跳舞，它们在精灵王和仙后的引导下，保佑着周围的人们幸福地生活。可是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自从有了托钵修士和其他修士之后，这个世界就渐渐失去了灵性。这些游走的修士们占据了原来精灵们生活的地方，连最后的一片小花丛也不放过。无论是在高原厅堂，还是教堂厨房，都可以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无论是做法事还是做祈祷，都可以听到他们口中说出什么“上帝会保佑你身体健康，平安一生”，或“我主有灵，定能让你一夜暴富，从此过上好日子”，或“愿你们的虔诚能让天上的主发下慈悲，而给予你们一切你们想要的东西”等等声音。但实际上，我们谁都知道，男人们最大的敌人就是修士，因为他会把他们最后一分钱也榨干，而且还会把他们的女人偷去——有多少女人的第一次贞操就是让这些修士们给破了啊，我主保佑，愿他们受到惩罚！

　　且说就在那样一个亚瑟王时代里，有这么一个即将受死的武士。他本是王后身边最信任的武士之一，可是有一天他却在城外河边的小树丛旁玷污了一个姑娘。这姑娘本是独身一人孤零零地要到城里去，可谁想，就在城外的那条小河旁碰上了这个好色的武士。姑娘的美貌激起了武士难以遏止的情欲，周围安静的环境又给了他邪恶的胆子。他大步走上前，不顾姑娘的叫喊和反抗就把姑娘破了身，于是，激起了全城人民的不满和愤恨。人们纷纷走到亚瑟王的王宫外呼喊着说，要把这个受到恶魔引导的坏坯子杀掉——根据当时的法律，犯了奸淫罪是要受绞刑的——于是国王就召集大臣们对他进行审问，最后定下来要把他施以死刑。

　　就在这个时候，王后带领着大群的贵妇和随从们来到王宫，请求王上看在她们这许多人面子上饶他一回。经不住王后的苦苦哀求，于是国王就开恩把这武士交给了王后，说任由她来处理，只要是能够平得下民愤。于是，王后把这武士带回后宫，对他说：“你这卑贱的性命是因为有了我的保护才得以维持，因此，你有义务去为我做一件事。否则，你的性命仍是不保。”武士请求王后说出她的要求，于是王后就说：“我有一个问题想了很久，就是‘女人们最渴望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可以给你整一年零一天的时间让你去寻找。明年的今天如果你不能准时来到这里并给出我满意的答复，那么我就请求国王再次把你处死——要知道你的生杀大权可是掌握在我的手里。”

　　武士听了大感为难，可为了项上人头却不得不点头应允。他整点行装迅速上路，希望在某一个早上，或中午，或晚上的时间里，会得到天主的引导取得答案。

　　武士经过了许多地方，有人烟密集的城市，有三五零落的村庄，有美丽富饶的平原，还有荒漠无垠的高山。他问了许多人“女人最渴望拥有的是什么”——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还有小孩，可却没有一个人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案。

　　他们之中有的说，女人最喜欢的就是金银财富和美貌，有了这两样，她们就能够嫁给一个高贵的绅士或是拥有许多男人的追求；可一旦失去这两样，无论她是多么地仁慈或温顺，也不会过得如鱼得水。有的说，女人最重要的是保有贞操，失去了她也就等于失去了献给上帝最好的礼物。还有的说，女人的一生幸福就是床第之欢，死了一个丈夫再接一个丈夫，就像我一样，永远没有孤单之感。

　　有的女人说，我们最喜欢的就是倾听人家对我们说些恭维话，有了赞美和奉承，心情就会舒畅又喜悦，这世界也就变得更美丽。确实，这样的话已经接近真理，有哪一个刁钻的姑娘不是因为得了曲意的奉承和夸奖而变得温顺美丽？

　　有的人说，女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自由，没有丈夫的管束，活着才是真正惬意。无论女人们自己有多么差劲，她们都希望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处理一些事情。如果这些事情做好了，男人们应该给她们以鼓舞和奖励，就是做坏了，也不能指责她们的无能——因为女人渴望的是和男人一样的自尊和自爱，为了这两样东西，她们情愿和男人进行比拼。有人说，女人们的心性我懂得，不就是希望人们把她们称为贤妻良母吗？这样的人最是有忍耐一切事情的大度，还有保有秘密的心胸——实际上，这话简直等于是胡说，因为迈达斯的故事就证明了一切。据说迈达斯的脑袋上长着两只像驴子一样的长耳朵，这件丑事除了他本人之外没有其他人晓得。他把它们掩藏在那长长的头发下面，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结婚以后才把它告诉了他的老婆。他对她说：“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这秘密除你之外可别告知别人。”妻子向丈夫保证说：“我的心胸有如山谷般深邃，你就是倒进一箩筐的秘密也能保得住。”但是天长日久的诉说欲折磨着这个女人的心思，使得她终于不能够再安然入睡。于是她就想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就是村子外的那片沼泽地。像旋风卷过般迅速，她趁着丈夫外出做事的机会就跑到了沼泽地。看看周围没有任何的人，连一只苍蝇也没有，这个女人就把一张嘴紧紧贴在水面上——就像鸟儿正准备啄食一样——对着流水说：“咕嘟嘟的水声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不能泄露给其他人听啊——我的丈夫的头上长着两只驴子一样的长耳朵！”说完后，她感到了全身舒畅，却不知道这种行为已被一个叫奥维修的发现。他把它们记载到了他的书中，如果大家有兴趣想再知道些详情，那就请去阅读他的那些作品吧。我们还是回到我们的故事中来。

　　且说那位武士走了一地又一地，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于是他就不免感到有些灰心和苦恼。有一天，他牵着马无精打采地经过一片树林地，突然发现前面的空地上正有一群姑娘在歌唱。她们唱的东西他听不清，因为他和她们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看那身姿却可以猜出她们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二八花龄。这武士心想，也许她们能够为他解答这个疑团，于是他就策马向前走了上去。

　　可是等到他走到那片树林子跟前时，却发现在那空地上除了一个长得奇丑无比的老太婆外，已没有了别人。武士疑心自己是思虑过度花了眼，但这老太婆却是实实在在一个人。见到武士走上来，这老妇人就说：“尊敬的先生，你好啊！看你一脸的愁容和心思，莫不是有什么难事困住了你。别看我老太婆一大把年纪了，我走过的路见过的事却是你不能想象到的多。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吧，也许我还能帮你解决呢。”

　　武士说道：“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有什么事现在说出来倒也无妨。老太太啊，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才是女人最渴望、最想要的？”

　　老太太回答说：“年轻的先生啊，这样的问题再简单不过。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把答案告诉你——我敢以我的生命和名誉保证：绝对不会有哪一个女人敢说我这个答案是错的。”武士半信半疑，但还是在老妇人跟前发了誓。老妇人俯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然后就对他说可以回王宫复命了。

　　武士按约来到王后的宫门前，对守卫的兵士说：“快快通报你家王后，就说我已经找到了答案，而且保证没错。”这一天正是第二年的第一天，王后和一帮贵族妇人、侍女寡妇，以及所有她认为聪明的女人，早已坐在了高高的大殿内等候。听得有人通报说武士回来了，于是就下令快快让他进来。

　　堂皇的大厅内悄然无声，都在等着武士的答案。只见那武士不慌不忙地站直施礼之后，就开口说出了下面一段话：“高贵的王后啊，你不是问我‘什么是天下女人最渴望的’吗？有一个答案包您满意：女人的心思不在美貌，不在钱财，不在任性，不在自爱，结婚前她希望有一个对自己温顺有礼的情人，结婚后她希望有一个能够掌控在手中的丈夫。天下的事事事顺着她的心，丈夫或情人的一切都由她们来做主——这就是女人们最大的心愿，聪慧而又贤达的王后啊，即使你们不爱听，我也要这么说，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王厅里仍然一无声响，无论是王后，贵妇，还是一应的侍女寡妇，都觉得武士的话实在无法反驳，要杀了他更是断无道理。

　　这时，跟随武士来的那位老妇人趁机跳了出来，走到王后的跟前说：“高贵的陛下啊，您是万民的仰慕，是女人们的佑护。请您看在同是女人的分上，以您的权威和声势为我做主吧：这个答案你们已经认可，却不知道它正是出自我的口中。是我教会了武士如何作答，在林木跟前他以他的名誉发誓，愿意服从我的一个要求。现在我就要让他履行诺言，虽然我又老又丑又讨厌，我却要让他娶我为妻。”

　　武士听了很难过，叹着气说：“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原以为一个老太太的要求不过是钱财或食物或其他世俗的什么，可谁知她却要做我的妻子。我情愿付出那成千上万的家财，也不愿意要一个老太婆。”

　　老妇人说：“天下的美味我吃过不少，成堆的钱财，也不在我眼里。人生夫妻和乐，才是最大的快乐，我这后半生就是要做你的老婆。”

　　武士说：“我有高贵的血统，有显赫的出身。俗话说，少夫老妻日子没劲，要让我娶你，还不如现在就要了我的命。”

　　“你的命是我所救，我怎么又会要了你的命？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履行诺言娶我为妻，否则我就要诅咒你和我。”

　　武士无奈，只好答应和这老妇人举行婚礼。虽然有着王后的御赐，还有很多王公贵人参加，但整个婚礼场面还是很低沉气闷，因为新郎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到了晚上爬到床上的时候，还是没有一丝笑意。于是老妇人就对武士说：“从前我救了你的命，现在又做了你的妻子。难道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你生气，否则你为何如此烦躁不乐？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吧，我一定改。”

　　武士说：“没有金钱可以挣来，没有食物可以买来，没有高贵的血统和身份来与我相配，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得来。更何况你现在又老又弱，也不会把钱财带来，还有你的容貌又老又丑，也不可能再变年轻。你说这一切如何能叫我不心烦意躁？”

　　老妇人道：“如果只有这些原因，亲爱的夫君啊，你可真是多虑。用不了三天，我就可以让穷变富，让低变高，就是容貌也可以改换。只是在这之前，你必须先听我说一番话。”

　　“你说你的出身很高贵，祖上有无穷的财富，可是你知道吗，高贵的身份不是来自于血统，也不是财富，而是那人的品行。我主基督说，谁在辛勤地工作，谁在任何场合都有道德，那么这个人就是高尚的人。你的祖上有无穷的财富，高贵的血统，但如果他们不能拥有高尚的品德，那么在我主和世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个下流东西。正如伟大的诗人但丁所说：‘聪慧不是来自于祖上，高贵是我主的恩赐。’谁都知道，我们的祖先可以把大量的财富，还有你所称为的高贵血统遗留给我们，却不可能把他们的高尚品行也传我们。所以说，财富和血统可以遗传，高尚的荣耀却只能归功于我主。”

　　“而且，财富可以一夕散尽，德行却能永久。在一个最暗最冷最是无人照顾的铁房子里，火也能燃烧起来——这是它们固有的特性——同样，就是没有钱财，没有血统，只要这个人诚实肯干，对人仁慈又公平，那么这个人的美名也能够远远地流传。高贵的身份来自于天赐与我主的恩惠，而不是什么祖上的遗传和财富，如果没有德行，就是那样人家的子弟也能够干出让人耻笑的事情，比如说赌博或酗酒等。”

　　“瓦勒里乌斯[309]曾经说过，只要英勇肯干就能成就事业，就像图卢斯·霍斯提利乌斯[310]一样。波伊提乌斯[311]以及塞内加也说，只要行高尚的事，做高尚的人，就会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爱护。亲爱的夫君哪，你说我身份低下血统卑贱配不上你，要我说啊，只要我能正正当当地做人，公公平平地行事，仁慈的天主就会赐福于我。”

　　“你还说我祖上很贫穷，没有带给你巨大的财富，但亲爱的夫君哪，你难道忘了我们的信仰我们的尊奉耶稣基督不也是一个穷人吗？在我主眼里，富有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远离邪恶、安贫乐道才是光荣。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永远不会有满足的感觉，一个一无所有却一无所求的人才是真正的富有。”

　　“关于贫穷，尤维纳利斯[312]这样说：‘穷人可以坦然面对强盗。’贫穷让人行为拘谨，却能给他们以安全和平和。在有钱的时候，你会有很多的朋友和应酬，却不会有多少真正的朋友和知识，只有当你一无所有了，你才能看清你周围人的面孔，也才能真正体会出我主的伟大——为了人类的原罪，他甘愿将自己置于穷苦的地位。所以说，贫穷是人生的一面镜子，照着你平和自在的心灵，也照着他人对你的真实感情。”

　　“亲爱的夫君哪，既然贫穷并没有使我蒙羞，自然也不会令你蒙羞。现在我再来说一说你所说的我的容貌。我知道，就我这个年龄来说，再也不会有什么能让年轻的男子动心的面貌了，但是，夫君哪，你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教训：‘有教养的人应该对老人尊重’？再说，年轻和美貌是偷情的资产，没有花一样的容貌，你便不用担心有一天会有绿帽子戴，何乐而不为呢？”

　　“我长得又老又丑，便会令你门户清白，我身体虚弱，便会时时依靠着你而不会反抗。我会对你又温柔又驯顺，用尽我所有的心思和花招来令你高兴，亲爱的夫君哪，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呢？”

　　老妇人说完，武士想了很久。虽然心里还觉得有点痛苦，却又没有什么话来反驳她。于是他就说：“亲爱的妻子啊，我知道你原本贤良又聪慧。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话说呢，只有一切依你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既然你对我如此信任又亲切，那我就一定要让你满意。”老妇人说，“从今以后我要事事顺着你，不和你吵架拌嘴，还要现在就祈求上帝，看在我对他的虔诚和膜拜的份上，赐予我年轻的生命和美丽的容貌。如果我不能像东方的贵妇对她们的丈夫那样完全忠心，或者不能拥有和王后贵妃一样的美丽容貌，那就让我不得好死，让我的丈夫对我随意处置吧。”

　　“亲爱的夫君，请你现在掀开帷帐看一看吧。”

　　武士掀起帷帐向里看了一眼，就见那里面出现了一个美丽又年轻的好面孔。不由得他心里一阵欢呼和喜悦，抱起妻子亲了又亲不下一百遍。此后，这二人一个温柔一个温顺，快快乐乐地生活了一辈子。万能的主啊，愿你能赐给我们所有女人一个永远年轻又美丽的面容，还能给她们以精力充沛的丈夫。让那些不肯给女人花钱的老鬼都去死吧，让所有对妻子不恭敬的人不得好下场。愿我们能够活得比我们的配偶都长！

　　——帕瑟妇人的故事结束。 欧美名著丛书·第三辑（套装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