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心,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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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心,耐人寻味
文/花似瑾
只因长公主殿下信手一指,天大的馅饼砸到了萧寻的头上,于是,身为先帝旁支的他,就这么毫无准备地……登基了。
楔子 天大的馅饼
萧寻当皇帝了,莫名其妙地当上皇帝了。事情发生得很突然,突然到……连萧寻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是这样的,先帝承安帝驾崩了,皇后娘娘伤心过度随他去了,帝后生前感情好,六宫无妃,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后继无人。
承安帝早年经历了一场夺嫡之争,导致血缘异常单薄,子侄没有,兄弟没有,叔伯年迈,叔伯的子侄也年迈,能继大统最近的关系,都得是承安帝叔伯之孙了。
关系已经远成这个德行了,其实谁当皇帝都没差。
于是乎,未央宫内,大臣备好花名册列上去,公主就那么不走心地一指……
天大的馅饼就砸到了萧寻的头上。
某个风平浪静的夜晚,萧寻正在世子府呼呼大睡,他爹突然一脚踹开了房门,他还以为是自己又犯了什么事,老头子带人来兴师问罪了。
他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他爹拖着去沐浴更衣,跪谢祖宗。之后一群人抬着萧寻,连夜马不停蹄,欢欢喜喜直奔紫禁城。
直到他龙袍加身,登基完毕,他仍觉得这个世界缺了点真实感。
一、一只妖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对着高居龙椅上的人山呼万岁,场面浩大。我端坐在龙椅后的帘中,俯瞰整个朝堂,心也不自觉地跟着澎湃起来。
想我一个公主,原以为此生最大不过平安喜乐。谁承想,不过短短几天,人生起伏竟是如此之大。皇帝从我父皇变成了一个同姓外人,我也一下子就被要求垂帘听政了!
第一次听政,说实话我有点紧张,倒是觉得特新鲜。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对龙椅上的人恭敬道:“臣启陛下,不日便是农户开春播种之际,愿陛下早定时日,开坛祭天。”
萧寻坐在上首,一怔,由于完全没经验,他不确定该怎么回,回头看我。
我倒是积极,要说点想法,可话到嘴边记起他才是皇上,眨了眨眼,不吱声了。
无所谓,你说吧。
萧寻会意,于是,思忖片刻后,他道:“可以。”
又有大臣启奏:“边关战事吃紧,愿陛下调拨粮食八千担、白银三万两。”
萧寻又道:“准了。”
本来也是很和谐的,但半个时辰过去了,下面有个老头吧啦吧啦说个没完,从治国理政到农耕水利,我听了后句忘前句,眉头微皱,有些嫌弃他没完没了。
不单是我,显然萧寻也有点着急,道:“沈大人,朕还有点事,要不咱先下朝,回头慢慢聊?”
沈大人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
他是三朝元老,想当年人家连我父皇都敢怼,萧寻能当皇帝都有他一份功劳。这老头年纪大功劳多,脾气也见长,混得熟了训皇帝跟训自己家孙子似的。
“陛下,这就急了?身为皇帝,您若是连龙椅都坐不稳,又如何坐得稳咱大晋的太平江山啊?”
我听着,不禁一挑眉。
这吓唬人的话都敢当百官的面说了,不怕挨板子,老头你行啊。
“呃,朕……”萧寻一噎,没话说了。
他又不知道这种情况可以佯怒打人了,为了“坐稳”大晋江山,也不吭声了,只低着头担忧地盯着自己袖子,听沈大人絮絮叨叨。
他袖子里藏了东西,这个我知道。
毕竟是第一天正式当皇帝,萧寻不习惯,一觉醒来就把要上朝的事给忘了,一大早兴冲冲地跑到晚宁宫去敲我的房门。
我不明所以,便见萧寻笑吟吟道:“姑姑,朕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他成功引起了我的好奇,我问道:“什么东西?”
他抬起袖子,正要探出手来,身后就传来小太监尖着嗓子凄厉的呼喊:“皇上!皇上你去哪儿了?皇上你回来啊,要上早朝了啊!”
萧寻一怔,才想起还有这事,猛地一拍脑袋,无奈道:“好吧,那等朕上朝回来再给你看。”
他袖子被里面的东西扑腾得一耸一耸的,估计是个活物。
所以我现在也有点急,生怕那活物被生生憋死在萧寻的袖子里。
过了一会儿,萧寻袖中活物开始剧烈扑腾,大概是离被憋死不远,开始垂死挣扎了。
由于反抗太过强烈,萧寻一个没抓住,就让里面的东西扑腾了出来。
绿毛鹦鹉在空中飞了几圈,最后落在沈大人的肩上,对着他的脸就用力啄了一口,愤怒道:“傻帽,傻帽!”
“啊!这是哪儿来的妖鸟!”沈大人平素又不插花遛鸟,哪见过这玩意儿,被吓坏了。一只鸟,居然口吐人言!
他被啄了一口非常生气,大手一挥,鹦鹉被挥掉了两根毛,也十分愤怒,叫得更欢了:“傻帽!傻帽!”
场面登时乱作一团,禁卫军差点进殿捕鸟。
萧寻看呆了,扭过头来对我尴尬地笑笑,随后低头扶额,不听不看,任由朝堂鸡飞狗跳。
事情最后以鹦鹉的愤然离去而结束,萧寻下了朝,又被沈大人叫去,想来少不了一通数落。
二、公主万安
萧寻被叫去谈话,我便一个人回了宫。
后宫很大,春光鸟鸣,鲜有人声。
我午膳吃得很饱,正打算睡个午觉,萧寻却又来找我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叹了口气,道:“鸟应该是回不来了,改日朕送些别的给姑姑吧。”
言罢,他扫视周围一圈,极自然地拿了我放在一边的桂花糕便吃了起来。
“早上光想着要给姑姑献宝了,饭都没顾上去吃,谁承想出了这事,刚下了朝就被一堆大臣拉去好一通谈心,直到现在才得空。”
我听了,点头感慨道:“真惨。”
萧寻无语。
沉默了片刻,他小心道:“姑姑,朕头一天早朝就搞砸了哎,你不骂朕?”
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道:“引导明君是那群老头该干的事,姑姑负责鼓励,本宫觉得皇上兢兢业业非常不错,加油,看好你。”
萧寻没立刻回话,只看着我,很安静地眨了眨眼,原本眼里还有一层失落,可现在像镀了一层光芒,神采奕奕。
他眉眼带笑,用力点头:“好!”
在我的印象里,萧寻从第一次见我,就对我颇有好感的样子。
那一日天光大好,我端坐晚宁宫等着萧寻拜见。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在我眼中,皇位的背后应该有斗争厮杀,尔虞我诈,它是来之不易的结果,毕竟我父皇的皇位就是这么来的。可萧寻显然没经历过这些,他眼里干干净净,一派少年天真。
所以尽管群臣们已经帮我筛好了名册,说里面的都称得上靠谱,我还是很忐忑,生怕我父皇一世英名就这么砸我手里了。
但事已至此,担心无用,我还是对这个同样紧张兮兮的少年露出了温柔的笑。
我说:“萧寻,从今往后,你是陛下,九五至尊,本宫便是你皇姑姑。”
萧寻抬头,傻愣愣地看了我片刻,便很上道地对我行礼:“侄儿萧寻,见过姑姑。”
当时没有百官看着,都是自己人,行完了礼,他又抬头,对我露出极灿烂的笑容,纯粹而耀眼。
他笑道:“姑姑!”
阳光下,少年神采飞扬,顾盼生辉,我不禁有些挪不开目光。
萧寻扒拉了几口饭,见我在傻乐,用手在我面前轻轻晃了晃。
“姑姑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不好解释我在想他,只好找编理由敷衍:“在想……你未来姑父。”
他挑眉,当即拎了凳子到了身边来,好奇问道:“姑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说说,等过几年,朕亲自帮你做媒。”
我脸一红,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撇了撇嘴,道:“算了吧,我现在挑,万一一不小心看上个心有所属的,人家却不乐意娶我,跟别的女人跑了怎么办?”
“这有何难?抢呗。脑后一敲,打晕带走,大晋的公主要什么得不到?”他大手一挥,说得豪气万丈。我被逗得呵呵直笑,土匪行径到他口中,倒带了几分动人色彩。
我笑道:“好吧,那就劫一个好看的,有钱的,会哄我的,能带我出去玩的,记挂着我的,还有……算了,别做梦了。”
我从白日梦中醒来,正巧一个小太监进来,提着一只鸟笼,恭敬道:“陛下,鹦鹉抓回来了。”
我一看,正是那只早上大骂沈大人傻帽的鹦鹉嘛。
萧寻大概没想到这东西还能回来,眼前一亮,当即打开了鸟笼,献宝似的将鹦鹉捧到了我面前,道:“姑姑,你看。”
我看着这只鸟,想起白日朝堂之事以及它的惊人之语,歪头道:“傻帽?”
绿毛鹦鹉抬头看我,飞快地在我手上啄了一口。咝——别说,还挺疼的。
绿毛鹦鹉道:“你才——”话没说完,便被萧寻弹了脑袋。
萧寻道:“怎么和姑姑说话呢?说朕教的。”
绿毛很不服,但迫于萧寻强权在上,只得屈服。它转身背对着我,道:“公主万安。”
虽说鹦鹉说什么话都一个调,但我还是觉得,这话它大抵是咬牙切齿说的,如果它有牙的话。
我正逗鸟逗得高兴,门外又有太监来汇报:“陛下,宫外有一奇人求见,说是来献宝的。”
萧寻道:“好啊,叫他去正殿候着,朕待会儿便去。”
那太监应了一声,出去了。
我想着萧寻要去忙了,没想留人,指了指这鸟道:“我觉得自己和这傻帽挺投缘的,你把它留我宫里行不?”
“当然,本就是送你的。”
我高兴了,道:“真的?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他说得信誓旦旦。
第二日,我听说,那奇人原来是个养鸟的,也不知怎么打听到早朝的事的,以为陛下好鸟,便送了鸟来。
萧寻一高兴,赏了他黄金十两。
十两黄金,我觉得给得有点多了。我曾听父皇说,在民间,光是十两银子,便足以让一户顶不错的人家过半年的了,更别提金子。
那人又没立啥功,皇上不能这么赏。
但想想萧寻刚登基不久,有点失误也可以理解一二,我也没多想,只在他又来找我的时候,同他说了两句。萧寻也好好应了,我便当这事已经过去。
后宫平白无辜多了挺多鸟,我也当没这事。
结果半月后,萧寻忽然怒气冲冲地进了我的宫殿,带走我的绿毛,说要将它放生了。
我好不容易才和这鸟处好关系,让它高兴时能给我说几句好听的了,哪里舍得它走,可萧寻态度异常坚决,还不给我解释原因。
我也生气了,叉着腰道:“明明是你说的绝不反悔!”
他听了这话,一身怒气好似瞬间消了一半。萧寻垂眸,表情有点委屈,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他声音低低的,道:“姑姑,对不起,朕食言了。”
我怔住了,一时间竟觉得在无理取闹的人是我。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从我手中夺走了我的鸟笼,然后,真的再也没有还给我。
后宫的鸟几日之后也全都没了,偌大的后宫被衬得更显寂静。
我也委屈,气得和萧寻连着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
三、大抵是乡愁
我和萧寻冷战了,本以为顶多几天时间,却没想到,他居然也不来哄我,生生冷战了一个月。
一转眼到了我的生辰,我身为皇宫唯一的公主,自然要隆重举办。
我想着我俩关系不能总这样,要是那天萧寻送我一个好看些的物什,再说几句好听的,我就消消气,勉为其难地原谅他。
可我是万万没想到啊,千等万等,竟等来了萧寻的一句一切从简。
从简!
这就意味着,我囤在库房里的那些金盘子、玉碗都用不了了!凭什么啊?!
这下我是真的非常不爽了,觉得萧寻就是在针对我。
是以虽然生辰宴风光依旧,萧寻送的一整套白玉首饰也着实讨喜,礼数也做了个周全,但我还是生了他的气。
我素来是个识时务的公主,他是皇上,我挑的,那么多人看着呢,所以即使心中有气,我还是碍于他的面子,几轮觥筹交错后,才寻了借口回到晚宁宫。
凉风习习,月光将我的宫殿照得银白透亮,我让宫女温了壶陈年的桂花酒,从屋里抬了桌子出来,在院中“举杯邀明月”。
周围安静极了,静到我听得见风吹过裙摆时的沙沙声。
这种时候,不知为何,我很想家。
我想到父母双亡,徒留我一人在人间,明明是从小长大的宫殿,却再难找到熟悉的人,自己又受了委屈,便觉得自己和京城街巷的孤儿没甚区别了,十分伤感。
桂花酿带着浅淡花香,一杯复一杯,我终究还是醉了。甜酒勾起重重心事,我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伤心起来不管不顾。等我哭累了,方觉一件衣服罩在了我身上,将夜里清冷的风隔绝在外。
我泪眼蒙眬地抬眼打量周围,发现萧寻正坐在我的身侧,我身上盖着的,他那身明黄色的龙袍。他轻轻拍着我的肩,声音有些慌乱。
“姑姑别哭,姑姑,朕错了还不行吗?你别伤心。”
他似是在诚心认错,可我喝醉了,也想不到和他计较这些了,我撇了撇嘴,声音低低的:“萧寻,我想家了。”
萧寻一怔,一时间无措起来。
他慌张道:“姑姑,其实朕这些天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是因为前几天朕做错了事,要宴会从简也不是和姑姑过不去,是因为沈大人和朕说,他说这样能……”
我情绪上来,哪里肯听他解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抬头看他,泪汪汪道:“萧寻,我没有家了,他们两个不要我了。”
萧寻沉默,不知该怎么哄,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一把揽过我的腰,将我抱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肩,活像在安慰一个小女孩。
“姑姑,没事的,他们要你,朕也要你,皇宫一直都是姑姑的家。”
他胸膛结实,我觉得暖和,便也不挣扎,靠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半晌过后,我渐渐平静下来,想起刚才那些失态情绪,觉得自己大抵真的醉了,现在清醒过来怪尴尬的,索性窝在他怀里,一醉到底。
萧寻又抱了我一会儿,道:“姑姑,去我家吧。”
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康王府离京不太远,坐车小半个时辰也就到了。萧寻家本是侯府,可因为出了个皇上,为了我朝安定,侯爷又拒入宫当太上皇,我便与群臣商议,侯爷爵位直升两极,成了康王。
马车坐了一路,萧寻便给我做了一路思想工作,说他爹保守,他娘贤惠,做菜很好吃;讲他小时候闯祸,被他爹追着满侯府跑,躲在树上死活不下来;讲他背过的书、逛过的酒楼、吃过的菜,言语之中,倒也尽是怀念。
我觉得人都要礼尚往来的,他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也得分享一下我的童年,可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萧寻说的这类听着就觉得温馨的琐事来。
我道:“我父皇很忙,我母后很温柔,嗯……但我没见过她做菜,没人要打我,我也没闯过什么祸,兄弟姐妹我都没有,就最近才白得了一个皇帝侄子,他好事没干几桩,还要克扣我的生辰宴。”
萧寻听到最后那句埋怨,倏尔弯了眉眼,无奈道:“姑姑……”
“哎呀,行了,我知道,谁还没点难言之隐。”
我不愿听他解释,正要扭头去看京城风光,马车却忽然停下了。
“陛下,到了。”
萧寻应了,随后跳下了马车。
我掀开帘子,便见萧寻张着手臂,道:“姑姑,跳,我接着你。”
没板凳吗?
我嘴角微抽,犹豫道:“不妥吧,你是皇上。”
“无所谓,你是姑姑。”萧寻笑得很灿烂。
皇上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没什么好纠结的,按住渐渐加速的心跳,闭上眼,猛地一跳。
“哇,姑姑,你可真够实在的。”萧寻被我撞得踉跄了好几步,但还是接住了我,抱着我笑着转了好几圈,我吓得死死抱着他的脖子直尖叫。
待我双脚着了地,脑袋晕乎乎的,连脚步都是虚的,我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心跳如擂鼓。
萧寻带我来的一路,几乎都是欢喜的,但现在真正站在王府面前,他却犹豫了。
我不解,疑惑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你不进去吗?”
“朕……”萧寻看着面前王府,为难道,“我爹说过,当了皇帝,就少往回跑。”
我能理解康王爷的良苦用心,他是怕生事端,可我这人得过且过惯了,便觉得也不至于严苛到过家门而不入的地步。
所以萧寻觉得为难的时候,我也只是等着他做决定。
萧寻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他松开我的手,道:“朕先进去,姑姑在这儿等朕,若是没问题,便带姑姑一起进王府看看。”
“好。”
我目送萧寻进了王府,自己转头又回马车上歇着,等着他来找我。
但萧寻进展得显然不大顺利。
因为他几乎是逃出来的。他一脚踏出王府的大门,转身对里面的人吼道:“不回来了,永远不回来了,一见面就阴阳怪气往外赶人,至于吗你!”
他吼完,撒完了气,扭头便上了马车,车帘一遮,挡住了世外喧嚣。
“走!”
我们来的时候还是一片晴夜,繁星满天,但现在月亮被层层叠叠的云遮住,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似是回应萧寻的话,还轰隆隆地响起了雷声。
萧寻眼圈红红的,很难过的样子。
我看他这么伤心也不是个事,仔细想想,可能也有我的关系,我先闹着想家的。所以我凑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肩安慰他。
“好侄儿你也别难过了,姑姑以后不胡闹了好不好?也不嚷嚷这嚷嚷那了,你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
车帘外淅淅沥沥的,是下雨了。
本来天就黑,还下了雨,马车没法走,只好暂时停在路边,周遭又静了下来。
伴着雨声,萧寻抹了把脸,终于抬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是听姑姑说想家了,朕脑子一热,就想,你父母没了,朕父母还在啊,特想带你来看看。结果白看了场笑话,不如不回。”
他道:“他看了朕,第一个反应就是问朕怎么回来了。朕也解释不清,索性瞎掰个理由,然后,他就不高兴了,说朕不务正业,骂了朕好一通。”
我也实在嘴笨,琢磨不出安慰人的好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哎呀没关系啦,真的没关系啦,这不还有姑姑嘛,没事的,没事的啦。”
直到不经意转头去看萧寻,看到他眼里满满皆是我的影子,又是一声心跳,我还没来得及脸红,萧寻便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他见外面雨停了,对车夫道:“走吧,去护城河。”
我疑惑,问他:“去护城河干吗?”
萧寻道:“补上姑姑的生辰宴。”
四、花开满塘
一路上,萧寻终于向我解释了之前同我闹别扭的原因。
是我低估了十两黄金的魅力,我以为的得过且过却引得无数百姓趋之若鹜,也不干活了,想法设法捕得奇鸟,只为讨皇上欢心换一份赏赐,而且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萧寻也没想过居然能出这事儿,被几个老头揪过去训了一通后,也是气急了,为了止损,也为表心意,干脆抢走了绿毛鹦鹉,因何而始,从何而终。
至于生辰宴,是沈大人出的主意,因为上行下效。
按照萧寻的说法,便是我乃大晋最尊贵的女子,若是谁的宴规格敢超了我的,就是逾矩,是大罪,被收拾就是合理合法的,方便整治贪官,而且省钱。
萧寻靠在车厢絮絮叨叨,跟我说这么做的好处有那么多那么多,所以他才做了。他是做足了功课,理由充分得无法反驳。
可我还是没能欣慰起来,想了很久,才道:“可是,你做这些事前,为什么一句也不曾告诉我?”
萧寻愕然,无话。
我道:“这些事,你若是好好同我说了,我也能理解啊,但你为什么不说呢?现在事都办完了,才来找我解释原因,你这是先斩后奏!”
你不说,我见了又岂能不生气?我又岂能相信你?
我认真地看着他,少有的坚定。萧寻真是被我唬住了,呆了片刻,才有了反应。
他伸手轻轻拉住了我的小指,同样认真道:“知道啦,朕向姑姑保证,从今往后,事无论好坏,绝不隐瞒。”
“嗯,这一点上,不许食言。”
“好。”
言罢,他便将我请下马车,拉我了去护城河。
我随他走向河畔,还不等问些什么,他便道:“姑姑,你看天上。”
他从袖中取出一筒烟花点亮,一道白光划破夜空,紧接着,像收到了指令一般,各种颜色的烟火纷纷在天空炸开,绚烂多彩。同时,远方的岸飘来了一盏盏花灯,点亮了护城河,像黑夜中的繁星,聚成了一整片九天银河,美得惊心动魄。
“宫里不敢当败家子,只好拿了钱出来搞,姑姑可喜?”他倚在一旁的树下看我,双手环胸,那模样不像个皇帝,倒像个想方设法讨佳人欢心的小公子。
我用力点头。
喜欢极了。
五、落水
“喂!我的马疯了!都闪开!”
不远处,一个青年正策马狂奔,直直向我的方向冲。
“姑姑小心!”随后便是萧寻的惊呼。
我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便被猛地一撞,直挺挺地掉进了护城河。
“嘭”的一声,水花四下飞溅。我没憋住呼吸,水呛入口鼻,难受得要命。
“姑姑!”
“别,我会水,我去!”
又一声落水,有人将我拦腰抱住,我昏昏沉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下意识死死抓住了他。
“姑娘放心,没事的。”
他将我送上岸,立马又有人扑上来,用力拍打着我的背,声音发抖。
“姑姑,你没事吧。”
身子挨着了地,别提有多安心,我咳了几声,吐了一大口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晕了过去。
“陛下同长公主偷偷出宫?简直胡闹!”
“你才胡闹,你全家都胡闹!你的马不满街乱窜,她会落水吗?”
“臣……”
“朕不管,治不好萧晚,都给朕统统提头来见!别以为朕干不出来!沈泽你也是,三朝元老罩着了不起啊,当个将军了不起啊,她要是死了,弄死你。”
我刚醒,就听见这番杀气凛凛的对话,只觉上天委实不太友好,搞得我好像什么红颜祸水一样。
我想起身,感觉手中还死死攥着什么东西,下意识拽了拽,名唤沈泽的那人立马回过头来,惊呼道:“公主醒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哦,原来是落水时抓的,我竟然还没撒手。
“姑姑!”萧寻立马跑来,轻轻握着我的手,手心比我的还要冰凉。
他道:“姑姑,你怎么样?”
我虚弱道:“差点吓死。”
萧寻眼圈还是红红的:“姑姑不能死。”
六、桥归桥,路归路
我生辰那一天,我们算是把该折腾的都折腾了个遍,我回宫就发了烧,高烧不退整整三天,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像是烧光了我的胆量,往后三年都没敢这么折腾过。
萧寻跌跌撞撞懂事不少,皇帝该怎么当他自己也用心琢磨,很有明君的样,我渐渐也不太担心江山砸我手里了。
我开始操心另一个问题。
萧寻登基之前,我和群臣是这么想的,萧寻还有三年就可以行冠礼,所以我垂帘听政掌权三年,三年之后,他只要选妃,我就还政,风光出嫁。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虽然在实践过程中,我担心会和萧寻关系紧张没怎么干政,而且最近萧寻不知抽了什么风居然不想选妃,群臣连备选皇后的画像都呈上去了,我看过,个顶个的美人。
可萧寻看都不看,多次敷衍。
这事我斟酌了很久,还是觉得三年已过,我必须得彻底还政了。所以,他不娶亲,那我就先嫁人吧。
养心殿,萧寻正在一本本地批改奏折,我放轻了脚步,溜到他身旁,低声道:“皇上,我跟你说个事啊。”
“嗯?”他偏头看我,温和笑道,“什么事?”
“那个,如今三年国丧已过,我看了眼黄历,觉得最近日子也都不错,所以……”
“又要选妃?!”他打断,诧异地看着我,一副“姑姑你怎么也堕落了”的模样。
其实我很想反驳一句:什么叫又,说得好像你听过话一样。
但我还是耐心解释,道:“不是,是姑姑我想嫁人了,来找你赐个婚。”
“什么?”萧寻呆呆地看着我,冷了好半天,道,“不行。”
“为何?”
“因为……姑姑你还年轻。”
我铁了心较劲,道:“都成姑姑了还年轻?”
“那朕不叫你姑姑不就行了,晚晚!”
他是真着急了,不合礼数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我愣住了,还能这么操作?
萧寻显然也被自己吓住了,脸涨得通红,吞吞吐吐,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朕……朕,哎呀,总之朕得想想,您先回去吧。”
他说着,就将我往殿外推去,推到门口,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是沈泽吗?”
我对驸马选谁心里其实是没数的,乍听了沈泽的名字,觉得也行,便道:“嗯。”
门被关上了,“砰”的一声!
下午,沈泽就来找我的。
沈泽三年前将我撞下水,后来被他爷爷沈大人摁着来给我赔罪,一来二去,关系也就熟了。
他来了,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小公主,你今天去找陛下赐婚了啊?”
我点头。
他叹了口气,往太师椅上径直一坐,道:“陛下那脸色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出不来了你知道吗?”
彼时,我单手托腮,惆怅地看着窗外蓝天白云,道:“不愿意哦,那本宫就换个人嫁。”
“也不是。”他飞快反驳,可想了想,又道,“但我还是觉得草率,你都不事先告诉我,太敷衍了。”
见我走神,沈泽敲了敲椅背,扬声道:“而且,就算我想娶,陛下那也是个问题,从第一次看见你俩我就觉得苗头不正,他对你……”
“本宫知道,不然怎会急着嫁人?”我打断他。
沈泽诧异地看着我:“那小公主……你俩不算近亲吧?”
“不算,可还我是他姑姑。而他是大晋的皇帝陛下。”
我看着窗外,一个眨眼,看到了远处明黄色的身影,撇了撇嘴,扭过了头。
大是大非,还是狠心一点好。
沈泽看我半晌,再次叹了口气,起身慢悠悠往晚宁宫外走去,边走边道:“不成不成,你们家关系复杂,我不能趟这浑水,您嫁别人吧。我……陛下?”
他刚推开门,便看见正站在门口的萧寻。
萧寻皱眉,盯着沈泽道:“两情相悦是吧。”
“啊?”沈泽怔怔看着他。
萧寻勾了勾嘴角,苦笑而不作声。
也不知是怎样的一番心理斗争,片刻之后,他拂袖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道:“准了!”
沈泽惊呆了,目送萧寻远去,扭头看我,一摊手:“喂!”
我也傻了,和上午萧寻最初的反应一模一样。
我说我要嫁沈泽,他说准了。
我心里像被夺走了什么一样,空落落的。
我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哭得稀里哗啦,活像个忽然被抢了糖的小孩。
我要萧寻赐婚,他不赐,我郁闷;现在他忽然答应了,我却哭了。人心都是这么复杂的吗?
沈泽慌了:“小……小公主?小公主你哭什么啊?”
我吼他:“喜极而泣!”
七、妹妹
那一日,我哭得很凶,特别伤心。
我发现自己请旨嫁人的决定确实草率了些,成功只会让大家都不愉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泽干脆跟我坦言,他不想娶我,因为他遇上了一个喜欢极了的姑娘,他打算为了那个姑娘挑战一下圣旨。
他这一句“喜欢极了”,倒是深深戳中了我。
我认识萧寻三年,从他初登基到现在,朝堂诡谲,我陪他走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伴他看过那么多场花开花落。
我的萧寻那么好,一不小心,我也就喜欢极了,可直视内心,只有深深的不知所措。
还不等我想清楚,我能不能也为我的“喜欢极了”挑战点什么,萧寻便从晚宁宫来找我了。
他下了大决心,来得很突然,说得很直白。
他说:“朕不想纳妃,也不想让你嫁出去,是因为朕想娶你,娶萧晚。”
我被吓得一哆嗦,所有担心尽数抖出。
“可你是大晋的皇帝,明君,而我是大晋的长公主,你名义上的姑姑,你的长辈。”
萧寻反问我:“什么姑姑,你明明才大了我三岁。再说明君一定不能做荒唐事吗?”
眼前少年咄咄逼人,我却实在没胆量惊世骇俗、不管不顾,只能温柔浅笑,步步后退。
世间安得两全法?
“总之,既然你情我愿,朕就绝对找得出办法让那群人闭嘴,等着!”萧寻说完这句,便跑了出去。
他说得豪气万丈,我仿佛再次看见了三年前那个一腔热血的少年皇帝。
不过,那个少年皇帝就没干过几件聪明事……
我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一时间更加头疼,正想叹气,忽觉脖颈一疼,眼前一片漆黑。
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周围已经变了模样,我眼前是个极美的姑娘,我瞧着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是谁。
姑娘见了我,柔柔笑道:“妹妹醒了啊,沈泽进宫去了,很快回来。”
我茫然看着她:“什么沈泽?谁是你妹?”
“沈泽说你是她义妹,为情所困,要干傻事,就把你敲晕带回来了。我嘛,随他叫,所以也叫你妹妹了。”
我反应过来,这位大概就是沈泽喜欢极了的那个姑娘。
“呦,小……妹妹你醒了啊!”沈泽的声音恰好传来,我扭过头,对他怒目而视。
“嗯……我去看看爷爷。”姑娘瞧着气氛不对,很体贴地找理由离开了。
大门一关,沈泽立即双手合十,道:“姑奶奶您先饶了我这一次,我是瞧着你们俩这处理方式,这个笨,再不插手就是两出悲剧!所以出此下策,带你来这儿。”
我不解:“你想怎样?!”
沈泽告诉我,他早已心有所属,得知我去找萧寻赐婚,也看出萧寻对我的心思,为了推托,便给萧寻支招。
萧寻的赐婚只是说说,目的是试探我的心意。
才探出一个两情相悦,这傻子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表白了,那模样显然要蛮干,与天下为敌的那种。
我俩这边剪不断理还乱,沈泽看在眼里觉得苗头不正,索性将我敲晕带回来。他刚才进宫,就是去告诉萧寻。
沈泽笃定道:“小公主,相信我,和世俗偏见硬碰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就算皇帝也会压力重重。”
“那你想怎么办?”
他笑着给我讲了他的一系列计划。
我听了,不禁想给他鼓鼓掌,觉得他这个主意非常好。
……
后来我问沈泽:“我俩的事,你又何苦这么操劳?”
他笑道:“我若不拼,心上人可就要进宫当皇后了,两出悲剧。”
尾声 红妆待嫁
元庆三年,沈家四公子在外遇见一个姑娘,收为义妹,名唤沈宛。
同期,陛下与群臣陷入争执,原因不名。
同期,晚宁公主大病,请遍名医,无解。
元庆四年,晚宁公主病逝。
同期,群臣联合上书,请陛下充实后宫。
同期,陛下偶遇沈家小妹,一见钟情,应群臣言,迎娶皇后。
传闻,沈家小宛酷似晚宁公主,帝王之心,耐人寻味。
——《大晋野史》
“听着有多高明,还不是装病装到死再换个身份进宫嘛。”倒是我,宫里宫外两头跑,双重身份不好当啊。
我坐在婚房,看着手中这一小册野史,也是感慨万分。
我还没进宫,隔壁那群小姐妹便给我塞这段野史,分析之透彻,语气之悲戚,就跟她们是长公主或者萧寻本人一样。
“知道晚宁公主好端端的为什么死那么快吗?必然是有人偷偷下毒嘛。”
“知道旁人为什么要给公主下毒吗?自然是因为陛下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当年朝堂为这事吵得多凶,你都不知道。”
“知道陛下为什么娶你为后吗?不是你多好,就是你和长公主长得像,说白了,他不爱你。”
明明是讽刺的话,可都要酸出水来了,我听着只觉得哭笑不得,双手一摊,道,“天生丽质,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晚晚。”
我一抬头,便看见一身新郎服的萧寻,心跳猝不及防地加快。
我扬了扬手中册子,笑道:“萧寻,给你讲段野史呀。”
“不听,今夜不要野史,只要你。”
我一声惊呼,一个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你是我一生的浪漫故事