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阿基琉斯与珊索斯河神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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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宙斯养育了清澈的卷着旋涡的
珊索斯河,当特洛伊人逃到它水流
湍急的渡口时,阿基琉斯冲向溃败的
人群,迫使其中一部分朝着特洛伊的
方向落荒而逃;几天前,也是在那地方,
阿开亚人自己也曾被勇猛的赫克托耳
追击。现在,特洛伊人在那片泥地上
成群地溃退,可是赫拉在他们眼前
降下了一团浓雾,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而另一部分士兵被赶到闪着光的河中,
无数人在凶猛的旋涡里号哭着挣扎,
气势磅礴的河水裹挟着轰响的涛声,
两岸发出回音,无助的士兵们一边呐喊,
一边慌不择路地摇摆着双臂,在湍急的
水涡里挣扎;他们像一群挤在空中的蝗虫,
遇到突起的烈火,暴虐的烈焰喷吐着火舌,
蝗虫们纷纷掉进水中。在阿基琉斯的凶猛
追击下,他们也这样阻塞了湍急的河流。
神明养育的阿基琉斯把矛枪搁在河岸的
柽柳丛旁,像一位凶恶的神跳进河里,
只带着一把利剑,心中充满腾腾的杀机。
他转动着身子,挥剑砍杀周围的敌人。
被他砍倒的特洛伊兵勇发出悲惨的叫声;
鲜血染红了水面。就像水里的鱼群,碰上
一条大肚子的海豚,知道被捉住必定没命,
就吓得惊慌地逃向河湾深处安全的角落。
特洛伊人也这样,拥到湍急的水流里,
藏身在陡峭的河岸的岩壁下。当阿基琉斯
杀得双膝疲软,便从水里堵住十二名青年,
把他们活捉,准备为墨诺伊提俄斯之子、
帕特罗克洛斯做殉葬。这帮人被他带上
河岸,就像一群吓呆了的小鹿,双臂
都被他们各自切割得整齐的束衬袍的
皮腰带反绑。阿基琉斯把俘虏交给
伙伴们押往宽大的海船;自己则心情
急切地掉转头,冲回去继续勇猛地砍杀。
他先撞见鲁卡昂,他是达耳达尼亚的后裔、
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刚从水里逃上岸,
阿基琉斯有一次夜袭他父亲的果园,曾抓过
这个特洛伊人,不管他一路反抗,把他带走。
那天鲁卡昂手握锋利的青铜刀,从无花果树上
劈下嫩枝,当做战车的栏杆,却不料祸从天降,
突然冒出个裴琉斯神一样的儿子。那一次,
阿基琉斯把他用船运到城垣坚固的莱姆诺斯,
当做奴隶卖掉,后来他被伊阿来的儿子买去;
鲁卡昂一位陌生的朋友,英勃罗斯的厄提昂,
用重金把他赎回,送往神圣的阿里斯贝,
他从那里逃生,跑回伊利昂父亲的宫殿。
他回家后,和亲朋好友们欢聚才十一天,
到了第十二天,神明又使他落入阿基琉斯的
手心。这一回,阿基琉斯要把他送往哈得斯,
尽管他不愿意。当神足的英雄阿基琉斯认出他时,
鲁卡昂正全身暴露,甲械全无;他为了逃命,
把自己的头盔、矛枪和盾牌全都丢弃在岸边,
现在他挣扎着逃过岸,已累得汗流浃背,双膝
疲软。阿基琉斯便愤怒地对自己高傲的心灵说:
“天哪!我的眼前简直出现了奇迹!这些
生性豪放的特洛伊人,就连被我杀死的,也会
从阴暗的冥府起死回生!他曾被我卖到神圣的
莱姆诺斯,现在他却躲过了无情的死亡。灰蓝的
大海曾经挡住过整个舰队和不甘屈服的水手,
但翻卷的海浪却挡不住他的返回。这一次,
我要让他尝尝枪尖的滋味。我也好确切地知道,
他是否能从那个地方归来,生养万物的大地
能否将他埋住,尽管它埋葬过世间的其他好汉!”
阿基琉斯站在那里思索,鲁卡昂惊恐地
向他跑过来,想抱住他的膝盖哀求,
希望躲过这黑暗而可怕的死亡的命运。
但神一样的阿基琉斯举起粗长的矛枪
向他投掷,要把他结果,可鲁卡昂躬身
避过投枪,跑去抱住了他的膝盖,枪矛
从他的脊背上飞过,插入了泥土,未能
如愿地伤及人体。鲁卡昂一手抱住他的
膝盖哀求,另一只手抓住阿基琉斯锋利的
矛枪,不肯松手,快捷的话语仿佛长出了
羽翼:“阿基琉斯,我正跪在你的面前恳求,
请你可怜我,放我一条生路!宙斯养育的人,
你要宽恕一个恳求的人!你在我父亲篱墙
坚固的果园抓住我的那一天,你和我分食了
黛墨忒耳的果实,之后你就把我带离父王
和亲友,以一百头牛的代价卖到神圣的
莱姆诺斯;现在我可以付你三倍于此的赎金
来换取我的生命。我历经磨难回到伊利昂才
第十二天,该诅咒的命运又把我送到你的手里。
我想,我一定受到宙斯父亲的痛恨,让我重新做
你的俘虏。我的母亲劳索娥生下我,难道
注定这么命短?她的父亲是嗜战的莱勒格斯人的
国王阿尔忒斯;阿尔忒斯统治着萨特尼俄埃斯河
沿岸陡峭的裴达索斯。多妻的普里阿摩斯娶了
他的女儿,劳索娥生有二子,都要被你杀死。
你已在阵前杀了神一样的波鲁多伊斯,用
锋利的青铜长枪把他刺中。现在,可恶的
死亡又要降临到我的头上。既然神明使我
碰上你,我想我逃不出你的掌心。不过我还想
说明一点,求你记在心里:不要杀我,我和
赫克托耳并非同一个母亲所生,是他杀了
你忠实的伙伴,你的强壮而温良的朋友!”
普里阿摩斯光荣的儿子就这样恳求
饶命,但听到的却是一番无情的回答:
“你这个笨蛋快闭嘴,不要和我谈论
赎身之事!在命定的死亡还未降临到
帕特罗克洛斯的头上,他还未战死疆场
之前,我是很乐意放过特洛伊人的;
我生擒过大群的士兵,把他们卖到海外。
但现在,倘若神明在这伊利昂城前把他们
送到我的手里,不管哪个特洛伊人都别想
死里逃生,尤其是普里阿摩斯的儿子!
所以,我的朋友,你也得死。既然如此,
你又何必这般痛苦?帕特罗克洛斯已死,
他是一位远比你杰出的英雄;还有我,难道
你没看见我长得何等高大英武,有一位
显赫的父亲,而母亲是一位不死的女神,
却仍然逃不脱强有力的死亡的命运,终有
一人将在某天拂晓、黄昏或中午的战斗中,
用投枪,或是用离弦的箭,将我断送。”
听他这么说,鲁卡昂的双腿立刻瘫软,
心力涣散。他放开那支矛枪,伸开双手
坐在地上。阿基琉斯抽出利剑一剑下去,
砍在颈边的锁骨上,双刃的剑面完全陷了
进去。鲁卡昂头脸朝下扑倒在地,
四肢摊开,黑色的鲜血不断涌出,浸湿了
身下的泥土。阿基琉斯抓起他的腿脚,
把他甩进河里,任其漂流而去,一边
高声炫耀,快捷的话语仿佛长出了翅膀:
“现在你和鱼群在一起吧!它们会吮去
你伤口上的淤血,把你安葬!你的母亲
已不可能把你放上停尸床为你哀悼;
斯卡曼得罗斯河的水流会把你冲入大海的
怀抱,鱼群会荡开黑色的涟漪浮上水面,
去吞食鲁卡昂新鲜洁白的嫩肉。你们
特洛伊人统统死掉吧!我们要一直把
你们追杀到神圣的伊利昂城,就连你们
这条泛着银色旋涡湍急的河也救不了你们,
虽然你们献祭过许多肥牛,把马蹄如风的
快马活生生地丢进它的水涡。你们仍将
全部惨死在我的枪剑下,来偿还那血债:
在我休战的时候,夺走了帕特罗克洛斯
在快捷的海船边,残杀了许多阿开亚人!”
阿基琉斯的这番话,河神听了很气愤,
心中想着,如何阻止神一样的阿基琉斯
残杀,为特洛伊人挡开灭顶的灾难。
这时,阿基琉斯正举起拖着长影子的
矛枪,狂暴地扑向阿斯忒罗派俄斯,
他是裴勒工之子,而裴勒工又是河神
阿克西俄斯与阿开萨墨诺斯的长女、
裴里波娅所生。水流湍急的阿克西俄斯河
河神当年爱上了她。现在阿基琉斯向
阿斯忒罗派俄斯冲去,而后者跨出河床,
上前迎战,手里提着两支矛枪,珊索斯
河神又给他送入了力气。因为河神怨恨
阿基琼斯,怪他在他的水流里毫无怜悯地
宰杀那些年轻人。只见俩人迎面逼近,
神足的英雄阿基琉斯首先对他嚷道:
“你是何人?来自何方?竟敢和我对抗?
不幸的父亲,你们的儿子要来和我交手!”
听他这么说,裴勒工光荣的儿子答道:
“裴琉斯生性豪放的儿子,你想问我的
家世?我来自那遥远的肥沃的派俄尼亚,
率领扛长杆矛枪的派俄尼亚战士,来到
伊利昂大地,今日才第十一天。我的家世
得从水域宽阔的阿克西俄斯河说起。就是
那条清澈的河水绕地而行的河流。河神的
儿子是著名的投枪手裴勒工,据说裴勒工
生了我。光荣的阿基琉斯,让我们这就动手!”
听他这么恫吓,神一样的阿基琉斯举起
裴利昂的白蜡杆矛枪,但阿斯忒罗派俄斯
是个双枪投手,同时投出两支飞枪,一支
打在盾牌上,只是无力打穿黄金的盾面,
因为这是神赐的礼物;但另一支矛枪击中
阿基琉斯的前右臂,擦破了皮肉,黑色的
鲜血不断地涌出;投枪飞驰而过,深深地
扎在泥地里,没能如愿伤及人体。紧接着,
狂暴的阿基琉斯对着阿斯忒罗派俄斯投出了
白蜡木杆的矛枪,但投枪偏离目标,深深地
插进河边高起的堤岸,埋没了半截白蜡枪杆。
裴琉斯之子又疯狂地从胯边抽出锋利的铜剑
猛扑上去,而对方则伸出粗壮的大手,试图
拔出河岸上阿基琉斯的枪杆。他使出浑身的劲,
一连拔了三次,而三次都没有成功。第四次,
他又竭尽全力地去拔,想把埃阿科斯后代的
白蜡木杆长枪折断。枪杆没有折断,阿基琉斯
却已冲到跟前,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只见
肚脐眼附近的小腹被捅破,肚肠全部滑出,
死亡的黑雾蒙住他的眼睛,体内的灵魂
随之飘走。阿基琉斯踩住他的胸膛,剥掉
他的胸甲,一边得意地夸耀:“你就躺倒吧!
即使是河神的后代,也不是克罗诺斯之子
勇猛的后裔的对手!你声称是水域宽阔的
长河河神的子孙,而我是大神宙斯的后代!
统治着众多慕耳弥冬人的父亲、裴琉斯,
是埃阿科斯的后代,而埃阿科斯是宙斯的
骨肉。正如宙斯比泻入大海的河流强健,
宙斯的后裔也比河流的后代剽悍。眼前
便有一条宽阔的大河,他能帮你什么忙?
谁也不能战胜克罗诺斯之子宙斯。强大的
阿开洛伊俄斯不能和宙斯对抗,力大
无比的俄开阿诺斯同样无力和宙斯搏斗,
尽管俄开阿诺斯河,水流湍急,是所有
江河、大洋、溪泉和深挖的水井的源头。
当伟大的宙斯在天空中炸响霹雳、甩出
可怕的闪电时,就连他也会恐惧得战栗!”
阿基琉斯说完,从河岸上拔出铜枪,
丢下阿斯忒罗派俄斯的尸体,让他
失去了生命的躯体伸着四肢,躺在
沙滩上,任其浸没于昏暗的河水里。
鳗鲡及河鱼忙着吞食他的嫩肉和肝脏。
而阿基琉斯冲向头戴饰有马鬃的头盔的
派俄尼亚人,后者正沿着打着旋涡的长河
河岸四处逃命。他们都看到,本部落最好的
勇士已经在战斗中倒在裴琉斯之子的手下。
只见阿基琉斯追上他们,杀了塞耳西洛科斯、
慕冬和阿斯图皮洛斯;慕奈索斯、塞拉西俄斯、
埃尼俄斯和俄裴勒斯忒斯;这位神足的英雄
本来还会斩杀更多的派俄尼亚人,还好打着
旋涡的长河河神发了火,化作凡人的声音
从旋涡的深处这样对他说道:“阿基琉斯,
住手吧!没有一个凡人比你劲大,比你
更狂暴,因为神明总是在你身旁保佑你!
但即使克罗诺斯之子让你杀死所有特洛伊人,
你至少也得把他们从我的河床驱赶到平原,
再去砍杀他们。现在我清澈的河中已漂满
尸首,把激流泻入神圣的海洋的通道,已被
尸首堵住,而你还在继续砍杀!军队的首领,
请你住手吧,这情景使我感到深深的惊恐!”
听他这么说,神足的英雄阿基琉斯答道:
“宙斯的后裔、斯卡曼得罗斯,我会按照
你的命令去做。但要我停止砍杀特洛伊人
却办不到。待我把他们逼回城堡,再和
赫克托耳本人单打独斗,拼个你死我亡!”
说完,他像一个凶恶的神祗冲向特洛伊人;
水涡湍急的长河河神对阿波罗高声喊道:
“宙斯的儿子,银弓之神,多么可耻!
你没有按照宙斯的命令去做;他多次要你
站在特洛伊人的一边,救护他们的生命,
直到太阳西沉,原野被黑夜所笼罩。”
他说完,著名的投枪手阿基琉斯从岸上
跳入河中,河神掀起巨浪汹涌地朝他砸去。
只见那些堵塞河道的、被阿基琉斯杀死的
战士的尸体,被河神用一股股水浪翻卷起来,
冲出河面,抛上河岸两旁的堤坝,发出
公牛一般的响声;同时,河神挽救活着的
士兵,把他们藏在水下清澈的漩流里。
他又在阿基琉斯身边,筑起一道可怕的巨浪,
翻腾着冲击他的盾牌,来势凶猛,使他
站不稳腿跟;阿基琉斯只伸手抱住一棵
高大的榆树,但坚实的树干却被汹涌的
激流连根拔起,并带走整块河堤,茂盛的
枝叶堵塞了清澈的水流,整棵树横在河里,
形成一道堤岸。阿基琉斯连忙跃出旋涡,
奋力冲向平原,迈开双腿逃向河岸,
心中充满着恐惧。但强大的河神不让他
脱身,又掀起层层黑色的巨浪向他涌来,
想要阻止神一样的阿基琉斯,迫使他停止
杀戮,免除特洛伊人的灾难。裴琉斯之子
大步奔跑,很快跑出投枪的一个射程,
他快得就像一只黑色的老鹰,凶猛的猎者,
空中最强健、飞速最快的飞禽。阿基琉斯
也这样撒腿奔跑,胸前的铜甲碰撞着发出
可怕的响声;他躲开扑向他的巨浪,夺路
逃生,但河神咆哮着在他身后紧追不放。
就像一个农人,从幽黑的泉水边挖沟筑渠,
引水浇灌他的庄稼和果园,手里握着鹤嘴锄,
给水流开道,挖出沟渠里的泥块和卵石,
清水顺着沟渠流淌,冲走沟底的杂污,
畅通的水流迅速流下,很快赶上导水的农人。
河神的浪头也这样,一次次地扑到阿基琉斯
前面,尽管神足的英雄阿基琉斯跑得快,
但神明比凡人更厉害。每当阿基琉斯想
站稳脚跟,转身看看是不是所有的神祗,都在后面追赶,与他作对,但宙斯养育的
河神一次次地掀起滔天巨浪,压向他的双肩。
每当阿基琉斯恐惧地向上跃起,河神就在
底下狠狠地击打他那疲惫的膝盖和双腿,
冲走脚下的泥沙。裴琉斯之子只得仰望
苍天,大声呼叫:“宙斯父亲,请怜悯我!
难道此时竟没有一位神祗来把我救出河流!
看来我只有死路一条!我不怨其他神明,
只怨我心爱的母亲,她撒谎说,我将死在
披铜甲的特洛伊人的城下,死于阿波罗
发射的箭镞。就让赫克托耳把我杀了吧,
特洛伊人中他最优秀,死在一个勇敢者
手里,被杀者也一定是个勇敢的人。
但现在,命运却要我死在一条大河里,
这样不光彩地死去,好像我是一个放猪的
孩子,试图涉水过河时,被急流冲走。”
话音刚落,波塞冬和雅典娜已经赶来,
化身为凡人的样子站到他的身边,
紧握着他的双手,怜悯地安慰他。
裂地海神波塞冬首先对他这样说道:
“裴琉斯之子,不要怕,不必惊恐,
瞧我们两神,我和帕拉丝·雅典娜,
得到宙斯的许可,已经前来助你。
命运并非要你死在河神的水流中,
你会亲眼目睹,后者将马上退却,
如你愿听从,我们倒有一言相告:
你绝对不要停止战斗,直到把所有
溃逃的特洛伊人赶进伊利昂那著名的
城墙。等杀死了赫克托耳,再返回
船寨;我们答应让你赢得巨大的光荣!”
两位神祗说完,返回神明中间,而
阿基琉斯则受到神明的激励,奔向
平原。整个平原上涨满洪水,只见
水势滔滔,水面漂浮着无数精美的
盔甲和成片惨死疆场的年轻人的尸首。
阿基琉斯高高地抬起腿,跨跳着,奔向
河流的上游,不管河神怎样地凶猛,
此时也难以将他阻挡,因为雅典娜
给了他巨大的勇气和力量。但河神
斯卡曼得罗斯不愿熄灭他的怒火,
而是对裴琉斯之子发动了更猛烈的
进攻。只见他一边聚起层层巨浪扑向
阿基琉斯,一边呼唤西摩埃斯河神:
“亲爱的兄弟,让我们合力阻挡他!
他正要进攻普里阿摩斯王宏伟的城!
特洛伊人无力和他面对面地拼斗。
快来帮我!用你众多的溪水注满
每一条河道;让你的每一股激流都
卷起巨澜;裹挟着树木和山石,轰轰
响着前来扫荡,阻滞这个狂人的冲杀,
他正势不可当,就像神明一样狂暴。
我要让他的勇力,连同他的英俊,
他那漂亮闪光的铠甲都变得没有用处,
都沉入水底的淤泥。我还要用大量的
沙砾埋藏他的躯体,使阿开亚人找不到
他的尸骨:我将把他深深地埋在石岩下的
河泥里!这就是我为他造好的坟茔,
阿开亚人安葬他的时候无须另筑坟地!”
说完,河神吼叫着掀起巨浪扑向阿基琉斯,
只见浪潮中翻腾着泡沫、鲜血和尸首。
宙斯的天雨灌注的河流翻起黑色的浪峰,
居高临下地狠狠砸向裴琉斯之子。然而,
赫拉大叫一声,担心阿基琉斯的安危,
怕他被旋涡深陷的大河卷走,立即对
亲爱的儿子、赫法伊斯托斯这样说道:
“我的孩子,跛足的天神!燃起你的
熊熊大火,快去营救阿基琉斯,我们
相信,你足以打败珊索斯,战胜这位
打着旋涡的河神。我将驱使狂烈的西风神
和驾着白云的南风神,在大海上空刮起
猛烈的风暴,帮助你的火势蔓延,焚毁
特洛伊人的铠甲和尸体!你现在去燃烧
珊索斯河岸边的树林,把河水烧成一片
火海,用火烧着他自己,不要被他的威胁
或好话,或恶言所感动!你不要抑制你的
火焰,直到我叫你,你才可把烈火熄灭!”
赫拉说完,赫法伊斯托斯燃起了无情的
火焰。他先在平原上点起火苗,焚烧
那些被阿基琉斯杀死的无数战士的尸体;
烧退了闪亮的河水,把整个平原烤干。
就像秋日的北风迅速刮干刚刚浇过水的
林园,给果农带来喜悦。赫法伊斯托斯
就这样,把平原烧干,并烧焦了地上的
尸体。接着,他把耀目的烈火引向大河,
吞噬着一排排的榆树、柳树、柽柳,
燃着了三叶草、灯心草和芦苇,和其他
繁衍在河岸边,依靠清澈的河水为生的
植物;心灵手巧的赫法伊斯托斯的火焰
也把鳗鲡和各种鱼类烧得上蹿下跳,
在清澈的河水中备受煎熬。河神也被他
烧着,他只得痛苦地叫着火神的名字道:
“赫法伊斯托斯,神祗中谁也无法和你
对抗,我也受不了你这位火神的烈焰!
请你停止进攻吧!即使神一样的阿基琉斯
把特洛伊人全都赶出城,又与我有何干?”
河神说着,已被烈焰烧焦,不得不嘶声喊叫,
只见清澈的河面翻滚着沸腾的水泡,像一口
架在火堆上的大锅,在熬肥猪的油膘,仗着
干柴的火势,油脂沿着沸腾的锅边溢爆。
珊索斯河神清澈的河水,也这样顶不住
心灵手巧的火神赫法伊斯托斯强烈的炙烤,
整条河变成沸腾的滚水,已不能再流淌。
只听河神对赫拉急切地恳求道,快捷的
话语仿佛长出了翅膀:“赫拉,你的儿子
为何专门跟我这河神过不去,其他神明
不见得会遭此折磨?我并没有得罪过你。
我的过错远不及那些热心帮助特洛伊人的
神祗。现在我要退出战斗了,如果你愿意
我这样做;不过,也要请你的儿子退出。
我可以向你保证,决不袒护特洛伊人,
替他们免除死亡,哪怕阿开亚人那嗜战的
儿子放起猛烈的大火,烧毁整座特洛伊城!”
白臂女神赫拉听到了他的求告,马上对
心爱的儿子赫法伊斯托斯说道:“我光荣的
儿子,赫法伊斯托斯,住手吧!犯不着
为了凡人的事情,痛打一位不死的神祗!”
听她这么说,赫法伊斯托斯熄灭了烈火,
河流重新流淌波浪,回到自己的河道。
这时盛怒难消的珊索斯被征服,两位
神祗停了手,是赫拉中止了他们的战斗。
然而这时,其他神祗中却爆发出激烈的
争斗,展露身手;他们立场鲜明,各自
袒护一方,心灵中激荡着战斗的狂热。
他们大叫着扑向对手,广阔的大地发出
沉重的呻吟,无际的天空也回荡着巨响。
端坐于俄林波斯山顶的宙斯,兴高采烈地
观看着众神间的相互争斗。一经交手,
他们便打了起来:只见劈毁盾牌的战神
阿瑞斯首先举着铜枪对着雅典娜扑过去,
一边破口大骂:“你这狗头上的虱子,
你那颗高傲的心灵为何要狂热地再次
挑起神祗之间的争斗?记得那次,你怂恿
提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出枪击伤我,
你当着众神的面,亲自抓住那支投枪,
帮他瞄准,使它刺破我健美的肌肤。
现在我要你偿还你欠我的这一笔血债!”
说完,他投枪出手,一枪击中雅典娜的
飘着穗子的令人畏惧的圆形神盾,就连
宙斯的霹雳对此神物也奈何不得。只见
嗜血的阿瑞斯投出长枪刺中了它的盾面。
雅典娜移步后退,用有力的大手,从地上
抱起粗大尖利的黑石,前人把它作为划分
地界的标志放在那里。而她举起这块巨石
朝狂暴的阿瑞斯砸去,石块砸在他脖子上,
他的四肢立即瘫软,身体翻倒在地,手脚
摊开着,占地七顷,头发沾满了泥土,
铠甲还在身上哐哐作响。帕拉丝·雅典娜
见状,大笑不止,得意地对着他炫耀,
快捷的话语仿佛长出了翅膀:“你真蠢!
你从来不曾想过,我比你强多少,还想
来和我试比力气!你母亲的诅咒正在变为
现实,因为你撇下阿开亚人不管,而去
帮助高傲的特洛伊人,所以她希望你遭殃!”
说完,雅典娜把明亮的眼睛移向它方。
而宙斯之女阿芙洛狄忒,扶着阿瑞斯,
把他带离了战场。后者一路哀叫过去,
好容易才恢复了力量。然而,白臂女神
赫拉发现了阿芙洛狄忒的行踪,随即对
雅典娜说,快捷的话语仿佛长出了翅膀:
“带神盾的宙斯的女儿!快看阿芙洛狄忒,
这狗头上的虱子,又把杀人不眨眼的
阿瑞斯带出战场!快去追赶他们!”
听她这么说完,雅典娜奋起直追,兴冲冲地
赶到阿芙洛狄忒的前面,伸出有力的大手,
对准她就是当胸一拳,直打得她双膝瘫软,
两位神祗就这样伸着四肢,躺倒在丰产的
大地上。于是雅典娜得意地对他们炫耀,
快捷的话语仿佛长出了翅膀:“但愿所有
帮助特洛伊人的神祗,全都遭到这个下场,
假如他们和披铜甲的阿耳吉维人打仗,
都像阿芙洛狄忒前往救护阿瑞斯时那样
勇猛顽强,迎面对抗我的狂暴,我们
早就可以结束这场残酷的战争,摧毁了
这座固若金汤的城堡伊利昂,把它夷为平地!”
听她这么夸耀着,白臂女神赫拉的脸上露出了
笑容。只听强大的裂地海神对阿波罗说道:
“福波斯·阿波罗,你我为何还不动手?
这样可不体面,既然其他神明已经交过手。
如果我们不战而返,回到俄林波斯宙斯
那青铜铺地的宫殿,那将是莫大的耻辱。
要么你先动手吧,因为你比我年轻;
反过来就不妥当,我比你年长,所知更多。
你真愚蠢,记性也这么差!你显然已忘记
我俩曾经在伊利昂城遭受到多少的折磨?
当时,宙斯在众神中只打发你我下凡,
替高傲的劳墨冬干一年的苦役,按宙斯的
吩咐,所得报酬事先已说好,活儿由他派遣。
我为特洛伊人修筑一条护城的围墙,
使它极其雄伟宽阔、坚不可破;而你
福波斯,却替他在伊达山树木葱郁的
山坡,放牧他那些蹒跚行走的弯角牛。
然而,当我们结束劳役的令人高兴的
季节来临时,狠心的劳墨冬却要克扣
我们的报酬,把我们赶走,还威胁说
要捆绑我们的手脚,把我们卖到海外
当奴隶。他甚至还打算用铜斧砍下
我们的耳朵!后来,我们离他而去,
对他心里充满了仇恨,恨他不付给
我们说好的报酬。但现在你却去帮助
他的后人,宠爱他们,不想站到我们
这一边,一起毁灭傲慢的特洛伊人,
把他们连同孩子和尊贵的妻子都消灭!”
听他这么说,远射之神阿波罗王这样答道:
“裂地海神,假如我和你为了可怜的凡人
对打,你会以为我头脑发热,他们像树叶
一样,靠吮吸大地的养分,一时间迸发出
勃勃的生机,非常茂盛;但很快他们又
会枯萎凋零,体毁人亡。所以,我们不要
再参与这场纠纷,让凡人自己去残杀争斗!”
说完,阿波罗转身离去,羞愧地
觉得同父亲的兄弟交手很不应该。
但他的姐妹,在兽群中奔跑的
狩猎女神阿耳特弥斯却刻薄地说道:
“我的远射之神,你怎么逃跑?
你把应有的胜利全部让给了波塞冬。
你让他不动一个手指就得到这份光荣!
你这个蠢货,为何还要携带这张硬弓,
既然它对你就像清风一样无用!但愿
今后不要再让我听你在父亲的厅堂里
吹牛,你经常爱当着众神的面这样做,
说你可以和波塞冬抗衡,单打独斗!”
听她说完,远射之神阿波罗没有答话,
但宙斯尊贵的妻子却暴怒地咒骂发射
箭雨的狩猎女神道:“无耻的东西,
竟敢和我作对!你哪怕带着弓箭来和
我打斗,也是凶多吉少,无法取胜。
宙斯让你成为女人中的狮子,给了你
随心所欲致人死命的权利,在山林里
追逐野鹿和其他野兽,总比你和神祗
作战来得容易!假如你想尝尝打仗的
滋味,那就让我们单打独斗,你很快
就会知道我的厉害,我比你强得多!”
说完,她伸出左手抓住阿耳特弥斯的
双腕,然后一把夺过弓杆,又用她的右手,
从阿耳特弥斯的肩头,举起夺得的弯弓,
狞笑着劈打她的面孔,打得她左右躲闪,
迅捷的箭矢纷纷掉出了箭囊。阿耳特弥斯
流着眼泪,哭叫着从赫拉手下脱身逃跑,
像一只鸽子逃避老鹰的追赶,惊恐地飞入
岩石的缝隙,然而命运并没有要它死于
老鹰的利爪;阿耳特弥斯也这样,扔下
弓箭,夺路而逃。而杀死阿耳戈斯的向导[742]
对勒托说道:“勒托,我不会和你对打;
同汇集乌云的宙斯之妻交手可不容易。
这尽可以随心所欲地吹牛,告诉不死的
神明,你比我厉害,已经把我打败。”
听他这样说完,勒托捡起弯弓和
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的箭矢,
捡完女儿的弓和箭矢,就回去了。
狩猎女神来到俄林波斯山,宙斯
那青铜铺地的宫殿,坐在父亲的
膝上哭了起来,那件不朽的裙袍
在身上不停地颤动。她的父亲,
克罗诺斯之子,把女儿搂在怀里,
温和地笑道:“我的孩子,是哪位
天神责备你,好像你犯了什么大错?”
听他这么问,头戴花环的狩猎女神答道:
“父亲,是你的妻子白臂膀的赫拉,
动手打了我!众神因为她而陷入争斗!”
正当父亲和女儿这样说着,福波斯·阿波罗
进入了神圣的伊利昂,因为
他担心城堡围墙是否坚固,害怕达奈人
冲破命运的安排,今天会把它攻破。
其他神明都回到永久的家俄林波斯,
有的怒气冲冲,有的兴高采烈,坐在
掌管乌云的主神父亲身边。而阿基琉斯
在不停地屠杀特洛伊人和追风的快马。
就像愤怒的神明使城堡燃烧起来,火焰
突然冲上辽阔天空,所有的城民都为之
苦苦挣扎,许多人为之悲痛。阿基琉斯
也这样,给特洛伊人带来了悲伤和痛苦。
年迈的普里阿摩斯站在神明建筑的
城楼上看到高大魁梧的阿基琉斯
以及被他追得拼命逃窜的特洛伊人;
战局已经一败涂地。只见他沿着
城墙走下城楼,叹着气,对守护
城墙的强健的卫兵这样说道:
“赶快打开城门,把溃退的将士
接进城门!阿基琉斯正在逼过来
追杀我们的人;看来这里会有一场
流血的战斗!等他们一退进城,
不要耽搁片刻,你们就要关上城门,
插紧门闩。我担心,这个可怕的
家伙会跟着闯进我们的城里来!”
他说完,士兵们拉开门闩,打开城门,
敞开的大门成为特洛伊人的避难所。
这时,阿波罗跑到城外,寻找阿基琉斯,
准备替特洛伊战士抵挡灭亡的命运,而
特洛伊人正拼命朝城堡和高耸的城墙那里
逃跑,他们跑得口干舌燥,浑身沾满尘土;
只见阿基琉斯提着矛枪,在后面发疯似的
追赶,心中充满了狂暴,渴望获得光荣。
这时,阿开亚人本来可以攻下城门高耸的
伊利昂,幸好福波斯·阿波罗给他们派去了
安忒诺耳之子、豪放强健的阿格诺耳。
阿波罗把勇力注入他的身心,亲自站在
一旁,倚在一棵橡树上,身体隐在一团
迷雾里,为他挡开夺人性命的死亡之厄运。
当阿格诺耳一见到抢掠城堡的阿基琉斯,
马上收住脚步,站在原地,强大的胸中
不免心潮起伏,害怕地对自己豪放的心灵说道:
“我的天哪!如果我也在阿基琉斯面前像其他人
那样慌慌张张地奔跑,他仍会追上来,砍断
我的脖子,就像杀死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如果丢下伙伴,这些被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
追得惊慌乱跑的士兵,朝另一个方向逃离城墙,
穿过伊利昂城前的平原,逃进伊达山的峡谷,
躲在浓密的丛林中,等夜幕降下,我便可以
下河洗澡,洗去身上的汗水,回到伊利昂。
但我的这颗心啊,为何还要和我争吵?
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让阿基琉斯发现我
已从城堡那里,逃到平原上;那样他就会
拔腿追赶,凭着他的速度,很快把我追上。
那时,我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因为阿基琉斯的勇力,没有一个凡人能够
抵挡。但是,如果他在我跑到城堡前面时
就追上我,要和我对阵,我又该怎么办?
我想,他也是血肉之躯,也挡不住锋利的
铜矛!据说他是个凡人,也只有一条性命
只是克罗诺斯之子宙斯想要让他获得荣誉。”
于是,他决定鼓起勇气,迎战阿基琉斯,
勇敢的心中充满着狂热,渴望战斗。
像一只钻出了浓密的丛林的母山豹,
碰上捕杀她的猎人和听到猎狗的吠叫,
心中既不害怕,也不想仓皇地逃避。
即使猎人向它迅速地投来枪矢,把它
击中,它也丝毫不会松懈狂热的勇气,
它要么冲上去拼命,要么死在猎人手里。
高傲的安忒诺耳之子、卓越的阿格诺耳
也这样毫不退让,决心同阿基琉斯比试。
只见他把那面圆形的盾牌举起,挡住胸口,
又举起青铜的长枪瞄准对方,一边大叫道:
“光荣的阿基琉斯,你一定在痴心地盼望
在今天一举攻克高傲的特洛伊人的城堡!
你真蠢!你们要想摧毁这座城,还得付出
巨大的悲伤。我们城里,还有众多善战的
英雄,他们保卫我们尊爱的双亲和妻儿,
保卫我们的伊利昂!而你无论多么勇猛,
也会在这个地方,碰上你强大的命运!”
说完,他挥动强壮的手臂,投出锋利的
铜枪,这一枪没有虚发,打中阿基琉斯的
小腿,但没有穿透胫甲,因为它是神赐的
礼物;只听刚刚锻造好的白锡胫甲,
发出了可怕的声响,顶住了矛枪的冲撞。
接着,裴琉斯之子朝神一样的阿格诺耳
扑去,但阿波罗不想让他争得这份荣誉,
一把带走阿格诺耳,把他藏在浓雾里,
悄悄地把他护送出战场。然后,远射
之神阿波罗又化身为阿格诺耳的形象,
打算把裴琉斯之子从逃跑的人群后面引开。
于是,他变得和阿格诺耳一模一样,在
阿基琉斯面前逃跑,而阿基琉斯迈着大步
在后面追赶,一直追过盛产小麦的平原,
然后拐向泛着汹涌旋涡的斯卡曼得罗斯河,
而神祗总是略微领先阿基琉斯一点,
引诱他怀着希望、脚不停地奔跑,
以为仗着神足的腿脚能把对手超过。
利用这段时间,特洛伊人便快速拥挤着
跑回了城;成群溃逃的士兵塞住了路面。
他们谁也不敢停留在城墙外,等待同伴,
好弄清哪些人生还了,而哪些人已战死,
全都为了保命,慌不择路地涌进城门,
只要他们狂奔的双腿能够救得了他们。 欧美名著丛书(全1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