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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天主保佑，没有让我娶上这么一个刁钻的老婆！”商人的故事刚讲完，旅店主人就大声喊道，“大家都已经知道，我的老婆是一个很厉害很泼辣的人，但要是与那个初春姑娘比起来，我却宁愿要她而不愿意要那个初春。原因很简单，我想不用多说大家也知道，虽然她的娘家并没有多少钱，而且她本人也没有初春那么长得漂亮，但这样的人却正是那种不会给男人戴绿帽子的人。”

　　“天下还有什么事能让男人感到羞耻呢，除了做王八？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不过，那冬月老人也真是有福了，竟然会和她和好。我那妻子就永远也不会好好地说一句话——这种种的痛苦之事不说也罢，免得我们这里有那么一个长舌的家伙会走露风声。要知道，世上的事除了有天主，还有他的信徒在看着。”

　　旅店先生说完，将目光对准了那个骑士年轻的儿子：“随从先生，你也来讲一个好听的故事吧，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中往往装着许多我们这些人不知道的好东西。”

　　随从说道：“好东西谈不上，我尽力就是了。不过，有一个要求要先说在前头，就是如果我的故事讲得不好，请大家看在我真心诚意的分上，不要指责我也不要讥笑我。”

　　——至此随从的故事正式开始。

　　在那遥远的鞑靼地区，曾经有这样一位君王。他的名字叫坎宾思汗[337]，掌管着萨莱大城[338]。为了取得更多的领土，他下令向俄罗斯进攻，那一役，死去了许多的勇士和敌人。尽管这样，他的人民还是像从前一样爱他，只因为他和他的祖上一样，不仅生得英俊健壮，还是个不可多得的清明之君。他说话时声音沉稳而且有力，处理事情公正又严明；对自己的信仰他忠贞不贰，对他的臣民他也谦逊而有理。这样一个国君，有着其他国王一样有的庞大国家和财富，也有着其他国王所没有的严格威望和好名声。

　　在他那个国家，他被称为是他们的始祖，在外面的国家里，他也是被人们传颂的伟大武士。这样一个人，受尽上帝和命运女神的宠幸，但最让他开心的还是和妻子一共生了三个孩子。那大孩子叫阿尔加西夫，二孩子叫坎巴雷，第三个则是个女孩，叫卡纳斯。天下如果有这样学识和语言丰富的人，能把那个叫卡纳斯的姑娘的美貌和身姿向大家交待清楚，那我就要很抱歉地说一句：我没见过。这样的人，如果不是精通色彩和雕塑，音乐和诗歌，还有历史和现实，我想他就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么困难的事。所以，在这里，我就不浪费口舌勉强向大家作这方面的介绍。

　　单说那叫坎宾思汗的王，在某一年的三月十五日，正是他登基二十年的日子。按照以往的规矩，这必须要举行大庆，于是他就先让人在萨莱城中到外游走，大声宣播这个消息，然后一面下令让所有管事的人从现在开始就准备宴庆。

　　这三月十五日的日子，正是春天来到的好日子，万物复苏，大地变绿，所以在这样的日子里人人都感到心中有使不完的劲。也由此，那个宴会真是办得既热闹又排场，足可媲美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王公贵族的豪宴——你看那长长的餐桌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珍奇食品，有武士们射下来的天上的禽肉，有猎人供奉上来的森林兽肉，有那从海的最深处打捞上来的各种海味，还有陆地和悬崖上采来的珍贵野菜。有很多的东西我没见过，叫不上名字来；有一些虽然在我们这里常见，但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却被认为是珍贵的。这从全国各地收集上来的东西，在那些手艺高超的御厨们手下，被加进了一些精致的调料（这些调料只有他们才知道如何调制），就变成了难得的天下美味。那些宾客们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兴高采烈地大吃大喝着，而那头戴高高王冠、身穿用金丝银钱织成王服的坎宾思汗国王则满面笑容地坐在王位上，看着眼前的场面——这场面上还有些什么音乐、什么舞蹈、什么杂耍、什么唱歌等等，由于我实在没有一张足以媲美演说家的好口才，所以就不能一一给大家叙说了，而且，如果不给我一年或半载的时光，我想也不可能把那一切千奇百怪的东西说得清。总之一句话，那场面实在是盛大无比。单说正在那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大厅上出现了一个身穿华服、胯下骑一匹黄铜大马的勇士。只见他一只手上戴着一颗金灿灿的黄金戒指，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面巨大的镜子。一柄无鞘的宝剑斜斜地挂在他的身侧，那勇士就这样骑着马来到了大厅上，并走到了国王的跟前。整个大厅霎时间一片寂静，人们惊讶地看着这场面，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只见那勇士径直走到国王跟前站定，伸出手来先行了一个礼，然后就对国王说出了一番话——愿天主赐予我丰厚的学识和灵巧如演说家的舌头，能把那勇士说话时的神态和表情叙述得一清二楚！他既有贵族公子才有的翩翩风度，又有年轻武士所有的英俊和热情，说出来的话有如一个学者之言，有条理又中肯，那脸上的表情更是如演艺人一样，丰富又谦恭。我想，就是高文爵士[339]站在了他面前，也得自愧不如，更不要说我这一张笨嘴了——如果让我细细说来，只会玷污和亵渎那份高贵和自如。所以我们暂且也不再叙述那勇士带来的震惊和疑惑，只凭着我现在还有的一点记忆，把他当时的话说一遍。

　　他说：“尊贵的坎宾思汗陛下！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我代表我的君主、伟大的印度之王阿拉伯向您表示祝贺。他派我为您送来了四样贺礼，请笑纳。第一样，是我的这匹黄铜马。它能在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里，也就是无论什么时候，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响雷闪电，都把您送到您想要去的地方。如果您想高飞，它能像老鹰一样载您上升，如果您想睡觉，它会像床铺一样让您安稳。只因为在制作这黄铜马的时候工匠用了数不清的时间和心血，所以才研制出了一个灵巧的小插销。您只要能控制了这个小插销，也就能做到我上面所说的事了。”

　　“这第二样礼物是面镜子，就是我手中的这个。”勇士说着，把镜子举起，“它也具有神奇的功能，能按照主人的吩咐分清敌人和朋友。如果在战场上您把他拿在手里，就能看到有谁将对您发起进攻，有谁将对您施以保护，如果它落入了一位女士的手里，就能替她分清谁才是最最爱她的人，而谁又是正在背叛她的人。所以，按照这后一项的功用和君主的吩咐，我现在要将它送给您的女儿、那位叫卡纳丝的美丽公主。”

　　“第三个东西是个戒指，和那镜子一样，它也将属于卡纳丝公主。它的用处有两个方面，一是语言二是治病：只要她把它戴在手上，就能听清天下所有动物发出的声音，并能用它们的语言和它们对话，而且如果她到了田野里，就能分清她面前任何一株草——只要它是长根的——能在治疗人的伤痛方面起什么作用。”

　　“最后一件礼物是个武器，就是我身旁的这把无鞘之剑。它能刺透所有工匠打造的盾牌和防护衣，哪怕它有千层厚，有万两重，而且，如果一个人被它伤了，那怕那伤有千道口子那么多，有峡谷一样的深，只要主人说他是可饶恕的，并且用这剑的剑背或侧面在那伤口上拍一拍，那么那人的伤痛地方就会不治而愈。”

　　“这些东西和它们的功用都已在我的国家试过，只要不把它们毁坏，就绝对有效。”勇士说完这话骑上马走出宫殿，然后跳下来站在宫门口。国王于是下令让人把那些东西收起来，然后再隆重邀请勇士来参加他的宴席。

　　国王的侍者得了命令，把剑和镜子送到王宫的主堡中收藏，然后——既然卡纳丝公主就在庭上，他们就把戒指给她送了去。最后，只有那黄铜做的马，像太阳一样煜煜有光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哪个武士都不能把它推开或拉开，所以只有等那勇士出来教给他们驾驭的方法。这时，站在王宫院中的人们看着黄铜马就开始议论起来。他们有的站在黄铜马的一边，有的站在魔镜的一派，有的在小声议论着公主的戒指，有的在放声高谈着那把武士的剑。对这些话，我还略有记忆，现在就给大家简单记述一番。

　　那站在黄铜马跟前的人们，有的说，这马长得实在和真的一样，你看那灵活的眼睛，精细的毛发，就是阿普利亚[340]骏马来了，也不能让人分出它们的区别；有的说，这马的功能也太过于神奇，既然是人工造的，而且用料还是普通的黄铜，那么它又如何会跑？也有人说，这定是神奇的魔法师创造的人间仙品，就像那些在舞台上表演的东西一样，为了取悦国王而有了神圣的光芒。还有人想起了特洛伊战争，因此忧心忡忡地对别人说，这莫不是也像特洛伊木马一样是个陷阱？总之，这些人不是想起了哪本书中的诗歌就是想起了哪段历史上的故事，像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农民一样，遇着了超出他们想象力和理解力的事，就胡思乱想议论纷纷，而且还一致认为来者不善。

　　而那站在魔镜一边的人们也没闲着，他们有的说这魔镜的功能是不可能，勇士定是在那里吹牛，也有的说这完全可以办得到，只要像海桑[341]和维台娄一样，把镜子的角度摆置好。总之，这些人不是由魔镜想起了一些神奇的事，就是想起了那些远在罗马或其他国家的出名人士，而且还喋喋不休地转述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实验和理论。

　　另一些对那把无鞘之剑好奇的人们，由它身上想到了远古的赫拉克勒斯，还想到了战无不胜的阿喀琉斯——他们说他就是用那样的剑刺伤了特勒福斯王，还用它的剑背又治好了他。“在草灰里加上其他原料就能制造出玻璃，如果在钢里加入一些特殊的金粉就能增强它的硬度。”他们也有人这样说，但对这一切我却一点不懂。

　　还有一群人就站在那餐桌的一头议论公主的戒指，说是除非圣洁的摩西或是多才多艺的以色列王所罗门降临，才能制造出那样的神物。——总之，这一切时起时落、跌宕起伏的声音就像发狂的海潮一样席卷了整个宴会，直到那听得不耐烦的国王从座位上站起来，才渐渐地静了下来。

　　那叫坎宾思汗的国王在席上吃了些东西，听人们对他说了很多的表示祝贺和祝福的话，然后想起了勇士，于是就叫人把他叫到他的桌子边来，说是想和他一起谈谈。

　　勇士进来的时候，正是那太阳从高顶往下落而奥狄朗[342]却在上升的时候。维纳斯在高空中引导着人们翩翩起舞，悦耳的音乐围绕在他们身边。国王和勇士谈了一会儿他们国家的事和人，然后便让勇士和公主一起跳舞。

　　谁能讲得出那二人身姿的优美和步伐的娴熟？谁能说得出周围人们眼光中的蜜意和柔情？我想，就是朗斯洛[343]重生，也要为他们叫好，而不忍让其他一切繁俗的事来打扰，直到时光指到必须要进晚餐的时候。那时，音乐的声音由原来的激昂变成了舒缓的一种，众卫士在宫廷指挥官的指挥下，手端各种美味的酒水和甜饮，以及可口的开胃菜，络绎不绝地穿梭于宾客之间。

　　这之后，就是祭神的仪式，由宫廷的祭师主持，国王亲自参加。那场面与坎宾思汗的身份很相配，也完全遵照了他那种信仰的规矩。这一切做完之后，国王对勇士说想去看一看他带来的那匹神马，于是众人就都又随着国王来到了宫殿外。

　　传说那特洛伊木马能装下几十个武士的身体而不被人发现，要我说，它的神奇也远不及眼前这匹黄铜马的一半。你看它到现在还稳稳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匹真正的骏马一样，要是勇士不出来，便没有人能把它放牧和驾驭。这国王要求勇士对他讲解一下黄铜马的控制方法并演示一番，于是这勇士就来到黄铜马前。只见他伸手动了动马脖子那里不知一个什么样的小东西，这马就开始翩翩起舞起来，而步姿比一般的舞蹈家还要超出许多。勇士说：“陛下，其实这马的身上只有两个机关，只要你动动它们，就能把愿望实现。无论你想去哪里，只要告诉这马一声，然后在它脖子的地方动一动——当然，这方法等到没人的时候我才能教你——那么它就会马上起飞。它的速度比阿拉丁的那个魔灯之王的速度还要快，比起传说中的那张魔毯来也一点都不差。它可以让你眨眼之间就从一个国家到了另一个国家，而如果你想让它回到原来的地方，只消再动一动那个机关就又会实现。当你不用它的时候，有另一个暗纽供你使用，只要在那个暗纽上动些手脚，这马就会牢牢地钉在那里，任是有千百个勇士一起来把它推起，或是有大力神在那里帮助，这马都绝对不会动动窝，更不会朝前走一步。”

　　国王听完勇士的这番话，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这马的神奇和功用，于是他心里非常高兴，就下令众人再回到王宫里继续喝酒。直到那天边升起了第一颗启明星，王宫里的声音才渐渐停息，在睡神的极端催眠下，那些人终于顶不住开始打瞌睡。

　　让人重生的睡神啊，在这里我要先为你说几句！上帝创造人类的时候，也赋予了他们流动的血液，而这些东西在经过了一天的疲劳奔波之后，只有在睡神那里才能得到休息。那睡神眼看着人们由于兴奋或劳作而神志激昂，于是就先派酒神来使他们感到神志昏迷。然后他紧紧地跟在酒神后面，对这些臣民抱了又抱吻了又吻，还对他们说：“快快睡觉吧，祝你有个好梦。”于是，那些凡人俗士们就经不起他的诱惑开始一个个东倒西趔，从黎明睡到正午，这些人忘记了时光的颠倒黑白，只剩下卡纳丝一人保持清醒。因为作为女人就要有女人的道守，更何况还是国王的公主全国百姓的表率，所以卡纳丝从第一天的傍晚时分就退出了宴席回到自己房间，在夜幕来临的时候，她又早早地上了床睡觉。由于有对那戒指和镜子的关心和兴奋，所以卡纳斯在夜里做了一个美美的好梦，第二天天刚刚放亮，她就已经醒来，精力充沛地对奶妈说要到花园里走走，于是多嘴的奶妈就问她：“要到哪里去？现在人家都还没醒。”

　　“只是想到园子里走一走，请不要惊动我的父王和客人。”卡纳丝说，然后就有十几个侍女起来开始为她梳妆打扮。

　　请看那命运女神是如何照顾她心中的爱女吧，既给了她高贵的血统、人人称赞的美德，又给了她一副天仙一样的美貌！那卡纳斯的脸蛋就像是五月的鲜花一样白嫩，嘴唇就像玫瑰一样娇艳，她穿了一套适合于在野外游园的衣服来到花园里，真叫蝴蝶见了要起舞，花儿见了要低头。这晴朗的早上本来是水汽浓浓，露珠儿乱滚，但由于有了卡纳丝的加入，所以一下子便显得清亮起来。小鸟在树枝头歌唱，蛐蛐在林丛中跳舞，这一切，由于有了戒指的帮忙，卡纳丝完全听得懂，所以她便比平日格外地高兴。但这种喜悦的心情实在是没有人能够言谈出来——除非她就是卡纳丝本人，所以我们也就不再在这上面花费口舌。而每个故事都应该有个主题，我们这个也不例外，因此我要一步到位，直接来述说我们的主题。

　　且说那美丽的卡纳丝和一群侍女就这样在园子中游荡，她们经过了一条小河，穿过了一个小洞，最后来到了一棵大树下。卡纳丝和众侍女本想在这棵大树下稍作休息，可谁知这时却猛然听得一声凄冽的哀号声从头上传来，于是众人就抬头向那儿看去。

　　只见一只形容憔枯的鹰正站在树上，放开嗓子大声惨叫。那声音，我活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听过，就是任何一本书中也没有描述过有哪种动物的声音能比此还悲哀。那声音就像是动物受到了捕杀，又像是爱人失去了情侣。不仅如此，鹰边叫着还边用它那坚硬的翅膀拍打着自己的身体，使得鲜血沿着树干不停地流下来。

　　这是一只体形相当不错的鹰，美丽的羽毛健壮的骨骼显示了它的年轻。但此时它看起来却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不仅神情悲哀，还有自杀的念头。由于失血过多，它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于是卡纳丝就把她身上裙子的下摆兜起来，走到老鹰站的树下面，停在那里等待着。

　　由于手上带着那枚神奇的戒指，她已经完全听清楚了鹰的心情，于是就带着怜悯的神情看着那鹰，用一种相同的声音问道：“愿主保佑，可怜的鹰！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悲哀吗？我听说过，害怕和失去亲人能让人没有理智，伤害自己，可我既没有看到有猎人在这地方对你设下陷阱，也没有看到有你的家人死在你身旁，你为何对自己如此不敬呢？”

　　那鹰没有回答，继续悲鸣。看来它已经陷入了一种不能自拔的境地，除非是痛痛快快地发泄一番，否则就不会停止。于是卡纳丝就在树下等了一会儿又说道：“告诉我吧，亲爱的朋友。我的父亲是这国家伟大的王，如果你有什么不幸和要求，完全可以对我提出来，只要我能够做得到，就一定会帮助你。”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心与同情，终于引得那鹰对她看了一眼，然后，正如卡纳丝开始预料的那样，由于悲哀过度和失血过多，它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并从树上栽下来。

　　卡纳丝轻轻地把它兜起来，带回自己的住所，然后马上派人去为它取药。这时，鹰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它看着卡纳丝的眼睛说：“亲爱的卡纳丝，有一句话说得对：善良的人会得到好的酬报。你既然已经有了一副美丽的容貌，一个高贵的出身，却还怀有如此一颗善意的好心，那么我祝愿你能早日得到自己的回报。本来我是一个就要离开尘世的灵魂了，可你却在最后一刻又给了我最大的关心同情，那么，看在你我同是女性的面上，我就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吧——不是为了求得帮助和怜悯，而是正如那句俗语说的，‘再凶恶的老虎看了被猎人捕获的狐狸也会吸取教训’，我希望我的故事也能给你或其他人一些帮助。”

　　“啊，生活中要是永远没有变化该多好，那样我就能依然在我出生的那片高岩上，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可是，命运女神总是不听俗世生命的呼告，非要给他们派来一些磨难与痛苦。她派给我的就是一只可恶的雄鹰！”

　　“它生活在我们的附近，表面看起来谦谦有礼，一副君子的模样，可天知道，在这件虚伪的外表下藏着一副多么凶狠冷酷的心！就像毒蛇躲在鲜花下攻击人一样，这个恶毒的家伙正是凭借它那副虚伪的外表打碎了我所有的梦，还几乎毁了我的生命！”

　　“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家伙一直对我大献殷勤，无论是在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我有一丝困难，它都随叫随到；无论是在公共场合还是私下里它都对人赞美我是一只美丽温顺的鹰，有让人尊敬的好品德。鉴于它这些行为，我由原来的不信任，逐渐变得对它友好起来，还与它成为了好朋友。看到我这样，它就跪在我面前发誓说，一定要做我永远忠实的朋友和亲人——听听这话，多么动听！谁能想到，这美丽的坟墓下也只是包着一堆腐烂的尸骨。可就是这样我却被征服了！”

　　“我败在了它这种软硬兼施的手段和伎俩下，对它的阴恶用心和风流本质一无所知，却对它一心向往，一心服从，也就是说，我把我的一颗心和整个生命交给了它。看到这种情形，它马上跪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深受感动，仿佛接受了天大施舍一样的温柔表情发誓说，会一生一世照顾我，忠诚于我。于是我就又多了一份欢喜和信任，对它说，只要不损及我的人品和尊言，随它对我怎么样，我都心甘情愿。哦，愿天可怜我这份对人的信任和友好吧！”

　　“我对它千依百顺，只怕有什么地方不合了它的意。在那一年多的日子里，我看不出它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地方。虽然他对其他雌鹰也一样那么文雅有礼，好像个个都是它喜欢的，和应该尊重的贵妇，但它对我却是更喜欢更尊重，把我视同珍宝。稍有一些不对的地方，就立即前来表示慰问或不辞辛劳地帮助我解决困难。”

　　“其他雌鹰都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很好的护花使者，我听了心里真是比吃了蜜还甜，于是就彻底地放下身姿和脸面委身于了它。可谁知，我这种好景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飘飘然失去理智和过于轻信的本性害了我。愿天主惩罚那可恶的背叛者！”

　　雌鹰说着，几乎要歇斯底里了，卡纳丝和众侍女忙流着眼泪安慰它，于是它就又说道：“想起它的离别，就让我感觉到了死亡的痛苦！我受了骗，没有了最爱的人，这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把一切都交给了它，为了它甘于和其他一切雌鹰比个高低——要知道，和别的鹰争锋是我最不愿意干的——可我却怎么就忘了那几个叫拉麦、帕里斯和伊阿宋的人呢！[344]实在是那家伙的伪装手段太高明！就在最后一次见面，也就是我们分手那次，它还装得温柔有礼一副舍不得和我离去的样子！”

　　“它来对我说（它是跪在那里流着眼泪说的），它作为贵族的子弟，有血性的男儿，不应该整天待在家中靠着游荡和无所作为过日子，而应该把荣誉也带给它最爱的人，因此，它决定要到远方去寻找功名。听了这话，我心中真不是滋味，既有不舍，又有悲伤，因为我想起了其他一些背叛了妻子的恶徒们。但看到它也那样痛苦和不舍，还流着泪说，如果我不同意，它就不会再提起这件事，我就怎么也不相信它是那样的鹰，于是我对它说：‘我的一生一世都交给了你，随你怎么样吧，我都会在这里等你。’天知道我当时的回答是多么痛心而又坚定，可它却用另一种方式让它更痛苦而且差点就从此没了命！”

　　“俗话说：‘动物的本性总是难改。’就像笼中的小鸟一样，无论你对它们怎样地细心照料：在它们的笼子里铺上金丝绸缎，往它们的餐盒里添加牛奶面包，给它们梳理毛发，教它们掌握礼仪技巧……可是你打开了笼子，它们却情愿再回到那个阴暗的树林中去过肮脏的、自己找虫子吃的日子，也不愿再待在笼子里。那只雄鹰也是这样的情况。”

　　“它虽然有着英俊的外表、高贵的血统、慷慨而且谦和的风度，但骨子里它却是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因为偶然在天空中看到一只更加年轻的鹰，它就不惜打碎另一颗深爱着它的心，一心去追随那鸢，而把它的结发妻子就那样抛弃在了思念和等待的痛苦中！你们说，我这样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鹰说完，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卡纳丝和众侍女流着眼泪心情悲伤，却不知道怎么才能为鹰解除心中痛苦。她们请来了最好的御医，为鹰调制了最好的药膏，并把它们敷在它的伤处。然后，卡纳丝就让人为它做了一只精美华贵的鸟笼，在里面铺上代表贞洁的蓝丝绒，并且还在鸟笼上画了鸥鹧、雄鹰、枭鸱等许多忘恩负义的形象，以及一只表示讥讽和指责的喜鹊图案。

　　卡纳丝和众侍女是如何地精心照料雌鹰的，我们现在且不说。回过头来，我要先给大家讲讲那只雄鹰如何在坎巴鲁斯——就是我讲过的那位王子——的惩罚和教育下回心转意，与雌鹰和好的。还要给大家讲一讲那位叫坎宾思汗的国王是如何攻占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堡的。然后，我要把话题岔到阿尔加西夫的身上，讲一讲他是如何做了有朵拉的丈夫——为了这妻子，他历尽艰险，幸亏有铜马的帮助才没送命。最后，我还要给大家讲一讲坎巴斯罗是如何为了得到卡纳丝而和一对兄弟在比武场上争斗。

　　时间已经过了两个月，阿波罗驾着飞车住进了墨丘利的水星宫……

　　——随从的故事因小地主的插话而结束。 欧美名著丛书·第三辑（套装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