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跟踪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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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泰晤士河的一侧矗立着罗瑟谢尔斯教堂。河里来回穿梭的运煤船扬起了阵阵的灰尘,再加上两岸的密密麻麻的房子里冒出的黑烟,两岸的建筑物都显得十分晦暗,从河上来回的船也都是乌黑的,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伦敦原本就有很多这样的地方:说出地区的名字来连居住在伦敦很久的老居民都不知道,何况很多地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在罗瑟谢尔斯附近就有这样一个区域,它是最肮脏、最奇怪,也是最不同寻常的,可是绝大多数的伦敦人却并没有留意这个地方。
你必须穿过一条条的街道,才能到达那里。那些街道是稠密的、狭窄的、泥泞的,就在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到这里之后,展现在你眼前是这样的画面:最难看最不值钱的衣服悬挂在商店的门前,在门前的长杆顶上迎风招摇,就像一个廉价的女子在搔首弄姿。偶尔冒出的一两家食品店,进去后霉气冲天,都是价格低、质量最差的处理货。你随处可见最低级的失业工人,搬运压舱货的脚夫、在运煤船上工作的装卸工、风尘女子和衣衫褴褛的孩子,这些人在街上走来走去,外加河滨的渣滓废物,你简直就找不到可以下脚的地方。数不清的巷子向左右分开,巷子里持续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有笨重的马车,车上装着从每一个角落、库房里搜索出来的货物,装载得像小山般的马车摇摇欲坠,车轮驰过,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车轮声震耳欲聋。如果你要摆脱这一切,你就要费尽周折才能挤过一条条的巷子,来到一个行人比先前少的,比较偏僻的街道上。抬头看,你就会发现在便道上方的骑楼已经在向你招手了,弯着老妪般的腰。一堵断壁残垣也不让人放心,好像就在你经过时恰巧会倒下来一样,房屋上的烟囱已经倒了一半,另一半也在做着预备,也许就在这一刻或者下一刻倒下都说不定。窗户上的铁丝已经锈迹斑斑,一眼就能看出受过了岁月的多次洗礼,差不多就要烂透了——总之,在这一地区这样破败的景象观客目不暇接——体现出人间最颓败最灰暗的可悲景象。
雅各岛就位于这一带,从南渥克镇码头再往前走不远也就到了。雅各岛的四周有一个著名的臭水沟,每当涨潮的时候它就更出名了。它可以涨到六至八英尺深,十五至二十英尺宽。这条水沟最初的名字叫磨坊池,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叫它奈何沟。它是一条港汊或者是水湾,是从泰晤士河分出来的。一到满潮的时候,就会有人来打开利德磨坊的水闸,这样来把水放满,磨坊池的名字也就是这么来的。每次开闸的时候,外来的人总会看到一种难以想像的景象,只要他能站在磨坊巷的木桥上面。从这些横跨水沟的木桥上望去,两岸的居民都争先恐后地打开后门,把各种各样的家用器皿放下去打水,最常见的是吊桶和提桶。你将目光收回来,看到房子本身,你同样会惊讶于你所看到的一切。五六所房子里的人合用一条走廊,用木板做的走廊已经摇摇晃晃了,木板上有大小不等的窟窿,透过这些窟窿可以看到下边的污泥。窗户是既不挡风也不遮雨的,破烂得已经无法修补,也有一两根长的竹竿从窗口里伸出来,想来也许是晾衣杆,但上面从来没有见到过晾着衣服。房间又拥挤又肮脏,房里空气浑浊,充满着种种的恶臭,好像即使用来藏污纳垢都不够卫生。木板做的房子是悬在污水之上的,人住在里面心惊胆战,房子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事实上有一些已经掉下去了。墙壁乱七八糟,地基也在一天天变坏,这就是奈何沟的两岸——触目可见的贫困、肮脏的污垢、腐坏物和各种各样的垃圾。
雅各岛上的堆栈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堆栈的房顶都被风卷了去。墙壁像喝酒的醉汉东倒西歪,窗户已不见了,门向外倒在街上,烟囱黑黢黢的,直伸向天空,却从不见冒烟。也许在三四十年以前,这里的市场还非常的繁荣,因为不景气和遥遥无期的法律诉讼大战还没有来得及光顾这里,而现在,这里已经确实变成了一座孤岛。房间是没有主人的,偶尔有胆子大的人就破门而入,把这所烂房子据为己有。他们生前住在这里,死后也同样埋在这里。这些人一定是有非常的原因才会找一个秘密的住所,一个人除非真正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否则谁也不愿意到雅各岛上来寻找庇护。
在这些房子中间,有一座非常大的楼堡。说来奇怪,房子的其他部分都早已破烂得不成样子,只有门和窗户防范森严。房子后面接着水沟,前面已经描绘到那种情况——在二楼的其中一个房间里,聚集着三个一脸晦气的人,他们不时地相互望一眼,神色中充满了惶恐和期待,他们一直就这样保持沉默,已经坐了好久。三个人中有两个人的名字分别叫作托比·克瑞基特和契特理先生,另外的一个大约五十岁,偷窃是他谋生的惟一手段,他是一个流放犯,从海外逃回来的,名字叫凯格斯。他的容貌很不一般,并不是丑陋,而是脸上有一道可怕的伤疤,鼻子也在以往的一次斗殴中给揍扁了,也许那是一次激烈的斗殴。
“我的好伙伴,”托比朝契特理先生转过脸,说道,“我听说你的那两处老窝都被人发现了,你最好还是另外找个地方避避风,而不是来到这里。”
“笨蛋,你干吗不呢?”凯格斯也附和着说。
“唉,我原来以为你们见到我会高兴一些的,没想到……”契特理先生的神情有些沮丧,低着头说。
“你也真是的,年轻英俊的绅士,”托比接着说,“我一向是独来独往惯了的,凭着我的才能弄到了这么一套舒适的房子,周围的邻居又都是漠不关心的,我非常有幸能看见一位像你这样的年轻绅士光临,我真是非常不安呀,惟恐招待不周啊。当然,如果是在太平时节在特殊的场合,阁下也是一位受人尊敬、招人喜欢的赌友。”
“而且,特别不巧的是,这位一向独来独往的年轻人家里还住着一位好朋友,这位朋友是从国外回来的,比预期的时间早了一些,他本来应该去向法官报到,可他偏偏是这样的谦虚礼让。”凯格斯风趣地补充道。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托比·克瑞基特好像绝望了,他不再保持平素那副魔鬼见了也会皱眉的臭架子了,他不再努力,转过头对着契特理说:
“费根又被抓去了?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下午两点钟,都在吃午饭呢!我和恰利爬进了洗衣坊的烟囱,从那里溜掉了,波尔特他没有办法,一头栽进了空的大水桶,可倒霉的是两条腿太长了,直直地竖在水桶顶上,那些警察就又把他抓去了。”
“蓓特怎么样?”
“好可怜的蓓特。她跑着要去看那具尸体,说是最后的告别,”契特理的脸已经越拉越长,答道,“蓓特一下子就疯了,她不停地说胡话,还不时地尖叫,拿脑袋撞墙,警察把她带到医院里去了——她现在应该还在那儿。”
“小贝兹呢?”凯格斯急切地问。
“他一个人在附近溜达,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会回来,不过,也快回来了,”契特理端起一杯酒一口气喝下去,接着说,“现在他也没有地方去了,跛子店里的人已经全部被抓到警察局了,那个酒吧原本是一个窝子——我还专门跑过去看了看——不得了,里面全部都是警探。”
“这是一次大规模的逮捕,”托比紧紧咬着嘴唇,已经渗出了鲜血,他说,“折进去的人可不光是一个人,我们有麻烦了。”
“目前已经开始审判了,”凯格斯接着说,“我认为预审一结束,波尔特就会供出费根——我是从他以前的话里听出来的,他肯定顶不住会招供的,没错——这样法官就有权力判定费根是事前从犯,在星期五的时候就要开庭审判。也就是说,从今天算起,再过六天费根就要被判绞刑了,他——”
“你们一定都知道了,百姓闹腾得可厉害了。”契特理插话说,“如果没有警察拼命驱赶百姓,他早已被大卸八块了。他被打倒了一次,可是警察围成了一个圆圈,把他放在中间,硬是给挤出去了。他当时很狼狈,浑身都沾满了泥巴,脸上还在流血,紧紧地抱住警察,他可从来没有跟警察这么亲热过。我当时就站在附近,我能亲眼看到,人群拼命往前拥挤,警察也顶不住,百姓就把他抢走了。我还看见,一个接一个的人们跳上来,他们咬牙切齿,嗷嗷直叫,朝他扑过去,那些人发誓要把他的心挖出来。”
那个现场目击人已经张皇失措,闭着眼睛站起来,在屋子里狂乱地走来走去,就像一个疯子。
另外两个人也没有更多的话,他们默默地坐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这时,楼梯里突然传来了啪哒啪哒的声音,紧接着屋子里蹿来了赛克斯的狗。他们三个连忙站起来,奔向窗口,又跑下楼冲到了街上。狗并没有跟着三个人跑,它是从一扇开着的窗户里跳进来的,它的后面也没有跟着他的主人。
“这是怎么回事?”三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托比说。“他没有来这里。我——我——我希望他不会。”
“如果他来的话,一定会和狗在一起的,”凯格斯弯下腰,用手抚摸着那只躺在地板上只会喘气的畜生。“喂,拿点水来,看它累得气都喘不出来了。”
“它喝完了所有的水,”契特理目不转睛地盯着狗看了一会儿,说道,“浑身都是泥浆,腿也瘸了,眼睛也快睁不开了,它一定是跑了很远的路!”
“它跑哪儿去过?”托比喊道,“它肯定去过其他的窝子,但是里面全是它不认识的生人,所以它才跑到这里,它来过许多次。可是,从一开始它在哪里?没有主人,它怎么会一路跑来?”
“他(没有人愿意提那个凶手的名字)是不会自杀的,你们觉得呢?”契特理问道。
托比轻轻地摇了摇头。
“如果他死了,狗一定会领我们找到他自杀的地方。”凯格斯说,“不。他也许已经离开了英国,把他的狗扔下了。他一定是耍了什么花招,狗是不会这么老实的。”
这样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大家也就接受了。狗钻到了一把椅子的下面,很快就蜷成一团睡着了,没有人再去管这一条狗。
天已经完全黑了,人们关上了窗板。拿出一支蜡烛,点亮后放在桌上。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对他们三个人的刺激太大了。再加上自己处境的极度危险,他们就越发显得紧张。他们把椅子并在一起,靠得紧紧的,哪怕是一声最细微的响声也让他们觉得心惊肉跳。他们很少开口,商量事情也是低声耳语,看他们吓得魂不附体的样子,好像在他们隔壁的房间里就停放着那个惨遭谋杀的女人的尸体。
一直过了很久,他们就这样坐在一起。突然,楼下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一定是小贝兹!”凯格斯一边说,一边充满愤怒地向门口望了望,以掩饰内心的恐惧。
敲门声又响起来了。不,不会是他,小贝兹从来都没有把门敲得这样响过。
克瑞基特走到了窗前,哆嗦着把头伸向了窗外。看来用不着我来告诉读者来的人是谁了,克瑞基特那张苍白的脸已经说明了一切。转眼间,狗也警觉起来,从椅子底上钻了出来,狂叫着往门口奔去。
“我们必须让他进来。”克瑞基特端起了蜡烛准备去开门。
“没有别的办法了?”另外一个人声音充满了沙哑。
“没办法,让他进来吧。”
“我不要一个人待在黑屋子里。”凯格斯一边说,一边又从壁炉架上取下了另一支蜡烛,他颤抖着双手点亮蜡烛,敲门声又响了两次。
克瑞基特一个人下去了。回来时,多了一个人。一张手巾裹住了下半个脸,另一张手巾裹住了带着帽子的脑袋。他缓慢地开始解手巾,手巾解开了,展现出来的简直就是赛克斯的鬼魂:苍白的面容,深陷进去的双眼,凹陷的脸颊,多日没刮的胡子,瘦削的身形以及濒死般的喘息。
屋子的正中放着一把椅子,赛克斯一把抓住,正想一屁股坐下去,突然打了个冷战,浑身抖动了一下,又仿佛想回头看看。他把椅子拖到了墙根——近得不可能再近了——抵着墙壁,这才慢吞吞地坐下去。没有人说话。赛克斯也没有开口,他打量着站在面前的人。如果有谁偷偷地抬起眼来,正好与他的目光相接,也马上转到一旁。当他低沉着声音开始说话时,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好像听到了一个来自陌生人的声音。
“谁把我的狗带来的?”
“它自己跑来的,差不多待了三个小时。”
“晚报上说费根被抓住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他们四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赛克斯抬起胳膊,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真见鬼!你们就没有什么要说给我听的?”
三个人互相望了望,又把头垂了下去。还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是你的房子,”赛克斯对着克瑞基特说,“你是怎么打算的?是出卖我呢,还是让我躲在这儿?”
“随便你,要是你认为足够安全,就留下来好了。”被问到的人略微一迟疑,然后答道。
赛克斯轻轻地抬起了眼睛,转过身去看后面的墙壁,后面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他继续说:“那个女人的尸体埋了吗?”
在场的人都摇了摇头。
“为什么还没有埋?”赛克斯脱口而出,又像刚才一样朝后看了一眼。“留着那么丑陋的东西在地面上有什么用?谁在敲门?谁?”
克瑞基特没有说话,就离开了房间,但马上又领着恰利·贝兹回来了。贝兹刚一进门,就看见了正对着门坐的赛克斯。
赛克斯盯着那个少年,贝兹吓得一直往后退,说:“托此,你在楼下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那三个人吓得冷汗都流了出来,那个凶手想对刚进门的少年表示友好,就点了点头,又把手伸向了贝兹。
“我要去另外一间屋子!”贝兹不停地往后退。
“恰利!”赛克斯站起来往前走去,“你难道?难道忘记我了?”
“离我远点儿!”少年仍在后退。他的眼中含着恐惧,盯着凶手的脸,说,“你这坏蛋!”
赛克斯停住了,他和贝兹的目光对峙着,但不久,赛克斯就慢慢低下了眼睛。
“你们要给我作证,”少年紧握着拳头,声音也变得很兴奋,“你们作证——我一点儿儿也不怕他——警察来了,我一定告发他,我现在就去告发他。如果他高兴,或者他有胆量,他可以把我杀死,可我不允许他住在这里,他把我活活放在锅里煮,我也不怕他。杀人啊!救命啊!你们三个应该帮助我。杀人啊!救命啊!我要抓住他!”
他挥舞着握紧的拳头,大喊大叫着向那位大汉扑了过去,他的力量很大,再加上速度快,赛克斯竟然被他撞倒在地上。
其他的人都惊呆了,没有人上前动手,贝兹和赛克斯滚在一起。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可是贝兹毫不理会,他双手拽紧杀人犯胸前的衣服,不断地呼救。
他们两个人的力量毕竟差得太远,没多久,局面就明朗了:贝兹被掀倒在地,赛克斯的膝盖抵在他的脖子上。就在这时,克瑞基特惊恐地望着窗外。只见下边灯光闪烁,有人高声喧哗着围了过来,他们的情绪似乎很激动,这可以从他们急促的脚步声中听出来。人群中好像有一个人在骑马,路面上响起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咔哒咔哒。火光越来越亮,脚步声也更加近了。很快,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响彻整间屋子,那一片闹哄哄的鼓噪就是那些愤怒的人声汇合而成的,这样的声音即使是最无所畏惧的人听了也会颤抖。
少年又喊了起来:“救命啊!杀人啊!”
“他在上面!把门砸开!”
愤怒的人似乎要把这黑夜都给劈开了:“遵照国王的命令捉拿杀人犯的!”
“把门砸开!”尽管贝兹就快喘不上气了,可他还在尽力呼喊着,“他们不会开门的!你们要把门砸开!自己冲进来!”
贝兹的声音刚一落下,门上和楼下的窗板开始发出被撞击声,人群爆发出一阵嘹亮的欢呼声。这是在场的人平生听到的最昂扬的欢呼声。
“我们要找个地方,把这个高声尖叫的小鬼关起来,”赛克斯冲着他们三个人喊起来,一边提着贝兹走来走去,就好像提着一条空口袋。“好,就是这儿!”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地方,把贝兹扔了进去,顺手锁上了门。“楼下的门可靠吗?”
“有双保险,还有一条铁链。”克瑞基特机械地说,另外两个人完全呆立在一旁。
“那护墙板够不够坚固?”
“上面包着铁皮。”
“窗户呢?”
“上面也包着铁皮。”
“见你妈的鬼。”这个凶手决定负隅顽抗,他推上了窗板,冲着下面喊道,“随便你们怎么着,来跟我玩玩吧!”
要说大喊大叫,最可怕的就是愤怒的人群的吼声。离房子最近的人主张点火烧房子,另外的人则要求警察开枪打死他。在人群中,最怒不可遏的就是那骑马的人,他从马上跳了下来,拨开人群,挤到窗子前,大声喊:“谁去搬一架梯子,我给他二十畿尼。”
这话首先被离得最近的人听到了,又靠着自己的大嗓门把这话传了出去。有的人去搬梯子,有的人去拿大锤,有的人举着火炬东跑西跑,却又重新回来,加入怒吼的人流。很多人在咒骂,很多人像疯子一样拼命挤上前去帮忙,没想到反而妨碍了其他人的行动。甚至有胆大的人想利用水管和墙壁的裂缝爬上去。黑暗中的人群,像在狂风怒号下翻滚的波浪,不时发出愤怒的狂吼。
“潮水,”杀人犯把窗子关上,倒退着回到屋子里,低声说,“我来的时候在涨潮,给我一根长一点儿儿的绳子,我可以跳进奈何沟,从后门逃出去。快!给我一根绳子!不然的话,我就要杀了你们,然后再自杀!”
那三个惊恐万分的男人指了指放东西的地方。赛克斯急忙选了一根最长最粗实的绳子,飞快地爬上了房顶。
房子后面的所有窗户都被砖砌住了,只有一个活动天窗,就是关着恰利·贝兹的那一个房间。窗子太小,赛克斯没有办法钻过去。而贝兹也恰恰是通过这个窗口向外面的人报信,要他们看住屋后。就这样,赛克斯很艰难地出现在房顶上时,贝兹的尖叫通知了所有的人,他们马上蜂拥而来,形成了一股激流。
赛克斯用预先准备好的木板顶住门,这样人们就很难从里面打开。他小心地穿过瓦房,隔着低矮的围墙看过去。
潮水已经退了,濠沟现在变成了一片泥沼。
人们静了下来,他们都盯着赛克斯,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久,人们就明白他的计划失败了,立刻响起了咒骂的巨浪声和胜利的欢呼声。与现在比较,刚才的呐喊只能被看作是耳语。离得很远的人虽然搞不清状况,可也跟着欢呼起来。好像整个伦敦的人都赶了过来,诅咒这个该死的杀人犯。
房子前面的人也涌进来,愤怒的面孔已经形成了一股洪流。如炽的火把不光替人们引路,还引升了他们满腔的怒火。群众冲进了房子,窗框都被推了下来,或者被砸坏了。所有的窗口都挤满了人。还有很多的人站在住户的房顶上,甚至在人们的重压下,一座座的小桥都弯曲了。远处的人还在不断地涌来,想找个角落或者空地喊几嗓子,哪怕是看一眼这个恶棍。
“终于要逮住他了!”小桥上的一个男人嚷道,“太好了!”
有帽子的人都摘下帽子,拿在手中挥动着,又是一阵嘹亮的喊声响彻云霄。
一个年老的绅士也喊道:“谁活捉了杀人犯,我一定留在这里,等着赏他五十镑。”
又是一阵欢呼。在同一时刻,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终于撞开了大门,搬梯子的那个人已经冲上楼去。这个消息一个传一个,人们纷纷掉头。在窗口看热闹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冲到了街上,加入了乱哄哄的人群。每个人都争先恐后,惟恐错过了被警察押解出来的犯人。人都挤得透不过气来,还有人被挤倒在地受到众人的践踏,这样混乱的场面真是可怕。有些人在左冲右突,想回到房子正面的空地,有的人拼命挣扎,想脱离人群,就这样,尽管人们一心想抓住他的急切心情没有变,可是集中在犯人身上的注意力却被分散了。
那个歹徒蹲了下来,缩在房顶上。气势汹汹的人们,再加上自己处境的艰难,完全把他给吓得不知所措。然而,突如其来的变化却带动了他敏捷的反应,他发现人们的注意力转移了方向,他一跃而起,决定要用自己的身体和生命作最后的赌注,他打算跳进臭水沟,趁着黑暗和混乱溜掉。
他马上来了精神。已经有人冲进来了,因为房间里面的吵闹声已经沸腾了。他要马上行动。他紧紧靠住烟囱,把绳子的一端绕在上面。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用灵巧的双手和坚固的牙齿把另一端的绳子系个活套,他可以顺着绳子滑下去,然后用小刀把绳子割断,就成功了。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把活套系在头上,准备放在胳膊下面,上面提到的那位老绅士发现了他的举动,急切地告诉了周围的人,杀人犯有可能下坠逃跑——与此同时,杀人犯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房顶,双臂高举过头,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就是那双眼睛,它又来了!”他狂呼。
他全身抖动了一下,就像被闪电击中,接着便失去了平衡,头朝下栽了下去。他的脖子上拴着绳子,经全身的重量一拉,那绳子绷得像弓弦一样紧,快得像离弦的箭。他大概掉下去三十五英尺,四肢可怕地抽搐着。他就被吊在那里,手也变得僵硬了,那把打开的折刀掉进了濠沟里。
拴着绳子的那根烟囱抖了几下,可终于承受住了重力。赛克斯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贴着墙壁荡来荡去。恰利把挡在窗前的尸体推到了一边,央求人们把他救出去。
一直没有露面的狗现在出现了,它哀叫着在胸墙上来回奔跑。它退了一下,奋力起跳,朝死者扑去。可是,很不幸,它掉进了沟里,它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斗,落下去的时候撞在一块石头上,脑浆流了一地。 欧美名著丛书·第三辑(套装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