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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尔特真是幸运的男人！”学者的故事刚讲完，商人就喊了起来，“各位，请听我说，要是让我得到一个像格里库尔达那样的姑娘，就是让我付出所有的货物和财产也可以。你们不知道，才刚刚结婚两个月，我已尝到了通常男人们所说的那种苦。”

　　“说来听听！”旅店主人说。

　　“我这老婆就是那猛虎下山，是泼辣的魔鬼替身。所有世上的女人都没有她那一副坏心思和暴脾气，所有世上的男人都没有我这么倒霉。要是上主能让我再结婚一次——就像那个沃尔特国王正准备要做的一样，我发誓，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商人说。

　　“愿主保佑，那你可得有沃尔特的好命运！”旅店主人说。

　　“我心中的苦有千千万，在这里就不再说，免得同病人听了一起伤心。现在，我就给大家讲另外一个故事吧。”

　　——商人的故事开始。

　　从前有一位高贵的爵士，住在帕维亚[325]城。他是个资产很富足的贵族，喜欢郊游，却不喜欢结婚，因此，到了六十岁的时候，除了不菲的财富外，他还是一个光棍老头。

　　这人本来在生活中过得很随意也很开心，需要的时候就花钱雇个女人，但时间长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竟然突然想到了结婚。对他来说，六十年的岁月里，什么样的生活幸福与忧伤他已尝过，只是还没有体验过婚姻的滋味。于是他就向上帝请求说：“请主赐予我一个称心的新娘吧，让我在老来的时候也体会体会人们所说的幸福生活。”

　　确实，结了婚就有幸福的生活，尤其是在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娶个年轻美丽的姑娘。虽然年轻的人们经常大喊：婚姻是自由的坟墓和枷锁，要想快乐就千万别结婚。但实际上，一旦等他们把彼此的手套起来，就会发现这其中滋味还很特别。

　　是谁在你生病的时候细心看护又照料？是谁在你疲劳的时候端茶又倒水？是谁把欢乐带给了你，还给你生下子嗣？

　　泰奥佛曾说：“为了节约就不要娶妻。因为忠实的家仆可以为你完成一切你需要去办的事，娶一位妻子就只会等着分享或继承你的财产。”但要我来说，这样的人真是胡说八道，愿主罚他的灵魂让魔鬼带走。一切的田产、租税、器物和衣食不过是那天上的风、地上的影，用过了就再也没意义，而一位贤良的妻子却不同。上帝创造亚当的时候说：“你还需要有一个帮手。”因此，男人生来就应该有一个女人来辅助。

　　圣母玛丽亚说：“有了妻子的人们，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她们为你们带去欢乐与忠告，还带去安慰与照料。当丈夫说“是”时，妻子不会说“不”，当丈夫说做事时，妻子不会反对，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不能称心的？更何况比起仆人或其他人来，妻子还是丈夫财产和家庭的忠实维护者。妻子的话往往是逆耳的忠言，虽然没有好听的蜜糖，却是行事的道理。就像雅各的母亲对他说的一样，那些方法和语言正是体现了女人们的聪明。

　　再来看看那个勇敢的犹滴，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救出了全城的老百姓，还有亚比该，凭着一张灵活的嘴就把她的丈夫拿八从死神手里救出来。明斯帕的事也被人们传颂，说正是靠了她的帮助和忠告，才使得末底改被阿哈随鲁王重新使用。

　　因此塞内加说：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是最最幸运的事。加图曾说：“有妻子的家庭才是一个安全的港口，是一个攻不破的城池。生病的时候有人照料，家庭里的事务有人管理，妻子能让丈夫放心外出，男人要是爱自己的身体就应该爱自己的妻子。”这话一点不会错。

　　我前面所说的那个六十岁的老人也许正是听到了这些贤人们的话，因此才把结婚的事情来考虑，没过多久，他就召集朋友们把心思表露。“我说，亲爱的朋友们！”老人说，“有一个事情我要请求你们来帮忙。诸位知道，这六十年来我没有遵从上帝的教导，给自己的灵魂找一个帮手，因此我的生活过得既无聊又荒唐，简直是浪费了这前半生的好时光。但现我已经觉察到了我的错误，因此想把这一漏洞补上。你们大家在外面跑的时间比我长，地面比我广，我相信你们一定见过什么比较年轻满意的女人。请把她介绍给我吧，让她做我的老婆。”

　　“不过，有一个条件我要先说在前头，就是女人的年龄一定不要超过二十岁。过了二十的女人身体好比是干草和豆渣，脾性还像是韦德[326]。俗话说，姜是老的辣，肉却是嫩的鲜。”

　　“我也不要一个读过很多书的人来做老婆，那样的人性格乖戾，道理蛮多，却往往是懒婆娘一个。”

　　“年轻的人就好比是刚流下的蜡烛，又热又好捏，还能为我这风烛之人顺利产下继承人——不瞒你们说，我这身体我知道，虽然头发花白身子却还像好小伙。男的能干的事我统统能干，就像月桂树一样，我也是先开花后结果。”

　　“虽然我没有结过婚，却知道这其中的奥妙。娶一个不满意的老泼妇来做妻子，还不如直接让灵魂下地狱。如果那个女人不能为我维护家产，我倒不如把它们全散给乞丐——因为人下地狱或升天堂的时候，总是不能带走一文钱。”

　　“鉴于以上种种情况，我请你们不要吝于赐教，还要把你们遇见的最好的姑娘介绍给我。”

　　众人听完老人的话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这么大年纪了不结婚也罢，有人说男人在世就要过一过婚姻生活。其中有这么俩兄弟，一个叫帕拉西波，一个叫朱斯提努斯，这样对老人说。

　　帕拉西波：“亲爱的老人，受人尊敬的老人。所罗门有句话是：‘听听忠告，就不会犯错。’但我认为，对您完全不必顾忌。因为你是个阅历很深的老人，走过了我们所没有走过的许多路。以我这么多年的官场厮混的经验来看：大人或老人们的意见总是没错。要是有哪个傻瓜手下自认为自己的主意比主人还高明，那他就一定会受到别人的耻笑和责骂，要是他认为大人的话中有漏洞，要去弥补，或更正，那简直就是小虫撼大树。在大人们面前我绝对不会说一个‘错’或‘不好’，在您这老人面前，我也绝没有什么高明的意见。正像您刚刚所说的，你还年轻有精力，品性又纯洁而高尚。这话我相信全城的人没有谁敢出来反驳一下，因为您正是这样一个人。既然快乐和幸福的事已经找上了你的家，您就放心地追求吧。”

　　帕拉西波的话遭到了朱斯提努斯的反对，坐在那里他也对老人说了一番话：“亲爱的兄长，尊敬的老人，我以我结婚的经验来向你忠告：千万不要听我兄弟的话。”

　　“天知道，结婚需要花费人很多的时间和工夫：要打听那个人的身份是高贵还是贫贱，容貌是美丽还是丑陋，还要打听人品是凶暴还是温柔，我们要看她是否爱喝酒，是否爱骂人，是否爱招惹事非，是否爱挥霍家财。俗话说，世上没有完全满意的品性，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动物。就像我一样，你要是娶到了一个像我妻子一样的女人——虽然她又美丽又年轻——你就会知道什么叫脚疼。鞋子穿在脚上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但因为它外表好看做工精细人们就往往说它们价值很高。你现在年纪大了，又没有结婚的经验，所以你的情况就更严重。我敢以我父亲的这个姓氏发誓，或是凭着上帝在天上的圣灵发誓：你的老婆定然很难对你长久的满意。就是年轻人为了老婆还要忙得团团转，更何况是你？她能为你生儿育女又能怎么样——摊上一个不幸的家庭还不如孤身一人下地狱。”

　　“够了够了，你这沮丧的窝囊废。收起你那一套不中听的经验和理论吧。既然你的哥哥已经说了比你更有用的话，我又何必再来听你的教训。”老人说道，“帕拉西波先生，你还有什么忠告吗？”

　　“我认为，阻挠人家婚事的人最可恨。”帕拉西波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马上站起来一致表示同意老人的婚事。于是，这老人就开始精心地筹划和考虑自己的婚事。

　　每天无论是躺在床上，还是走在路上，这老人都在心里把周围的姑娘一一筛选。一会儿认为这个漂亮、一会儿认为那个富有；一会儿认为这个年轻，一会儿认为那个品行端正。最后经过多面镜子的对照他终于选定了一个，就是那个既有美丽的容貌、年轻身躯，又富有端庄淑丽好名声的姑娘。作出这样的决定他认为是再正确不过了，其他人无论智慧有多高也不可对此加以反驳。于是他就又急急忙忙地邀请亲朋好友到他家，说：“为了天主的恩惠，我已完全得到满意的姑娘。请你们不要对我的选择有所质疑，只要骑马帮我出去找她。”

　　他对他们说：“这姑娘就住在城里，生活贫穷但美丽端庄。”这样的人追求者不少，凭了他的朋友他想自己完全可以得到。只是有一个事情盘旋在他心里很长时间了，不知道应该如何解决。

　　“人们都说，命运女神不会让人完全享受两种完美的生活，也就是那天上的和人间的。虽然那七项重罪[327]我也曾碰过，却不影响我现在的婚姻生活。我能想象到像我这样的年纪还能娶到一个美丽的妻子就是人们所常说的幸运之事，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幸运可否也算那一种‘完美’？基督说，进我天堂要受折磨。如果这样，我又如何？”

　　听完这话，朱斯提努斯首先开了口。他早就觉得那老人是在干傻事，于是就抓住机会讥讽说：“亲爱的老兄，不必多虑。既然神让你在这暮年之间还能得到一个美满的妻子，那就说明他对你是特别眷顾。婚姻生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无忧无虑，一帆风顺，即使做丈夫的少了一点束缚，少了一点忧伤，主看在你是他忠实臣民的身上，也会让你的妻子不妨为你藏上一顶绿帽子。当然，我说这些并是说你的婚姻将来一定是这样，只是想提醒你老兄：在没有享受到夫妻生活的种种前，先不要说自己最美满，也许你的妻子就是你的克星，是引导你下地狱的人，那样，你也就不用担心会享尽人间天上两种完美。忠心的话就说到这里。我和我的兄弟有事要先告辞。”

　　说完后，朱斯提努斯和他兄弟离开了老人的家，朋友们也散去各自为老人的婚事而奔走。他们先找到那位叫初春的姑娘，把那老人的心思对她细细讲了一番，然后答应为她取得老人的全部财产和土地权，并为婚礼而订制大量漂亮的衣裳。于是初春姑娘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这门亲事，婚礼的日子转眼就已来到。

　　马提阿努斯[328]啊，你这出名的诗人！虽然人们都曾夸口说你所写的菲洛姬和墨丘利的婚礼是全天下最隆重的婚礼，但如果你看到了冬月老人和初春姑娘的婚礼，就知道自己实在没有权利担当那种美誉。约押和西俄达马斯[329]吹奏的喇叭虽然神奇，却也没有冬月和初春婚礼上的乐曲响亮。就在这乐曲中，教士为他们举行仪式，对新娘说她应该像撒拉和利百加[330]一样，忠心服侍丈夫，还要精心管理他们的生活。然后，教士为他们祈求了天主，念了祷文，画了十字架，仪式就结束了。接下来是宴会。全意大利最昂贵的器具集中在这里，美味的菜肴一道又一道，我想就是国王的庆宴也不过如此。酒神在宴会中穿来穿去，为大家斟酒，维纳斯笑看着人群中的男子。冬月老人已经做了她的俘虏，还有什么人不会坠入她的陷阱呢？她这样想。

　　美丽而年轻的新娘高高坐在婚台上，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的丈夫，那眼神，就是巫术法师的魔力也没有它有吸引力，要我说，简直就是五月的鲜花，能招蜂引蝶。

　　再说那丈夫，虽然头发花白，却满面春风。每看一眼新娘他的心里就好像喝了一口蜜酒，听见别人夸赞新娘漂亮他是从心底里高兴。宾客们大声叫嚷着互相敬酒，老人看着那场面不禁心焦起来。因为他突然想到要是能早一点把那娇躯搂在怀里，压在身下，也许比现在的感觉还要好，只是不知道那柔嫩的身体能不能承受住他如野马狂奔般的精力。“噢，愿天主早点降下黑衣！”老人在心里这样祈祷，加快了步伐谢祝敬酒让宾客停止吃喝。

　　就在这一群欢乐的人中间，有一个人除外，就是那老人的随从达米安。自从见到女主人美丽的容貌后他就觉得世界颠了倒，让老年人享受生命快乐，却让年轻人受着欲火煎熬。为此他心里备感痛苦，还不到散会的时候就已先悄悄告退。

　　啊，万能的主啊，请让那欢乐的老人识破身边人的心吧。人都说毒蛇的信子最是厉害，能致人于死命，但谁能想到要是身边的人不安了好心，那主人更是遭殃？就像这达米安一样，仁慈的主啊请让那老人开开眼，早点从谈情说爱的幸福中清醒过来，识破他那准备害人的心吧！话说这太阳一走过了天边那最后一座山的山头，夜暮之神就开始用他的袖子把大地遮起。这时宾客们已陆续散尽，冬月老人就顾不得脱下身上的礼服，一把抱起新娘走进了新房。在宴会上他喝了太多的蜜汁加烈酒，又服了那康士坦丁修士[331]给人们建议的几种药剂，因此他感到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劲需要发泄，心中有烧不完的火需要熄灭。他对亲友这样子说：“请行行好吧，把时间赶快给我。”于是亲友们都走光了，他抱着新娘走进了新房，一把就扯上了窗帘。

　　他脱下她身上最后一件衣裳抚摸那白生生鲜嫩嫩的肌肤，一遍又一遍，还用他那刮光了胡子的下巴去磨蹭新娘的面颊，可惜那胡子没刮干净，把新娘扎得直叫痛，于是这老人就对新娘说：“啊，亲爱的妻子，美丽的新娘！既然结了婚我们就取得了最正当的借口，要是有什么放肆你可得忍受。俗话说，工匠干活越快越好，人们干那事可得又慢又长。相信我，一个人不会用刀子伤害自己的身体，也就不会用爱欲伤害自己的妻子。既然从晚到亮有很长的时间，我们何不欢欢畅畅把那事做完？”于是，老人就不辞辛苦地干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第二天早上报晓鸡打了第三遍铃声，他才在床上坐起来，先是放声歌唱了一大会儿，然后就开始在妻子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最后还又欢快地干了一场。

　　到天大亮的时间，新郎对新娘说：“我要睡一会儿了，再不睡就受不了。”说完就倒下呼呼大睡。那新娘看着丈夫满头的白发和脖子后的皱皮，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想到新娘子进门前三天不能出新房，于是就也倒下来去睡觉。

　　正像上帝创造了太阳，也要捏出个月亮来一样，人累了就要睡觉，这是所有生物的自然规律。但这一条对达米安来说，却是丝毫不起作用。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的眼前总是晃着个美丽的身影，那燃烧着的欲火差点要了他的命。于是他就在一个难耐的时候翻身爬起来把这一切写成了一封缠绵悱恻的情书藏在胸前，希望等待时机能送给那女主人。啊，痛苦的达米安啊，在这里我也要为你说两句。虽然你的心思是那样地机巧和缜密，对女主人是那样地忠诚和爱慕，但你却想不到，一个女人有时也会对她的追慕者说不，有时也会对丈夫透露爱慕者的秘密！话说那一对新婚的夫妇，按规矩从早到晚在新房里待了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终于出来到了大厅上。刚刚坐定，男主人就发现眼前少了一个人，于是就问道：“达米安去哪儿啦？我怎么没看到他？”

　　仆人回答说：“达米安因为生病，请了假。”于是男主人就对妻子说：“这真是遗憾，你不能在第一天就认识我最喜欢的仆从。这个人是他那一阶层里最有智慧又忠诚有礼的好青年，我相信，好好调教定会有大发展。既然他深得我的欢心和信任，因此在生病时就应该得到我的祝福和探望，亲爱的妻子，待会儿你就代我去看看他吧，对他说，我睡一觉起来马上就去看他。”

　　看看这绅士是如何地仁慈和有同情心吧。既然这是上天让他显露的一片好心，那么初春姑娘便带着她的侍女一起来到了达米安的房间，一进门就见他正躺在床上。

　　新娘来到达米安床前，轻轻地说了些安慰的话，达米安心中高兴却不能在脸上显露。他趁侍女扭过头的时候悄悄把信从胸口拿出来塞到夫人的手中，叹口气低声说道：“求求你，不要对任何人讲起。”新娘不作声地把信放到自己的衣服里，然后就起身离开又回到了丈夫身边。

　　那冬月老人正焦急地等着妻子回来，一见她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跳起来抱着她往床上一放，然后又大干了一场。趁丈夫躺下睡熟之际，这新娘悄悄起来，走到那一个人人都要去的地方，把信展开，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撕成碎片就丢在了厕所里。

　　现在姑娘心中可是像打翻了调味瓶，红的黄的、酸的甜的全都有。她在心里暗暗地把丈夫和达米安作了比较，最后认定是自己命运不好。

　　偏偏这时不知是上天安排还是命运作巧，那冬月老人又醒了过来，大叫着要新娘再脱掉衣服陪他一场，于是，这新娘心中就又对他多了一层厌恶。新娘想：“那世上最爱我的人达米安在那里，我却偏偏嫁了这么一个糟老头。要是命运是公平的，我就应该用柔情来报答他。”——看看女人的心是多么脆弱吧，为了一点点的施舍她情愿把命送掉，而那些可恶的君王们，下令杀人却从来不眨一下眼睛。

　　那好心的初春姑娘于是就也写了一封信，把自己对达米安的感激和爱情细细说了一番，还说老头和婚姻都不是他们的羁绊，只等时间和地点就能相见。第二天，她趁着再一次看望病人的机会来到了达米安的床前，先是说了一些应酬的话，然后趁着起身离去的机会把那信拿出来悄悄地塞到了达米安的枕头下。她把达米安的手轻轻地那么一捏，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然后她心安理得地离开了那里。

　　达米安起身把信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于此，他的病全好了。他立刻把自己梳洗打扮了一番，显得比平时还要精干，然后径直来到了主人面前说，托他的关心和照顾之福，上帝又给了他一副健康的身体。从此后他做事又机灵又认真，比以前还要得主人的欢心。因为他知道，只有别人都说好，心上人才会也高兴，为此他不惜心甘情愿做人家的忠实奴仆和看门狗。

　　有的人说，幸福就是和心上人在一起，婚姻就是为了合理交媾。要我说，这句话用到冬月老人身上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不仅有富丽堂皇的大豪宅，有精细的衣服、美味的饭食，而且为了讨夫人的欢喜和便于自己行事，他还特意请来了那城中最有名的工匠为他修建了一个大花园。那个叫玫瑰花园的大园子不仅有高高的围墙，精巧的布局，里面种满了鲜花和果树，而且那门的钥匙也只有一副。除了冥王普路托和他的王后普罗塞耳皮娜能偷偷地带着一些仙女来这里畅游外，那钥匙就紧紧地拴在冬月的衣服上。每当他想要和妻子来一场特别的欢喜的时候，他就会温柔地请她和他一起到花园来。在那里，他们做尽一切在床上不能做的事，还享尽了一切别人没有享受过的欢天喜地。我想，那本叫《玫瑰传奇》[332]的书里曾经仔细地描述了一个大花园的美丽，但即使是这样，那作者也不可能把这里的漂亮完全讲述，更不用说是那些机关了，就是普里阿普斯[333]亲自来了，也不可能能想到和建造好。

　　但命运就是那么地难以预料，像这样生活幸福的冬月老人，谁又能想到竟会有噩运来找上呢？有人说，命运女神的心情就是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还有人说，命运女神的样子就是那蝎子，头在那里对你摇摆，有毒的尾巴却已经向你伸过来[334]——一点不假。你看那欢乐的冬月老人，不正是在那里与妻子交媾寻欢吗，可突然之间，他的眼睛竟然一下子由疼痛而转入失明！

　　这悲苦的老人啊，受了前所未有的大打击，除了哀哭求告外，他还能做什么呢？他有成千上万的大家财，有美丽年轻的妻子，可他竟然全看不见了，除了心里悲愁外，这老人就只有一件事担心，那就是他放心不下年轻的妻子一个人出门或做事。他认为，在他的四周有许多可恶的年轻人正在窥视，一个不小心，他的妻子就有可能落入到人家的怀抱中。于是他日日担心，夜夜叹息。最后嫉妒和猜疑的火终于烧透了他的心，令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于是他要求妻子说，无论她到哪里都要把他带在身边，而且还要时时牵着他的手。

　　这可苦了那个叫初春的姑娘！因为她心里正时时刻刻把那个叫达米安的情夫记起，看到丈夫这样，她满以为机会来了，可谁知他却提出这个要求。丈夫的话没法反驳——这是她在结婚前就许下的诺，所以她就只能忍受下心中的不快和烦恼，只是每天用温柔而多情的话把老人劝和哄。

　　再说那个叫达米安的仆人，无论世上的男人有多少，谁也不能比他心中的痛苦还多。因为虽然每天心上人就在眼前，可由于那可恨的老头就在身边，他们却不能互相说一句话。为此他想了许多的方法要实行，最后终于选定了打手势和递纸条这两种。由于情人之间互相有感情，而且这达米安和那初春还是非常聪明又机灵的人，所以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很容易被理解。只可惜那叫冬月的老人，虽然以为自己这个方法挺不错，却不知道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妻子已经和别人成了一伙。那高贵的奥维德说得不错，爱情从来不受环境和困难的阻挠，就像皮刺摩斯和提斯柏的事那样，无论有多么坚硬的墙壁也不能阻断情人们的交流。那有百只眼的怪兽无论怎样小心看管，最后还是被人所骗，就更不用说这冬月老人了——他眼睛好的时候尚且不能看清人和事，现在眼睛瞎了，许多事便自然成了事实。

　　且说这初春夫人，有一天偶然间从外面弄来了一些蜡，于是她就趁丈夫熟睡的时候把那把钥匙解了下来。她把蜡烛先是放在火上进行熏烤，等它软化完全熔解了的时候，就把那钥匙投到了碗中。就这样她悄悄做好了一个模子，然后又把钥匙给冬月老人挂上。做完这一切事，冬月老人还睡着，于是她就打发一个贴心的侍女把这个模子给达米安送去。她告诉达米安，有了它就能有奇迹发生，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发生了一件奇特的事。

　　话说这天正是六月中的一个好日子，天气晴朗，空气清新。担忧了很长时间的冬月老人见没有什么事发生，于是就松下心来，又想到了刚结婚时的美妙生活。他对妻子说：“来吧，我亲爱的妻子！你是我美丽的小宠物，你是我快乐的发源地。为了爱你我娶了你，还修建了大花园，现在就让我们到那里去欢乐一场吧。否则，这美好的天气就要浪费，这难得的时光就要消逝。”

　　他的妻子听着这些让人发麻的话，对达米安使个眼色，让他先进，然后就答应着和老人一起来到了花园。那冬月老人眼睛瞎得根本什么也看不见，自然不知道那个仆人就在他身边，因此还在继续对妻子说着：“来吧，来吧，我美丽的新娘。你的胸脯比鸽子还要柔软，比雪花还要娇嫩，请让我来摸摸它吧。我当初娶你就为了这个，还有我对你的爱，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事。”

　　“女人的贞洁就好比是男人的名誉，为了它，上帝会赐给你们一些东西。对我来说，虽然瞎了眼却没有瞎了心灵，看在我这么爱你的份上，你一定不能让我蒙羞。我会把我所有的财产，包括我的田地、庄园、商铺和豪庭等等，全都给了你——这是上帝对贞洁女人的恩赐——但是需要你用吻和发誓来保证绝不玷污它。”

　　初春夫人回答道：“亲爱的夫君啊，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虽然你有一个灵魂在等着上帝的拯救，我的命运却也掌握在他手中。当初教士让我们结合在一起，我就发了誓说要顺从你服侍你，现在既然你不放心，那我就再说一遍：如果我有什么不贞的地方把人惹恼，或者有什么地方不能把持妇道，那么就请魔鬼来把我的身体带走，请上帝把我的灵魂诅咒吧，我绝不会有一句怨言。”初春夫人说完，眼睛望着达米安，示意他爬到前面那棵树上去，果然，达米安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迅速完成了这项任务。

　　这时，冬月老人得到满意回答，心中高兴，就对夫人说，要一起到园中走走。这样他们就朝着达米安所在的那棵果树走去。

　　冬月和初春边走边说话，还做着一些互相调情的动作，这一切我们先不说，单来看看那碰巧也出来游历的冥王和王后。

　　普路托当年曾经因为看上了那美丽的普罗塞耳皮娜，就把她抢来当新娘，因此，他对于男人对女人的感情要了解得多。这一天他看到天上的星星显现的是个出游的好兆头，于是就带了王后和一群仙女们到冬月的花园里来游历。坐在那绿色草地中央的石凳上，冥王这样对他的王后说：“所罗门[335]有句话讲得好，‘一千个男人当中总可以找到一个好人，无数个女人当中，却找不出一个好女人’。那女人们生来就有水性杨花的坏兆头，如果给予她们环境和条件，我们男人们马上就会得到蒙羞。有智慧有眼光的人都说：不要轻易去相信女人——我相信这句话，更希望正如那仁慈的西拉之子耶稣说的，让瘟疫的大火把女人的心烧坏。女子虚情假意背叛男子的事情我见得多了，要是不信，现在就让你们看一个：就在这个美丽的大花园里，就在那个高贵而慷慨大度的绅士身旁，一个女人马上就要和树上那个下流的东西合起伙来欺骗她的丈夫了，还要让他蒙受男人之羞。”

　　“看在上帝的面上，我要帮帮那位年老的好绅士，让他在突然之间重见光明。这样他就能亲眼看到那女人做的苟合之事，也就能认清他的妻子。”

　　冥王王后说：“凭你的威力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我才不关心。不过，凭着我父亲的名誉说，我也会帮那个女人。我要给她一个很不错的借口，让她在被发现的时候能够回应，还要给她一哭二闹三发誓的本领，让她把那些男人们弄得团团转。”

　　“因为，首先我认为你误解了所罗门话的含义——谁都知道，无论是在这世上还是天上，真正完美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们万能的主、三位一体的神，所以，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那我就认为所罗门话的意思应该是：除了我们万能的主以外，这世上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完美的女人。”

　　“如果所罗门不是这个意思，那我也认为他并不值得你来尊敬。因为他虽然也建造过神庙，却是为了一个假神而造。而且人们都知道，他还是一个纵欲的人，是一个偶像派的人，在年老的时候竟然背离了天主。所以，从这一切罪过来看，他并不是一个道德高尚和睿智的人，要不是看在他父亲的面上[336]，我主早就要降罚于他。”

　　“还有一件事你也像我一样明白：在我们所见过的女人中，已经有很多人为了主的召唤和恩赐而献身，她们的行为证明了她们的品性。并且，这世上有许多的男人也找到了忠贞合心的好妻子，这不正好证明所罗门是个孤陋寡闻的人吗？”

　　“我们女人向来温顺而且软弱，但是遇到对我们不利的诽谤和指责还是要奋力反驳，所以请你看在天主的分上，不要小瞧了我们。”

　　王后的话说完，冥王赶忙说：“请不要生气，我的王后。你的话完全在理，只是没有考虑我们男人的利益。既然我是一个王，说过的话就要算数，所以不管你怎么样为女人申辩，我还是要帮那个男人一把。”

　　“那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的手段高。”王后说，然后他们二人就一同向那花园里的三个人看去。

　　只见在那一片鲜花盛开的好地方，冬月老人正一边对他妻子说着“我爱你”的话，一边向那棵达米安藏身的果树走去。当他们正好走到果树下的时候，初春夫人就开始叫起来：“啊，我亲爱的夫君！走了这么长的路我的腿已经酸痛，没有水喝我的嘴巴也很渴。现在你的面前正有一棵好果树，请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吃一个果子解解乏再解解渴吧。”

　　“可我是个瞎子啊，那该怎么办？”冬月老人心疼又心痛地说。

　　初春夫人假装思考了半天然后说：“这好办。如果你能伸手抱着那棵树蹲下来，我就能踩着你的背爬上去。”

　　冬月说：“就是踩着我的头也没关系。我保证绝对一动不动，让你放心地吃到好果子。”

　　然后——诸位，请恕我这粗人没文化只会直言——这女人刚一爬上树，那达米安就迫不及待地撩起她的裙子干了起来。

　　普路托看到这一幕丑剧，马上使用他的法力让冬月老人恢复了视力。只见花园里一片七彩斑斓的好景象，有蜜蜂在飞，有蝴蝶在舞，这一切，让冬月老人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的全部心思本来就放在新婚的妻子身上，这一下眼睛又能看见了，不由自主便将目光抬向了身前的树上。只见那树上两个人正交欢，冬月老人不由得大叫一声：“天哪，你这个贱货！快快下来，看我怎么惩罚你！”

　　“唉呀，老爷啊，你终于复明了！”冥王王后赋予初春夫人急中生智的能力说道，“我听人说，要是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在树上打架，那么她的丈夫就会不治而愈，看来这话可真是千真万确！”

　　“打架？对，打架！让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互相打死吧！我明明看到有个男人睡在你的身边，还把手伸到那裙子里面，可你还在这里狡辩，你真是个下流的荡妇淫货！”

　　“看来我的法子是用错了，老爷，否则你就不会说出这么无礼的话了——这可真让我伤心。”

　　“不要假惺惺了，你们这对淫夫淫妇，愿上帝马上罚你们下地狱！”冬月老人喊道。

　　“亲爱的老爷，我的夫君！你可真是老眼昏花了。我明明在这里努力地为你寻找治疗的好方法，可你竟如此忍心就把我来侮辱——我的命好苦啊！”说着，初春夫人放声大哭起来。

　　“明明是你的错，却还在那里抵赖！不要再哭了！不要再哭了，亲爱的夫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已经原谅你了，请你看在上帝的分上，就从那高高的地方爬下来吧。”

　　“你污辱了我还不算，你还污辱了一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好奴仆啊，老爷！”初春夫人假装着很伤心的样子说，“我敢以圣母玛丽亚的贞洁发誓说，因为你刚刚恢复视力，就像那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弄不清情况一样，你也用你那污浊的目光污辱了我父亲的这个姓氏。为此，你一定会受到上帝的惩罚的。”说着，初春从树上一纵身跳下来，走到丈夫跟前。冬月抱着她亲了又亲，还不停地为自己的鲁莽而道歉。这样，初春就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又和丈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商人的故事至此讲完。 欧美名著丛书·第三辑（套装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